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秘密炎夏
第3章秘密炎夏
01
一大早,林樂銘就在我家樓下摁響了他那輛幾乎是一堆爛鐵的自行車車鈴。我在桌子上拿起媽媽準備的饅頭,匆匆往樓下跑。
林樂銘看見我一邊往嘴裏塞饅頭一邊推着自行車從樓道里出來,又開始打擊我:“我說夏春曉,你嘴巴真大,一個饅頭都可以完整塞下。”
我懶得搭理他,騎上自行車便往前沖。
“夏春曉,你衣服穿反了!”林樂銘像是發現新大陸般在我身後大聲喊。
我停下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果然穿反了。我又趕緊往回騎,經過林樂銘的時候,眼睛裏燃燒起一團火焰。“我謝了你啊。”說完,拋給他一個白眼。
要不是林樂銘在樓下催得像要地震了,我怎麼會穿反衣服呢。他這個人,典型的急性子,每天早上要是我七點十分還沒下樓,他勢必要跑到六樓來把我拎下去。
急匆匆地跑回家換好衣服之後,在下樓的時候還差點栽了個跟頭,今天可算是倒霉透了。
林樂銘在拐角處笑嘻嘻地看着我:“夏春曉,要不是我提醒你,等會兒在學校估計你就成了馬戲團的猴子了。你還生氣來着啊?”
“誰說我生氣?”我鬱悶地從他身邊騎過去。
林樂銘也不再說話,只是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
第一堂是英語課,老師早早就在黑板上寫下了一大排的英語單詞。離上課還有五分鐘,很多同學才陸續趕進教室,教室里由於大家都在吃早點而瀰漫著各種食物的味道。
一陣急促的鈴聲響過之後,英語老師開始點名。老師在講台上喊:“顧青空。”
沒人理會。
喊到第三聲的時候,顧青空才站在了教室門口答應着:“在這裏。”
“第一堂課就遲到。”老師看了看顧青空,又繼續往下點名。
顧青空並沒有因為遲到而愧疚,反而是帶着一副得意的樣子走進教室。他徑直走到我的前排坐下,像一堵高牆直立在我的面前。
眼睛看着黑板上的英文單詞,腦海里想的卻是顧青空今天穿的T恤上印着的蠟筆小新圖案。這也太搞了吧。還是一個露屁屁的小新。
顧青空回頭跟我說話的時候,我正埋着頭在英語課本上用鉛筆畫小新。
“喂,能借下你的筆嗎?我沒帶。”他微微側頭,小聲地說。
聽到他的聲音,我的身體突然怔住了。他竟然跟我說話了?他這種學生也會記筆記?
我的腦海里迅速回想起他在昨天做自我介紹時的場景,難道他並不是昨天我們看到的那個讓人生厭的傢伙?
我趕緊把畫著蠟筆小新的英語書合上,遞給他一支筆。
下課後,他藉著還筆的空檔跟我聊起天來:“嗨,你叫什麼名字啊。昨天我好像沒有聽到你的自我介紹哦。”他的臉上被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照得異常白皙,陰影中能夠看到他細密而微翹的睫毛。
“夏春曉。”我看着窗外。在電視裏看過太多那種富家少爺捉弄女生的橋段了。我可不想跟他有任何關聯。
“夏,春,曉。”他自顧自地念着我的名字,聲音溫和而柔軟。
“有事嗎?”
“沒事,你名字挺好聽的。還有,謝謝你的筆。”說完,他把那支筆放在我的桌子上。然後起身,走出了教室。
顧青空剛一走,林樂銘就風一般地跑來了。他憤憤地站在我的面前,也不說一句話,眼睛裏噴出火一樣的東西。
“你幹嗎啊?有人要吃你?”我抬起頭看着他。
“春曉,你出來。”
我跟着林樂銘來到教室外面的走廊,因為是在盡頭,所以這裏並沒有多少人。林樂銘倚在欄杆上,像是拷問犯人般怒氣沖沖地說:“夏春曉,你還真是花痴欸!才一節課的時間,你就跟那個姓顧的勾搭上了啊?”
