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雲深霧濃,愛有幾重(2)
第97章雲深霧濃,愛有幾重(2)
“原來爹爹竟打的是這個主意,”尚惠寧倒抽了口氣,“高明是高明,可爹爹是不是不知道?這申魚晚在生意上,行事是極為細緻謹慎的,雖然年齡小,但受她爹教育,也算是個老江湖。爹怎麼相信她會有興風作浪的一天?萬一沒有呢?”
“沒有?要是沒有我能說這話?”尚思榮哼了一聲,眼裏綻出一抹寒慄,“就算她沒有,可你別忘了,她還有個哥哥!這皇上雖然同意申魚晚繼續監管申家生意,可是畢竟生活在宮中,一有問題根本就是鞭長莫及!而這個申衣叢,就算是他不想興風作浪,爹也要逼他興風作浪!對了,寧兒,”尚思榮咬牙切齒后,又看向自己的女兒,“上次那白緞一事,查出來了么,是誰告訴你的?”
“沒有查出來。”
“你再拿來給我看看。”
聞言,尚惠寧將放在案子底下的那白緞拿出來,素潔如雪的緞子正中間,用紅線綉了一個大紅的“商”字,而在那右下角底端,有一尾靈巧漂亮的錦鯉。“當時是在哪兒發現的?”尚思榮皺起眉。
“就夾在我寢宮的側門縫裏,”尚惠寧頓了頓,“爹爹,我倒是覺得,送這東西過來的,很有可能是宮裏的人。”
“哦?”
“這緞子明亮通透,是當今極為名貴的流澈緞,爹爹,你看,正是一樣的樣式,”尚惠寧呈上來一件衣服,仔細讓父親摸了摸,“當時還是由這申家運入宮裏來的,皇上看這料子極好,便直接吩咐繡房給各位主子做衣服,因此也沒發送到各宮。之前女兒讓人去查了查,各個主子都有這樣的料子做成的衣服。當然,因此也不排除宮外也有達官貴人穿着這個的可能,但是,能半夜三更把這東西塞到我宮門上,應該足可以說明這人便是宮裏的。”
“我的女兒,你終於聰明了一次。”
“可是聰明有什麼用?”尚惠寧苦笑道,“人人皆有這個料子,根本分辨不出是誰來。”
“你在這宮裏,平時和誰要好?”
惠寧搖頭,“蘭妃不可能,她就和個瘟神似的,成天事不關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至於那寶妃,都和那申魚晚打成一片了,能半夜裏綉這麼個東西,讓我們提點申魚晚的賬目問題?至於這申魚晚,更不可能了,”越琢磨越煩躁,惠寧揉了揉頭髮,氣道,“她再不和我們一樣,總不能自己戳弄自己吧?”
“你也不用這樣煩躁,”尚思榮勸慰自己的女兒,“甭管是暗地裏還是表面上,有人願意幫你,而我們根據這事真的能查出點問題,這便是天大的好事。說明,我們並不是孤軍奮鬥,想看她申魚晚熱鬧的,還另有他家。”
“爹爹說得倒也是。”
“不過我倒是很期待,”尚思榮眯了眯眼睛,猶如老狐狸般的淺笑,“這次出宮,那申魚晚又能給我們怎樣的驚喜……”
申魚晚能不能帶給尚思榮驚喜這尚屬未知數,但很顯然,自家老哥是給她不少驚喜的。
魚晚看着那整齊劃一的賬本,看着那各地呈上來的總額,看着那金號鋪展伊始便產生的利潤,心裏撲通撲通亂跳,“哥哥,這些都是你做的?”魚晚不敢置信地將賬本翻了又翻,“所有的數據,都如實?”
