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果我閉上了眼會不會死掉呢?會不會

第5章 如果我閉上了眼會不會死掉呢?會不會

第5章如果我閉上了眼會不會死掉呢?會不會呢?

江采文的房子很大,足足有一百五十多平米的空間,我總覺得這樣的空間對一個中年女人而言太過於空曠了。

屋子的裝飾和我讀大學之前沒有什麼兩樣。客廳屋頂的吊燈依舊晶瑩閃爍,玻璃茶桌配着灰白相間的沙發,頗具現代化的氣息,就連沙發上的抱枕也是老樣子,懶懶散散地躺在沙發上,跟頑皮的孩子似地。唯一的變化就是陽台上多了一盆又一盆的花花草草,晚風吹進屋子,一陣幽香。

江采文長得很漂亮,我承認這一點。就算時光在她的臉上留下細微的痕迹,這也無法遮掩她曾經是個美人的事實。我一直很好奇,這麼一個漂亮的女人為什麼要一直單身呢?我總是想把這個問題拋出來,就像拋出一個排球那樣,很隨意的問答。但是,後來我才恍然發覺我在江采文面前從未隨意過,就算是小時候吃一個蘋果也會是膽戰心驚的樣子。因為我不知道她會不會突然暴跳如雷地站在我面前然後打掉我啃了一半的蘋果。

不要以為江采文不會這樣做。她是一個反覆無常神經兮兮的女人,縱然我跟她一起生活了十九年,我也無法參透她下一秒會做什麼。所以,很小的時候我就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小心翼翼。其實,這種狀態很不好,因為每一天我都得提心弔膽地過日子。

我還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衚衕里的大媽大爺都曾張羅着要給江采文介紹對象。她每次執拗不過鄰里去相親的時候總會把我帶着。那時候我不過六七歲的年紀,終日梳着小辮子,一言不發地躲在江采文的身後。我曾目睹過一批又一批的男人坐在我們對面,當時我對帥和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概念,我只是覺得留着胡茬的男人都是會吃人的妖怪,電視裏都是這麼演的。所以每次我看見留着或長或短胡茬的男人都會躲躲閃閃地藏在江采文背後,十指緊緊地抓着江采文的衣服。很多年後的今天我依然記憶猶新,那是因為這一刻,江采文從未給過我任何暴力,她真的像個母親那樣包容着我、保護着我。我不知道江采文總是和對面的男人談論着什麼,我聽不懂。我只是覺得那些面龐帶笑的男人的眼神總會飄到我的身上,毫無防備地,這種感覺讓我恐慌的厲害。我不敢說出來,我知道我說出來也沒有絲毫的用處。於是我竭盡全力地往江采文的身後藏着,不讓任何人偷窺到我。所幸,江采文和那些男人的交談都不會太長,每一次江采文拉着我的手離開的時候我都能看見杯子裏的茶還在冒着熱氣,跟稀薄的煙霧似地,裊裊騰升。

江采文也曾和一個男人漫長的交談過,唯一的一次。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很乾凈的男人,沒有胡茬,和蕭嘉懿爸爸穿着一樣的白色襯衫,系了條紅色的領帶,當時我並不知道那是領帶,我總覺得那是我們的紅領巾。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微笑着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的時候也是帶着笑意的。他問我叫什麼名字,這是第一次坐在江采文對面的男人問我的名字。我從江采文的背後探出頭,然後細聲地回答說:“江蕙。”他對我笑笑,讓我喊他叔叔。我試探性地看着江采文,江采文正端着一杯茶往嘴裏送,她像喝酒那樣小抿一口之後對我說:“江蕙,快喊叔叔!”於是我喊了一聲:叔叔。

我不知道江采文和那個男人聊了多久,年幼無知的我對時間並沒有太多的概念,我甚至分不清分鐘和小時哪一個長哪一個短。我只是覺得窗外太陽的光芒慢慢變得有些虛弱了,像個垂暮的老人一樣一點點地昏暗下去了。江采文就是這個時候站了起來,她拍拍我的頭,與其說是拍不如說是撫摸,我忽然就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她對我笑笑說:“小江惠,你在這裏跟叔叔玩一會好嗎,媽媽去趟洗手間。”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就從我身邊站了起來,然後朝茶廳的另一端走去。