“林樂銘,你到底長沒長眼睛,青空只是找我借筆而已。”
“喲,都喊青空了。”林樂銘把話說得酸死了。
“林樂銘,我想告訴你三件事,第一,我和顧青空不熟。第二,我對他根本沒有任何想法。第三,就算我對他有想法,你也管不着。”我憤憤地回到了教室。
此時,顧青空已經回到了座位上,他看着我從後門氣沖沖地走進來,一副好奇害死貓的樣子。
“夏春曉。”他叫着我的名字。
“幹嗎?”我的語氣依舊沒有緩和下來。
“有人欺負你?”他把臉湊過來,仔細地打量着我。
我沒有回答他,因為老師已經進來了。
02
那一整天,我都沒再跟顧青空說話。他在放學的時候回過頭來說:“夏春曉,你生氣的時候很像一隻鵪鶉。”說完便提着書包走出了教室。
鵪鶉?這是什麼比喻?不知道他腦子裏想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在回家的路上,林樂銘好像已經忘了之前的爭吵,蹬着自行車,嘴裏時不時地哼着小曲。
“喂,夏春曉,你有沒有發現顧青空不太說話。”
“是嗎?你還偷偷關注人家呢?”
“沒有,大家都這麼說。”
“那你跟我說幹嗎?”我加快了速度,一溜煙把林樂銘甩在了身後。對於一個如此八卦的男生,我真是有點受不了。
“喂,喂,夏春曉你快看。”林樂銘已經跟了上來,並且用手指着左邊讓我看。
順着林樂銘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顧青空和一個女生正在街角說著什麼,臉上洋溢着溫柔的笑容。
“昨天我看到的那個女生就是她。我就說了吧,姓顧的可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林樂銘一臉賊笑地看着我。
我並沒有停下來看個究竟,只是快速地回想起顧青空跟我說話時溫柔的神情。難道,他對每個女生都是這樣的嗎?還是,他就是喜歡玩弄女生?
這個時候,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接起來,竟然是許落葵。她在那邊嚶嚶地說著:“春曉,許易陽要離婚了,下周他將被公司安排到洛城上班,我也會跟着到洛城上學。”
我怔怔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夏春曉,誰的電話?”林樂銘見我停下來之後也從車上跳了下來。
“你這麼愛管閑事?”我推着車慢慢地移動着。
“到底怎麼了?看看你的苦瓜臉,都要皺到一塊了。”
“我都說了沒什麼,你煩不煩啊?”第一次,我在街上那麼大聲地吼了林樂銘。
他突然像一個在馬戲團表演失誤了的小丑,低着頭不再言語。我們就這樣沉默着一前一後地走着。天邊有燒得正濃的火燒雲,路過一棟開滿薔薇花的大樓時,突然有一群鴿子從樓頂撲閃着翅膀騰空。
直到我和林樂銘道別,我們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許落葵打電話告訴我她到了洛城的時候,是一周后。
上一周,林樂銘和我鬧了兩天脾氣之後,終於在一天放學的時候,和我重歸於好。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也把許落葵的事情告訴了他。
許落葵在電話里說:“夏春曉,我跟爸爸剛剛搬進了新公寓,晚上我來找你吧。”
“好啊,我們一起去市中心廣場逛逛。”
吃過晚飯,我叫上了林樂銘,一起搭車去往廣場。夏日的傍晚透着微微的涼意,暴晒了一天的廣場此刻顯得格外靜謐。廣場上已經有人開始組織跳舞了,有很多小朋友在人群中滑着輪滑。
我和林樂銘坐在一塊巨幅浮雕對面的石凳上,從浮雕上方有細細的水流流下來,形成一處人工的瀑布,浮雕周圍種滿了很多不知名的植物。
許落葵叫我名字的時候,我和林樂銘正在討論對面樹上長的是花還是果實。
順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許落葵穿着一條淡藍色的裙子,白色帆布鞋,背着雙肩包,正朝我們走過來。
我趕緊站起來,跑過去和她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沒事吧?”
“沒事呢,終於可以見到你了。”許落葵顯然很興奮,不停地抓着我的手左摸摸右摸摸。
“許易陽呢?”
