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孽緣(3)
第411章孽緣(3)
那人懶懶地說:“啊?不知道啊,找到人的時候,身邊就放着這麼一個小鬼了,好像是你女兒的女兒吧,剛生的。我聽敖雪說,你女兒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遭到一個凡人玷污,十月懷胎,嗯……貌似就是這樣吧……”
十月懷胎,他冷汗,他每個月都去看望十六,竟然沒有發現這麼一回事?!
老頭大怒:“喂!我把我心愛的女兒交託到你的手上,你竟然讓她受到別的男人的玷污?”
那人:“從女兒一出生就甩手給別人管理的人沒資格這麼說別人。”
老頭氣得最後一口氣順不上來,兩眼一翻,就直挺挺倒下去了。這一次,怎麼緩都緩不過來了,老頭躺在床上苟延殘喘,每一個呼吸彷彿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十分辛苦。
那人卻是十分冷靜:“喂,老頭,別死那麼快呀。我來都來了,你有什麼遺囑就儘管說吧,這既然是你最後一口氣留下來的話,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可以想辦法幫你一下。”
他錯愕地看着那人,以前老頭欠了那人多少人情呀,今生還都還不起了,像這樣的老頭應該是被列入“欠債不還黑名單”裏面了吧?老頭都死到臨頭了,那人要是再給他賒一賬,今生、來世,恐怕都沒有得還了吧?
正錯愕着,老頭卻捉住了他的手腕!
他驚愕地低下頭看看老頭。
“十、十二……”老頭吃力地說,瞳孔已經放大而且變得暗沉了,顯然時間是不多了,他連忙應道:“在。”
“十六就交給你了……”老頭喘息着看向旁邊吮吸手指的小鬼,“孩子……也交給你了……”
一歪頭,老頭合上了眼。
不管他怎麼叫,老頭永遠都不會再醒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漸漸地接受了現實,等他從這個悲痛的消息里回過神來的時候,那人已經冷靜地做了事後安排:“屍女我帶走,這孩子留給你。”
他回頭,看到那人抱着孩子,正熟練地餵奶粉,那親熱勁哪兒像是捨得把孩子放下的樣子?
“不行,十六和孩子都要留下!”他說。
那人勾起一笑:“就憑現在的你,你有什麼能力庇佑她倆?不,別說屍女了,就連這小孩留在你身邊,恐怕你也無法庇佑。不如全都交由我帶走,等你那一日真的能撐起一片天的時候,再來將這兩人帶走吧。”
“不行。”
那人看向他,眼眸里只有揶揄與不屑:“陰十二,你除了說‘不行’,還能做什麼?”
有些話,不必明說,聰明人自會知道。
接手下屍女,就等於與全陰間人為敵,正如在閻家裏的時候,那人說他只是一介“小卒子”一般,一隻“卒子”,又能做些什麼呢?他不是“將”,誰都庇護不了。
“他為什麼一直保留着這最後一口氣的原因,想必作為他的親信的你一定是最清楚不過的吧?”——那人說過的話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里,眼前就橫陳着老頭的遺體,那句話頓時就變成了多麼痛的領悟!
老頭中意的是誰、為什麼遲遲不立下任繼承者、為什麼抱着病入膏肓的身體,遲遲不肯仙逝——這些,其實他心裏面都很明白。
“可是我只是區區一外人……”他黯淡地說。
“從現在起,不是了。”
一團東西擲了過來,他本能地接住,回過神,才發現,自己接住的不是什麼東西,而是一個小女嬰。小女嬰睜着眼睛,這時他才留意到,這孩子是鮮活的生命,和十六是不一樣的,她能動、能呼吸、有心跳、有體溫,還能打呵欠、砸吧砸吧嘴巴,吐着奶水泡泡,眼睛也不是全黑的,而是黑白分明的。
“你家老頭說,從現在起,你就是這小丫頭的未婚夫,在小丫頭成年之前,你暫代家主一職。”
他聽完之後頓時炸毛:“胡扯!我和你一起進來的,我怎麼沒聽見家主說過什麼?!”
這分明就是他胡扯的!
那人掏掏耳朵,一副理所當然地說:“我說了會實現你家老頭遺願的,他默許了,所以不管我說了什麼,全都代表了你家老頭的遺願。”
卧槽!這樣也行?!
“閻七爺,這是陰家的事,你插手陰家家主繼承一事,恐怕有失妥當吧?”他壓抑着怒氣說。
那人卻一副無所謂:“老頭的遺願正是如此,你接與不接,我都不會損失什麼。好好想一想吧,陰家現在是什麼情況,你比我更清楚。這一代人的能力、品性如何,你比我更是清楚不過,不論誰上台,你要守護的十六都不會落個好下場。小鬼雖然混入了凡人的血,但也算是宗室之一,她只是‘後裔’,不是屍女,先不論她日後究竟會擁有什麼樣的能力,只要擁有繼位資格,你就可以憑藉著她,暫代家主一職。你好好想一想,在走出這扇門之前,主動權仍然掌握在你的手中。”
那人在他面前放下奶瓶,退出房間,掩上門。
一下子,世界變得沉靜了。
面前橫陳着老頭的遺體,十六一如既往宛如歲月靜好地沉睡着,小鬼吮吸着手指頭瞅着他,膝前擺着一個奶瓶……
在他離開這個房間之前,他可以做一個決定。
一個可以決定陰家未來、所有人命運的決定。
他盯着眼前的奶瓶,想了許久。
人只有在臨死之前才會猶如觀看走馬燈一般地回顧一生,他沒有瀕臨死亡,可是眼前的奶瓶讓他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在親戚們的手中輾轉,像個燙手山芋一般,扔來扔去。
被老頭送去敵人家中。
他的身邊躺着另一個比他大許多個月的小鬼,在他能自己脫褲子撒尿的時候,那小鬼還需要人擦屁股;在他已經開始讀書識字的時候,那小鬼還在滿地爬;在他離開閻家的時候,那小鬼只會抱着自家叔叔的大腿,眼淚汪汪。
在很多年後,他一直在想,為什麼老頭要將他送到敵人家裏面去,那人又是抱着什麼樣好玩的心裏去收養他這個大麻煩的呢?
