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假如深海不快樂(1)

第2章 假如深海不快樂(1)

第2章假如深海不快樂(1)

大概上午十點的光景,加拿大充滿異國風情的高檔餐廳里,優雅的鋼琴緩緩流淌,程莫依舉起眼前的高腳杯,慢慢晃着。鮮紅色的液體在吊燈下反射出璀璨的光芒,就連她的眼睛,也彷彿落滿了星辰。

坐在她對面的加拿大年輕男人不停地用蹩腳的漢語沒話找話:“這牛排真的很好吃的,莫依你嘗一口吧。”

程莫依慵懶地笑笑,眉眼仿若生出萬種嬌媚的風情,手裏依舊把玩着透明的高腳杯。那男人一下子看得呆了,遞到嘴邊的七分熟牛排也忘了吃下去。

自從踏進這個餐廳到現在已經三十分鐘了,程莫依除了點餐時用英語說了一句“上瓶你們這裏最好的葡萄酒”之外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那男子看着她,一臉深情,只可惜對面的程莫依只顧着享受甜美的葡萄酒。

過了很久,程莫依才放下手中的高腳杯,一臉冷漠,慵懶地說:“好了Jonas,我要回去了。”

那個被稱為Jonas的男人一聽開始着急了,他伸出右手拉住程莫依放在餐桌上的左手,急切地說:“不,莫依,你還沒有聽完我的話。”

程莫依抽出被他覆住的手說:“Jonas,我今天已經給了你夠多的時間了,是你一直顧左右而言他白白浪費了時間。”她一臉冷漠地陳述着一件彷彿與她無關的事,卻依然有着讓人挪不開眼的光彩。

此時,餐廳里的鋼琴曲換成了理查德·克萊德曼的《梁山伯與祝英台》,淡淡的憂傷的音樂流淌在兩人之間。程莫依的臉色慢慢柔和下來:“Jonas,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我真的趕時間。”她抬起頭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如星光熠熠。

Jonas收回尷尬的右手,放到身前兩手來回不停地搓動,顯得很緊張的樣子,最終,他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氣才下定決心直視着程莫依,他說:“莫依,我喜歡你很久了。”

程莫依神情恍惚,眼神不知落向何處。

Jonas急切地在她眼前揮揮手:“莫依?莫依?”

“啊?什麼?”回過神的女子慌張地掩飾自己,“你說什麼?”

男子顯得很無奈的樣子,再一次鼓起勇氣:“莫依,我們交往吧。”

程莫依這一次聽得真切,很凄慘地淺笑了一下,笑容稍縱即逝。她又開始晃動高腳杯里鮮紅的液體,神色收斂:“Jonas,你知不知道我就要回家了,回我自己的家,可能從此以後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她說得很無所謂。卻讓對面的男人開始緊張。

“什麼?”他提高了聲音,“你要回國了?什麼時候?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他懊悔地抓抓自己金色微卷的頭髮。

“今天下午的飛機。”程莫依依然很平靜,“所以,請原諒我不能接受你的求愛。”

說完,程莫依拿起自己的皮包,頭也不回的走了。

下午兩點左右,程莫依準時到達了多倫多機場。

她把在這個國家用過的所有的東西都扔掉了,只提了一個小小的袋子,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連衣裙,腳上是十厘米的閃鑽高跟鞋。她在這個國家穿了太久的運動服裝,好不容易等到畢業回國了,打算好好地打扮自己。

吵嚷的人群里,她默默地走着,然後掏出手機往家裏打了個電話:“老爸,我馬上就要上飛機了。”

那邊程父顯得很興奮:“莫依啊,快點回來吧,爸爸都想死你了。”

聽到爸爸的聲音,程莫依微微笑了笑,很甜蜜純真的樣子。另一邊叫Jonas的年輕男人看見了,又開始恍惚。

一直以來,程莫依在多倫多大學裏都是冷漠高貴的,她待人有禮,卻始終感覺和你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Jonas在一次誤會上看見了她,從此為之着迷,可是,程莫依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對任何人都帶着淡淡的疏離。他看到的,始終是那個驕傲的程莫依,帶着讓人不敢靠近的光華。可是現在,就在程莫依即將回國的時候,他看見了她孩子氣的一面。她的笑就像陽光一樣,灑滿了他整個的心田。

