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蒲團下跪(2)
第6章蒲團下跪(2)
接着,道姑又將一捆火紙抱到從萬壽寺借來的大香爐前,老夫人這才和寧氏一道,進去在娘娘面前的蒲團上跪下,接着拜了三拜,就匍匐在地,在心中默念自己所求。原來這七夕牛郎織女相會之夜,人間凡夫俗女或乞富、或乞壽、或乞子,三者只能乞一,不能兼求,並且只能在心中默求,不能念出了聲。據說只要念出了聲,泄露機密,便不靈驗了。老夫人和寧氏在屋裏默乞之時,廟門外僧人、道姑早已又各施法術,鍾、磐、鼓、鑼一齊敲響,一片梵音悠揚有致。老夫人和寧氏匍匐一陣,在心中默念完自己的乞盼之後,才站起來將一捆火紙一張張撕開,在香爐里化了,寧氏才走到娘娘身邊,將拴在娘娘大腿上的一個泥娃娃解了——這泥娃娃是曹六指為寧氏特地捏的,其它沒有二致,只是娃娃雙腿間那很小雞雞捏得特大,與其它部位不成比例。寧氏掏出一塊紅綢,小心地將大雞雞泥娃娃包好,揣在懷裏。然後和老夫人一起,過來坐在大殿旁邊兩把椅子上,饒有興趣地觀看起陸續魚貫而入的別的乞子女人來。
魚貫而入的女人,也像老夫人和寧氏一樣,跪拜、叩頭、默乞、化紙,最後起來去娘娘身上,解開一個泥娃娃,如獲珍寶地揣在懷中。蠟燭強烈的光焰沐浴在她們一張張富泰的、貧窮的;美麗的、醜陋的;蒼老的、年輕的臉上,老夫人和寧氏默默地打量這些不同類型卻同樣虔誠的面孔,臉上掛着慈善的笑容,彷彿這時她們才是大慈大悲的菩薩。看到高興處,老夫人和寧氏還會喊過已經抱了娃娃的女人,過來嘮叨一陣。這樣過了大約兩個多時辰,五百個泥娃娃已經被抱得一個不剩,而大香燭還只燃了短短的一截。老夫人和寧氏這才出廟來,謝過了萬壽寺的和尚和娘娘廟的道姑,在大管家、王媽和一群丫鬢、下人的簇擁下,回蘭府去了。
老夫人、寧氏和王媽走後,園子一時冷清寂寥下來。不知怎的,蘭洪恩老爺的心裏也有了一種空虛的感覺,他坐在“虹飲亭”的本欄上,望着荷池中被夕陽最後一抹餘輝塗抹得鮮艷欲滴的花朵,內心不由得浮生出一縷悲哀,他想起老夫人、太太年年這樣忙活,可寧氏的子宮年年都植不上他辛辛苦苦播下的種子。他的心裏承認,寧氏不愧是一個賢淑的女人;他和寧氏也稱得上舉案齊眉,鸞鳳和諧。要是寧氏沒有不生孩子的遺憾,他們真可稱得上天造地設的一對了。可是,蘭洪恩轉而又想,要是寧氏生了孩子,他還會不會見異思遷,和別的女人顛駕倒鳳呢?蘭老爺笑了笑;卻不敢在心裏肯定。他想起昨天曹玉儒說的一段話,完全沒錯。這世上的人,大約最數男人容易花心。這世上最讓人銷魂的事,也莫過於行那男女之事了。想到這裏,眼前又驀地浮現出了在“會仙橋”客棧和那賣身的小女子云雨交歡的情景,那豈止是“甜甜味”,是嘗“蜜棗”,那是欲生欲死,飄飄欲仙呢……這樣想着,蘭老爺的身子又有些燥熱起來。他想起了寧氏昨天說的那話,也不知寧氏是真心還是假意,是有意刺探他的隱秘還是一時安慰他的情緒,但他明白,在蘭府他要玩一兩個丫頭,也確實不算回事。不管是老夫人,還是寧氏,都不會介意的。他又想起在春天干那個叫大翠的姑娘的事,身上的血液迅速加快了流動,先前的燥熱馬上變成了火焰燃燒起來。這時,月牙已經升了上來,園子罩上了一層影影綽綽的光輝,和風習習,清香陣陣,真是一幅如詩如畫的仙境。蘭洪恩老爺更感到不能白白度過這美好的夜晚。於是,在心裏鼓動的慾望的支使下,他沿着雨道向外走去。
走過“止足亭”,來到中客廳旁的“望春樓”前面,見樓上和大廳四周一派燈光明亮。蘭洪恩老爺思忖開了:該怎樣去把叫大翠的丫鬢叫出來多嘴雜的地方呢……正想着,忽見“望春樓”上一個俏麗的身影一晃,那模樣像是一個佳人。蘭洪恩便問:“樓上是誰?”