一直都沒有想明白。
直到老頭仙逝了,他仍然沒有想明白。
懷裏的小鬼動了動。
他低頭看了一眼。
“小鬼,我一點都不想娶你呀……”
說話里滿滿是苦澀,可是,就在這一剎那,他彷彿明白了什麼……
老頭為什麼要將他送去閻家,他明白了,因為在整個陰間裏,只有那個男人可以庇護他。
他都差點兒忘記了,在他十歲離開閻家以前,他究竟是怎樣高高仰着脖子,哪怕是將脖子仰得快要折斷了,他也忍不住抬起頭,仰望着那高大的背影。
離開閻家,已經有很多年了呀……
時間太長了,他都遺忘了年幼時仰望那人的酸澀滋味。
就如,現在一樣。
就在今日,他回憶起了這種酸澀滋味。
他曾在最懵懂、最幼稚的時候,想過,何時何日,才能變得像仰望的那人一般,站在至高點上,笑傲風雲?
只有成為那樣的人,才能活出自己想要的精彩,才能隨心所欲地庇護着自己想要庇護的人吧?
他抱着小鬼,推開門走出去的時候,眼神變了。
“家主遺訓,下任繼承者是這個孩子,在這孩子成年之前,由我陰十二暫代家主一職!”他宣佈。
但最後,十六、孩子,都被那男人帶走了。
他就像當年老頭將他送去閻家一樣,將孩子硬塞到那人手裏了。
主動將孩子送出,那是因為他看清了自己的弱小,要想能真正地撐起一片天,那並非是繼任家主一位就能改變的事實。
十九年後——
他感應到那孩子的氣息了,就如十六一樣,哪怕是穿越陰陽,也能傳達來那一陣清香。
是時候該出發去接那孩子了。
說起來,他也是一陣惱火。
他錯信了一個人。
以為那人會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可是沒想到的是那人卻用了一個特別懶散的借口,說不想帶孩子就把小孩送走了——真是大跌眼鏡!會說出那樣話的人,本身就很不可靠吧?
他來到人間,就在打開門的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十六。
鮮活的十六。
但,那畢竟不是十六。
沒有十六如蘭的氣質,不是全黑的眸子,看到他會瑟瑟發抖得不像樣。
其實就是一個野小孩。
可是,卻擁有着和十六猶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樣子。
他情不自禁地喊她:十六。
但只有他知道,他喊的其實不是她,而是永遠都再也見不到的人兒。
他無數次地想將那孩子帶回陰家,完成上代家主的遺訓,可看着那一雙眼眸、那一雙完全和生母不一樣的眼眸,總是讓他心軟。
她不是十六,可是卻是鮮活的十六。
一個自由自在的全新的十六。
他在她身上追憶着過去的影子,可卻又無比地不滿着她不如十六那樣,可以如常地站在他的面前。
明明就是十六的孩子,為什麼卻不能睜大眼睛看着他呢?
“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遍你剛剛說過的話,如果你還能堅持你的想法,我就讓你跟他走。”他不滿着這麼懦弱的“十六”,惡意地給那孩子開了一個難題。
這是十六的小孩,不管用什麼手段,他都不能再放任不管了。那男人究竟是一個怎麼樣隨心所欲的人,他是最了解不過的了,如果再讓這孩子留在那人身邊,總有一天,他會像失去十六一樣,再一次失去十六的孩子。
“我……要……和……君臨……走……”
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怔住了,手不由自主地鬆開了。
這真的是十六的孩子。
就算平庸、就算恐懼,也依然能站在他的面前,照着自己的心意去走。
看着那孩子逃跑的背影,他忍不住笑了。
那孩子沒有注意到,只有在說出那人名字的時候,是連在一起說的。
當某一天,蘇涼終於弄明白了陰家輩分的時候——
“卧槽,陰十二竟然和我媽同輩?!”
眾人淡定:“對啊,陰十二沒和你說過嗎?”
蘇涼不淡定:“我喊了他那麼久的‘哥’,也沒見他反駁啊!”
眾人淡定:“廢話,哪個男人不喜歡被人喊‘哥哥’?就像你們女人喜歡被人叫做‘姐姐’而不是被叫做‘阿姨’一樣。”
蘇涼凌亂中:“他是陰十二,他喊我‘十六’,我以為我們是同一輩!”
君臨淡定地揭破真相:“你一出生就被送出陰間了,沒人有空給你在陰家裏排輩,甚至連族譜都沒進。”
蘇涼頓時一口老血朝天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