“瞧你這話問的,不是哥哥做的又是誰做的?”申衣叢見她大為驚喜,自得地搖頭晃腦道,“其實哥哥就是被你與爹襯托才顯得無能,要是放在別人家裏,不算是個經世奇才吧,那也是當仁不讓的生意行家。”
“我還以為我不在這一個月,你把申家給弄垮了呢。沒想到倒是風生水起,看這數實在是不錯。”
“什麼叫看這數據實在不錯?看這行當其實也很好!”申衣叢不服氣地笑道,“不過還是多虧妹妹金號的點子好,這樣一來,感覺整個大池的生意,都是咱申家的。”
“越要做大生意越要小心慎重,不要被人抓住了辮子。”
“知道知道,你真是和咱爹似的,虧了吧要給人一頓教訓,如今贏得不得了,又要給人一頓教訓。真是在申家做人難,做成功男人更難,”他笑的眉角飛揚,不過只是眨眼的工夫,又低下頭來,“不過妹妹,這才是開始,等這個月的賬本再給你瞧。我啊,替咱們申家接了筆大生意。”
“你能接到什麼大生意?我可告訴你,不準拿我的名去接生意,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人家是看準了咱申家生意大來的,我粗算了算,單這一筆,就夠咱們長寧鋪子半年吃的。也罷,錢還沒到手,我先不說,省的你又說我吹牛,”申衣叢話鋒一轉,湊過身來,低聲道,“不過魚晚,你那事怎樣了?”
“我能有什麼事?”微微一怔,魚晚不自然地低頭淡笑,“我在這宮裏吃好喝好的,能有什麼事?”
“那皇后……你就沒想過有喜這件事?”
“我想了,可是有什麼辦法,”她微微搖頭,抬眼時目光多了分無奈,“哥哥,或許你上次說得對,確實是我的問題。所以再等一段時間若還是毫無消息,我想去季善堂看看。”
“好,自然好!魚晚你還年輕,有病就得治!”申衣叢拍手,“你等着,哥哥幫你……”
“哥哥,你先去忙你的,如今金號開展,少則是幾百兩的小賬,大到幾萬兩的巨資都存在我們手裏,所以前面必須得有個人盯着才是,”魚晚揮揮手,“放心吧,我這次出來便是想看看金號情況如何,下次再出來看你。”
看着衣叢遠去的背影,魚晚微微抿唇,將身上的風袍又拉緊了些,慢慢跨出門去。
她的去處,是季善堂。
作為這長寧第一醫堂,季善堂依然是門庭若市,來來往往的人流不絕。魚晚低着頭,輕車熟路地走向最裏面的單間。醫藥不分家,申家一向與這季善堂有密切的來往,小時候魚晚身子不好,也是來這診治。久而久之,這季善堂的老掌柜劉子恆便和申久沖成了好朋友,所以連帶着這季善堂的大夫,魚晚也是極其熟悉。
“我來了,”緩緩打開門,魚晚輕聲一笑,“劉叔。”
劉子恆微微一怔,隨即起身,作勢便要跪下去,“貴……”
那“貴”字只開了口,便被魚晚向前一步,“劉叔請起,咱們之間,就別再提那些俗規矩。”她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今天我來,還是要麻煩劉叔。”
“既然貴妃娘娘說別再提那些俗規矩,那老夫就再妄當一次你的叔叔,不提什麼麻不麻煩,”劉子恆抬起頭,“其實老夫已經等很久了,就想問一句,不知你可按我給的法子做了?”
