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陽光在,你不在(2)
第20章陽光在,你不在(2)
不知所措的她與愕然無措的母親一起沉默着,目光卻定定地鎖在了姜北身上。
姜北低着頭,在靜默之中開始回憶。
姜北的父親是個敗家子,而他自幼靠母親拉扯大,因為對父親的不滿一直積壓在心上,漸漸懂事的姜北也漸漸變得很叛逆。
七年前,因為跟父親吵架,姜北跟一群稱兄道弟的小混混一起離家出走。
他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隨意買了火車票就直接到了南山市。
對於幾個十幾歲的少年而言,這是個陌生的城市,除了陌生,這裏更是個有趣的地方,崇尚自由的他們覺得這裏的陌生滿足了他們所希冀的自由自在。
但是,他們沒有料到,陌生的地方於他們而言,也有未知的危險。所以,在抵達南山市后的第一天,他們就遭遇了扒手,身上的錢和手機都被扒走了。身處異地他鄉,舉目無親的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此時,一名小混混提議:“我們也去扒別人的錢包吧。”
同行的小混混們都表示贊同,並且認為既然這座城市給了他們這樣的“見面禮”,那他們無論做什麼都不過分。姜北雖不同意,卻也沒反對,畢竟一無所有的他們除了偷和搶,就真的只能去乞討了。
打定主意之後,幾個人分開行動。
然而,姜北的第一次出手並不順利,他選擇的對象是一個看起來非常老實的男人。這個男人就是岑念的父親。對姜北而言,岑念的父親是個很難纏的對手,他未曾料到,錢包到了自己手裏還不到半分鐘,敏銳的男人就已經發現了錢包被扒。在男人的一聲怒吼下,心虛的姜北第一反應就是逃跑。可他一跑,岑念的父親就更加肯定自己的錢包在他手上了,於是緊追不捨。
追逐之中,他們來到了一棟廢舊的醫療樓。
因為被棄用,這裏人煙稀少。
姜北氣喘吁吁地跑上了醫療樓的天台,岑念的父親不曾放鬆追逐,這令他很緊張也很恐懼。
眼看着男人就要抓到自己了,姜北的腦海里瞬間滿是坐牢的設想,嚇壞了的他反應很是激烈,居然跑到了天台的護欄前。
見狀,岑念的父親連忙停下來,安撫着姜北,說:“小夥子,你別怕,我不抓你去公安局。”
“我憑什麼相信你?”
“呃……你……你小心點!”
“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跳下去!”
“小夥子,你冷靜點,我……我只是想要回我的項鏈。”
“項鏈?你追了我九條街就是為了一條破項鏈?你當我是白痴啊!”
“小夥子,你當心點啊!我是說真的,沒有騙你,我真的只是想要回我的項鏈。”看着姜北激動地越走越靠外,岑念的父親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條項鏈對我很重要,是我送給老婆的第一份禮物,很有紀念意義的。前些天我老婆說項鏈的扣子鬆了,所以我今天帶出來修理。錢包你要就給你,但項鏈請你還給我,好嗎?我不會追究的,更不會抓你去公安局!”
“你說真的?”姜北警惕地看着岑念的父親。
“真的!我不騙你,我就想要回項鏈。”
“可我要是過去你就抓住我,把我送去公安局了,那我怎麼辦?我不想坐牢,我也只是迫不得已才做扒手的,我剛到這裏,人生地不熟的,還遇上了扒手,我連吃東西的錢都沒有了。”
“我明白,我不會送你去公安局的,你可以放心。”
岑念的父親一臉認真和着急,看起來並不像撒謊,姜北猶豫了半晌,終於選擇信服。
然而,正當姜北要把錢包還給他時,腳下卻忽然一滑。
失去重心的他,身子往後倒,碰到了護欄之後,仍感覺身子在往後倒的他本能地驚叫着,卻忽然感覺到一股力量把他拉了上來。
是岑念的父親。
然後,岑念的父親擦肩而過,姜北踉蹌着坐在了天台的地上,卻聽到了一聲巨大的“砰”,響徹天際的墜落聲重重地擊打在他的心上,也成了他往後的夢魘。
驚慌地看着眼前懸在半空中那不堪一擊的護欄,姜北的心久久不能安定下來。
04
“對不起!”
將過去一一講述后,姜北認真且抱歉地朝岑念和她母親鞠躬。
因為得知真相,他無法原諒自己,更無法面對岑念,所以他選擇離開,甚至不惜利用鄒雨晴。原來這世上真的沒有能瞞得過去的罪過,他終究要面對岑念,面對那段黑暗的過去,終究要清清楚楚地將自己犯下的錯呈現在她面前。
深吸了一口氣后,姜北再次說道:“我知道,說多少句‘對不起’都不能彌補我的過錯,我不奢求你們原諒我……”
“啪!”
