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雙賤合璧
第3章雙賤合璧
火鍋店裏,方凱和秦真面面相覷,方凱從錢包里掏出幾張毛爺爺,欲哭無淚地說:“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今天這頓飯吃得很愉快,下次有機會再聚。”
愉快?愉快得都快哭了?
秦真無語地把錢塞回他手裏:“別,說好我請客的,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得罪頂頭上司,趕緊追出去看看,道個歉應該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方凱苦笑,“沒聽見剛才他氣壞了嗎?”
毒舌技能全面開啟,語不驚人死不休。
秦真趕緊安慰:“也不一定,他一向嘴賤,剛才也不過是例行公事嘛。”
方凱擦擦汗:“你不知道,平常嘴賤那是閑着沒事幹,不賤白不賤,可我看得出,剛才他不止嘴賤,還想狠狠地從我的屍體上踐踏過去。”
他執意把錢放在桌上,然後終於追了出去。
程陸揚走在鬧哄哄的街道上,臉色炫酷得可以去演無間道。
他很長時間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了,雖然心裏清楚不喜歡他的人很多,但他聽見朝夕相處的方凱也這麼說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只可惜這條街上的出租車很少,他沿着路邊走了好一會兒都沒發現空車,最後好不容易才攔下一輛,還沒上車,就被追上來的方凱死死拖住了衣袖。
“總監!!!”方凱又露出招牌式表情,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程陸揚慢慢地從他的眼睛看到他拽着自己的手,眼神冷冽無情,並且惜字如金:“放手!”
“不放!”方凱死死拽着他的衣袖,“總監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你不要走!”
司機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程陸揚眼神一眯,冷笑道:“是嗎?知道錯了?那你告訴我你錯在哪裏?”
“我錯在不該實話實說,當著外人的面就揭你的短,就算對你有意見,也該私下裏跟你說,不該背後說人是非!”方凱恨不得立馬跪下,信誓旦旦地說,“你曾經告訴過我很多次,做事要考慮後果,我不該不考慮後果就快人快語,惹總監你生氣。其實我剛才沒有說完,總監你雖然嘴賤歸嘴賤,但你賤得實在,賤得在理!比如你剛才罵我就罵得很對,是我犯錯在先,你嘴賤在後,所以這完全不是你的問題!我完全接受你的嘴賤!”
“……”程陸揚的臉色簡直是五顏六色、變化莫測,硬生生地在方凱的咬死不鬆手之下坐上了車,對着司機怒道,“開車!”
方凱的身子已經有一大半鑽進車裏了,還拖着他不放,嘴裏急吼吼地叫着:“總監!總監!”
司機語重心長地勸程陸揚:“年輕人別衝動,你倆頂着那麼大壓力走到一起多不容易啊!”
“在一起個鬼啊!”程陸揚忍無可忍,索性把外套一脫,連着衣袖一把塞進方凱懷裏,然後重重地把他推到車外,砰地一聲關上門,幾乎是從牙縫裏吐出倆字:“開車!”
司機默默地踩下油門,從後視鏡里看了眼落寞地站在原地的方凱。
瞧瞧這小青年,楚楚可憐地捧着狠心愛人的外衣,被傷得體無完膚還不願意拋棄沾有負心人體溫的衣服……嘖嘖嘖,果然是多情自古空餘恨啊。
如果要用八個字來概括程陸揚這個人,那麼一共有兩種版本:
1.在大多數女人看來,他英俊冷漠、言辭犀利。
由方凱直白點為您翻譯第一個版本——此人嘴賤傲嬌,自戀小氣。
2.火鍋店事件之後,方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獲得他的原諒,代價是連續一個星期關好話匣子,除了公事以外一言不發,並且在每天早上去接程陸揚的第一時間下車九十度鞠躬,感恩戴德地說一句:“小的給世上最寬宏大量的總監大人請安了!”
然後程陸揚就會冷哼一聲:“誰嘴賤?”
“我嘴賤!”
“誰黑心?”
“我黑心!”
“呵呵,我不是彩虹之子嗎?”
“那我就是彩虹它孫子!”
