第10章 到底是誰愛着誰(2)
第10章到底是誰愛着誰(2)
我咬唇不語,隔了好一會兒,問:“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我回來前給你打過無數次電話,為什麼不接?”當時走得還算瀟洒,可現在提起來仍覺委屈。
沈蘇的眼中滿是無奈,“對不起,璽璽,那時候我正跟我媽攤牌,我知道你畢業后不會為我留下,那時我已準備跟你走,但我媽的反應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強烈,不但沒收了我的手機,還禁止我出門,也不允許我跟學校的人聯繫。”
我瞪他:“所以你就乖乖就範,讓我這個傻瓜等你到離校最後一天,不,等到上機前一刻。”
“對不起對不起,害你等了這麼久,我來晚了,對不起。”他一臉歉然,忙不迭地說著那三個字,這點他比周諾言好,儘管方文琳總跟我說沈蘇是個被寵壞的小孩,但至少,他懂得寵我。
我看着他,帶着點賭氣,說:“對,你來晚了。”
他沒有因我的話而浮想連篇。如果我的心倒向了周諾言,那麼對沈蘇而言,就是一種背叛。但沈蘇不會輕易去懷疑我的忠誠,或者說他根本沒那份自覺,就好像我從來不會去想周諾言要走我的撫養權僅僅是因為我長得像他的初戀情人。
我、沈蘇,還有周諾言,我們都有自己驕傲的一面,有時候過份信任自己是釀造最後悲傷的根源。比如,相信自己可以改變一個人,再比如,相信自己可以新歡代替舊愛。
這些想法都是錯的。周諾言對待那張相片的態度,讓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永遠都取代不了那個蔣恩婕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而沈蘇……他的到來很可能只是一時衝動,我憑什麼相信自己有足夠的魅力令他一輩子不後悔。
“沈蘇,你打算在這裏玩幾天?”我不理會他訝異的神色,自作主張地說,“現在大家都還在家裏過節,過了初八就陸續返工了,到時票源又要緊張,不如你早作個打算,大概哪一天要回去,我們先去把機票訂下來。”
沈蘇對我話里潛藏的用意一概忽略,只是耐心地同我解釋:“璽璽,我這次過來,短期內是不會回去的,我已經跟我媽說好了,她給我時間,我證明給她看。你放心好了,過兩天,我就去找工作,我對我們的未來很有信心。”
又是信心!沈蘇這樣的高材生,擱哪都是搶手貨,我從不懷疑他的能力到了南方就會失靈。只是,他越發堅定不移,我就越發搖擺恐懼。
嘆了口氣,問:“你真的想清楚了?你跟你媽媽是怎麼說的?如果你抱着將來要我跟你回去的心,我勸你現在就離開,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也許我會跟你走,也許我永遠都不會跟你走,如果你沒有這個心理準備,以後怕是要失望後悔。”
沈蘇微微一笑,俊美的面龐還帶着幾分孩子氣,陽光下舉手投足的風采令人眩目,“璽璽,我是心甘情願地來,就算將來我真的要獨自回去,我也會心甘情願地離開,你不必有任何負擔。”
我還是不放心,追問了一句:“那你媽媽那邊……”
“我會慢慢說服她,”他說得十分坦然,“璽璽,相信我。”
我一呆,想起昨晚周諾言那低低的苦笑,他說:你怎麼總不相信我。
沈蘇那雙像黑寶石一樣漂亮的眼瞳,尋不到一絲陰霾。我想起與他交往三年來他種種的好,想起那張周諾言藏了七年的相片,如陷在一個時虛時實的夢魘之中,過了許久,聽見自己的聲音低低地說:“好,我信你。”
這不是我多年來夢寐以求的救贖和解脫么?我還猶豫什麼。
沈蘇開心地摸了摸我的背,說:“璽璽,你不住家裏么?”
我慌了一下,說:“住啊,怎麼?”隨即想到是怎麼一回事了。他是初二早上的飛機,當時估計是在機場給我打了電話,我沒接着,等我打過去,他已經進倉關機。然後我跟何琥珀喝咖啡跟周諾言鬧彆扭,把包給弄丟了,他到這裏后,打我手機還是找不到人,於是就按我留給學校的通訊錄上的住址跑去找我。
“你這些天都住賓館啊?”我有點心疼,這家賓館是出了名的價高服務差,欺的就是像沈蘇這樣的外地人,“怎麼不去青年旅社?在這裏住一晚頂那裏住三天了。”
“我前幾天去你家樓下等你,這邊過去方便些。”
“文琳沒有告訴你我……”我一時失言,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告訴我什麼?”
