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如履薄冰(4)
第30章如履薄冰(4)
“啪”的一聲,前面的中年人解開了門鎖,門一下子被大力拉開了,尤念猝不及防,朝着江寄白跌了出去。
江寄白幾乎是把她拽出了門,上下打量了兩眼,看她毫髮無傷,這才一下子把她抱進了懷裏。
“尤念,你腦子裏想的是什麼!”他惱火得恨,“隨便誰讓你出去就出去?要是車上發生什麼事情你找誰?”
尤念貪戀地在他懷裏蹭了蹭,扁了扁嘴巴:“我以為……那是你爸爸……又不是隨便誰……”
“誰都不可以,”江寄白斬釘截鐵地說,“以後都要提前打電話給我。”
江振宏面色鐵青地拄着拐杖,在中年人的攙扶下下了車,激動地把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作響:“怎麼,提防你親老子嗎?江寄白,你今天就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準備怎麼辦?”
程桓也跟了過來,緊張地勸說著:“江哥,江哥你好好和江伯伯說,江伯伯你別動氣啊,江哥他一直很擔心你的身體。”
江寄白把尤念往程桓跟前帶了帶:“小桓,把尤念帶走,你們去裏面拍戲。”
尤念愣了一下,不安地問:“為什麼?我想在旁邊等你……
江寄白揉了揉她的腦袋:“聽話,我和爸好好談談,你在我會心有顧忌,放心,不會有事。”
尤念後退了兩步,心裏的不安越來越重,她忽然害怕起來,江寄白會不會被他爸說服了?
“走吧,江哥會處理好的,”程桓小聲說著,拽着她的衣袖往裏走去。
她停住了腳步,定定地看着江寄白,語聲中帶着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顫抖。“大白,”她大聲叫道,“我等你回來。”
江寄白目送着尤念的背影消失,轉身看向江振宏:“爸,回去說還是在這裏說?”
江振宏顯然在強忍着怒火,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明不明白她就是個神經病?你想讓江家的子孫後代都被人恥笑嗎?”
“爸,她不是。”江寄白淡淡地反駁:“而且,如果沒有她,不用子孫後代,說不定你兒子就先變成個神經病了,你是要那個連影子都摸不到的孫子,還是要你現在活蹦亂跳的兒子?”
江振宏氣結:“你……你怎麼又是這付腔調了?你這是什麼選擇題?我兩個都要,而且都要給我活蹦亂跳的。”
“你不可能掌控一切。”
“誰說不可以?江寄白,我告訴你,你如果固執己見,明天我就會召開董事會,江宇將正式接替你執行董事的位置,東吳實業,以後我就交給他了!”江振宏一字一句地說。
江寄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如果這能讓你痛快,隨你。”
“還有,明天我就讓那個姓尤的身敗名裂,一個神經病還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爸!”江寄白終於忍耐不住了,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從齒縫中擠出字來,“你為什麼反應這麼激烈?你是在害怕我知道些什麼?”
江振宏怒極反笑:“我害怕什麼你還不知道嗎?我怕你的魂被這種居心叵測的女人勾走了,以後我都沒面目到地下去見你媽!”
江寄白沉默了片刻,盯着江振宏說:“是嗎?如果你的這些手段都奏效不了,那你打算怎麼對付我?找個人把我的記憶刪除了,讓我從此忘記尤念,就像以前忘記賽車一樣?”
江振宏的臉刷的一下變白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爸,我在說什麼你心裏清楚得很,”江寄白有些疲憊,“我不想說不代表我不知道,世界上的事,不可能永遠都在你的掌控,爸,別再固執了。”
看着江振宏強自鎮定地離開,江寄白有些氣悶,一個人在大街上轉了一圈。
紅綠燈前,停着兩輛車,一輛大排量的越野,一輛敞着蓬的跑車。兩位車主在車窗前對望一樣,幾乎是在同時加大了油門。
油門轟鳴,綠燈一閃,兩輛車好像離弦之箭朝前飛去。
江寄白靠在燈柱旁看了好一會兒,不由得啞然失笑。他從前也有過這樣的日子,一開始是在一傢俱樂部,裏面都是些豪車,專門半夜到無人的馬路上飈速。後來因為這樣限制太多不過癮,他就參加了一個車隊,當車速在場地上飈起來的時候,那空間和時間的瞬移,帶來無盡的快感和成就感。
後來因為一次操控失誤,他開的車在極速中偏離了場地,後背上的疤就是那次車禍留的,就是因為這場車禍,江振宏開始用強橫的手段干涉他的愛好,兩父子終於大吵了一架。