如此的對話在每日保質保量地進行了一個星期之後,程陸揚終於正眼瞧他了……方凱為自己的嘴賤付出了自尊慘被踐踏一百遍的代價,也總算是學乖了。
周日晚上,程陸揚親自接了一單生意,然後開始了長達一周的親力親為。
程陸揚的大學是在英國讀的,主修建築,專攻室內設計。
他設計的建築風格一般偏向淡雅型,不會有大紅大紫的色系,但走到總監這個位置之後,就很少親自動手替人全程設計點什麼了,因為雖說他名義上還不是公司的頭,但事實上誰都知道LaLune上上下下每一塊磚都姓程,沒人敢不把他放在眼裏,不然走在磚上都怕滑腳。
之所以如此慎重對待這筆單子,是因為程遠航親自打電話來叮囑:“我希望你能親自替周家作圖。”
原來市裏的裝修市場幾乎都被這個周從偉壟斷了,而這回他的寶貝女兒指名點姓要程陸揚來設計她的新房子。
偏偏程陸揚不願意配合父親的生意,態度強硬,不肯屈就。
程遠航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叫你配合你就好好配合,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我養你那麼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要你做點事,你就推三阻四、明嘲暗諷的,程陸揚,你是不是忘了你姓什麼了?”
陸舒月正在敷面膜,一聽丈夫好端端地打個電話都能上火,趕緊跑到書房去,結果就聽見父子倆在電話里吵上了,急吼吼地拉住程遠航,不住地擺手。
程陸揚在那頭冷靜地笑了:“養我那麼多年?是你養的,還是外公養的?你不說我姓程,我都快以為我姓陸了。”
“你——”程遠航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卻聽啪的一聲,程陸揚果斷利落地掛了電話,結束了這次不愉快的通話。
空空蕩蕩的屋子裏掛有很多色彩斑斕的油畫,唯獨沒有照片。
程陸揚隨意地坐在沙發上,長腿疊在玻璃茶几上,視線在屋子裏環視了一圈。
應有盡有,彷彿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天堂,他從來不虧待自己,花起錢來無所顧忌,只圖自己喜歡。
因為他發現自己賺了那麼多錢除了揮霍以外,再也無處可花。
方凱每個月的工資會係數上交給他那年邁多病的母親,公司里的很多男人會把錢花在心愛的女人身上,而當了母親的員工則會把錢攢起來,說是要替兒女買房。
可他不一樣,程遠航和陸舒月不愁吃穿、生活富裕,他這點錢他們根本不會放在眼裏,何況家裏還有一個更能賺錢的大哥。
他沒有女人,也沒有可以花錢的對象,存摺上龐大的數字可以讓很多人眼紅,但對他來說不過就是一串沒有意義的數字。
他想起了那個老人形容枯槁地躺在病榻上時,還死死拉着他的手,要他好好孝順父母,而他哭得滿臉都是眼淚,一個勁兒搖頭,不住地叫着“外公”。
始終沒有說出口的是,他的父母已經有了一個孝順的兒子,他完全就是個多餘的存在。
電視裏嘈雜地演着他不愛看的肥皂劇,程陸揚眉頭一皺,索性關掉了電源,從茶几上拿過了筆記本電腦,擱在腿上打開了作圖軟件。
親自設計是嗎?
既然他要,那就做給他看。
秦真跑了半個多月,總算從駕校那邊把修理費討到了,按照程陸揚給的卡號把錢匯過去之後,她邊往公司走,邊給方凱打電話。
方凱正把周從偉的獨生女往程陸揚辦公室裏帶,看見秦真的來電之後高興了一下,沒敢接,直到把人帶到程陸揚那裏以後,才歡天喜地地跑回自己的辦公室回電話。
秦真了了一樁事,心情很好,好奇地問方凱上回火鍋店那事解決了沒,方凱幽怨地把那一個星期做牛做馬任勞任怨的事迹陳述了一遍,惹得秦真哈哈大笑。
方凱問她:“對了,你不是你們公司售樓部的業務經理嗎?怎麼連幾萬塊錢修車費也要找人借?”
“業務經理?你是不知道,我們辦公室里一共七個人,五個經理,兩個副經理,光是聽着都洋氣。”秦真沒好氣地說,“實際上個個都是打工的而已。”
方凱正欲安慰幾句,桌上的內線電話卻忽然響起來,他趕緊讓秦真先等等,哪知道一接起電話就聽那邊的程陸揚語氣森冷地說了句:“過來送客。”
方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只能草草跟秦真說了幾句,掛了電話就去總監辦公室。
推開門時,那位年輕漂亮的周小姐面上有些尷尬,程陸揚面無表情地坐在桌后,示意方凱送客。
周雨琳客氣地說:“那我下次再來看圖——”
“不用了,等我改完之後,會讓人給你送過去的。”程陸揚打斷她。
周雨琳有點不高興了:“程伯伯說過,要是我有什麼不滿意,可以直接告訴你,我也就是實話實說,你是不是不開心了?”
