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畢夏看了半天酒單,好像“粉色大象”很好喝的樣子,名字也好聽,在心中掂量一番,便對林沉說:“我點這個吧,粉色大象。”
紀亦和林沉同時一愣,皆有些驚訝地看着她。
“你確定?”林沉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紀亦,又看了看畢夏。
畢夏蹙眉,篤定道:“確定啊。”
紀亦在旁邊盯着她瞧了一會兒,轉而看着林沉,凜然道:“別給她喝這個,換一種酒精濃度低的酒。”
畢夏微微一怔,皺着眉,不開心地說:“為什麼?我就要喝這個。”
“究竟換不換?”林沉笑着打量二人。
“別換,”畢夏臉色白了綠了一會兒,又重複了一遍,“我就要喝這個。”
林沉點點頭:“OK,你們先等一等。”便轉身往吧枱去了。
這時,正背對着冷月清輝的紀亦,面上很是清冷,他把手裏的水杯放在桌上,抬眼涼涼地瞟了一眼畢夏,沉聲道:“你知道點的什麼酒嗎?”
“粉色大象啊,”畢夏漫不經心地說,“酒不都是一樣的。”
紀亦微微翹了翹嘴角:“不一樣,這是一款著名的烈性酒,又叫失身酒,裏面還有碳酸,女生喝這個容易醉。”
一聽這話,畢夏更興奮了:“哇,沒想到我這麼有眼光,這麼會挑?既然這麼有名,當然要嘗嘗了!”
“這可是失身酒,”紀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薄唇一挑道,“小心你喝完就是我的了。”
畢夏呆住了,臉唰地一下紅了……
傻了半天,一張臉瞬間變得雪白,又一瞬間變得通紅。好半晌,她才故作很兇的樣子支支吾吾地說:“你敢……”
紀亦挑嘴壞笑:“你看我敢不敢?”
畢夏漲紅了一張臉,出了一腦門的汗,明明心中尷尬得要死,卻揚起臉,直視紀亦的眼睛,狂妄說:“你別用這招嚇我,沒用,我偏要喝。”
紀亦明顯一怔,好半天沒言語,最後輕笑一聲,眉毛一挑,道:“那你喝吧,不過等會兒喝多了,我可不會扛你。”
“放心吧,”畢夏冷嗤一聲,“我千杯不醉好嗎!”
紀亦冷冷斜了她一眼,一副懶得搭理你的模樣,低頭拿出了手機。
遠遠一瞥,畢夏發現他竟然裝了一個仿小時候玩的那種遊戲機的像素界面APP,在玩貪!吃!蛇!
……
玩這麼復古的遊戲,果然很紀亦。
也是醉了。
夜色朦朧,月明星稀。
清吧的駐唱聲音很好聽,唱歌像是在講故事般娓娓道來,認真聽着一不小心便沉浸其中。
其實畢夏非常關心現在案件進行到哪一步了,前幾天還聽柳暗說,紀亦終於答應參與破案,自己還激動得睡不着,便問紀亦說:“我聽柳暗說你打算協助警方破案了,是發現了什麼線索嗎?”
紀亦抬眼,那雙眼睛猶如氤氳着深沉而蒼鬱的迷霧森林,淡然地看着她,說:“已經有眉目了,不過還需要一點時間。”
“你真的發現了線索?”畢夏抬起一張受驚訝的臉,不可置信地問,“那這個案子能破嗎?”
紀亦輕描淡寫地說:“此案必破。”
看他這麼信誓旦旦的模樣,畢夏努力抑制住一顆狂喜的心,說:“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真心地懇求你,一定要儘快抓住兇手,要不然又會有無辜的人遇害啊!”
“你別把我當神探,我不過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紀亦一雙眼睛極是冷淡,嘴角微啟,“只是觀察力和推理能力,比普通人敏銳了那麼一些,並不能代表我就能破案,並抓到兇手。你腦子裏崇拜的那些什麼大偵探福爾摩斯,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存在。”
“我不管,”畢夏皮笑肉不笑地說,“反正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她頓了一下,又道,“我覺得兇手,一定是一個看起來就很可怕很壞的人。”
紀亦白了她一眼:“你什麼時候學會以貌取人了?”