他走過去的時候,程莫依剛好收了線關機。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個頭兒越發襯得程莫依嬌小玲瓏。他伸出手,不舍地說:“程莫依,我會記住你的。”

程莫依微微有些驚訝,手始終沒有伸出去。她看着這個追求她整整一年的男生說:“你怎麼會來?”她本來在國外就沒有交朋友,這次回國更是沒有告訴任何人。

他不介意地收回手:“你忘了,今天早上你說坐下午的飛機回國。”

程莫依不好意思地說:“哦,我還真是忘了,不好意思啊。”

“真的要走了嗎?”Jonas還是有點不死心地追問。

“是啊,不然我騙你的?”程莫依用手捋捋烏黑的頭髮,不經意地回答。她的動作讓Jonas着迷。這個中國女人,總是能夠讓他心猿意馬。也許這個詞並不好聽,但是卻真真反映了程莫依的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散發的魅力。

他們不再說話,就那樣靜靜地站着。程莫依感到很無聊,他黏稠炙熱的眼神讓她如芒在背,一刻也不想停留。正難受間,響起了登機的提示音,她看着他:“Jonas,我要走了,謝謝你來送我。”

Jonas看着她一副急切的樣子知道這已經是不可逆轉的事實了,這個女人如此迫切地想要回到她的國度。他輕輕地說:“再見,莫依。”然後準備送給程莫依一個告別的吻。

哪知程莫依卻彆扭地往後退了幾步,躲開了他的吻。她看着尷尬的面色,只得一遍一遍地說抱歉。

她一直沒有學會入鄉隨俗,她一直忌諱着外國人禮節性的吻,她躲避着它們,深深藏起自己的情感。

沒有人可以吻她。自從三年前那個人離開以後,她再沒有讓任何人碰過她。

多倫多飛往北京的AC031客機上空調開的很足,這漫漫的十幾個小時很難熬,程莫依披了一條薄毯子在身上便沉沉睡去。

她又夢到了那一年,那個人,他看着她露出幼稚的壞壞的笑。陽光投射的教室角落裏,他大聲喊:“有本事就過來跟我坐同桌吧。”

她抬頭看看那個年輕的女老師,她竟然沒有教訓那個在課堂上大呼小叫的男生,反而低下頭對程莫依說:“程莫依同學,你先坐到薛錦寒同學那裏吧,等這次考試之後再重新排座。”

她倔強地站在那裏,看着他凶凶的樣子不敢邁開腳步。

小小的男生立刻從最後一排衝過來抓住她的手:“小美女走吧,跟我坐同桌。”有點像古代無賴的小混混,看見漂亮姑娘就把手一拉:“姑娘,回家做本少爺的乖乖小娘子吧。”

莫名其妙的,她被他的動作嚇哭了,全班四十五雙眼睛齊刷刷飛過來,她忽然覺得很難堪,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女老師很無奈地看着荒唐的薛錦寒,罵也不是打也不是,最後只得小心翼翼地說:“薛錦寒,你嚇到新同學了。”得,誰叫人家是校長的外甥,誰都不敢惹呢。

初二年級一班的教室里,所有的人都正睜大眼睛等着看程莫依的笑話。這個新來的小女生太不懂規矩了,敢惹怒了薛錦寒這個小霸王。

程莫依在一片靜默中擦乾了眼淚,她抬起頭看着薛錦寒:“坐就坐,我怕你啊。”

這回輪到大家倒吸涼氣了。這小妮子是真不懂天高地厚,校長大人的外甥也敢叫板。薛錦寒一愣,旋即明白了:這新來的妞是在跟我鬥氣呢哈。

程莫依在所有人的驚詫中走到最後一排,悲壯的有點像赴死的壯士。那個時候她並沒有想到,這個壞壞的小霸王最終會成為她一生的念想。

午後的陽光從窗子透過來,程莫依認認真真地忽略旁邊不懷好意的眼神,不停地做筆記。因為媽媽莫曉蕊的突然離開,她已經拖欠了很多學業,現在,她沒有辦法走神,她只能夠乖乖聽爸爸的話,好好念書,然後找一份好工作,讓爸爸安享晚年。

