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13 (2)

第26章 Chapter13 (2)

第26章Chapter13(2)

米云云淚流滿面,她望着一臉暴怒的米振山,突然把手裏的刀扔在地上,也不去管麻伊琳,轉過身便爬上了欄杆。

三層樓高的天橋,這樣跳下去便一了百了了吧。

所有的青春,最美好的歲月都會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麻伊琳怔怔地站在那兒,刺目的陽光晃花了她的眼睛,她似乎不敢相信,如毒蛇紅信子一般冰涼的小刀已經被隨意地扔在地上。

——是她把米云云逼到了這種地步,如果米云云就這樣跳下去,她就勝利了嗎?

麻伊琳茫然地看着圍聚了許許多多人的天橋,爬上了橋墩的米云云,還有眼底露出絕望的米振山……麻伊琳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跳下去。

米云云閉上眼睛,突然聽到一聲尖厲的叫聲。

“米先生,不要啊!”

米云云下意識地睜開眼睛,便看見了另一邊,發福的、挺着大大啤酒肚的米振山爬上了直徑為半米的橋墩,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過去,都讓人心驚肉跳。這不是拍電影,天橋下沒有氣墊,只有僵硬的水泥路面。

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蒲公英不知從何處飄來,慢慢地在米云云的瞳孔里墜落下去。

輕盈地,優美地。

可是,米振山不是蒲公英。

摔下去骨骼碎了的聲音,血從身體裏流出來的聲音,米云云的耳蝸里似乎傳來了一陣震耳欲聾的“嗡嗡”聲。

米振山深陷的眼窩裏流露出來的是一種奇怪的平靜,他緩慢的語速,聽上去有一種閃着光的溫柔,就像是四年前,或者更久遠一些的時候,當米云云還是一個胖墩墩的小女孩的時候,米振山便一直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

“你媽走的時候,跟我說要加倍地愛你,可是我沒做到。”

——你剛剛出生的時候,小小的一團,臉皺得像一個老人,我抱着你,一種巨大的幸福籠罩着我。我做父親了,這小小的孩子會長大,會成為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公主。那時候,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給你。握着你柔嫩的小手,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就是我了。你第一次對我笑,我欣喜得抱着你轉了好幾圈。你哭起來,我哄着你,甚至恨不得把全世界都許諾給你。你發燒了,小臉蛋憋得通紅,整夜睡不着,我在一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你長大了,你會說話了。“爸”這一個音節從你的口中像天籟一般地吟出,我怔怔地看着你,好久好久才響亮地應了一聲“哎”。你依偎在我的身邊,柔軟的黑髮貼在我的胸口,這畫面從未從記憶中離開。有一次你在車上睡着,我抱着你坐了三個小時,手臂卻不覺得酸痛,看着你如小貓一般蜷縮在我懷裏,想着將來的某一天,你會像現在這樣,被另一個男人疼愛着,我居然想想就覺得妒嫉了。

——你知道嗎,我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美好的溫暖的真摯的,全部都給你。

——不要有傷害,不要有疼痛,不要有痛苦。

“云云,對不起,那不是你的錯。”

——對不起,四年的歲月沉澱成了這普普通通的三個字。

——其實我還是和當年一樣愛你。

米振山的聲音疲倦而低沉:“你媽媽死了,要是你也死了,那我一個人活着有什麼意思。”

活着。

死亡。

誰不想要有尊嚴、有意義地好好在這世上走一趟,不留任何遺憾和後悔?

——跳下去。

然後便沒有了光,沒有了花朵,沒有了聲音。

“云云,答應媽,好好地活下去,幫媽照顧你爸。”

突然間,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腦海里出現,蓋過了其他所有一切的聲響。

——媽,我沒能好好活下去,我這麼懦弱,無法承受這巨大的壓力。我想要逃避,想要用死解決這一切。

——我沒能完成對你的承諾,我沒照顧好爸爸,我試了一次又一次,都被爸爸憎惡而冰冷的眼神打敗了,我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爸爸不原諒我,那是因為連我自己都放棄了吧。

“不要跳下去,我們不要死。爸,我們不能死!”撕破了喉嚨,彷彿是燃燒了生命而發出的呼喊聲。

米云云從欄杆上跳了下來,她的膝蓋磕到了僵硬的橋墩,裂開一道大口子,但是她連看都不看一眼,飛快地跑過去,雙手緊緊地抱住了米振山的腿,猶如抱住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我覺得很想哭。”一個擠在人群中的老婦人這樣說。