當時母親剛剛離世,江寄白對父親頗有怨言,更因為年少氣盛,那場架比現在驚天動地多了,大家都說了很多絕情的話。
事過境遷,他可以原諒父親的剛愎自用,也可以原諒父親的手段卑劣,可是,他無法介懷的是,陰差陽錯下,他失去了和尤念最初交集的記憶,這將讓他遺憾終生。
如果當初他沒有失去這段記憶,以他的能力,就算隨便暗中拉尤念一把,都不可能讓尤念那樣狼狽不堪,甚至為此患上心理疾病。
他曾經和秦豐仔細探討過,的確有頂級的催眠大師可以就某個關鍵詞對人的記憶進行干擾,但是,想要解開這個干擾,卻難上加難,可能需要某種契機,也可能需要驚人的執念和毅力,更需要專業人員的治療和配合。
也就是說,盡人事,卻要聽天命。
車子停在劇組租的公寓片場的門口,江寄白一路漫不經心地走回原處,剛想上車,卻看到不遠處的大樹底下蹲着一個小小的人影——尤念正拿着一根樹枝在泥地上划拉着什麼。
他心裏一暖,悄無聲息地走過去一看,地上畫了一個大圈,裏面密密麻麻地重複划著兩個字,簡單、好認。
“江哥你可算回來了。”程桓戴着耳機和墨鏡從角落裏竄了出來,一臉的如釋重負,“我讓小念先回去,她不肯。”
江寄白點了點頭:“麻煩你了小桓。”
程桓欲言又止,最終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儘管說,我不相信了,我和許許還有石頭哥,拼財力會拼不過江伯伯。”
江寄白笑了:“你以為是打仗嗎?放心吧,我能解決,撐不住了來找你這個少東。”
程桓咧開嘴笑了笑,衝著他們揮了揮手,跳上旁邊助理開的車走了。
尤念抬起頭來看着他,黑漆漆的眼底濕漉漉的,那眼神,即委屈又熱烈,好像一隻看見主人的布偶貓。
“塗什麼呢?”江寄白明知故問。
“我寫了二十個大白,你才回來。”她有些沮喪,“我是不是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
江寄白朝着她伸出手去,輕輕一拽,尤念順勢撲進了他的懷裏。
所有的惶恐和不安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
“大白,什麼時候去我家吧?”尤念終於下定決心,“我爸媽一定會很歡迎你。”
“好。”
“我想和你在一起,很想很想的那種,你以後都不許冤枉我了。”尤念認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
“就說這麼幾個字,”尤念很不滿,“欺負我話多嗎?”
“我正在回味丁叔說的那個場景,”江寄白微笑着說,“聽說你把支票扯了天女散花到了我爸頭上?”
尤念的臉騰地紅了:“我……我一時太氣憤了,怎麼辦怎麼辦……我應該好好說的!”
她懊惱萬分,真恨不得穿越回去重新再來一次。
“別傻了,喜歡你的人,你怎麼樣都行,不喜歡你的人,你怎麼樣都不行。”江寄白聳了聳肩,“我只是覺得,這樣的回應手段,好像是另一個你才會做出來的事情。”
尤念呆在原地撓了撓頭,有點困惑:“好像是啊,這是怎麼回事?”
江寄白心裏一松,看來,秦豐的定期治療,還是有一定效果的。
尤念擔憂地看着他:“你會不會也覺得我的神經有問題?你喜歡哪個?現在這個還是以前那個?”
“兩個都喜歡,非常喜歡,”江寄白握着她的手朝車裏走去,一手插在褲兜里,又酷又拽,“我江寄白的確與眾不同,有兩個女朋友,都叫尤念。”
太不要臉了。
不過她喜歡。
尤念一下子就把糾結拋到了九霄雲外,一路上嘰嘰喳喳地打探江寄白的家人,追問大姐和二姐的喜好,還有那個中年人丁叔是什麼角色。
只要有江寄白在身旁,江家又有什麼好怕的。
就在剛才忐忑等待的那大半個小時,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不再害怕逃避,她要融入到江寄白的生活中去。
今年冬天很是奇怪,天氣一直不冷,一直到十二月份才來了第一股寒流。天氣雖然驟變,但即將接踵而來的聖誕和元旦,還有一月份的新春,都讓整個S市充滿了各種喜慶的氣息。
月中的一個雙休日,江寄白跟着尤念正式拜訪了尤啟軍和紀昀。
這是雙方的第二次見面,延續了兩句俗語,第一句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而第二句則是同性相斥。
尤啟軍很不滿意,因為江寄白看起來太完美了,送的禮貴重卻恰到好處,言談舉止都挑不出毛病,自己傻呵呵的女兒看起來被他迷得死死的,居然還樂不顛顛地親自替他泡茶。
要知道,尤念在家裏向來就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向來都是他樂不顛顛地伺候女兒的!
父女倆躲在書房裏聊悄悄話。
“你覺得這小子靠譜嗎?不會是個騙子吧?”