薛錦寒趴在桌子上,看着程莫依在太陽下近乎透明的臉色,忽然覺得這個女孩子似乎不是來自人間,她好像隨時都可以蒸發不見。

他不停地看着她蒼白的臉,透明的耳廓,還有細得伶仃的手腕,然後再午後的陽光里沉沉睡去。才不管這個世界發生多大的事呢,對於薛錦寒來說,睡覺是他的必修課,尤其是在課堂上。學習么…不管你信不信,儘管是校長的外甥,他的成績卻真的是慘不忍睹呵。

程莫依抄寫完整整一節課的英語筆記,才停下來活動活動手腕。下課後的教室里熱鬧非凡,她躲在狹小的角落裏不動聲色。

薛錦寒睡了好久才醒過來,轉頭看見程莫依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寫寫畫畫,忽然好奇心大增。

他轉過身,突然在程莫依毫無防備的時候伸手把她的畫紙奪了過來。畫紙上是三個不怎麼好看的小人,一看就是不懂畫畫的小孩子畫的。薛錦寒舉着那張畫紙開始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斷斷續續地說:“你真是笨死了,居然能畫出這麼丑的小人來。”

他的笑激怒了程莫依,她跳起來企圖奪回自己的寶貝,卻無奈自小生得瘦弱。她不甘,狠狠地撲上去咬他的手臂。

“啊!”薛錦寒尖叫一聲,那一口帶怨氣的咬使他怒罵,“你屬瘋狗的啊!”

程莫依看着他神色平靜:“你拿了我的東西又不給我,我當然要咬你。”她沒有說那是她最珍惜的東西。

薛錦寒看着自己胳膊上腫脹的月牙印,恨得直咬牙:“大夏天的發炎了你負責嗎你!不就是看一下你在畫什麼,用得着這麼狠嗎?”

程莫依聽了他的話,心裏湧起一股小小的內疚:“你真的只是想就看一下?我以為你要撕掉它,所以才…”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直接消失,改口說,“對不起。”

薛錦寒看着程莫依認錯的表情心裏覺得爽極了,他不僅小小的得意了一下:這小妞還挺好騙的嘛。然後他假裝生氣地說:“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沒事了嗎?你以為我有那麼好打發嗎?”

程莫依收起內疚的表情,又開始警惕起來:“你想怎麼樣?”

薛錦寒壞壞地笑了一下,輕輕動動手指,那張程莫依寶貝的畫紙頃刻間粉碎。他揚手一揮,潔白的碎紙屑飄飄揚揚地掉下來。

程莫依看着這轉瞬間發生的一切,愣愣的沒有表情。

薛錦寒得意洋洋的看着她:“吶,咱倆扯平了。”

扯平了?怎麼可能會扯平?程莫依的心跟着被撕掉的畫紙痛了。

那三個雖然不怎麼好看的小人是她畫的爸爸媽媽和自己,他們相互牽着彼此的手,臉上是甜蜜滿足的笑容。那一幅幸福的畫面,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出現了。她懷念,於是用心地去畫。可是卻被這個蠻橫的小子一撕而碎。她站在那裏,感到滿滿的悲傷像海嘯一樣襲過來,鼻子一酸,眼淚不由控制地掉下來。

薛錦寒愣在那裏摸不着頭腦,他想,不過一張醜陋的畫而已,至於嗎?這些女生還真是脆弱的不像話,大不了賠你一張就是了。

他正打算說些什麼,程莫依卻安安靜靜地掉着眼淚撿起那些碎紙屑。她坐在那裏不說話,努力撫平它們,想要重新把它們粘起來,粘回那一幅幸福的畫面。

薛錦寒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他不是沒有見過女生哭,可這麼安靜地哭倒還真是第一次見到。之前他惹得那些女生,哭起來都是要命的吵。現在,他又惹哭了一個女生,她卻安安靜靜地掉眼淚,不和他糾纏。

他忽然想,也許這是一個不同的女生。

程莫依眼看着那些紙屑碎到無法再修復,心疼的像被人割去一半。午後的陽光照射着,她卻感覺越來越冷。

她打了個寒顫,睜開眼睛才發現原來又是一場夢。

哪有壞壞的小霸王,哪有午後溫暖的陽光,哪有被撕碎的畫紙,哪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眼淚,這裏只有冷冷的空調和安靜的旅客。

她笑着搖搖頭,又做夢了。這是第幾次了?都已經三年多的時間了,即使在加拿大,夢裏夢到的還是那個壞壞的男生。他曾經那樣欺負過她,她記住的,還是只有他。這不是賤是什麼?