“我這是事實啊,電視上抓住的那些兇手,面相看起來就是壞人。”畢夏說得一本正經。
紀亦把手裏端的酒盞放在一旁,淡淡道:“世界上的連環殺手泰德·邦迪曾在慈善機構的活動中,義務扮演小丑;戀童癖傑里·商達斯基曾去教問題少年體育運動;他們看起來都不像壞人,做的還是好事,但是背地裏,他們卻卸下平時偽裝的好人面具,露出魔鬼本色。”
畢夏的瞳孔碩然放大,臉色乍青乍白地說:“你這只是特例,並不是所有殺人犯看起來都是好人。”
“危險人格就像病毒一樣會隱藏,殺人犯擁有這個本性,有時候就連自己本身都不會發現,直到被激發,才暴露出窮凶極惡的惡魔本質。”紀亦面無表情地說。
畢夏不服:“我的直覺很准,有時候見一個人,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個什麼類型的人了,無論怎麼偽裝,壞人依然會暴露好嗎?”
紀亦斜斜倚在沙發上,扯了扯嘴角:“日本心理學家山根清道在《犯罪心理學》中說,人格或人類行為的類型化,當然不能像動植物那樣,根據有蹄或無蹄或葉子的形狀來分類。尤其是在對犯罪者進行分類的類型化中,存在着比一般人格的類型化更多的困難。”
這話在畢夏腦子裏轉了幾遍,她也沒弄懂到底什麼意思,這麼高深莫測的道理,光是細想都有些頭疼,怕是再和紀亦爭執下去,他大概能搬出《馬克思理論》來教育自己。畢夏便翻了一個快突破天際的大白眼,舉起手認輸道:“好好好,你說的都對。反正,我也覺得自己說的最對。”
紀亦掃了她一眼,沒再理她。
“你怎麼不跟我爭執了?”畢夏疑惑地問。
他涼涼地說:“我為什麼要跟智商不在一條線的人爭執這種無聊的問題?”
畢夏:“……”
自從酒端上來,畢夏便覺得粉色大象好好喝啊,有股櫻桃味兒。頓時她停不下來,喝喝喝……咦,怎麼覺得自己快飄起來了……
紀亦看畢夏的舌頭都快捋不直了,就從她手中搶走了酒杯不讓她再喝,說:“這麼晚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畢夏有些頭暈眼花地看了下時間,竟然已經十一點了,時間過得這麼快,便對他點點頭,說好。
豈料紀亦才剛站起來,林沉便走過來攔住他:“這麼久沒來了,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紀亦朝喝得七葷八素的畢夏掃了一眼,說:“她喝醉了,我要送她回家,下次我和柳暗再來。”
“這可不行,你每次跟柳暗說下次再來,都是隔好幾個月了吧?”林沉笑了兩聲,“你唱歌這麼好聽,我這兒好多客人都盼着等你來露兩手,要走你也要上台去唱首歌,我才放你走。”
“真的假的?!”畢夏驚訝地盯着紀亦,“我還沒聽你唱過歌呢,上去唱一首我們再走吧?”