“在公司要處理點事情。”許落葵全然沒有因為許易陽的離婚而有半點不高興,“對了,春曉,你不是有朋友要介紹我認識嗎?”
這下我才想起站在我後面的林樂銘,趕緊把他扯到了許落葵的面前,一副像是牽着自己的寵物出來遛的語氣:“他就是林樂銘。”
林樂銘尷尬地笑了一下,顯得有點拘謹,一點也不像他平時的樣子。
“你好,我是許落葵。落日的落,葵花的葵。”許落葵笑了笑,伸出右手。
03
許落葵轉來了景華高中,被分到了我們隔壁的4班。
課間休息的時候,她發來信息說:“夏春曉,今天去我家吃飯吧,你和林樂銘都一起去咯。”
我欣喜應邀。
可放學之後,林樂銘因為家裏有事,沒能和我一起去。
許落葵的家在城北某個剛修好的小區里,房子是許易陽的朋友的,因為那個人出國,所以把房子租給了他們。
等公交車的時候,許落葵神秘兮兮地把頭湊在我耳邊說:“你不知道吧,回家之後,許易陽還經常提到你呢,說你好像不太喜歡說話。”
我被許落葵的這番話嚇了一跳,可還是表現得很鎮定:“是嗎?我沒有發現我很少話哦。”
“大人的想法跟我們是不一樣的,別去管那麼多了。”許落葵輕輕說。
我對着她笑了笑表示贊同。
公交車從遠處緩緩開來,我和許落葵擠上了擁擠的公交車。等見到很多藏青色的建築的時候,許落葵的家就到了。
爬上七樓之後,許落葵摁響了門鈴,在響了三聲之後,門打開了。
“就你們倆嗎?不是說有三個人嗎?”許易陽圍着圍裙。
“林樂銘有事不能來。”許落葵邊說邊把我領到屋裏。
許易陽“哦”了一聲之後,便轉身進了廚房,許落葵跑去冰箱拿了西瓜汁。我來到廚房門口,許易陽正在剖一條魚。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對於一個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來說,做飯的能力那是必須具備的。
“不用不用,這麼一頓飯還是難不倒我的。”許易陽頭也不回地說。
他的聲音還是沒有變,像幾個月前初見到的時候一樣,如果只看背影,你准以為他是一個剛畢業的大男孩。
飯菜很豐盛,想不到許易陽有這麼精湛的廚藝。那頓晚餐吃得異常愉快。
晚上,許易陽開車送我回家。許落葵由於剛轉來,要趕前段時間的筆記,所以只能乖乖地呆在家裏加班了。
我坐在許易陽寬敞的尼桑車裏,之前被撞過的痕迹已經沒有了。他放着貝多芬的鋼琴曲,當琴聲流瀉出來,充盈在整個車廂的時候,我竟然有一種錯覺,自己是坐在維也納的大廳里,聽着一場精彩絕倫的音樂會。
“春曉,以後就拜託你多多照顧落葵了。”他一邊開着車一邊時不時地回頭跟我說話。
“好的,沒問題啦。”我把頭放在前面的座椅靠背上,看着許易陽的側臉。
在光線昏暗的車裏,不時有對面過來的車燈打進車內,掃過他臉上的那一剎那,會清晰地看到他下巴上的胡茬和高挺的鼻子。
突然就想起了在醫院裏,他剛剛醒過來的那會兒,我一個勁地玩自問自答的遊戲。那個時候,自己還真是挺傻的。
這樣想起來的時候,我發覺臉竟然有些微微的發燙。突然,有一個我想都不敢想的念頭滑過腦海。
我竟然想要親吻他的臉?
天啊……我是瘋了嗎?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他可是我好朋友的爸爸呢!