“爸!誰有這麼個閑工夫來騙你女兒啊,他能圖你女兒什麼?不管騙財還是騙色,你女兒都沒有。”
“你看看你,真是女大不中留,怎麼這麼沒出息。”尤啟軍惱火地說。
尤念抱着他的胳膊甜甜地笑了:“爸,他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有一樣東西我肯定比他強,而且強了不止一百倍。”
“什麼?”尤啟軍來了精神。
“我有個比他好一百倍的爸爸,他沒有,該嫉妒死我了。”尤念撒嬌着晃了晃他的胳膊。
尤啟軍不知道該高興還是發愁,聽這口氣,未來的親家公不是太好相處。他嘆了一口氣,大勢所趨,他一個人也沒法拗得過兩條大腿。
“小念,以後你就是大人了,要好好和他相處,和你媽好好學學怎麼把你爸抓在手心的,還有,被欺負了一定要告訴爸爸……”
紀昀在外面叫了好幾次,尤啟軍這才戀戀不捨地和女兒一起出來,江寄白氣定神閑地站在餐桌旁,餐具都已經擺好,飯也已經盛好。“尤叔叔,吃飯了。”
尤啟軍覺得氣才順了點,矜持地點了點頭。
尤念背轉身,衝著江寄白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晚餐吃得很愉快,江寄白有意無意地問了尤啟軍那家貿易公司的情況,最近經濟形勢不太好,貿易公司也被影響,維持在一個微利的狀態。
“上回有個人說要和我們做大業務,我們考慮了一下還是放棄了,”紀昀想了起來,“總覺得天上不會掉餡餅。”
江寄白腦門上突突一跳,點頭說:“阿姨,下次如果有這種情況,你們可以告訴我一下,我幫你們去調查一下資質和誠信,比較保險。”
“好啊,有你把關我們就放心多了。”紀昀笑着說。
“那可不用麻煩了,”尤啟軍唱反調,“我們做了這麼多年生意了,還能吃什麼虧。”
“寄白也是熱心嘛,你這老頭子,一點都不知道領情。”紀昀惱了。
這下尤啟軍不吭聲了,江寄白連忙打圓場:“其實這陣子生意的確不太好做,叔叔阿姨如果放得下,不如多出去走走,錢是賺不完的,也該是時候享清福了。”
“是啊,爸媽你們出去旅遊吧,我請你們去,我現在有錢啦。”尤念得意洋洋地說。
“就知道亂花錢,拿來,媽給你攢着做嫁妝。”紀昀嗔怪着說。
“別聽你媽的,你的嫁妝爸爸都準備好了,就等着你出嫁了。”尤啟軍幫女兒。
“爸你又來了,我要是真出嫁了,你又每天說捨不得我。”尤念咯咯地笑了。
氣氛輕鬆而自在,江寄白看着這一家人,心裏隱隱有點羨慕,他家有多久沒有這樣一起愉快地吃上一頓飯了?
臨別時,紀昀熱情地給江寄白拿了一罐芝麻核桃粉,說是自己親手打的,天冷了,要補補身體。
尤念一路拎着核桃粉一路笑,笑得江寄白臉都青了。
“補補……身體……大白……你都需要補身體了……”尤念都樂得喘不過氣來了,一邊嘲笑一邊警惕地和江寄白保持了兩米的距離。
“你離我那麼遠幹什麼?”江寄白慢條斯理地問,“有本事過來說話。”
尤念衝著他做了個鬼臉:“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那我可大聲說了。”江寄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要說什麼?”尤念奇怪了。
“有個地方可以讓我們探討一下我需不需要補身體。”江寄白微笑地說。
旁邊有路人走過,一個女的看了他們倆一眼,掩着嘴吃吃地笑了。
“哪個地方?”尤念傻乎乎地掉了坑。
“床上。”江寄白氣定神閑地朝前走去,在心裏默默數了三下。
果不其然,尤念尖叫了一聲沖了上來,在他的後背上猛捶了好幾下:“大白你太不要臉了!”
新年前的日子,大家都沒什麼心思做事,商場、網絡里都是鋪天蓋地的打折信息,買東西都買瘋了。
尤念也沒能忍住,家裏的快遞都堆成山了,衣服、鞋子、食品,大有不把店家買空不罷休的架勢。
江寄白的東西,她沒敢上網買,拖着他去了S市的思必得百貨,這個百貨公司走精品路線,裏面的品牌都不錯,上次的鞋子就是這裏買的。
最重要的是,這家百貨公司就是應許家的,買這麼貴的東西,花出去的錢落入朋友的口袋,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江寄白直接進了“雲起”品牌店,隨便瞟了兩眼便選中了幾套衣服,前後只花了十分鐘,尤念有點不服,可等江寄白換好衣服出來,她不得不承認,男朋友的眼光太好,男朋友太帥,穿什麼都好看。
尤念搶着去付了賬,江寄白也沒阻止,兩套行頭,花了近萬塊大洋,尤念的嘴角含着笑,心頭在滴着血。
痛並快樂着。
所有血拚族喊着要剁手卻一直血拚得不亦樂乎,可能都是這種心態。
出了“雲起”,江寄白帶着她出了思必得廣場,朝着沿街的另一面走去。這一面靠着中心馬路,是奢侈品聚集地,大片大片的玻璃幕牆,個性獨特的櫥窗設計,尤念向來把它們當做是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地方。
江寄白駕輕就熟地進了一家珠寶旗艦店,尤念僵在前廳小聲地說:“大白,我不喜歡這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