紀亦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裏,神色淡淡地說:“不想唱。”
“不想唱也得唱。”林沉不容紀亦推脫,硬把他拽上了台。
燈光熄滅,一柱迷離的藍色燈光籠罩在紀亦身旁,音樂響起,陳奕迅的《好久不見》。
他一開口畢夏便震驚了,帶有磁性而低沉的嗓音,像是瞬間擒住了心臟。台下的眾人都驚呼了一聲,聚精會神地聽着。
畢夏坐在角落裏的沙發上,一隻手撐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紀亦帥破天際的側臉,在舞台聚光燈和陰影的互相映襯下,他看起來像是那些自帶光芒的英俊模特一樣。
這時,紀亦抬眼,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濃密眉毛下猶如鑲嵌着峽谷般的深邃眼睛,彷彿大雪覆蓋雪松林般的幽靜。他看了看畢夏,對她微微翹起了嘴角。
畢夏微微一怔,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對於自己來說,其實他只要隨便穿個T恤或者襯衫,不用對自己放電對自己笑,只要站在那兒,就已經撩自己於無形了。
良久,音樂結束,紀亦唱完,台下響起劇烈的掌聲,快把他淹沒。
嗯,畢夏也不得不承認,他唱得太好聽了。
就在這時,有兩個打扮惹火的女生上前搭訕,攔住了紀亦。
畢夏見紀亦心情甚好的模樣,不如往常的冷漠,竟然溫和地笑着與她們聊起來了!
氣得她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
好半晌,還未結束。
畢夏轉着酒杯坐不住了,悄悄地走過去,便聽到那個女生借口說:因為有個朋友是搞音樂的,紀亦唱得這麼好,想介紹他過去錄歌,方不方便加個微信。
如此高端的搭訕方式,畢夏不得不服。
可能是酒精作祟,人也變得大膽起來。血氣上涌,畢夏便衝過去,擋在紀亦的前面,對那個女生說:“不好意思,他是我的……”
彷彿從天而降的雷擊,紀亦和那兩個女生瞬間石化了。
良久,紀亦震驚過後,便是一臉平靜,眼神灼灼地看着畢夏,嘴角微挑,意味深長地笑了,一副在旁邊冷眼看你怎麼收場的氣定神閑的模樣。
活了這麼大歲數,雖沒有南山打過豹,北海捉過妖,但已在江湖上混成了一張巨厚的臉皮。做人最不重要的就是臉皮,一定要有不怕丟臉的崇高精神,假如能做到連臉皮都不要了,那姑奶奶就天下無敵了。
畢夏抹了一把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感覺自己的臉燒得要燎原了,於是尷尬地笑了兩聲,連忙添了句:“朋友……”
在女生們驚詫而不善的眼神中,她連忙又說:“不好意思,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話畢,她一把拽住紀亦的手,飛速地拉他走出了清吧。
夜已深了,微風吹拂着滿街的法國梧桐,櫚巷庭院滿地堆積着樹葉,樹樹秋聲,山山寒色。
畢夏拉着紀亦出了清吧,一直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綠燈,她才發現,貌似走錯了,好像應該往停車場走才對……
“你終於反應過來走錯方向了?”一旁的紀亦看她獃滯的神情,似笑非笑地問。
畢夏無語了,轉過身來橫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為什麼不早說?”
濃濃月色之下,紀亦微微挑了挑眉,瞥了她一眼:“我要看你到底有多蠢。”
畢夏一怔,瞳孔劇烈地顫抖着:“你才蠢……”
紀亦打量她半晌,輕笑一聲,說:“你剛剛乾嗎火氣這麼大,把人家都嚇死了。”
聽這話,畢夏想起剛剛的場面,莫名地臉一紅,不承認道:“哪有……我看你被那兩個女生纏得走不開,才幫你的,還不感謝我?”
“沒有啊,”紀亦眼中含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說,“我跟她們聊得很開心啊。”
畢夏快被氣死,臉色乍青乍白,抽着嘴角推了他一把,惆悵地說:“那不好意思,阻礙了你的良緣,你快回去加美女微信吧!”
她轉身便要走,卻聽到他明顯帶着促狹笑意的聲音:“逗你玩的,我也煩,幸好你來救場。說吧,要我怎麼感謝你?”
這人好欠削啊!
“大黃蜂知道吧?”畢夏沒好氣地說。
紀亦一愣,詫異地問:“變形金剛?”
“沒錯,你再惹我,信不信我變身了?”
“那你變吧,巴啦啦小魔仙嗎?”