車停在我家樓下,我趕緊停止了胡思亂想,迅速地打開車門,然後跳下去。連道別時都是背對着許易陽的,然後一路跑進了大樓。
“路上小心點。”
許易陽的聲音瞬間就灌滿了我的耳膜,覆蓋了我的大腦。
04
關於那天晚上萌生的那個念頭,我誰也沒有告訴,只能讓它在我的心底深深地埋藏。畢竟,許易陽是許落葵的爸爸,如果被人知道我對許易陽產生了那樣的想法,我一定會受人指責的。
我和許落葵還是像往常一樣打打鬧鬧,我也並沒有因此而和她產生任何隔閡。反倒是許落葵,她總是在沒事的時候叫我去她家玩,她說:“春曉,你知道的,許易陽經常不在家,我一個人在家好無聊。”
事實的確如此,在接下來的幾次去她家,真的沒有見到許易陽。他不是在單位加班就是有客戶要接待,我和許落葵在她家顯得很自由,看看電影,或者一起玩遊戲。那種小霸王遊戲機里的遊戲,瘋狂瑪麗和坦克超人一度是我們最喜歡的遊戲。
許落葵對我抱怨林樂銘的時候,已經是這個城市的秋天了。
她穿着墨綠色的外套,在走廊上噘起嘴巴說:“春曉,林樂銘好像很不喜歡我。”
我看着許落葵,這個總是大大咧咧的女孩,似乎從來不在意誰,竟然向我抱怨林樂銘對她不太熱情。
“落葵,你是哪根筋出了問題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那個樣子啦,沒有說不喜歡你呢。”
“是嗎?”許落葵的眼睛裏閃爍着不確定的光。
“當然,要不今天放學,叫上他一起吃飯怎麼樣?”
“好啊。”
而此時,林樂銘正在教室里叫我的名字,聲音從鬧嚷嚷的教室里傳出來,我下意識地回頭,就看到了林樂銘那張千年不變的笑臉。
“落葵,我先進去一下啊。”
“嗯。”
站到林樂銘的面前,他神秘兮兮地看着我,兩隻眼珠子迅速地轉着,好像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新聞要告訴我一般。
“幹嗎呢?有女孩給你寫情書啊?”我不置可否地在他對面隨便拉了個板凳坐了下來。
“不是情書,是戰書。”他的表情嚴肅。
“戰書?”這下輪到我驚訝了,“到底是誰?怎麼回事啊?”話說林樂銘在學校也還算是個低調的人啊,誰會給他下個戰書呢?
林樂銘輕輕地笑了起來,他用手向我招了招,示意我把耳朵湊過去。
“是顧青空,他說,他想和我交朋友。”
在林樂銘說完之後,我起身就對着他腦袋拍了一下:“你神經病啊,什麼戰書,大驚小怪的。”
邊說邊往教室外面走,許落葵已經不在走廊上了。算了,待會兒發個信息給她,放學一起去新開的那家韓國菜館吃飯吧。
在韓國菜館外面,許落葵笑嘻嘻地朝我們跑過來,手裏還提了三杯奶茶。
“春曉,你是蜜瓜味的。林樂銘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味,就給你買的原味啊。”許落葵把奶茶遞給我們。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原味的?”林樂銘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顯然對許落葵的決定感到滿意。
“少廢話,林樂銘,你快去排隊等號啊,難不成讓我們兩個女生去?”許落葵輕輕地拉起我的手,把我拖到了旁邊的飾品小店。
林樂銘被許落葵一說,只好乖乖地站到了長龍隊伍里。雖然眼神里還透露出諸多不滿,但是沒辦法,作為男生,這樣的事理所應當由他來做嘛。
在飾品店裏,許落葵突然像變了一個人,她嬌滴滴地拉着我的手,在我耳邊囁嚅道:“春曉,林樂銘下個月是不是要過生日了啊。”
聽她這麼一問,我才想起下個月的確是他十六歲生日。
“是啊,你怎麼知道?”
“有一次,我聽你說起過,就記住了。”許落葵邊在一堆飾品里摸摸看看邊回答着我。
“不過還早嘛,到時候再去給他挑禮物。”
“那你說送什麼好呢?”許落葵輕輕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
“對了,春曉,林樂銘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好像,沒有吧。”我看着許落葵,她的臉一下就紅了,“落葵,你不會喜歡林樂銘吧?”我的嘴巴張得可以塞下一頭大象了。
許落葵沒有說話,她望着我,隨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在那一瞬間,我驚訝地摸了摸許落葵的額頭說:“落葵,你沒事吧,你真的喜歡林樂銘?”