“哦?他是這麼跟你說的?”程陸揚似笑非笑地抬起眉毛,“抱歉,我和我爸不經常見面,可能有的地方沒有溝通好。不過恕我直言,周小姐三番兩次來看設計圖,每次都只提出一點可有可無的修改意見,如果是對我不滿意,我建議你還是另謀高就吧。”
周雨琳尷尬得臉色都變了,只是拉不下臉來和他說破,只得勉強笑着在方凱的陪同下走出了公司。
事後她氣得打電話給周從偉:“爸,你是怎麼和程伯伯說的?他不是說藉著設計圖的事,我可以和程陸揚多交流熟悉嗎?怎麼程陸揚對我就一直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我為了多創造幾次見面機會,每次都提了點小意見,他居然叫我另找別人!我都沒臉再來了!”
不知道周從偉說了什麼,周雨琳只是乾脆利落地說:“我不管,我就是喜歡他,什麼迂迴戰術,我再也不用了!你讓程伯伯安排一下吧,我希望我們直接在餐桌上見面,省得人家又擺臉色給我看!”
程陸揚和程遠航父子倆還是鬧翻了。
起因是回家吃飯的時候,程遠航非常不高興地指責程陸揚不懂變通,亂擺譜。
程陸揚把筷子擱下,漫不經心地說:“我擺譜?她一共來了公司四次,第一次說一樓到二樓的樓梯扶手寬度不對,不適合她的手指長度;第二次說洗手間馬桶的位置不對,上廁所看書光線不好;第三次說樓梯高度不對,我沒有考慮她的身高因素,踏着會費勁兒;第四次說是餐廳的裝潢把餐桌的位置給佔了,擺不下她那張可容十二人的法式長桌……到底是誰擺譜了?”
程遠航被噎住了,面上掛不住,片刻之後臉色難看地說:“那你也不能叫人換人!你又不知道商場上難免要應酬,周從偉的寶貝女兒看上了你,你就給點面子……實在不喜歡,過段時間疏遠了就好。你這麼不給她面子,叫我怎麼下得了台?”
程陸揚一下子就想到他的大哥程旭冬,可不就是深得程遠航真傳,靠着這一套得體又巧妙的待人處事方式替遠航集團大大拓寬了人際網絡?
從小到大,他最不願意的就是成為程旭冬的影子,於是懶懶一笑:“既然爸你都答應周伯伯了,那你就去和他女兒約會啊,反正答應他的又不是我,你要是感興趣你自己去。”
程遠航氣得不行,指着程陸揚的鼻子說:“你也是程家人,別一天到晚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人際交往你不懂?要不是我和你大哥替你撐着,你以為你那破公司會有那麼多生意?廣告沒有,商業應酬你也不來,你要不是我程遠航的兒子,你以為人家憑什麼給你面子,放着那麼多設計公司不找,偏來找你看你蹬鼻子上天?”
程陸揚前一刻還弔兒郎當的,聞言臉一下子拉長了,眯眼看着父親:“你的意思是我根本沒本事,只不過是把你的遠航集團當靠山?”
“不然你以為你憑什麼有接不完的單子?那麼多和遠航集團合作的房地產商毫無條件地跑到你那小公司里做設計,不是看着我的面子,你以為是衝著你美名遠揚?程陸揚,你別一天到晚看不起我和你大哥,除非你改姓,不然你還是仰仗我們程家的名頭——”
“程遠航!”陸舒月筷子一扔,厲聲朝丈夫喝道,然後霍地一聲站起來,神情緊張地盯着小兒子,眼裏甚至帶着一絲懇求。
程遠航自知失言,可是面子上難免下不來台,只得硬着脖子不服輸。
屋子裏一時之間陷入死寂。
程陸揚拿起紙巾慢慢地擦了擦嘴,抬頭看着臉色難看的父親:“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沒什麼好否認的。雖然我老早就不稀罕這個姓了,但我姓程這個事實畢竟還是改變不了。”
當著三個人的面,程陸揚撥通了方凱的電話,一字一句地說:“替我通知下去,今後凡是和遠航集團合作的公司,我們一律不接單。”
出口惡氣只是一時的,畢竟逞能誰不會?
