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柳暗花明,愛有多深(1)
第109章柳暗花明,愛有多深(1)
池軍軍營內。
因天氣突然轉冷,軍帳內點起了火盆。行軍在外比不上宮裏,連這木炭都是從周邊老百姓手裏買來的,一點上便像是籠起了大霧,嗆得人只想咳嗽。而自前方回來,溫承曄便端坐在那淺色薄霧裏,緊握着酒杯,一動不動。
四周站了一圈的強兵悍將,見他沒有動靜,自然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響。一時間,只聽到淺粗重輕的呼吸聲交相流轉,像是壓迫到了這煙霧裏,只輕輕一吸氣,便要憋得人想要暈過去。
一旁殷全見狀,悄悄地湊過來,“皇上,各位大人……這大事雖然都要重要,但是先得填好了肚子,奴才已經讓他們把飯準備齊了,不如……”
“用大炮吧。”
這四個字一落,便似是在平靜無波的水裏扔下了塊石頭,眾人一愣,隨即眼睛直直地看向那中間明黃的人,“皇上什麼?”
“以炮轟城。”抬眼看向四周,他烏色的眸子似是融進了夜的凝重,深沉的不見一點底色,可聲音卻是出奇的輕飄,甚至是慢吞吞的,“連夜將所有大炮對準程洲,明日一早,朕便要給他們看看朕的手段。”
這話一落,將士們都長出了一口氣。
走出帳內很遠,甚至還能聽到他們頗帶調侃的輕笑,“老子打了這麼多場仗,從沒這樣憋屈過……這次終於要揚眉吐氣了。”
“看我明天不殺死那群丫的……”
唯獨帳內站着的另一個人,神色凝重,見那些人走出帳子之後,撲通一聲在他面前跪下來,“主上三思!您可知道,這大炮一旦轟出去,城中之人逃出來的可能性幾乎沒有!那……”
他話還沒說完,便見溫承曄垂下眼睫,不緊不慢地轉悠着手裏的酒杯,“今日這一仗,被火燒傷的士兵有多少?燒死的又有多少?”
駱雲間一時沒反應過來,怔了怔才道:“傷者四百零八,被燒死的……一百九十六。”
“真多啊……”雖看不出瞳眸有如何情緒,可他輕輕勾唇,嘴裏卻溢出似笑非笑一聲輕嘆,“此次戰役,朕總共派了不過一千人。死傷者居然佔了一半……你說,她怎麼能確定,這死傷的就沒有朕?”
“主上,也許……”
“沒有也許,她正是無所顧忌,才會下這個狠手。朕倒是沒有料到她這樣聰明,”他微微搖頭,唇角笑意更深了些,“你知道她為什麼曉得用豬油來對付朕的錦微綿么?是因為朕昨天告訴她,朕要用錦微綿來抗她的火彈。若她真是你我所想,只是作出一個示弱的樣子,這點大可不說,僅憑今日一役,這一千人便可頂得住火彈,輕而易舉地殺過去。可是她說了,她把朕告訴他的話轉給了那群暴民,還出謀劃策,自己想好了對付我的法子……”
駱雲間垂下頭。
“朕一向覺得自己甚是聰明,可沒想到終是栽了一次……那群人說得對,皇后誕下傻兒的事迹已傳得沸沸揚揚,天下都以為朕當初登基不正,是遭了天譴,而這程洲和西疆的反叛,無異於讓朕腹背受敵。若朕再不打,這莫名的言論必定會越掀越烈,到時候,死的只可能是朕。”
駱雲間抿了抿唇,似是在猶豫話該不該說出口,可是思索良久,終是抬起眼睛,“屬下有一事不明,希望主上明言。”
他看他,頭微微一點。
“皇後生下怪胎,是不是您早就預料到的?”
他眼中光芒一閃,似是奇異他突然提起這樣一件事,但是很快,便又恢復往常樣子,淡淡的笑起來,“你怎麼想起這個問題?”
“皇后是摔了一腳才導致早產,而這摔跤的地方,是這含思殿的門檻。看着是皇后沒有邁過去被絆了一腳,可屬下曾經仔細看過,那時含思殿門檻曾經被撒了碎珠,是最與地面接近的顏色,一不小心踏上去,自會摔倒,而周圍人卻很難看得出來。足見,皇后是被人用計故意弄倒的,而這普天之下,敢給她下絆子的應該只有一個人,那便是您。”
“駱雲間,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溫承燁淺淺一笑,語氣不緊不慢,“不錯,正是朕。”
“千枝青這樣的毒,清毒清得乾淨或許還可以,但是若是當時清不幹凈,便……”
“您當時故意沒給皇后清好毒?”
他頭一點,笑容居然是罕見的明媚陽光,“不錯,朕留了一部分在她體內,雖不足以致命,但必會對她日後有影響。朕原本只是想以後做個制服她和尚家的後路,並沒有想拿孩子生事,卻沒想到她如此自作主張,居然偷偷懷上了孩子,想用這個手段來制衡魚晚。而其背後的尚思榮也表面順從,內里卻暗地與朕做對,朕便想,與其今後還要費盡心思的在扳倒尚家上煞費心思,不如從當下做起,以孩子做文章,服毒之人是絕對不能生產的,尚惠寧這個孩子,必然不會完全。”
“此計雖然冒險,但是管用啊,一旦產下個傻子獃子瘸子或者其他怪胎,她尚家就是有一百張嘴,都無法再翻身過來。”說到這裏,他微微一笑,“十月懷胎,時間夠長,而在這段時間內,尚思榮該為朕做的事情也能做完了,完了便處理掉,這多利索。”
“可是您為什麼要提前?七月便要處理掉她?”不等他回答,駱雲間臉上便浮現出似譏非譏的微笑,“是因為申魚晚吧?”