【柒】

看了一下警局裏的掛鐘,已經是晚上八點鐘了。

依然緊緊地握住了宮明的手,眼眶還是紅的。

——米云云,如果你真的跳下去,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宮明輕輕地,安慰地拍了拍依然的肩臂。

依然並沒有注意到,宮明的手掌心被她掐出一道深深的、青白色的指甲印。

“律師說雖然米云云持刀劫持,但沒造成傷害,可以先保釋出來的。如果……麻伊琳願意庭外和解的話,會更快結束這個案子。”宮明輕聲說。

依然點了點頭,就在這時,審訊2室的門開了。

幾個警員魚貫走出。

循着打開的門,可以看見米振山的側影和米云云的背影。

這一對父女在四壁空空的審訊室里相對坐着。

依然下意識地想跑過去,但宮明卻拉住了她。

【捌】

“麻伊琳是你的同級同學?”

“為什麼你要劫持她?”

米云云的眼睛低垂着,機械地回應着一個個問題,但直到警員走了出去,仍然不敢抬頭看一看默然坐在旁邊的米振山。

爸爸是不是很失望?X市今天的新聞把天橋上發生的一切都播出去了。即使臉部打上了馬賽克,消息也會很快就會傳到爸爸公司的下屬和生意夥伴那裏!

——我這樣一個女兒,從沒給予你驕傲。相反,帶給你的是無盡的恥辱。

米云云一直又酸又脹的眼睛終於無法控制,眼淚洶湧地沖了出來,一滴滴地落在了地板上。

她的頭已經低得不能再低。

腳步聲漸漸遠去。

爸爸也跟着警員一起出去了嗎?

審訊室里只有自己的抽泣聲。

但似乎又聽到了輕輕的呼吸聲,像唯恐打擾到自己似的控制着。

米云云抬起頭,眼前一片白花花的。

米振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到了米云云的旁邊,距離她大概半米的距離。

米云云抬手擦眼淚,她不敢看米振山的臉,她怕。

——她害怕看見的仍然是冰冷的、嫌棄的、憎惡的眼神。

——鬧出這樣的事,米振山會不會更討厭她了呢?

沉重的、壓抑的安靜。

米云云在這一片寂靜里幾乎無法呼吸了,心臟好像被一隻大手用力地抓緊了。

半米的距離,米振山的雙腳一動不動地放在地板上。

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石化了的雙腳,還有身體,還有頭部。

這不正常。

米云云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她仰起頭,直直地看着米振山的臉。

米振山的眼神並沒有陰暗,沒有生氣,沒有憎惡,沒有冰冷,沒有嫌棄,那裏只有一個父親看着受委屈的女兒時才會有的愛。

米云云的眼淚涌了出來,她用力地撲在了米振山的懷裏。

米振山僵硬地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米云云柔軟的頭髮。

一滴眼淚從男人的眼眶裏掉下,打在她的手背上。

但他的臉上卻微微地笑了起來。

【玖】

好學生總是特別受優待。

老師關心地看着得意門生,說:“到校醫務室看一下,你不是病好沒多久嗎?只是吃壞了肚子?沒別的事了吧?”

林篪禮貌地回答了之後,從教室後門走了出去。

正是上課時間,走廊里靜悄悄的。

林篪在學校后圍牆,一個完全隱蔽的地方停了下來。

一條小小的藤蔓吐出了新芽。

男生栗色的眼睛看着遠方。

麻伊琳從拐角處慢慢地走來,她穿着一套白色的裙子,就像一朵柔柔弱弱的梔子花,臉上化着精緻的妝,五官看上去比平常漂亮一倍。

她微微地笑着,輕柔地說:“等很久了吧?”

“什麼事?”林篪沒有回答,直接地問,“發短訊說有關於米云云的事要說,到底是什麼事?”

“沒有啦。”女生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撒嬌的口吻,這一招對男生殺傷力可不小,她綻開純真又美好的笑容,“米云云恢復了嗎?”