江采文還沒剛離開,坐在我對面的那個男人就開始像個老師一樣提問我各種各樣的問題,比如“你念書了沒有?”“你喜歡夏天還是春天?”“你喜歡不喜歡吃糖果?”我一臉茫然地坐着,一言不發。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就掏出了大把五顏六色的糖果,然後捧在手心裏對我說:“喊爸爸,喊爸爸我就給你糖果吃。”

我對“爸爸”這個詞彙並沒有太多的概念,我只是知道“爸爸”這個人會讓我坐在他的肩膀上去看精彩的廟會、會牽着我的手帶我去動物園、會給我買雪糕還有涼爽的鞋子,蕭嘉懿的爸爸就是這樣對待他的,我忽然就覺得歡喜起來,紅着臉流着口水喊了一聲:“爸爸……”他很高興,因為我看見他笑的臉上都開了花,上幼兒園的時候老師都是用笑得開了花來形容一個人的高興的。他遞給我一枚糖果又笑着說:“再喊一聲,再喊一聲我就再給你一顆糖果……”我把那顆糖果緊緊地攥在手心裏,尋思着再喊一聲我就能有兩顆糖果了,我就能給蕭嘉懿一顆了。於是,我果斷地喊了一聲:“爸爸……”

但是我沒想到,等待我的卻是火辣辣的巴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疼痛的“啪啦”聲就在我的臉上蔓延開來。時至今日,我依然記得江采文對我說的那句:“不要以為給你糖吃的男人就是你爸爸,江蕙,你沒有爸爸,你是個孤兒!”

江采文和那個男人的交談在我的狼嚎大哭中宣佈告終。那個男人走的時候沒有笑,他的表情很嚴肅,像是受到某種打擊一樣,潰不成軍,跟電視裏演的一樣。他將手中的糖果都放在了桌台上,但是江采文把它們統統地扔到了窗外,連我手中的那一枚糖果也不放過。

從那一次以後,江采文再也不曾跟任何的男人見面聊天。許多年以後我才終於明白原來他們的見面聊天的本質就是相親,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孩子的相親。

扯遠了。我該繼續跟你講述眼前的場景,蕭嘉懿和江采文有說有笑地在廚房裏忙碌着,很顯然,他們並沒有意識到我一聲不響地闖入了他們各自為營的世界。是的,你猜對了,門鎖是我自己開的,江采文這套房子的鑰匙我還有。

站在客廳中央的時候我就後悔了,這將是一個備受煎熬的夜晚,我在心裏對自己說。很可怕不是么,當面對你所暗戀的人也成了一種煎熬,那麼生活究竟意味着什麼,我不知道答案,我只是極力地保持着內心的平和,雙手不知所措地插在牛仔褲的低腰口袋裏,然後重重地舒了口氣。蕭嘉懿就是這個時候轉過了身子看見了我,他朝我點點頭、笑笑,然後很自然地拉開了廚房的玻璃門,探出頭來對我說:“先去洗洗手吧,飯菜很快就好了。”

我“噢”了一聲然後獃獃地洗手間走,我擰開了水龍頭,冰涼的清水緩緩地劃過我的手指,像是時光脫落的清涼。

晚餐很豐盛。很自然,這樣豐盛的晚餐並不是為我準備的,我不過是一個陪客,主角兒是蕭嘉懿。在江采文的世界裏,我從未成為一個主角兒,哪怕是考了全校第一的成績、哪怕是把一堆的衣服都清洗乾淨,她都不曾誇我半句,所以我也習慣了她的冷漠、習慣了她將我忽視掉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酸楚,就像你剝洋蔥一樣,一層層地剝掉它的皮肉,等那顆心呈現在你眼前的時候眼淚總會毫無防備地模糊了你的視線。

蕭嘉懿和江采文還挺親昵的,從入座在餐桌上那一刻起,兩人就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地閑扯,把蕭嘉懿小時候尿床的成年往事都給翻了出來,整個就像是一對闊別了多年的母子。這樣很好,我可以像只小貓一樣躲在燈光的背後放心吃喝了,誰也看不到我的酸楚,誰也用不着看見我的酸楚。