她抬起胳膊看看錶,這一覺竟然睡了七個小時。剛好感覺餓了的時候,開始有漂亮的空姐發放快餐了,程莫依胡亂地吃了一點,也不敢再睡了。她害怕一閉上眼睛就又會夢到那個叫薛錦寒的男生。他們已經分開三年了,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有在一起過。反正是,三年沒有彼此的消息了。

程莫依要了份報紙,艱難地撐過了五個多小時。下飛機的時候感覺有點恍惚。已經三年沒有回來了,這一次去加拿大求學她很堅定,就連她最愛的爸爸也沒能勸她留下來。

現在三年過去了,她又回來了,帶着一顆在國外越磨越堅硬的心回來了。

人聲鼎沸的機場裏,她看着這麼多黃皮膚黑眼睛的人感覺很溫暖。獨自提着小行李出了機場大門,北京的陽光好極了,似乎比加拿大的更好看。程莫依笑了笑,責怪自己太可愛。

正在猶豫要不要給爸爸打電話的時候,有人朝着她走過來說:“您是程莫依小姐嗎?”

她看着眼前這個年輕的小夥子,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我就是。請問你是…”

那年輕人笑着說:“程小姐好,我是程董事長的司機,他今天有一個重要的會議要主持,派我過來接您。”

一聽是爸爸的司機,程莫依就笑了:“那麻煩你先送我回家。”

回家的路上,程莫依不停地看着車窗外倒退的風景,顯得有些像鄉下的孩子剛進城,對什麼都有着強烈的好奇心。在加拿大這幾年磨練的性子忽然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好像還是三年前那個傻乎乎的小姑娘。

車子在路上小心翼翼地前進,開車的小年輕問:“聽董事長說,程小姐這幾年在加拿大深造?真厲害啊。”

程莫依不好意思說什麼,只能幹乾地下了兩聲,然後她問:“我看你年齡好像不大,怎麼不上學了?”

那司機笑着說:“我成績不好,初中就不上了,在技校里學駕駛,兩年前剛給程董開車。”

“這樣啊。”程莫依恍然,“你叫什麼名字?”

“劉彬。”

很快就到家了,程莫依看着三年不變的房子,心裏一陣酸澀:我終於回來了。

劉彬說:“程小姐,程董說家裏已經有保姆做好飯菜了,讓你先將就着,等他開完會立馬就回來。”

程莫依答應着,看着近在眼前的家,它還是那副樣子,沉默着,卻在一瞬間溫暖了她漂泊了三年的心。

劉彬開車離開以後,程莫依控制住陡然加快的心跳,小心翼翼地走進家門。

這座小小的別墅院還跟三年前一樣,院子裏的花草樹木也修剪的整整齊齊,一點也不顯得蕭條破敗,看來程天沐在家裏也挺照顧她的花草的。

保姆姓王,是個忠厚的鄉下女人,是程莫依出國前從好幾家家政公司里挑選出來的,為的就是離開以後父親的生活有人照顧。他已經失去了妻子,她不想她不在的這幾年讓他生活無所依,最起碼得保證他可以吃上香噴噴的家常飯,而不是去外面的飯店混過三年。

現在她回來了,她收拾整理好一切心緒回來了,她讓他等了三年,現在她要好好的照顧他,即使公司方面幫不上什麼大忙,她也希望可以好好照顧父親的生活起居。

進了家門,王阿姨已經做好了簡單的一菜一湯,菜是最簡單的西紅柿炒雞蛋,湯是熱乎乎的紫菜湯。王阿姨在圍裙上擦擦手從廚房裏走出來:“程小姐,你回來了啊。程董說這一菜一湯是您打小就喜歡吃的,你快洗把臉吧趁熱吃吧,在飛機上肯定都餓壞了。”

程莫依看着放在餐桌上的一菜一湯,差點就要忍不住哭了,王阿姨這段話更是讓她辛酸難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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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深海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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