許落葵再次點了點頭。
接下來在吃飯的時候,林樂銘還是一如既往地像個好奇寶寶,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問個水落石出,而許落葵也一一地耐心地解答着。
看得出來,許落葵對林樂銘是有好感的。以許落葵的個性,換作是其他的男生,許落葵該是潑他一臉冷水,高傲地轉身就走吧。
也只有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才會變得如此小心翼翼。
我用勺子搗着很燙的石鍋拌飯,腦海里閃過剛才許落葵說過的話。看着他們有說有笑的樣子,幸福的感覺突然溢滿全身。
是該祝福他們的吧。
就在我們吃完飯往外走的時候,竟然在大門口看到了顧青空,他旁邊站着一個女孩,似乎是前面見過的那個女生?因為燈光有點昏暗,也沒看太清楚。
05
顧青空一如既往地沉默,他在教室里總是一個人來來去去,全然不如同學們口裏所說的花心和頑劣。上課的時候,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埋頭在課桌上睡覺。有時候一睡就是好幾節課,老師也不怎麼管他。後來,我才從林樂銘的口中得知,原來顧青空有個大款老爸,他爸爸是學校的投資商之一。所以,學校里的老師也就只能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顧青空把字條遞過來的時候,我正低頭在看漫畫書。他用手敲了敲我的桌子,我抬頭便看到放在桌子上的字條,打開后,看到這樣的字:夏春曉,昨天在韓國菜館你怎麼不跟我打招呼啊。
啊!原來他昨天看到我們了。
我在字條上寫:不好意思,昨天沒有注意到你。
下課後,我第一時間逃離了教室,來到頂樓的天台上,想要好好地理一理混亂的思緒。
顧青空他不是都有女朋友了嗎?為什麼老是要跟我過不去。
“喂,夏春曉,你好像不高興呢。”
回頭,顧青空竟然站在我的身後。他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
或許是看出我的疑惑,顧青空輕輕地笑了笑,說:“我剛才去問了林樂銘,說找你有點事情,他說你可能來了天台。”
是的,在之前,我和林樂銘總是跑到天台上來,我們都喜歡這裏,在這裏可以無所顧忌地說話,或者只是倚在欄杆上靜靜地發會兒呆。抬頭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天空,涼風輕輕地撫摸着臉頰。
“你找我有事嗎?”我問道。
“算是吧。”說完,他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根煙,然後點上。
學校是禁止學生抽煙的,那些調皮的男生也只會躲到廁所或者走廊盡頭悄悄抽煙。而顧青空,他卻可以在任何一個場所抽煙。他總是這麼高調。
“你說吧。”我做出一副願意幫忙的樣子。
“是這樣的,林樂銘不是要過生日了嗎?我也想參加他的生日聚會,我想和你們成為朋友。”他吸一口煙,望着我。
竟然為了這樣的事,來找我幫忙。我猜不出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他要想參加林樂銘的生日聚會,完全可以親自去跟林樂銘說啊。
“夏春曉,你知道的,林樂銘好像有點厭惡我啊,你和他是朋友,所以我就只好來找你咯。”
林樂銘聽到這樣的話后,整個人變成了一隻發怒的獅子:“什麼,你說顧青空要來給我過生日?”
我點點頭。
“想都別想,我和他不是一路的。”林樂銘惡狠狠地嘟囔,“還有夏春曉,你也少跟他來往。他是不是在打你主意啊?”
“林樂銘,你別亂說啊,他說只是想跟我們成為朋友的。”
“朋友?誰稀罕和他做朋友。”林樂銘的臉上寫滿了鄙夷。
“林樂銘,說不定他沒有你想得那麼壞呢?”我試圖說服林樂銘。
“夏春曉,我再說一次,我不想和顧青空那小子成為朋友。”說完,他蹬着車走了。
我站在原地,覺得自己就快風化了。我在焦急什麼呢?顧青空也不是我的誰啊。這樣想着的時候,有人在後面叫我的名字。
是顧青空。
他從街對面跑過來,臉上有細密的汗珠。見我愣在原地,他說:“走,請你喝奶茶去。是我一個朋友開的店。”
我跟着顧青空來到一家叫作“茶道”的奶茶店。
他笑着和一個染着黃頭髮的男生打招呼。那個黃頭髮的男生在我們進門后問他:“杜遲今天沒來找你啊?”