他的話還未說完,岑念就給了他一個耳光。
冬天的風穿梭在墓地里,低鳴着嗚咽着,姜北可以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宛若是她心裏的怒火燃燒至她的手心,再經由她的手心刻在他的臉上,熾熱的溫度足以融化這個冬天的細雪。
而細雪明明在火辣的耳光之中融化了,卻仿若被凜冽的風吹着,貼到了岑念的臉上。
不,那不是雪的淚。
那是岑念的眼淚。
姜北看着淚眼婆娑、低聲哭泣的她,心撕裂般地痛了起來。他很想張開雙臂去擁抱她,可是,他不能,因為他曾經的過錯已經讓他失去了愛她的資格。
而與岑念相比,她的母親則要平靜得多。
雖然眼裏也閃爍着淚光,但岑母始終不發一語,而是轉身蹲下,將祭拜丈夫的花和糕點擺上。
時間彷彿放慢了腳步,凜冽的寒風卻不減鋒利。
可是,這風再冷再寒,也不及心裏的痛。
姜北完全明白,岑念的心到底在如何煎熬着,即使她沉默着不言不語。他再一次回憶起七年前的那場意外,此時此刻,他恨不得當年死去的那個人是自己。
許久之後,當岑念與母親祭拜完,姜北連忙上前。
“我送你們回去吧。”
彷彿是怕她們拒絕,姜北自顧自地將岑念手中的袋子接了過去。
岑念看一眼母親,她似乎並沒有拒絕的意思,只見她邁步就往前走,於是岑念一邊默默跟上,一邊扶住了母親。
……
一路上,雪花依舊飄舞,風依舊凜冽。
姜北走在岑念身後,不緊不慢,始終保持着一米的距離。這一米,就像是他規定的和岑念之間的距離,彷彿越過了這距離,岑念的心就要承受百倍的痛,他不願意如此折磨她的心。
他悄悄地將目光定格在她的背影上,同時小心翼翼地在心裏猜想她此時的神情。
沒有眼淚,但眼睛紅得令人心疼,目光空洞得令人無措;沒有表情,但眉心盤踞的愁雲足以遮擋一整個盛夏的藍天。
失神之際,他們已經到了岑念家樓下。
正是黃昏時分,這裏冬天的黃昏卻永遠沒有夏季時的橘紅霞光,只有黑壓壓的大片烏雲,甚是壓抑。
時間再往前走幾步,天就要完全黑了吧。
冬天,天總是黑得很快,翌日的黎明也來得很晚,是晝短夜長的季節。可即使是再冷、再黑、再彷徨、再漫長的夜,過了之後終究會見到黎明。
姜北苦苦一笑,自己和岑念之間,卻再也沒有黎明了。
這時,岑念轉過身來,她沒有看他一眼,奪過袋子的動作像是在告訴他——我們到家了,你可以走了。
姜北會意,鞠躬朝岑母禮貌十足地道別:“阿姨,那我就先走了。”
他的聲音剛落下,岑母的聲音就緊隨着響起。
“等等。”她回過身來,細細地打量着他,“姜北是吧?”
姜北愕然地抬頭,慢吞吞地應了句:“是。”
岑母點着頭,忽然邀請他:“上來坐坐吧。”
聞言,姜北正在錯愕,岑念就先一步略帶不滿和抗議,提醒似的喚了一句——“媽!”
對岑念的抗議,姜北會意,便說道:“不了,阿姨,我還要去趕火車。”
“這樣啊。”岑母嘆了一口氣,“其實,我有事想問你。”
“您問。”
“是這樣的,不知道當年岑念的父親臨終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哪怕心中早就清楚,當年的事故發生得那麼突然,或許丈夫根本沒有時間留下隻言片語的遺言,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這些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自己的丈夫,他離開得太突然了,她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原本已經放下了,可姜北的出現令記憶重現,她抱着一絲希望,想知道丈夫有沒有遺言留下,哪怕只是一句“照顧好女兒”。
“當年……”姜北深呼吸,回憶后輕輕搖頭,“當年的事故太突然了,伯父根本來不及……”
明明是預料之中,卻還是失落了。
岑母嘆息着:“這些年來,你一定也不好過吧。”
姜北沉默,這些年來他確實不好過,但在岑念和她母親面前,他的“不好過”簡直太卑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