我只好說:“我住在我姐夫的大哥那裏,過幾天就搬回去了。”
“哦。”他沒說什麼,甚至沒想要問我為什麼去住周諾言的家。
我有些內疚,想了想,說:“這樣吧,你先住我家裏,現在就退房吧。”
沈蘇沒有異議,我估計這樣的賓館他住着也累,他對生活諸多講究,平時換個枕頭都睡不好,何況是換張床。
我知道讓沈蘇去住周諾言的房子不合時宜,但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沈蘇的到來打亂了某些原定計劃,也給了我很大安慰。當你在一個男人面前連連受挫,轉身看到有一個人這樣義無反顧地追尋你在意你,無論如何,心總是安定的。
輪到我跟周諾言攤牌,儘管有點難,但怎麼都比不過沈蘇為我做的一切。幫他整理衣物的時候,發現他的行李只是一個淺藍色的牛仔背包,裏面的東西屈指可數。如果換了他人,我不會奇怪,但沈蘇,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是那種哪怕短途旅行都要在衣食住行上講究品質的人,我覺得他這次過來並非他所說那樣簡單,倒更像是離家出走,或者惹怒了他那位鐵腕媽,被掃地出門。
但這些都不重要,我自己的麻煩事尚且一堆。把沈蘇安頓好,我回去。剛掏出鑰匙,門自動開了,抬頭,看見周諾言站在跟前,一手握着把柄,一手插在褲袋裏。他精神似乎還好,沒有昨晚的疲態。
對視了片刻,我移開目光,說:“有空么?有件事想跟你說。”
他點了點頭,說:“我也有事跟你說,關於恩婕,就是……”
“我知道,”我不耐煩地打斷他,“你的初戀情人,蔣恩婕。”
坐在我們吃飯的圓桌旁,我面無表情地盯着桌上的玻璃杯,“讓我先說吧,我的比較簡單。”
他沒有異議,只淡淡地說了聲好。
我從外套的口袋裏掏出那份協議書,攤平了放在他眼皮底下,“這是當年我跟你簽訂的,時間截至我大學畢業,而我現在還在實習期,也就是說這協議現在還沒失效,對吧?”
他不明所以,皺眉等我說下去。
我將那個玻璃杯握在手裏,慢慢地說:“我在大學,交過一個男朋友,他叫沈蘇。”
“沈蘇。”他低聲重複了一遍,過了好一會兒,把面上的訝異一點點壓下去,“你們交往多久了?之前怎麼不說?”
我只好說:“之前沒必要。”
“他現在在哪?”
“在你送的那套公寓裏,不過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房子,我們很快就會搬出去。”
“何碧璽,你這算什麼?”
我抬頭看他,昨夜的一腔怒火已經提不上來,也許我之所以會那麼憤怒只是覺得自己可悲,但今天不一樣了,我有沈蘇,那個男人千里迢迢開開心心地跑來找我,尋了我多日見面時連句簡單的抱怨都沒有,我知足了。
“我們散了吧,我不是沒有你就活不下去,你心裏的那個人也不是我,那我們還有什麼必要繼續下去?”
“你愛他?”沉默了很久,他突然這麼問我。
我一時發怔,不過兩三秒,肯定地說:“對,我愛他。”
他的臉上露出不屑,“你為什麼要猶豫?愛或不愛難道不是你確定已久的事么?”
我沒有辯駁,甚至連這個想法都沒有。
“你們在一起多長時間了?”他沉着臉,繼續盤問。
“三年。”我老老實實地回答,這一刻,我覺得我們的關係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只是我的監護人,我在心裏跟自己說。
“三年。”他忽而一笑,“你就這麼急於擺脫我么?你上大學四年,跟那個叫沈蘇的人談了三年的戀愛,每年兩次長假,無論你回不回來,無論是我面前還是在電話里,你對這個人從來絕口不提,想來我在你那的待遇也沒好到哪去,沈蘇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是不是?這叫你愛他?這就是你愛的方式?”
他越說越激昂,我止不住一陣冷笑,“沒錯,我是對你隱瞞了他,對他隱瞞了你,你覺得不公平?可是周諾言,你又比我好到哪去?我跟了你七年,七年都不知道你心裏還藏着一個叫蔣恩婕的女人。我何碧璽就算對不起人,有權利責問我的也只是沈蘇。你憑什麼?你不過是把我當作她的替身,你要一個替身對你忠誠么?這未免太強人所難。”
“何碧璽,你……”他頓了一頓,好像想說什麼又有所猶豫。
我的心不可抑制地微顫,彷彿即將聽到難以承受的言語。所幸他點到即止,沒有再說下去。我不由鬆了口氣,抬頭卻瞥見他一張臉血色全無,驚詫之餘失口叫道:“你沒事吧?身體不舒服?”想到昨晚他伏在沙發上輾轉的情景,一顆心便扭了起來。
“沒事。”他低頭凝視那份協議,轉眼將它撕成兩半,說:“何碧璽,我成全你,從這刻起,你自由了。”波瀾不驚的聲音透不出任何情緒,只是比往常無力。
我望着那白紙黑字,心中全無期盼已久的愉悅,剎那間難受、失落、黯然接踵而來。
他又像自言自語般地說:“從今往後,你不需要對任何人忠誠,只要對你自己。”
我愣住,隨即失笑:“你說得對,要對自己的心忠誠,那你呢?”