晚飯吃到一半的時候蕭嘉懿把目光投向了我,那時候我伏在桌子上啃一塊排骨。江采文的糖醋排骨做的很地道,又香又嫩,回味無窮。今晚上要不是沾了蕭嘉懿的光,我想我這輩子都沒這個口福吃這道菜了。你不知道江采文對我有多刻薄,如果不是家裏來了客人她自然是不會單獨做給我吃的。我是什麼,我不過是她在孤兒院門口撿回來的孤兒,如果不是因為我,她肯定會在年輕的時候嫁給了一個鑽石王老五享受錦衣玉食的生活了。於是,就在我下定決心把以後的糖醋排骨都啃回來的時候,蕭嘉懿打破了我的美夢,那條被我啃到一半的小排骨“咣當”一聲落在了瓷盤子裏,我來不及擦拭嘴角的油膩就這麼跟他四目對視。

蕭嘉懿的樣子很乾凈,這種乾淨接近於純粹。

而此刻,我卻害怕見到他,害怕見到這個藏在我心裏十來年的男孩子。

“慢點吃。”他嘴角里含着笑。

“別管她,她就是根木頭樁子,有沒有她都是一樣的。噢,對了……”江采文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的,表情嚴肅地說:“你媽媽的風濕好些了嗎?”

“好多了。廣州的氣候大多都是炎熱的,我們搬過去之後她就很少犯病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不知道她犯病的時候遭了多大的罪。每次她都會痛苦地呻吟,跟我抱怨說:‘我這活着真不如死了算了,死了就不會再受這樣的折磨。’你說啊,都是女人,為什麼都承受着不一樣的苦難呢?難道女人的使命就是來承受苦難的嗎?”江采文重重地舒了口氣,停頓數秒之後接著說:“還好你爸爸上進,被調到了廣州,不然的話,你媽媽的苦怎麼都吃不完。”

蕭嘉懿附和着,“是呢,是呢。”

“還有啊,有時間讓你媽媽回來住一段時間,好多年的老鄰居了,這些年見不着,怪想念的。”

“好。”

江采文和蕭嘉懿的對話慢慢稀疏下來了,像是音樂會的掌聲一樣,剛開始的熱烈慢慢衰退下去,只剩下有一句沒一句的對白。他們不說話的時候屋子很靜,我能清楚地聽見蕭嘉懿手中的筷子觸碰到碟子時發出的碎碎的聲響,還有江采文輕微的嘆息聲。我害怕這種安靜,就像害怕回答一道不會做的問題那樣。於是我盡量低着頭,盡量朝江采文口中的“木頭樁子”發展,這樣,就不會有人向我這個“木頭樁子”提問了。

我知道蕭嘉懿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我的,他既然利用起了江采文這張王牌,那麼他必然會追問我為什麼要躲着他。有好幾次我和蕭嘉懿不經意間的四目對視時,我總覺得有股涼意冷颼颼地在我的內心裏席捲,像龍捲風那樣,讓我睜不開眼,找不着方向。所以,吃完飯之後我忙不迭迭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副乖巧女兒的樣子要幫江采文收拾飯桌的時候,她卻面無表情地說:“我來收拾,你和蕭嘉懿去客廳聊聊。”

我僵持在原地不知所措,江采文從我手中接過筷子,我抬起頭看了一眼蕭嘉懿,他朝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客廳的光線很暖。我摸出遙控器,心不在焉地換着頻道。

蕭嘉懿坐在離我一米遠的距離,“你為什麼要逃避我?”他躊躇了好久,還是把這個問題拋給了我。

“我沒有逃避你,只是,最近是真的忙。”我不敢看蕭嘉懿。我知道,我撒謊的本領並不高。我記得小時候蕭嘉懿總會對我說撒謊的孩子會長長鼻子,於是我總會反反覆復地摸着自己的鼻子問蕭嘉懿我的鼻子有沒有長長,每每此時蕭嘉懿都會指着我的鼻子說:“江蕙,你的鼻子長長了,快說,是不是撒謊了?”我很恐慌地搖頭,一遍又一遍地摸着自己的鼻子,我總覺得它真的像蕭嘉懿說的那樣長長了,最後總會嚇得狼嚎大哭,我一邊哭一邊問蕭嘉懿:“為什麼不撒謊的孩子也會長長鼻子?”