“……”
冷露濕涼夜,月色正清明。
畢夏看着前面的紅綠燈和斑馬線,赫然想起很喜歡的一部電影《戀戀筆記本》。
男女主角在深夜無人的斑馬線上,躺着看星星,既驚心動魄又浪漫。當時快被甜死了,就默默打算,自己以後要是有了喜歡的人,也要這樣試一試。
眼下可能喝多了,畢夏突然一把拉住紀亦,便說:“跟我來。”
然後把他拉到夜晚十二點的斑馬線中間,停了下來。
畢夏二話不說,猛地躺在地面,伸長手腳,擺成了一個大字形。
墨黑的天空下,紀亦原本面無表情的一張臉,被畢夏的舉動驚得乍青乍白。以為她是徹底喝醉了,在發酒瘋,便瞥了她一眼,問:“你在做什麼?”
話畢,他便俯身連忙要拉她起來。
畢夏原本喝了酒,渾身發軟,這一躺在鋼筋般硬的水泥地面上,也跟躺在棉花上似的,軟綿綿的好舒服。
她看着夜空中的月亮,突然大聲地笑着對紀亦說:“你也躺下來吧,很刺激啊,哈哈……”
紀亦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皺着眉,白皙英俊的臉此刻煞白煞白的,一副思忖着“要怎麼把這個智障扛回家”的深沉表情。
突然,畢夏伸手拉住紀亦,使出吃奶的力氣,硬是連拖帶拽地把他拉着躺下來。
於是,在夜深人靜的十字路口,有兩個人躺在斑馬線上看星星。
畢夏突然覺得人生圓滿了,哈哈哈。
靜默片刻。
紀亦側過頭,定定地瞧着她,皺着眉沉吟問:“你腦袋裏到底裝的什麼?”
畢夏笑得歡快,沒過腦子便說:“你呀!”
誰知紀亦微微一怔,長眸微眯,一挑眉毛:“你喜歡我?”
畢夏完全沒料到撩漢卻反被撩,頓時腦子卡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心也怦怦直跳。有些受不了紀亦秋水桃花般灼灼的眼神,她連忙轉移視線,別過頭說:“誰喜歡你了?自戀。”
紀亦卻還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目光彷彿當下迷離的夜色般幽深,臉上閃過一絲瞭然的神色,斜嘴笑了笑,沒再言語。
良久,畢夏突然喊他:“紀亦。”
他帶有磁性的嗓音沉沉響在耳邊:“嗯?”
以前在看夏目漱石的書時,寫到他在學校當英文老師,給學生出的一篇短文翻譯。要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時,男主角情不自禁說出的“Iloveyou”翻譯成日文。
學生直譯成“我愛你”。
但夏目漱石說,日本人是不會這樣說的,應當更婉轉含蓄。
學生問:“那應該怎麼說呢?”
夏目漱石沉吟片刻,告訴學生,說:“今晚的月色真美,就足夠了。”
如此含蓄的情話,當時以為自己看懂了。可是眼下,畢夏腦子裏突然躥出這句話來,便忽然明白了“月色很好”是怎樣的一種心情,那是和含蓄無關的東西,而且是含蓄的反面,是很直接的情話。
因為有你在,月亮才顯得格外美。
此時此景,畢夏轉頭朝紀亦微微一笑:“今晚月色好美。”
紀亦愣了一下,沉默半晌,才輕聲答:“還行。”
時間好像瞬間在這裏凝固。
畢夏抬起眼睛認真地看着身邊的紀亦,銀白色的月光冷冷地照着他英俊而邪氣的臉,身上那股清冷的猶如雪松林般的幽香,像是海嘯般要把她吞噬一樣。
此時此刻,畢夏突然便覺得,即使以後再也不能見面,她也會在此生牢牢記住這個時刻,兩顆心的距離,曾靠得這麼近。
即使老了也會清醒地記得,他是自己那麼喜歡的人啊。
良久,畢夏笑着問他:“刺激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