“她找我做什麼。”顧青空愣了下,然後拉着我挑了一個座位坐下。
他要了一杯黑加侖,而我點了我最喜歡的蜜瓜味奶茶。
“剛才你和林樂銘吵架了?是因為我?”顧青空喝了一口黑加侖看着我。
“不是呢。”我沒有看他的眼睛,腦子裏一直在琢磨,杜遲是誰。
“夏春曉,沒關係的,要是林樂銘不歡迎我,那就算了。”他滿不在乎地說著,全然不是那天要我幫忙時的態度。
我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只能埋頭一個勁地喝奶茶。
天色漸漸暗下來,落日最後的餘光從落地窗的玻璃外投射進來,打在顧青空的身上。他臉上有細細的茸毛,睫毛微顫。他微笑地看着窗外。有那麼一瞬間,我忽然覺得顧青空也不是那麼討厭。
我沒有告訴林樂銘,顧青空請我喝奶茶的事。
直到他生日那天,顧青空推開了KTV包房的門,林樂銘和我都愣在了那裏。許落葵碰了碰我的手臂,輕聲地問:“他是誰啊?”
顧青空好像聽到了許落葵的問話。他走進來,提了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林樂銘,生日快樂。不是夏春曉叫我來的,我有個朋友正好在隔壁,順道來祝福下。”
說完,顧青空把蛋糕放在檯子上,然後轉身走出了KTV包房。
接下來,氣氛忽然變得很怪異。
林樂銘一個人悶悶地坐在沙發上,不喝酒,也不點歌。
許落葵不明就裏地在那裏問林樂銘發生了什麼事。或許是因為受到顧青空的挑釁,林樂銘的情緒有點失控。
他朝許落葵大吼:“沒事,別來問我。”
許落葵僵在原地。
後來,在我的解釋下,許落葵才大致明白了林樂銘的氣點在哪裏。
“夏春曉,你是不是喜歡顧青空?”從KTV出來的時候,許落葵走在我的身旁,輕輕問。
“沒有,我只是不希望他們關係搞得很僵。”
“那你好好跟林樂銘說說咯。其實也沒有什麼,都是一個班的。”
我點點頭。
後來,不知道是否許落葵跟林樂銘說過什麼,他竟然主動跟我說:“春曉,放學后,叫顧青空一起打球吧?”
我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說什麼?”我簡直不敢相信林樂銘會說出這樣的話。
“叫顧青空打球啊,你不同意啊。”他忽然笑了。
“我可什麼都沒說。”
06
在校籃球賽上,林樂銘和顧青空帶領的隊伍竟然奪得了第一名。因為有顧青空的加入,台下女生的歡呼聲差點要把籃球館的頂棚掀翻。
在校長把獎盃頒發給林樂銘的時候,顧青空走上去握住了林樂銘的手。
經過一個月的時間,林樂銘和顧青空的關係已經緩解。從前對對方的鄙視和排斥,現在全然沒有了。
慶功宴選在學校外面的一家川菜館,一大幫子人參加了此次慶功宴。
主角當然是作為隊長的林樂銘,還有作為頭號大帥哥的顧青空。有很多人為他們敬酒,就連平常不怎麼喝酒的我,也破例喝了好幾杯。
顧青空舉起酒杯來到我身邊,說:“謝謝你。”
我的心裏泛起一陣陣的感動。這個在所有人眼裏的異類,其實也不過是個少年,也有屬於自己的溫柔。
我喝掉酒杯里滿滿的啤酒,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我笑着說:“顧青空,祝賀你們!”
