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冤家路窄從追尾開始
第1章冤家路窄從追尾開始
男人四十,要麼瀟洒成熟、風度翩翩,要麼猥瑣禿頂、大腹便便。
很不幸的是,坐在秦真旁邊的正是後者。
胡師傅的臉臭得很,口沫飛濺地吼着秦真:“看路!看路!叫你開車,沒叫你修車,你把眼珠子黏在方向盤上幹什麼?前面有車都看不見啊?我真是服了你,全身僵硬得跟機械人一樣,學什麼開車啊?先抹點潤滑油再來行嗎?”
他已經念了一路了,越念秦真越僵硬,簡直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快到路口了,胡師傅又開始凶她:“這回你要是再把油門當成剎車,我告訴你,你乾脆以後都別學車了!要早知道你這麼笨,我當初就不該收你媽那條煙!”
秦真賠笑賠得臉都僵了,這下子一聽他提起這事,氣不打一處來:“我說胡師傅,我媽當初給你那條中華的時候,你那態度簡直快要普度眾生了,結果學了倆月,你除了罵我還是罵我,還老跟我的智商過不去,我忍你很久了你知道嗎?實在不行咱退錢,你把煙還我成不?”
忍氣吞聲的包子忽然爆發了,胡師傅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吹鬍子瞪眼睛,車已經開到了路口,前方的車輛紛紛在紅燈前面停了下來。
他趕緊叫道:“剎車!快踩剎車!”
慌亂之中,秦真下意識地踩了左腳……正中油門。
紅燈之下,必有勇夫,只見靜止不動的車流中,一輛教練車如離弦的箭一般沖向前方,十分乾淨利落地撞上了在它之前的那輛黑色賓利跑車。
胡師傅在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踩下了剎車,只可惜……晚了。
秦真驚慌失措地衝下車,看着那輛賓利不再挺翹的屁股,頓時心涼了半截。
從賓利上走下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急匆匆地跑到車尾旁邊看了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秦真心想這回完了,這男人開的是價值不菲的賓利,穿的又是平整挺括的西服,別到時候修個車都花掉她一兩年的工資,那她就哭都哭不出來了。
職業使然,秦真立馬九十度鞠躬:“對不起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新手,還在學車當中,一時不留神,沒看見紅燈,真不是有意撞上您的。您看您這麼年輕有為,一看就是行業精英,咱們又年紀相當,不如互相體諒體諒……”
她對着那個男人不停鞠躬道歉,卻沒聽見對方有所回應,於是微微抬頭看去,只見那個男人遲疑地回過身去看着車內,而片刻之後,車門開了,真正的車主這才在萬眾矚目里走下車來。
秦真沒再點頭哈腰地道歉,就這麼怔怔地盯着車主,差點忘了正事。
之所以一眼認出了他才是真正的車主,不是沒有緣由的。
這個男人看上去頂多二十七八的樣子,從駕駛室下來的那傢伙和他一比,簡直穿得像保安隊長。而他穿着剪裁合身、熨帖得一絲褶皺都看不見的西服,個子很高,立在那兒跟座雕像似的,不只是身材修長,最要緊的是那張臉。
該怎麼形容這張臉?秦真居然有閑心絞盡腦汁地去搜索腦子裏匱乏的文學詞彙,只可惜受職業所限,她滿腦子都是關於推銷房屋的形容詞。
總之,這個男人長着一張通風良好、窗明几淨的臉,戶型很獨特,恰到好處的美觀大方。
不過……這也意味着她剛才對着司機小伙恭維了半天?
男人顯然聽見了剛才她的那番道歉,皺眉看了眼被糟蹋得體無完膚的車尾,終於把視線轉向了始作俑者。
秦真心頭一緊,又開始誠心誠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實在很對不起,我願意賠償修理費用,只要……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以內。”
吞吞吐吐的,態度又如此好,一看之下,不難猜到她心裏想的什麼。
那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的意思是,能力範圍之外,就概不負責?”
秦真心頭一緊,趕緊賠笑:“這個,您看我也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是從學車的新手過來的,知道師傅一旦罵起人來,情緒都不好……這不就犯錯了嗎?您看我這樣子也是窮苦的勞動人民,但我絕對不會推卸責任,就希望,希望您別太計較,咱們通融通融……”
心裏的真實想法是,這男人開賓利、穿名牌,非富即貴,說不定動點惻隱之心,會免她破產之災。
“情緒不好?”車主抓住了她的關鍵詞,眉頭一挑,小動作煞是好看,“情緒不好就該權衡一下經濟實力,找輛便宜的車撞。”
秦真頓時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車主朝司機使了個眼色,那司機立馬從包里摸出張名片遞給秦真,然後禮貌地問道:“小姐,請問您的聯繫方式是?”
“啊?”秦真接過名片,茫然地看着他。
“程先生趕時間,要提前走,我會把車開去修理廠,費用清單出來以後會聯繫您的。”
秦真覺得有點怪異:“你不怕我隨便報個電話就走人?”