為什麼不撒謊的孩子也會長長鼻子?為什麼我們總會被時光偷走那麼多的快樂?為什麼命運會跟我們開一場又一場的玩笑?為什麼你離開之後還要回來?為什麼命運不肯放過我,不肯讓我昧着良心過日子?

“江蕙,如果你有什麼事情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就像小時候那樣。我不想……”蕭嘉懿停頓了幾秒,接着低沉地吐出整個句子:“我不想失去你。”

遙控器“啪啦”一聲從我手中脫落,電池在木板上滾動着。

我彎下腰去撿電池,被鋼化玻璃桌子擋住光線的角落很昏暗,沒有那麼多赤裸裸的光線,我真想一輩子都帶着這樣的空間裏,這樣就沒有人看得見我的臉色有多蒼白。

電視機里放着江蘇衛視的《非誠勿擾》,幾個傻逼女人嗲聲嗲氣地問男嘉賓有沒有房子月收入多少之類的話題,這些問題真諷刺,女人總是這麼現實。

我換了一個頻道,然後捲縮在沙發上,順手拿起一個抱枕抱在懷裏,蕭嘉懿看着我,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我們都不想打破此時的寧靜。

江采文從廚房裏出來了,她手裏還端着一盤子沾着水珠兒的水果,她把水果盤放在茶桌上,繼而坐在蕭嘉懿身邊問我說:“晚上就住在家裏吧。”

“不行呢。我一會還得去店裏清點工作。”我沒抬頭看她,懶懶散散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得走了。”

“不吃點水果?”江采文指着通紅的蘋果問我。

我搖頭,“晚上吃得很飽,肚子都裝不下了。”

蕭嘉懿也站了起來,“我送你。”

我本想着拒絕,可是在和蕭嘉懿四目對視的那一秒,我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嘉懿啊,明天還來阿姨這裏吃飯,你陪着阿姨吃也好有個人說說話。”這是江采文在我離開屋子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愣了三秒,然後徑直地跨出了大門。

真可笑,我這個被她餵養了十九年的養女還不如一個鄰居的孩子。我真羨慕蕭嘉懿,有爸有媽還有江阿姨,可我呢,什麼都沒有。

生活究竟是這樣,沒有所謂的公平,我們看得慣也好,看不慣也罷,不還是繼續按着固有的軌道緩緩爬行,從起點到終點,兜了好大的一個圈才發現原來我們又回到了起點,很正常,因為地球是圓的。所以,那些曾經和我們擦肩而過的人,說不定哪一天就在人潮擁擠的街頭遇見了,只不過,那時的他或許已經不再是那個他,你也不再是那個你。

“江蕙,你還記得初中那會兒嗎,我上課總是會走神,老師就在我毫無防備地情況下讓我起來回答問題,於是,我木木地站起來,悄悄地用手指划你的後背,你總會乘着老師不注意給我說答案……”

蕭嘉懿看了我一眼,暖黃色的路燈籠罩着我們,我能看見他乾淨的皮膚。他接著說:“我還記得那時候每年的春天都會有很多學生去操場上放風箏,各種各樣的,後來我也買了一個蝴蝶外形的風箏,下課的時候就喊你去放,你總是能把風箏放得很高,以至於我們連課都不上了,一個老師來問我們怎麼不上課,我們就撒謊說:報告老師,我們上的是體育課。”

我的手指忽然就微微地顫抖起來,彷彿羈絆着風箏的那根細線在我手中慢慢鬆散開來似地,說真的,放風箏那會兒有好幾次我都想鬆開手中的線讓它自由飛去吧,但是我不敢,我怕等它脫離我的手心之後,會用粉身碎骨的代價換來自由。這種代價太可怕了,所以,我只能將它握在手心裏,按着我的指揮來飛多高、飛多遠。

