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莞爾一笑,傾城傾國(3)
第3章莞爾一笑,傾城傾國(3)
魚晩是申久沖五十八歲才有的女兒,申久沖老來得女,自魚晩小時候起,父親便極為寵她。帝都長寧早有歌謠,“生做帝王女,不攀申家妮。”意指就算是貴為公主,平時雖可傲視天下,若是碰到這申家女兒,也是識相不攀,各走各路。
公主當為天子之女。而她申魚晚,便仿若是為民間女王。
這話聽起來雖然狂妄,且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但有時看來確實為實情——申久沖對女兒申魚晚寵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眾人都說,即使是對兒子申衣叢,申久沖也未必盡了這麼多心力。魚晚十三歲之後,突然興起個想法要另立府院別住,申久沖二話不說,當下在京都最好的位置置辦下房產,裏面修繕如江南庭院,專供女兒閑暇停歇,命名為“晚園”。除此之外,還雇傭大批武者僕人入駐,裏面等級嚴明,有幸能進入晚園的人,出來時都說那是堪比當下王族家園的小王府。至於金錢,平日裏更是少不了供給。以申魚晚目前十五佳齡,手下卻已有申家居京都的當鋪一處,靈溪的陶瓷房一處以及江南郡的茶莊一處。申家商行天下,為當今池國第一富賈,早有人言,依照此形勢發展,申家日後當家的未必會是申家獨子衣叢,由其女魚晚繼承,更有大大可能。而魚晚平日的“大逆不道,”也為其特立獨行增添一分力道。
池國女多尚賢淑傳統美德,即使背地裏行“不軌”之事,表面看起來溫婉至極,至少要做好表面文章。可是魚晚不同,她性格驕縱狂肆,一向我行我素慣了,根本不把什麼規矩放在眼裏:因愛聽小曲,魚晩很小的時候便大搖大擺去那些煙花場所觀戲,起初在那也就只待一天,到後來卻變得更為放肆——她乾脆將看好的戲子買下來,徹底豢養家中取悅自己。如果天下佳麗名媛多在皇帝的皇宮,有百姓便說,這帝都長寧只要長得好看的男子,基本都在申家晚園。魚晚大大方方地和他們待在一起,外人看來極為放浪形骸,荒誕不經。面對周遭人異樣眼光,魚晩偏偏仍是傲人姿態,彷彿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如同普通人家吃飯洗碗,實在沒什麼好驚訝追究的的小事,。這時間一長,申久沖也放任着不管,這再出格的事便也成了正常,眾人頂多會說“申家小姐又胡鬧”之類的廢話,其餘之的事,倒也懶得說了。
申魚晚瞪着這窗棱上繁複的紋路發著呆,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幾次嘆氣——飯食已遞過來兩次,看來這又要過去一天。
飯不吃倒也不覺得餓,只是——
明天……明天便是這與成紅香定好的贖人日子啊。
魚晚想到這裏,便起身來,又仔細看了周遭一圈。她心想道:如果雲間在這就好了,就憑這房間的佈置,打開些窗子,雲間肯定就能悄無聲息的飛出去。魚晩圍着屋子轉了轉,目光盯住西邊的暗窗。她記得這窗戶下正是一長廊,如果從那跳下去,沿着這迴廊往南走,應該能直達申院的後門。魚晩眼看着天色將暗,心裏盤算着,此時大家應該都在忙着晚飯,估計沒人注意到這裏。想到這兒,魚晚將這屋子裏金的銀的玉的東西攬在一起,扯下床單一裹,結結實實打了個結,將包袱系在了背上。申久沖雖然將她軟禁,但是不幸中也有萬幸,關着她的這處房子條件不錯——這裏是申家的一處久置不用的別院,聽說之前是某王爺的寵妾居住的,自從申家買了這院,因這房子位置偏僻,又陰暗潮濕,便放一些雜物,做了庫房。
作為當今巨賈,申家的庫房也是極不一般,與窮人家的雜物房相比,這兒的廢舊物也是金銀玉器,只不過是因式樣老,才被丟在了這裏。
魚晚想來大概不能指望從哥哥那裏得錢了,她一合計,便打算把手裏這堆東西搜刮搜刮都賣了,估計也能湊個差不多。
魚晩一切準備完妥,只差逃跑。她拈起裙擺,剛將窗戶打開了個縫兒,便聽到熟悉的聲音,“小姐怎麼樣?”
“精神還好,只是兩頓沒吃一點東西。”
魚晩小心地探頭看去——果真,那朝這邊步行而來的,正是父親申久沖。
跑出去顯然是不可能了,魚晚趕緊回過身,嘩啦一聲,將包好的東西又倒回地上。而申久衝進屋時見倒的卻是這幅景象:他最愛的女兒坐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中間,一邊擦着老舊的燭台,一邊哼哼唧唧地哭着。而魚晩手裏拿着的,是她母親之前最喜歡的燭台。
看到魚晩這個樣子,申久沖原本的一肚子怨氣,立即煙消雲散。
他嘆氣,慢慢地在魚晩身邊坐下,“爹是不想讓你這樣的,”申久沖伸手撈起一對耳環,合在手心,低聲道,“爹知道你想你娘,但你想,如果你娘知道你現在犯了這麼大的事,會是怎樣想?”