回答她的不是司機,而是車主,那男人唇角輕揚,掃了眼教練車的車牌號:“威龍駕校,車牌號XXXXXX,事故現場目擊者不少,找不到你的話,找駕校也是一回事。”
他還不信駕校會包庇她,替她擔下這爛攤子。
“……”秦真乖乖地從包里掏出名片遞了過去。
“秦小姐,我想過了,這房子還是太大,就我和我太太兩個人完全不需要這麼大的戶型,我改天再看看別的吧,今天麻煩你了。”
秦真看着眼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回以一個職業化的笑容:“沒關係,不麻煩,要是沒看到合適的房子,歡迎再來歐庭找我。”
她低下頭去摸名片,結果一摸摸出兩張來,一張是她的,另一張是……兩天前被她追尾的車主的。
把名片遞過去的時候,那男人順帶摸了把她的手,神情無比自然,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什麼。
秦真忍了,飛快地縮回手來,把他送到門口:“您慢走。”
空空蕩蕩的新房子裏就剩下她一人,落地窗外是十七樓的高度,幾乎把遠處的景物盡收眼底。
剛才那位顧客連着來找了她幾天了,她帶他看了不下七個樓盤,一會兒嫌採光不好,一會兒嫌通風不好,這回帶他來了條件最好的一套,他又嫌面積太大。
秦真忍不住嗤了一聲,干這行這麼多年,她一眼就看出了那傢伙是在外偷腥,所以要給女方找住所。又想滿足女方的虛榮心,又不願意出大價錢,連她這個業務員的便宜也要佔,真是噁心死人。
想到剛才被他摸了手,秦真一陣惡寒,低頭打量着手裏那張銀灰色的名片,一肚子火氣變成了欲哭無淚的喪氣。
這名片光從質地上看來都非同尋常,正中用她不認得的細長字體寫着LaLune兩個單詞,右下角只有三個字:程陸揚。
且不提這名片低調到完全沒有發揮身為名片應具備的介紹功能,名片的主人也十分詭異地沒有再聯繫她,她都為此寢食不安兩個晚上了,再這麼下去簡直要命了好嗎!
秦真咬咬牙,乾脆拿出手機主動撥了過去。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應了那句老話: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依那男人兩天前的幾句話,她算是徹底放棄了他會不追究責任的念頭。
電話通了,另一頭的男聲輕快禮貌:“您好。”
她頓了頓,也放出了自己最柔和甜美的職業化嗓音:“您好,我是秦真。”
“……秦真?”對方顯然沒反應過來。
“那個,兩天前我不小心和您的賓利追尾了。”秦真無比自然地笑了幾聲,不失時機地拍馬屁,“您真是貴人多忘事,不過也對,事業有成的大忙人總是這樣,呵呵呵呵。”
在她的嬌笑聲里,對面忽然沉默了幾秒鐘,另一個較之先前更為低沉悅耳的嗓音響起:“秦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我的助理獻殷勤,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對他一見鍾情了?不過容我提醒,就算是裙帶關係,也免不了撞壞車尾的賠償金。”
“……”
秦真在0.01秒內掛了電話。
幾分鐘之後,那邊又重新打了過來,助理先生客客氣氣地對她說,屁股爛掉的賓利正在返廠修理當中,賠償事宜等到賬單出來再聯繫她。
秦真默默地掛斷電話,愁眉不展,像她這種一個月跑斷腿都賣不出幾套房子的小可憐居然攤上這麼樁爛事,註定是砸鍋賣鐵再賣血都還不清欠款的節奏。
大中午的,環貿大廈的門前人來人往,大多是樓里的工作人員走進走出,要麼剛吃過飯,要麼正準備出門吃飯。
一片人來人往中,秦真和外賣小哥僵持無果的身影也就顯得格外突兀。
事情是這樣的,半個小時以前,秦真因為忙着整理檔案,所以就叫了一份回鍋肉炒飯,結果半個小時以後,外賣小哥打電話給她,她下樓一看,嘿,對方送了一份回鍋肉,一份蛋炒飯。
回鍋肉炒飯的價格是二十元錢一份,一份回鍋肉加一份蛋炒飯則是三十七元錢,秦真因此和外賣小哥起了爭執。
送外賣的堅決不認賬:“小姐,我不管你那麼多啊,我就是個送外賣的,你要是不付錢,這錢我就得自己賠了,你怎麼訂的餐,我們老闆就是怎麼做的,現在你跟我說這些也沒用,拿不到錢我是不會走人的,你看着辦!”
靠,現在的人真是膘肥膽壯啊,送外賣的跟黑社會的一樣,TVB的警匪片看多了,那句“拿不到錢我是不會走人的”也說得很順溜,像模像樣的。
本來只是件小事,但是對方態度這麼囂張,秦真也氣不打一處來:“我怎麼訂的餐,你自己回去問問你們老闆,明明是回鍋肉炒飯,怎麼到你這兒就成了回鍋肉加蛋炒飯?我還跟你把話撂這兒了,不是我點的餐,我就絕對不能吃這個啞巴虧!”