樓上果然是一位美人,聽見聲音,探出了半個頭回答:“是我,老爺。”聲音中略帶慌亂和不安。
蘭洪恩認出了是昨天提着銅壺進後園續開水的習娟姑娘,於是便問:“大翠呢,在上面沒有?”
習娟聽見老爺用那麼親切的聲音問大翠,心中便像吃下了一隻蒼蠅,酸酸地回答:“不在!老夫人和太太把她喊走了!”
蘭洪恩聽了,心中有點失望。可是他抬眼一看,燈光下習娟一張蘋果臉,紅撲撲的,像熟透了的桃子,彷彿一指能彈出水來。蘭洪恩心裏不覺怦然一動,便對習娟喊道:“你下來。”
習娟又向下望了一眼,內心的慌亂更重了,忙問:“老爺,幹什麼?”
蘭洪恩有點慍怒了,說:“叫你下來就下來吧,多問什麼?”
片刻,習娟姑娘果然紅着臉來到了蘭洪恩面前。蘭洪恩的目光又在習娟姑娘的臉上和胸脯上掃了一遍。習娟姑娘個頭不高,因此,那高翹的胸脯和渾圓的屁股,就格外透露出一種撩人的氣息。蘭洪恩越看,內心那股慾火便越不能禁了。於是急不可待地對習娟說:“后園裏有點活兒,你來乾乾。”
習娟聽說幹活,神情放鬆了,就有些調皮地看着蘭洪恩說:“什麼活兒?”
蘭洪恩說:“你來就知道了。”說完,轉身就往回走。
習娟見了,也就愉快地跟着蘭洪恩走。一邊走,一邊還帶着幾分撒嬌的口氣問:“老爺,你知道我叫什麼?”
蘭洪恩一邊急急地走,一邊在腦子裏想,卻想不起來了。習娟見他半天沒答,就又自我介紹地說:“我叫習娟。”
蘭洪恩想起來了,就說:“我知道你叫習娟,不然我叫你幹什麼?”
習娟聽了,心裏就有幾分興奮。剛才因老夫人叫走大翠帶來的不快,就讓老爺的這份信任給沖走了,就說:“老爺,我是個勤快人,你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保證讓你高興!”
蘭洪恩心中慾火越燒越旺,就回頭貪婪地看了習娟一眼,說:“真的?”
習娟說:“我不說假話!”
蘭洪恩說:“那就好,老爺虧待不了你。”
說著話,就來到了蘭洪恩“虹飲亭”旁的書房,習娟在門口卻遲疑地站住了。蘭洪恩紅着雙眼,慾火中燒地看着她,催着說:“站在門口乾什麼?進來呀!”