可出完氣了,一切麻煩也就跟着來了。
那糟老頭子這回是真的火大了,聽他打了那通電話之後,二話不說也撥通了公司人事部的電話,要對方通知下去,今後遠航集團上上下下都不會再幫LaLune貢獻半點客源。無論陸舒月怎麼勸說,老頭子說完就進了書房,關着門誰也不讓進。
程陸揚當即出了門,第二天就開始和方凱一起往各個房地產公司跑,他不承認離開了程遠航他就成不了事,但卻不得不承認,過去的他確實活在遠航集團的光芒之下,優哉游哉地做着個甩手掌柜。
可是能力是他的,所有的設計靈感也是他的,哪怕客源來得艱難,他也仍然相信LaLune不會如老頭子所說,成為一無所有的空殼子。
哼,老頭子想看笑話是嗎?
那就讓他看,只不過笑話的主角絕對不會是他程陸揚。
有了程陸揚親自出馬,幾天跑下來,剛開始的幾家小公司都挺順利就拿下了,聽說是業內赫赫有名的LaLune,對方都是客氣有加,很快就達成協議,一旦這邊賣出房子,立馬就介紹買家去程陸揚那邊進行裝修設計。
一般說來,這種合作協議不僅對兩家公司有利,對客戶來說也是非常方便的,而且這種連鎖效應也有折扣可拿,多數客戶都會接受。
可是過了幾天之後,程陸揚的計劃就開始出岔子了,原因是遠航集團明確發佈通知:今後會從旗下的LaLune室內設計品牌正式撤資,並且已經開始另覓新的可供合作的室內設計品牌。
這個消息很快在B市傳開,程陸揚也就開始吃閉門羹,別說普通房地產開發公司了,就算是小公司也不太願意與他合作。
遠航集團在B市的地位簡直是龍頭級的,誰敢有事沒事去招惹它?程遠航都不願意幫自己的兒子了,又有誰吃飽了撐的要去助程陸揚一臂之力?
程陸揚氣得不行,心裏卻更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力更生。
老頭子看不起他,他就做給老頭子看!他程陸揚那麼多年都沒靠他,還不是長了這麼大?笑話!腦子長在他身上,能不能成事豈會由別人說了算?
程陸揚翻着方凱整理出來的冊子,逐一看着本市所有中小房地產開發公司,視線里忽然出現了歐庭二字,眼睛微眯,毫無徵兆地笑起來。
喲,看來要和那牙尖嘴利的女人見面了呢?
真棒,這段時間壓力大,火氣憋了一肚子都快憋出毛病來了,這次終於找到活靶子了。
白璐給秦真打電話的時候,原本還興緻勃勃地說著市中心的商場打折了,約她周末去血拚一把,結果說著說著,忽然一拍腦門,想起件更重要的事來。
“對了,你知道我昨天在公交車上看到誰了嗎?你家孟教授!”白璐在那頭幸災樂禍地說。
秦真握着鼠標的手一下子頓住了,整個人都僵在那裏。
“喂?人呢?”沒聽見她的回答,白璐看了眼手機屏幕,沒掛啊,於是又湊到耳邊,“秦真,你死哪兒去了?”
秦真這才回過神來,把電話從脖子和肩膀中間拿起來:“……哦。”
“……”白璐氣絕,“你沒救了,反射弧加起來可繞地球一圈,趕緊去醫院治治!”
秦真又沒說話,白璐這才遲疑地問了句:“你怎麼了?是不是聽說孟唐回來了,心裏不好受?”
何止不好受,光是聽到這個名字都覺得心裏憋得慌。
“說得就跟我和他有過一腿似的。”秦真嗤鼻,“行了,沒事兒我掛了,不然一會兒劉珍珠女士看見我浪費公司的話費,又要說我挖公司牆角了。”
“那你倒是用自己的手機和我打啊,別一天到晚——喂!喂?”白璐氣得吐血,居然又被她搶先一步掛了電話?