我依舊沒有吭聲,像個啞巴一樣默默地聽着蕭嘉懿的回憶,只不過,原本匆忙的步伐漸漸地變得緩慢起來。

蕭嘉懿接着絮叨:“我剛搬到廣州是苦悶的,因為身邊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陌生,陌生的生活環境,陌生的老師,陌生的同學,那時候我總會想起你,想起我們一起長大的那些日子。人總是這樣,在孤單的時候總會覺得失落,這種失落就像心裏的蟲子,一點一點地把整個人都吞噬掉。所以,在我最失落的時候我才想起要給你寫封信。”

“那封信我寫了很久,上課的時候寫,下課的時候也寫,回家之後還是接着寫。我有很多的話想跟你說,於是我就把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在了帶有紅線的信紙上,筆端在紙上沙沙作響,伴隨着我的呼吸,整個世界忽然就變得寂靜起來。後來,我好不容易地把那封信寫完了,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寫了十頁的紙。”

“只是後來我並沒有郵寄給你。”他乾裂地笑笑,嘴角微微地向上揚起。

“為什麼又反悔了呢?”

“因為我沒有勇氣。是的,沒有勇氣。”

“難道郵寄一封信也需要勇氣嗎?”

他忽然就沉默,低着頭,很隨意地踢開了腳下的碎石,那塊小時候在他白藍相間的板鞋的左右下往前“跑”了很遠,可最終還是停了下來,一起停下來的還有蕭嘉懿,“或許對我來說,是這樣的吧。”

“好了,蕭嘉懿,就到這裏吧。”我站在他的正前方看着他,他的眉毛微微上挑,片刻之後緩緩鬆弛了下來。他很聰明,聽出了我這句話的“一語雙關”,“再送送你吧,你一個人我怪不放心的。”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啊!再說了,我一會就可以在這裏坐末班車回去了。”我指了指身邊的公交站牌。

“那我等你坐上車再回去吧。”

我“哦”了一聲就站在公交站牌前,我的視線一直都凝視着公交車開來的方向。蕭嘉懿站在我的身邊,他的視線順着我張望的方向,“江蕙,你變了。”他的聲音冷不伶仃的,伴着晚風,吹到我心裏,涼颼颼的。

“有嗎?”我乾裂地笑笑。

他不說話了,表情異常的嚴肅,像是在思考一道數學題那樣,認認真真、反反覆復。

說真的,我希望他說出來,又希望他能到此為止。人在面對一種困境的時候總是希望別人知道,但是又害怕別人偷知了自己的秘密。這種矛盾的心態也是最折磨人的過程,因為矛盾,我們不知道如何去面對。

我捋起遮住了眼帘的劉海,換了話題,我說:“蕭嘉懿,對於奶奶的離開,我挺難過的,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寬慰你。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我想她肯定不願意看到你這樣難過,說真的,有的時候,死亡對我們來說是一種解脫。”雖然我從未見過那個過世的老人,她一直都活在鄉下,但是在我很小的時候蕭嘉懿就曾不斷地向我描述,描述他奶奶門前的那個小菜園,夏天的時候總能看到各種時令蔬菜和水果,沾着小黃花的黃瓜、翠綠叢中的橙紅色還未完全成熟的番茄、窪地處總會有一小片西瓜,藤蔓不停地朝門口爬,結出帶着翠綠紋路的西瓜。蕭嘉懿每次從鄉下回來向我描述的時候我總會羨慕,羨慕他奶奶門前的菜園子,羨慕那些從未體會過的快樂。

蕭嘉懿靜靜地聽着,在我話音落下的時候他開口了。他的聲音很輕,像風一樣,甚至帶着淡淡的苦澀,他說:“我知道。其實,我都知道。我也知道失去一個愛的人對自己來說意味着什麼,煎熬和悲傷都算不了什麼,最重要的是,從此以後,你的生活里就不會有光,彷彿生活在黑暗裏一樣。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鄭州,迫不及待地想抓住你,我不想失去你。我騙不過自己,我也不打算繼續騙自己了。”

公交車晃晃蕩盪地開來了,刺眼的光線讓人睜不開眼,“你回去吧。”我說。

“我看着你上車吧。”

就這樣,我踏上了空蕩的公交車,透過車窗朝外看,他對我揮手,眼睛裏泛着閃亮的光。

這個夜晚很寧靜,寧靜的有些讓人窒息。

如果我閉上了眼會不會死掉呢?會不會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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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下來的暗戀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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