習娟又停了一下,鼓起勇氣進去了。神情卻顯出了懷疑和慌亂,故意找話說:“喲,好多的書。”
蘭洪恩忍住心跳,心不在焉地搭訕着:“老爺是大學問家嘛。”
習娟又朝四周看了看,看見了牆上懸挂的條幅,就又故意好奇地問:“老爺,別人把對子寫來貼在門上,你怎麼掛在屋裏?別人的對子都用紅紙寫,你的對子怎麼用白紙寫?”
蘭洪恩只想一下撲上去,將習娟按在地上,可又怕欲速則不達。停了停,才又吞下一口口水說:“那不是一般的對子,叫條幅。”
習娟仍問:“條幅?條幅上寫的什麼?”
蘭洪恩說:“‘不為心上難安事,喜讀人間有益書’,說給你聽也不懂!”說完,兩眼虎視眈眈地盯着習娟,似乎想一口將對方吞下去。
習娟見了蘭洪恩的目光,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她向後退了兩步,哆嗦着對蘭洪恩說:“老爺,要干什、什麼活,你快說吧……”
話還沒完,蘭洪恩突然猛地撲過去,雙手緊緊抱住了習娟,一面將嘴唇氣喘吁吁地往小丫頭嘴上貼,一面含混地說:“老爺要,要你干,干這活……”
猛地,習娟愣住了。可是,她只愣了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就回過了神來。她可不像大翠那樣懦弱。她是一個烈性的姑娘,加上進房時心裏就有了一點戒備。此時見老爺真要那樣,氣憤、羞恥一齊湧上心頭,她一面扭動着頭,躲避着蘭洪恩那張大嘴,一面用力在蘭洪恩懷裏掙扎,急赤着臉叫道:“老爺,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還是一個黃花閨女,我不會答應…·”
可她越這樣,蘭洪恩的慾火越旺,雙手把她摟得更緊,說;“老爺就喜歡你這樣的黃花閨女!來吧,我的小寶貝,老爺不會虧你!”
說著,竟將一隻手探進了小丫頭薄薄的衣衫里,將一隻柔軟而飽滿的乳房提在了手掌中。習娟的身子哆嗦着,她感到羞恥極了,憤怒使她雙眼慢慢紅了起來,她又掙扎了半天,仍沒法擺脫老爺的大手。突然,她咬緊牙關,揚起右手,一巴掌打在了蘭洪恩臉上。
蘭洪恩頓時傻了。
習娟也傻了,她沒想到會打老爺,舉着的手停在了空中。
片刻,蘭洪恩回過了神,先前眼裏淫蕩的火苗變成了憤怒的光芒。他狠狠地盯着習娟,也突然舉起手,朝小頭的臉頰重重扇過去,然後又一腳踹在習娟身上,口裏惡狠狠地罵道:“好你個小婊子,你竟敢打老爺,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習娟知道自己闖禍了,她一邊眼裏淌着淚,一邊朝蘭洪恩跪下了,說:“老爺,是我不好,你饒了我吧!你叫我幹什麼都行,就是不、不能和你干、干那件事,老爺,你放了我吧!老爺,我求你了。”她可憐地發著抖,已完全喪失了反抗的勇氣和力量。可她還是本能地、下意識地用雙手護住了褲帶,連連向後退着,最後退到了牆邊,再也沒地方退了,只好像一隻羔羊樣,惶恐、絕望地看着蘭洪恩。
“你躲呀,躲呀,看你能躲過我的手心,哈哈!”
習娟知道在劫難逃了,在蘭洪恩即將撲過來的一瞬間,她忽然說:“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蘭洪恩已被慾火燒得不能自制了,急忙沒好氣地說:“有話就說,少羅嗦”
習娟說:“我要到後園來,做老夫人的貼身丫頭!”
蘭洪恩只圖好事快哉,不假思索地說:“我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就這點事,行,我答應。”
習娟說:“真的?”