“如果你就想問這一句,非得上課時間找我出來?”一貫溫和的林篪臉色冷了下來。

“我……我……”麻伊琳咬着嘴唇,直直地瞧着林篪,陽光勾勒出他英俊的側影,眼睛裏有神秘而溫和的光。這個男生就這樣根深蒂固地活在她的世界裏,讓她心甘情願地低至塵埃中去。

——我是那樣瘋狂地喜歡着你。

就從你遞過一瓶純凈水的那一刻開始,我的世界裏便只有你了。

但我還從不曾對你表白過呢。

麻伊琳的手指用力地絞着裙子的腰際,柔軟的衣料觸覺由她的指尖神經傳遞到唇邊,麻伊琳的聲音很輕,但卻帶着一種不鑿破船不回頭的勇敢:“林篪,你該知道的,我一直都喜歡你。”

——林篪,我一直都喜歡你。

這樣的一個字詞組合的句子,林篪從十五歲開始便不知道聽了多少遍。天真懵懂的女生在泡桐樹下羞澀地說出了這一句話,大眼睛的女生在他生日時捧着巧克力大膽地攔住他表白,以及在情書上也多少次地反覆出現。林篪感受得到表白者那種期待而忐忑的心情,他也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呵護着這份心意。

被喜歡着是一種榮幸的事,一直以來,林篪都用溫和的方式處理,即使聽到麻木,即使衝上來表白的女生他根本完全陌生,他也不會像宮明那樣弔兒郎當地用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斜睨着對方,說出“我又不認識你”這樣傷人的話。他永遠都會真誠地道歉,並且祝對方可以找到幸福。可是,現在,林篪看着對面的這個女生。這個看起來又天真又美好的女生,內在卻跟她的外表完全不一樣。

“虛偽”、“造作”、“心腸惡毒”、“蛇蠍美人”這樣的形容詞幾乎是在看見麻伊琳的瞬間便浮現了腦海里。

——一個心懷鬼胎的女生即使笑得再怎樣燦爛,再怎樣美好,卻只能是讓人生出一種森森的寒意。

——不善良的你非常讓人害怕。

林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不想做絕,把話憋在心底。

“如果你要說的是這件事,那我先走了。”林篪轉過身。

麻伊琳的笑臉垮了下來,不笑的她眼睛顯得更大了,兩頰的顴骨微微地突起,看上去帶着一種狠厲:“米云云劫持人質,要是我不願和解,她是要進勞教所,要坐牢的!如果你就這麼走了,你會後悔的。”

這是威脅嗎?林篪停下了腳步,他的肩頭微微地顫抖,顯然是正在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憤怒。他回過頭,看了麻伊琳一眼。

那是怎樣的眼神呢?

麻伊琳的心如墜入冰窟——林篪的那一眼包含了徹徹底底的鄙視、厭惡、不可饒恕。

自己費盡心思,低到塵埃里去愛一個人,得到的便是這樣的一眼嗎?

林篪聲音完全冷了起來:“麻伊琳,沒想到你惡毒到了這種程度。”

男生扔下這一句話,毫不留戀地走了。

天彷彿一瞬間完全暗了。

麻伊琳全身的力氣都似被抽光,她癱倒在地上,臉上的血色都消失了。

一襲白裙,孤伶伶似野鬼。

【拾】

“活該,心腸那麼毒的人活該挨刀子。”

“和米云云有什麼深仇大恨啊,有必要這樣揭開人家血淋淋的傷痕嗎?”

“米云云已經夠慘了,一點憐憫心都沒有,在背後放冷箭有意思嗎?”

麻伊琳的臉綳得緊緊的,一絲笑意都沒有。她一個人站在教學樓的天台上,透過樹葉的縫隙,看着遠遠的操場。太遠了——以至於人都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什麼都沒有了。

即使她像從前一樣想要融入同學圈子中去,但曾經手牽手的好朋友如今都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她。

即使她同意庭外和解,可是米云云一點也不感激她,依然看她的目光像恨不得要殺了她一樣。

她怕遇見林篪,怕瞧見林篪眼裏的不屑。

她怕這個校園,彷彿到處都有着噬人的怪獸。

謠言傳播的時候,米云云是不是和現在的她一樣懼怕、驚恐呢?

她被林篪看輕了,厭惡了。

她費盡心思想要得到林篪的愛與溫柔,但林篪卻和她越來越遠。

麻伊琳的腿發軟,身體倚着欄杆慢慢地下滑,發出“嚶嚶”的哭聲。

沒有辦法重來。

沒有後悔葯可以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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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一首歌的時間說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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