秦真坐在電腦前,腦子裏一下子什麼都沒有了,就像抽真空似的,忽然間乾乾淨淨、毫無雜念了。
然後慢慢地,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從記憶深處跑了出來,像是拍立得吐出來的照片一樣,一點一點變得清晰起來。
那個人還是從前學生時候的模樣,清雋雅緻的五官,乾淨澄澈的笑容,笑起來的時候會有一顆淺淺的梨渦,不知情的人總會以為他溫柔又平易近人。
孟唐。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連他的名字都叫不出來,活像是缺氧的魚,嘴唇一張一合也仍然覺得呼吸困難。
也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忽然間有人搭了只手在秦真肩上,嚇得她猛地挺直了背,“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拍她的是同辦公室的黃衣,見她反應這麼大,黃衣也嚇一跳:“怎麼了你?叫你半天都不答應,想什麼這麼出神?”
秦真尷尬地笑笑:“沒,有點犯困呢。”
“那剛好,劉主任找你去辦公室呢,哈哈,這下來精神了吧?”黃衣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背,神神秘秘地說,“別緊張,這次不是要訓你,聽說是公司來了貴客,指名點姓要你去跟這筆大單子呢!”
所謂的大單子,其實不過是場飛來橫禍。
秦真站在辦公室外面敲了敲門,聽見劉珍珠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對她說了句:“請進。”
她渾身一哆嗦,默默地推門而入,不偏不倚正好跟坐在沙發上的人對上眼。
0.01秒內,秦真一共受到了兩次驚嚇:第一次是被程陸揚臉上那和顏悅色的笑容給嚇到了,第二次是被他一身火紅的休閑運動服給嚇到了。
劉珍珠未語先笑,以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呵呵呵當做前奏,然後親熱地對秦真說:“這位是拉驢哪室內設計公司的程總監,今後就是咱們的合作夥伴啦,真真,快打個招呼!”
拉驢哪……程陸揚、站在程陸揚身後的方凱以及秦真都是虎軀一震,好端端的法語名字被劉珍珠女士一說出來,驟然間平添幾分鄉土氣息。
秦真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劉珍珠又笑盈盈地向程陸揚介紹說:“程總監,這位是我們公司售樓部的業務經理,秦真。”她朝秦真眨眨眼,“程總監看了下我們售樓部的履歷,親自點了你的名,要你跟進以後的合作單,還不快謝謝程總監給你這個機會?”
秦真艱難地朝沙發上坐得舒服隨意的人看去,就看見程陸揚面上帶着和藹可親的笑容,眼裏光芒大綻,簡直像是一頭扎進羊圈的狼。
“……”
有沒有人能告訴她,這匹野狼為何會屈尊降貴跑到歐庭這種破地方來?
秦真的悲慘生活始於程陸揚和歐庭簽訂合作協議那天。
按照她的一貫作風,秦真十分完美地演繹了一場失憶大戲,厚着臉皮當做雙方是第一次見面,敬個禮,握握手,大家都是好朋友。結果她嘴賤,被程陸揚那身火紅火紅的衣服給雷住了,出門的時候忽然唱起歌來。
彼時,劉珍珠臉都笑出褶子來了,正在誇獎程陸揚:“程總監就是有眼光,這身紅衣服多喜慶啊!”
紅衣服?喜慶?程陸揚的腳步霎時頓住,卻聽走廊上飄來秦真的歌聲:“燃燒吧!燃燒吧!火鳥!”
方凱絕望地閉上了眼,毫不意外地聽見程陸揚手裏傳來咔嚓一聲——圓珠筆悲壯犧牲。
於是緊接着,秦真就迎來了生命里的一場寒冬。
程陸揚讓方凱告訴劉珍珠,他很欣賞秦真踏實穩重的工作態度,十分信任她,所以歐庭與LaLune所有的合作訂單都交由秦真來跟進。
劉珍珠那個高興啊,秦真是她帶出來的人,如今受到貴人青睞,她也與有榮焉。
她甚至破天荒地嬌笑着拍拍秦真的肩:“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個可塑之才,我的眼光一向很准!”
“……”明明前兩天還讓她收拾包袱滾蛋的人居然好意思說出這番話!秦真掀桌而起,“主任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努力!”