“你走吧。”他扶着桌沿站起來,作出送客的姿態。
我抬起下巴,盯着他:“你還沒說跟那個女人的事。”
“沒有必要了。”他的臉變得淡漠,甚至不願多看我一眼。
我拉住他的衣擺,說:“別的我也不要知道了,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年你把我留在身邊,真的……只當我是她的替身?”
“如果我說不是,你會留下來么?”他單薄的唇角浮現一抹顯而易見的嘲意,“我說過給你解釋,可你已經等不及作出了選擇。碧璽,你還想要我給你什麼答案,是或不是?”
我深深吸了口氣,說:“我要真相。”
他點了點頭,輕聲說:“好,我告訴你真相——沒錯,你是一個替身,滿意了么?”
我頓時泄氣,只覺心中無限凄涼,“那謝謝你成全,現在我就是跟別的男人私奔也不覺得是我對不起你在先,周諾言,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為什麼不去找她?既然還愛着她。”等了很久,幾乎超出我的耐性。
他的眼睛幽深得望不到底,瀰漫在眼眶的不是悲傷而是一股沁人心肺的寒意,輕飄飄地說:“恩婕,八年前過世了。”
“怎麼死的?”我驚愕不已,忍不住追問。
“意外墜樓。”說這話時,他神態麻木,我看不出他是什麼心情。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個答案實在太出乎意料。如果一早知道,我也許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對何琥珀的話一笑置之。畢竟,跟一個死人有什麼好爭的呢?
但如果這樣,我就聽不到從周諾言嘴裏說出“替身”兩個字,何琥珀說一百句都沒有他說這一句來得傷人。
“沒關係,都過去的事了。”他淡淡地回應,只是一瞬間,我覺得他的臉越發慘白了。
回房收拾東西,我準備今天就搬回去。周諾言去書房接了一個電話,我就沒見他再出來。一邊整理,一邊替他擔心,我想我真是這世界上最有同情心的替身兼最佳前女友,如果我這也算女友的話。沈蘇趕走了我大半的火氣,而蔣恩婕已不在人世的事實則讓我連一丁點脾氣也沒了,就是有也找不到那個出氣孔。
臨走時,我見他房門虛掩,於是過去敲了敲門,但沒打算進去。掂量着手裏那個包裝精美的紙盒說:“我準備了一份見面禮要送給你媽媽,現在恐怕用不上了,你幫我轉交給她吧,我跟她通過幾次電話,她對我挺好的。”等了一會兒,見他不說話,我把東西放沙發上就走了。
我無意中揭開了他的傷口,我想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好。
第二天,沈蘇拖着我去國美買了一個手機,還把原來丟掉的卡號補辦了回來,他對這些事倒是比我細心。我在很多事上都抱着可有可無的心態,所以即使沒手機也無所謂。
沈蘇說:“璽璽,你沒手機,我找你不方便。”
我覺得好笑,我們一天起碼有十五個小時是形影不離的,手機的意義實在不大。但沈蘇很認真,計較着,說:“現在作用是不大,可你就要去實習了,我會想你的。”
他說諸如此類的話是那樣真實自然,讓你聽着不覺半點彆扭。我們靠在一起看碟聽音樂、打牌玩跳棋,手拉手去樓下的超市買一日三餐,有時也下廚,我炒菜做飯,他洗盤刷碗,配合默契合作無間。偶爾會去想周諾言現在在幹什麼,但很快沈蘇會跑過來打亂我的思緒,然後跟他打打鬧鬧,直到不可開交。
這種泡在蜜水裏的日子,陪我度過了實習的第一周。
周末,沈蘇接我下班,我們一起吃晚飯,然後去看了場電影才回來。
在三岔路口等紅綠燈時,遠遠地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四下張望。沈蘇碰了我一下,指着泊在一家韓國料理館門口的小車,說:“在那。”
我定睛一看,是郭奕。
我們走過去,沈蘇很自然地牽着我的手。郭奕的目光在他身上逗留了幾秒,笑着沖我說:“幾天不見,又漂亮了啊。”
我知道他喜歡打趣,說:“給你介紹,沈蘇,郭奕。”隨意比劃了一下。
兩個人居然煞有介事地握手,隆重得像商業會晤,我在一旁忍俊不禁。
“碧璽,有空么?進去聊兩句。”郭奕皺着眉,一臉無奈苦笑,“還不就是我家那口子的事,你們女人的心思我總搞不拎清,今天遇到你,算你倒霉,給我當一回軍師吧。”
沈蘇理解地笑了笑,很自覺地說:“你們聊,我正好想去趟書店。”
我扯了扯沈蘇的衣服,“別太晚回去,幫我買昨天跟你提過的那本書。”
沈蘇點了點頭。我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聽見郭奕說:“這麼捨不得啊?看來果然小別勝新婚。”
我白了他一眼,說:“周諾言什麼時候成你家那口子啦?小心我告訴他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