“見她這樣頭也不回地走了,您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挽回她?”
“雲間,你這樣聰明真是不好,”溫承曄低下頭淡笑,手裏的酒杯卻一分分攥緊起來,“不錯,朕是想藉此挽回她。朕是想告訴她,你回來吧,再也沒有人故意針對你。你若是甘心回來,朕的皇后也會是你,朕今後……”
“今後”之後的話沒有再活下去,就像是被一柄劍抵住了喉,刺痛的感覺由那裏蔓延到全身,讓他痛得想要蜷縮,可是表面上,笑容卻清淺依舊,“可是,說這些都沒有意思了。”
“她對朕狠,便不要怪朕無情。”
僅隔三日,城外便響起擂鼓之聲,那聲音如此驚天悍地,似是把人都震得抖了三抖。石炯將酒一飲而盡,把碗砰的一下從高處扔下來,剎那間碎成一地瓷片。“這老小子又不怕死地來了,走,”他起身,直接從那碎片上踩了過去,“去會會。”
與上次不同,這次池軍的出兵,顯然陣勢強大了許多。
到處旌旗張揚,中間最大的一桿旗上,龍飛鳳舞的寫了一個“池”字。旗子下面,那個明黃色的人影依舊坐在隊伍的最中央,塵土飛揚間,似是漫不經心的,連坐姿都不端正,可他的瞳子卻有一種奇異的亮度,陽關照耀下,現出疏懶卻又魅人的色彩。
魚晚心裏一揪,眼前突然出現剛遇到他時那一幕。
那時他在清寂巷,也是這樣看着她,明明目光是投向這裏,可卻像從未深入到心底去。笑容輕輕地浮在眼底,似乎只要眨眼間,便可以輕易碎掉。
而她似乎便是為了呵護這樣的笑容,做盡天下大逆不道之事,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今天。
“皇帝小子,你又來了啊……”面對對面的氣勢撼人,石炯哈哈一笑,聲音更高,聽在人耳朵里,更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厲,“怎麼?不怕又被我們燒死,竟是帶來了這麼多人?”
溫承曄懶懶一抬手,眯起眼睛,頭靠在一側,似是要睡過去。
旁邊殷全立時會意,直了直身子,端起聖旨大聲喝道,“對面程洲賊人石炯蘇以年,你們可知罪?”
石炯哼了一聲。
“你可知道你身邊的女子是何人?”
“什麼人!”石炯哈一聲輕笑,“我自己人!”
“申魚晚乃是我大池皇妃,且懷着我大池龍子,你這一挾持,便是一人兩命。石炯,”殷全微微一頓,“若你就此投降,聖上言,此罪可不究!”
這話倒把石炯一驚,“你肚子裏懷的竟是這皇帝的小子?”只覺得胳膊一痛,魚晚的胳膊被他狠狠一揪,“不是這蘇以年的孩子?”
蘇以年側身,猛地抓起魚晚,不動聲色地將她掩在身後,似笑非笑,“石王,我什麼時候說過是我的孩子?”
“可……”石炯倏地瞪大了眼睛,張嘴啊了半天,終是一拍大腿,“蘇以年,你可害死我!害死我!這皇帝老子知道我關了他女人,還這樣拿他孩子與他做對,非要……非要……”
“非要做甚?”蘇以年勾起唇角,笑容淡淡的,“石王難道是貪生怕死之人?當日反叛,不就是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么?再者,就算她申魚晚懷着我的孩子,僅憑反叛大罪,落到他溫承曄手中,還脫不了一個死。”
“這說得也是,”聞言,石炯又回過頭,“皇帝老子勿用廢話,有什麼招數便使出來!”
這話剛落,便聽西南方向“乓”的一聲,似是天上有巨石砸落,那聲音驚得地面都狠狠一顫,隨即有束火焰騰地而起,彷彿是細長的火龍,順着那飛升的灰煙,觸的那半邊天空都變了顏色。
天,竟是火炮!
這下,連魚晚都是一驚!
“石炯,這樣呢?”溫承曄微微扯唇,便見殷全又直起身來,“之前吾皇早有準備,只是體諒你們原為草民,只是受那不良居心之人唆使,才沒有早早使用火炮。卻不料你們憑藉那火槍自以為是,屢屢進犯,真是不知所恥。”
“沒想到他真給弄來了,”似是被那火炮驚到,眾人都獃獃地看向前面,鴉雀無聲。這時,只聽到一陣輕笑,“真是興師動眾。”
“你知道他會弄來這個?丫的蘇以年,你是不是故意要老子去送死?”顯然是被那火炮驚了手腳,石炯臉色突變,話也不利索起來,“不怕不怕,老子怕這些幹什麼?他大炮只一枚,老子卻有無數火槍!打,”他咬牙切齒的跟在後面,“給我打!”
話落的剎那,立時有無數火彈對準對面池軍。猶如紛揚的雨,洋洋洒洒的從空中落了下來。而那對面的男人似乎是預料中這樣的情況,唇角微勾,接着便聽到更大的炮響,放眼望去,東面又騰起巨大火龍,帶着震山動地的力量,肆虐着向程洲城樓飛舞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