沒辦法,見風使舵向來是她的專長。
不過說起受到貴人青睞什麼的,究竟是青睞還是白眼,恐怕就只有秦真自己說得清楚了。
於是她就這樣開始歐庭和程陸揚那裏兩邊跑,帶着買了房的客戶給出的要求跑到程陸揚面前作報告,然後又帶着程陸揚那邊給出的設計圖返回歐庭,徵詢客戶意見,如果雙方都沒有問題,就可以直接開始裝修。
然而這工作說起來輕鬆,實則在程陸揚先生的操縱之下變得慘絕人寰起來。
秦真第一次帶着設計圖往LaLune跑的時候,被遺憾地告知:“總監現在不在,請您晚點再來。”
當天下午,冒着燦爛得過分的太陽,秦真又跑去了公司,結果前台小姐還是遺憾地告訴她:“不好意思,總監剛才還在呢,十分鐘前已經離開公司了。”
就這樣,秦真上上下下一共跑了四趟才見到程陸揚的面。
後來她學乖了,每回去找程陸揚之前,先給方凱打個電話,摸清了程陸揚的去向之後才出發。
連續幾次被她順利地交了差,程陸揚發現了古怪,眯眼問方凱:“是不是你告的密?”
方凱:“……我就是老老實實地回答她的問題而已,不關我的事啊!”
程陸揚殺氣騰騰地盯着姦細,又折騰出了一個新辦法。
比如秦真趁着他在公司的間隙跑來辦公室時,卻被遺憾地告知:“方凱沒告訴你嗎?那圖還沒做完呢,你怎麼就跑過來了?”
“……”她忍了,方凱之所以沒在電話里說清楚,除了受到賤人指使以外,絕對不會有其他的可能性!“那請問程總監多久能做完?”
“唔,明天吧。”
隔天,秦真又一次咬牙跑來,卻聽程陸揚雲淡風輕地說:“哦,我剛才發現那圖還有個地方需要整改,你過兩個小時再來吧。”
“……”
諸如此類的事件層出不窮。
秦真咬牙切齒,古人有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照她說,這世上沒人比程陸揚更難養,真是苦了他的爹媽,上輩子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才養出這麼個混賬兒子!
不就背後引誘他的小助理說了他幾句壞話嗎?至於這麼擠兌她?
老被這麼瞎折騰,秦真一個星期就瘦了好幾斤,雖說瘦了是好事,但她心累啊!
周五那天,秉着“做人無下限”的原則,秦真在拿設計圖的時候十分誠懇地對程陸揚致以十二萬分的敬意。
比如方凱去檔案室拿那幾卷設計圖的時候,她就在程陸揚的辦公室東看看、西逛逛,然後閃耀着崇拜的星星眼:“程總監您真是太有藝術氣息了,這些古董肯定有挺長的歷史了吧?”
程陸揚說:“那是我閑着沒事去陶吧做的,你哪隻眼睛看着它們像古董了?”
“……”
又比如她探過頭去看程陸揚正在修改的一張圖,故作西子捧心狀天真無邪地說:“這個陽台設計得真是太有內涵了!您還在這裏獨具匠心地設計了一個藝術氣息濃厚的花瓶,簡直是絕了!”
程陸揚說:“不好意思,這是廁所,你口中的花瓶恐怕是馬桶。”
“……”
屢次拍馬屁都撞上了馬蹄,秦真還越挫越勇,頗有再接再厲的意思,後來程陸揚終於不耐煩地抬起頭來,冷冷地盯着她:“秦小姐,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再三用你的熱臉貼我的冷屁股,請問你問過我的屁股它同不同意了嗎?”
秦真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終於霍地一下站起身來。
程陸揚淡淡地等待她的下文。
於是方凱推門而入的瞬間,就看見秦真十分尊敬地彎腰去問程陸揚的屁股:“請問您老人家同意我用熱臉對你致以親切的問候嗎?”
方凱:“……”
程陸揚:“……”
秦真微笑地直起腰來:“它不說話就代表默認了。”從方凱手裏接過這次的設計圖,她再次含笑朝程陸揚揮揮手,“程總監再見,我下次再來問候您……和您的屁股。”
程陸揚徹底為這個女人的臉皮厚度顫抖了。
方凱則默默地在心裏為她點了贊,這才是職場精英、我輩楷模啊!
而走出公司的秦真終於沒了笑臉,拿着文件袋在樓下站了很久。
握着文件袋的手指都有些發白,秦真深吸一口氣,這才邁開步子往公交車站走。
她告訴自己:秦真,不要跟那個驕縱蠻橫的男人計較,他是目中無人被寵壞了的大少爺,你根本沒必要把他放在眼裏。
可無奈程陸揚就跟眼屎一樣,每次她上火的時候就牢牢黏在她眼睛裏,趕都趕不走。
秦真覺得要是再這麼下去,不是她拎着砍刀做掉程陸揚,就是程陸揚打120把她送進精神病醫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