申久沖觸景生情,再也說不出什麼,只是重重嘆氣。
申魚晚等了半天,本想等到父親說下一句,卻聽着耳旁有一聲聲的嘆氣聲——自己父親已然沒有再說話的意思。魚晩低頭的時間太長,脖子有些酸,她正忍不住準備抬頭,便聽到父親又說道,“江南郡茶莊沒被賣出去,爹剛才找了人,又高價從那人手裏買了回來。你出了四千五的賣價,你知道人要出多少?”申久沖比劃出六的模樣,“六千啊,你這麼一心急衝動,這左右一千多兩銀子就這麼倒騰沒了。”
申魚晚瞪大眼睛,自己那時候只顧着干著急,確實沒想到會有這麼大差價。“錢先不提,咱把鋪子要回來便是好事,那鋪子爹會再給你。”申久沖將女兒的驚訝默認為愧疚,又是一聲嘆息,“不過今兒個這事你辦得確實離譜。魚晚,爹事到如今也不說什麼氣話。這個事情,你向爹承認個錯誤咱就過去。其他事情,爹就再認一次倒霉,和以前一樣,爹都替你擔著。”
魚晚想起下午那一巴掌——到現在,她的嘴唇都還疼得不得了,尤其還是當著那麼多下人打的她,魚晩梗起脖子,“我沒錯。”
“什麼?”
“爹,我沒錯。”她抬起頭,定定地看着父親,“您說,我錯在哪裏了?”
“怎麼?”申久沖剛壓下去的火又被提上來,“都到這關口了,你還有臉問我你犯了什麼錯?”
“如果您是心疼那些錢,可以前哪次您不是這樣?”魚晚揚起下巴,輕笑,“去年我在喚春院聽戲開擂台,看中了一個沉州來的戲子便天天到那兒聽他唱曲。您還不是主動掏了銀子?就算我不是特別想要,也是您非要把他買下來放我園子裏養着?好,如果這事不算的話,那容思的事情呢?我為了奪當日的容思,召集僕人與龐家那少爺大打出手,還不是您花錢買通了官兵,擺平了這件事?那當天裏不小心打死的那個人,不也是您花錢買了人質,輕易栽贓就抹過去了嗎?”說到這裏,她乾脆把燭台扔到一邊,竭力勸父親,“我實在不明白,那些事那麼麻煩您都不提一句,怎麼就為了今日的一件事,啰嗦起來沒完沒了。”
“是我啰嗦?”申久沖本來還指望女兒被關之後能反思一下自己的錯,聽她這麼一說,又大聲起來,“今天這事情能與當時一概並論?你以為我願意給你買下那什麼青鳥兒?不還是你日日去那裏聽戲,讓這城中城外都說我申家小姐沉迷聲色,所以,我這才幹脆買下,來堵住人嘴巴。還有那什麼容思,你也好意思再提?你那時候都鬧成什麼樣了,為了一個伶人鬧出人命……如果不是爹和韓王承攬着,你今天還能在外面胡鬧?沒準現在連全屍都找不着了!”
這樣鬧下去肯定還是之前那結果。魚晚彎了彎唇,一副聽之任之的樣子,乾脆不再搭腔。
“你該知道,爹平日是不喜歡多管你的,只要別太離譜,只要能爹能收的了場面的,只要你開心,爹都裝着沒看見。”感覺女兒像是着了魔,申久沖只能苦口婆心,“可你這次呢?爹萬萬沒想到,你居然走出了這步!”
“我走出哪步了?那時候是為了奪容思還鬧出人命。今兒個為了承曄,我只是要錢,還沒怎麼鬧騰呢。”
“你……”申久沖強忍住自己再甩女兒一巴掌的衝動,“你如今為了一個伶人賣了祖宗留下來的鋪子,這可比殺個戲子要厲害!以後呢?是不是還要為他們賣掉祖宗?”
“我不!”
“你不?”他冷笑,“當時你奪容思,也說那是最後一次,從此再不。可這才幾個月,你便看上了新的男人?”
這可是原則問題,魚晚騰地站了起來,“爹,你要是不信我,我給你發誓好不好?”還沒等申久沖回話,她便攥起拳頭放在胸口,“我申魚晚在此向我娘文修魚發誓,除了溫承曄,我別的男人誰也不要!”
“你!”申久沖氣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我說怎樣的話了?”魚晚發完誓,又坐回來,小手巴巴地纏上申久沖的胳膊,“爹我告訴你,我真是喜歡溫承曄。我第一眼看到便喜歡他,他就像……對,”她拽過一旁放着的木凳,“他就像是緊緊鑲入這木凳子裏的釘子,而我就是這木板,一見到他,他已經牢牢的印入了我的眼裏。而沒了他,我便仍不成這用途大的板凳,仍是幾塊鬆散的廢木板散在那裏,懶懶散散的一堆,半點用處也沒有。我之前或許是胡鬧,可我知道,這次他對於我而言,是真的不一樣的。”
“你真是瘋了,原本爹還以為你懂事了。看來你還是病得不輕。”申久沖甩開魚晩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喃喃自語,“怎麼可能呢?他是最下等的伶人,你是我申家……”
“怎麼能不可能?”申久沖正準備邁步離開,便被魚晩拉扯住袖子,“爹,你是商人的孩子,可娘卻是碩王爺的閨女呢,官商天地之別,你們不還是結為了夫妻?”
申久沖瞪大眼睛看向自己女兒,彷彿是見了鬼一般,“你……關、關門!”他猛地甩下門,憤怒的聲音在院子裏迴響,“小姐瘋了,你們給我好好看着,再關上幾天。她什麼時候耐不住了求饒了,你們再過來稟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