蘭洪恩說:“我說了就算。”老爺的臉上終於掛上了一種得意的、滿足的笑容。
不久,外面就響了一片嘈雜的人聲,蘭洪恩知道是老夫人、太太乞完子回來了。
果然是老夫人和寧氏她們回來了。
老夫人和寧氏大概是被今晚熱鬧的場面或別的什麼所感,心裏十分高興。在火把燈籠的照耀下,她們的神情顯得格外興奮、容光顯得特別煥發。跟着她們的丫鬢、下人,今晚也沾光,每人得了一塊賞錢。可他們哪裏會知道”藕荷因”里發生的事呢?哪裏會知道此時正有一個受到凌辱的姑娘,正躲在蘭府一個黑暗的角落裏,傷心地哭泣呢。
回到藕荷園,寧氏顧不得進房,就直奔通明閣的綵樓來。閣的四周點着四隻大燈籠,把閣照得亮如白晝。可是她手裏還是提着一隻燈籠,來到先前彩縷供着的果盤旁,寧氏彎下腰,將燈籠照在蘋果上,急切而認真的搜尋着什麼來。
片刻,寧氏的眼大了,舉着燈籠的手哆嗦起來。接着,兩眼漸漸溢出淚水,手中的燈籠掉在地上,熄滅了。同時,寧氏驚喜地高叫起來:“娘,娘,洪恩,洪恩,你們快來看,喜子!喜子——”聲音像儒濕一般,顫顫抖抖。
老夫人聽到這喊聲,立即顛着小腳跑過迴廊,一邊跑一邊驚問:“真的,喜子?我兒,你沒看錯吧?”
蘭洪恩從書房裏跑了出來。此時,他覺得精力還沒有完全恢復。來到瓜果邊,蘭洪恩有些懶洋洋地拾起燈籠,重新點燃,照着蘋果。
果然,蘋果上一隻小蜘蛛在爬着,蘋果間還結起了一道小小的網絲,在燈籠的光焰下,蛛網像五彩絲線結成。
半晌,老夫人忽然丟掉拐杖,雙手合攏,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接着就”哇”地哭出了聲:“天啦,顯靈了!符應了!蘭府不會缺后了!天啦……”叫着,老夫人忽然住了聲,身子歪了歪,一下倒在了亭子裏。
蘭洪恩和寧氏急忙驚叫着撲過去,抱住老夫人。寧氏拿燈籠一照原來老夫人已高興得昏了過去。
蘭洪恩慌了,急忙一邊呼喚,一邊用手去掐老夫人的人中,半晌,老夫人醒過來了,又長哭了一聲,然後對蘭洪恩說:“還不快去拿香燭來敬喜子!”
蘭洪恩聽了,不敢怠慢,急忙進老夫人,冶園的佛堂,拿來香燭,點了,插在地上,三人跪地就朝那小蜘蛛拜。每拜一下,老夫人便念叨一句:“祖宗有靈!菩薩有靈!祖宗有靈!菩薩有靈。”
正拜着,王媽忽然從“止足亭”那邊的甬道,一路小跑過來,邊跑邊叫:“老爺!太太!老夫人——”
蘭洪恩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不解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王媽喘着氣說:“大管家說,知事老爺親自給老爺、太太‘麒麟’送子來了!”
蘭洪恩一聽,驚呆了。
老夫人和寧氏也從地上爬起來,又驚又喜地盯着王媽問:“你說什麼?是真的?”
王媽說:“大管家說,知事老爺派來送信的人正在上客廳喝茶,說知事老爺一會就到,讓老爺太太好有準備。”
老夫人聽后,拍着大腿叫了起來:“哎呀,這可太好了!這知事老爺還是大仁大義的人呢!”
蘭洪思想起曹玉儒昨天下午說過的要他午夜等着的話,一下明白了,急忙對王媽吩咐“告訴大管家,準備迎接知事老爺。”
王媽轉身去了。
蘭洪恩急忙進屋換衣,寧氏也進來重新梳妝。片刻,兩人收拾完畢,去“怡園”喊老夫人,老夫人卻等不及地先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