後來,顧青空離開的時候,我已經喝醉了。我躺倒在包間裏的硬木沙發上。我記得顧青空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夏春曉,我一會兒就回來。”
可是,他那天晚上再也沒有回來。
其他人還在繼續喝酒,許落葵和林樂銘更是喝得老高,又是唱又是跳的。
房間裏的白熾燈發出吱吱的輕微的響聲,我的頭疼得厲害,後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杜遲在學校門口攔住我的時候,我正和林樂銘、許落葵一起討論寒假要去哪裏玩。
穿着厚厚羽絨服的杜遲,即使把自己裹得像只熊,但她領口處的鎖骨還是那麼瘦削,讓人憐惜。
她站在我的面前,眼神里充滿了敵意。她說:“你就是夏春曉吧?”
我看着她,突然記起那天在韓國菜館外面見到過她。她那天和顧青空在一起。
“我是夏春曉,你是誰?”
“我叫杜遲。我有事找你談談。”她從羽絨服的外口袋裏掏出一根煙,熟練地點上。
煙在冬天的風裏,明明滅滅地燃燒着。
她吐一口煙繼續說:“我們去奶茶店吧。”
我想也沒想,便讓林樂銘和許落葵先走:“落葵,你先跟林樂銘回家,我一會兒就回。”
見我如此篤定,林樂銘和許落葵什麼都沒說,只是囑咐我早點回家。
到了上次顧青空請我喝奶茶的“茶道”,那個染黃頭髮的男生跟杜遲打招呼,顯然他們之前就認識。
我們坐在角落的沙發里。
“什麼事,你說吧。”我顯得很淡定,我能猜到的無非是關於顧青空的。
但是我和他,真的什麼都沒有。
只是朋友而已。
“你喜歡顧青空,是吧?”她再次點燃一根煙,在光線昏暗的角落裏,煙頭顯得格外的亮。
“沒有。”我如實回答。
“可是,青空說,他喜歡你。”她從嘴裏吐出煙霧。
顧青空喜歡我?我一下就蒙了。怎麼可能?顧青空怎麼會喜歡我呢?
“他騙你的吧。”我竭力讓自己的語氣淡定一些。
“但願如此。”她忽然笑起來,那笑容在煙霧中有點不真切。她的眼睛特別亮,像是在黑暗中隨時準備覓食的野獸。
與她告別的時候,她說了一句讓我戰慄的話,她說:“夏春曉,如果顧青空不要我了,我就要跟你同歸於盡。”
是多深的愛,才能讓她說出如此決絕的話呢?
天空變得灰暗,彷彿有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杜遲那次找過我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學校周圍。
林樂銘問過我,她找我說了些什麼。
我只是告訴他說,杜遲找我只是想問問顧青空在學校的情況。
顧青空是在一周之後才到學校來的,滿臉疲憊,頭髮耷拉在頭上,沒有一點生氣。他下巴上泛起青色的胡茬,用手摸起來的話一定會扎手。
他安靜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後趴在課桌上就睡了過去。
等到他醒過來,已經是上午的最後一節課了。
他睜着迷濛的一雙眼睛,回過頭來說:“夏春曉,那天不好意思啊,我沒能趕回來。”
“沒關係的,你去哪裏了?大家都很擔心你。”
“我一個朋友出了點事。”
“你沒事就好,下次記得打個電話告訴一聲。”
“嗯。”
中午,顧青空執意要請我去吃飯,說是那天把我灌醉了,要賠禮道歉。
我們去了一家串串香的店裏,中午來吃串串簡直就是個錯誤。太瑣碎了。一串一串地往裏丟,然後鍋里蒸騰起一股股濃密的水汽。
隔着水汽,顧青空的臉顯得尤為模糊。
“夏春曉,有沒有人找過你啊?”顧青空突然問道。
“嗯?”我還沒反應過來。
“夏春曉,這幾天有陌生人跟你說過話嗎?”他再問了一遍。
“杜遲。”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我就後悔了。
顧青空的臉一下子變得緊繃,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然後站到店門口說了差不多有十分鐘。隨後坐到我對面,說:“沒事了,她以後都不會再來的。”
“其實沒什麼啊,我什麼都沒說。”
“夏春曉,別相信杜遲的話,我和她只是朋友而已。”他往我的碗裏夾鵪鶉蛋。
本來還沒有多想的我,在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之後,腦子裏亂成一團。
杜遲和顧青空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