“做是做了,那天吐得很厲害,估計千池散全都吐了出來,也吃了您給的葯。”魚晚微微皺眉,“可是這一個多月過去了,我什麼都沒感覺,也不噁心也不想吐,吃飯什麼的也很舒服。”
“你這丫頭,不過一月,就算是有了,能有什麼感覺的?”劉子恆微微一笑,“來,伸手給我看看。”
魚晚把右手伸過去。
只見劉子恆兩眼一眯,突然抬眉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頗具意味,使得魚晚登時緊張,那一聲“有了嗎”幾近要說出口,卻又見劉子恆嘆抿了抿唇,輕輕嘆氣。
“劉叔,如果是沒有,沒關係的……”眼見他如此,魚晚臉立即灰了一半,“我以後再……”
“誰說沒有的?”劉子恆唇角一扯,露出個大大的笑容,“胎脈盡顯,且跳得強勁。身為叔叔,老夫要恭喜貴妃娘娘啦。”
“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胎脈不難測,是個大夫都能測出來,所以我便更不可能診錯。”劉子恆摸摸鬍子,喜滋滋道,“這還是個老法子,還是我的師傅說千池散與那三味葯的合劑相剋,但從來沒有試過。沒想到此次一試,倒真的立竿見影。老夫也沒有想到會這樣快。”
魚晚仍沉浸在巨大的驚喜中,只知道笑,一時回不過神來。
只聽劉子恆輕道,“還是娘娘洪福,小民在此恭喜娘娘,”抬眼看去,竟發現他已然在自己面前跪下,“娘娘逢此大喜,已然可以告訴吾皇讓他也高興一下……”
魚晚臉色瞬間微變,她咬了咬唇,彎身將劉子恆扶起,隨即從荷包里掏出一錠黃金,塞到他的手心,“劉叔……”
“娘娘……”
“魚晚謝叔叔大恩!可還是要再麻煩叔叔一件事,”魚晚唇邊笑意一點點逝去,眸中現出微妙的光澤,“我有喜這件事,天下叔叔知我知,請叔叔謹記這點,萬不可讓第三個人知道。我申家的人也不行。”她頓了頓,“包括我哥哥。”
“這……”
“劉叔身為我爹爹的好朋友,算是從小看着我長大的,自然也不能看我不好是不是?您也應該知道這宮廷,有孩子雖是好事,但古今多少王朝多少皇妃,都是葬在了孩子這一關?而於強大的皇后而言,我申家再有錢,也算是背景單薄。所以劉叔,為了我和腹中皇兒的安全,請一定要守住這個秘密。”魚晚說著便欲跪下身子,“魚晚在這謝過了。”
“你這話是哪裏說的?”這一番話說得讓劉子恆警惕心頓生,當即下了保證,“既是這樣,莫說你是皇妃,單憑我與你爹爹的交情,你且放心便是,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劉叔也斷不會多說一句。”
“那魚晚再謝劉叔,不過劉叔放心,”她眼睛微眨,綻出和柔微笑,“有我在,刀架在您脖子上的事情,便不可能發生。”
提心弔膽了一個月,沒想到事情如此輕易達成。
魚晚撫上自己的肚子,有些不敢相信——她都已經做好了長時間的戰鬥準備,怎麼會如此簡單?
而那個人,若是知道自己有了他的孩子,又會是怎樣想的?
魚晚像是在踏到棉花上一樣,只覺得每走一步,便是軟綿綿的。周圍那麼多的人,其實都與她無關,可是現在看來,卻偏偏彷彿是喜笑顏開的祝賀。連那小廝們高高賣貨的吆唱聲,此時彷彿都成了最吉慶的樂曲。那一剎那,彷彿全天下的人們都為了自己而存在,所有快樂的,悲哀的,幸福的,痛苦的,都是因為自己而延綿鋪展。自己真正成了天下的全部,而那些繁雜的喧鬧全都成了背景。
可是,偏偏有一道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穿破而來,模糊的,卻又帶着殘酷的熟悉,“申魚晚。”
其實聲音很小,甚至在這大街上會被徹底淹沒的聲音,可魚晚卻清晰地聽到了。她一怔,隨即往後看去。
果真,是那個人。
時至今日,這個人依然是溫潤柔和的,初秋的陽光斜斜映下來,好似所有人都成了他的背景,唯獨他的面容一如往日般和煦而溫善。魚晚覺得耳邊一熱,他居然湊前一步,小聲在她身邊低語,“魚晚,可否找個地方一談?”
魚晚地耳邊立時像被火苗燎過,她立即退到一邊,“我沒什麼和你談的。”
“沒有什麼和我談的?”蘇以年笑了笑,完全無害的樣子,“沒有和我談的,那魚晚身上帶的那玩意,是給誰看的?”
順着他的目光,魚晚摸向那西疆甲衣,臉色一暗。
“真是可惜,我還以為是帶給我看的呢。”
“你……”
“如果不是為了找我,那魚晚啊,你這次出宮,怎麼身旁沒有帶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