外賣小哥急了:“嘿,我說你這女人怎麼能這樣啊?不就十幾元錢嗎?多大個事兒啊,你還跟我叫板了。”
秦真瞪圓了眼睛:“不就十幾元錢?那你跟我爭什麼爭?這麼看不起十幾元錢,你自己掏腰包賠了就是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得好不熱鬧。
環貿一共三十層樓,各大企業都有,秦真只不過是其中一個比較低端的售樓品牌旗下的員工。眼下正是飯點,不少進進出出的人都是外企白領,大家看着這個身穿低檔套裝的女人就為了十幾元錢和一個送外賣的爭得臉紅脖子粗的,都嘖嘖稱奇。
程陸揚從專用電梯裏走出來的時候,身邊還跟着幾個身着正裝的助理,這次洽談的合作方代表也笑吟吟地送他出來,結果才走到大廳,就發現大門外面被擠了個水泄不通。
方凱身為助理,趕緊上前去看,想要為程陸揚疏通一下人群,好讓他順利通過。
結果程陸揚等在大廳中央的時候,就聽見了一個很有特色甚至聽上去還有幾分熟悉的聲音。
“你什麼意思?把我拍下來發到微博上去?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肖像權?有本事你發啊,發了就等着收法院的傳書,我告你侵犯我肖像權、私隱權、名譽權,還誹謗我!”
另一個男聲尖聲冷笑道:“呵呵,名譽權是什麼玩意兒?大姐我麻煩你,不懂法律就不要在這兒打腫臉充胖子,就你這種為了十幾元錢欺負勞動人民的人,我一定得讓全世界人民都看看你這醜惡的嘴臉!”
秦真渾身上下的戰鬥力都被激發出來了:“全世界人民?喲您還真當自己是名人了,一條微博全世界人民幫您轉發,我真是好崇拜您啊!”她素來牙尖嘴利的,此刻一副毫不認輸的樣子,末了狠狠地說了句,“我告訴你,我秦真活了二十八年,還真不知道‘被人欺負’四個字怎麼寫!十幾元錢不是個事兒,但你們這種不要臉的行為純屬欺騙消費者,這是詐騙!這炒飯你自己留着吧,看能不能堵住你那張嘴,想從我這兒騙錢?你死了這條心吧!”
秦真?
大廳里,程陸揚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了這是哪號響噹噹的人物……不就是前兩天把他的車撞進4S店連修車師傅都無從下手的女漢子嗎?
有點兒意思。
就在眾人圍觀得很是熱鬧的時候,人群外圍忽然有個四十多歲濃妝艷抹的女人扒了進去:“秦真!我找你半天了,你在這兒跟送外賣的吵架?”
秦真正臉紅脖子粗的,氣勢十分足,這下子猛地一驚,像是焉了的氣球一樣:“劉……劉主任?”
“二環路那個客戶等了你半個小時了,我早上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十二點半!十二點半人家準時在春天花園等着看樓盤,你倒好,給我忘得一乾二淨,還在這兒跟人吵架玩!”劉珍珠一張老臉氣得通紅,“快給我立馬打個車趕過去!人家打電話來罵咱們沒信用、放他鴿子呢!我告訴你,這出租車費你自己掏,公司不報銷!”
秦真臉色難看,急急忙忙地就去路邊找了輛空着的出租車,卻被那外賣小哥一把拽住:“喂喂,想跑?錢還沒給呢,三十七元一分也不能少!”
他一邊說,右手一邊把剛才收秦真的二十元錢在半空舞了幾下,秦真咬牙切齒地一把搶了回來:“三十七元?我告訴你,一分錢你都別想要!”
她一把甩開小哥的手,哧溜一下鑽進了路邊的出租車,關門的同時衝著外面的人甜甜一笑:“再見了您,下回記得別欺騙消費者啊,顧客是上帝,您這麼著會下地獄的!”
隨着當事人的離開,大門外面的人也都漸漸散了。
張代表回過頭去,想要送程陸揚出門,卻見程陸揚似笑非笑地站在那裏,像是意猶未盡一樣。
“程總監?”他小心翼翼地喊了句。
卻見程陸揚漫不經心地回過頭來問了句:“剛才那個人是哪家公司的?”
“十一樓的歐庭集團。”
“歐庭?”程陸揚思索片刻,確信腦容量里沒有這兩個字,於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難怪毫無名氣,員工這麼厲害,他們老闆知道嗎?”
張代表默默地看了眼這位穿着橘紅色西服的男士,十分鎮定地低下頭去……程總監你這麼騷包你的員工又知道嗎?
橘紅色西服……這騷包的顏色從三十樓到一樓,一路下來吸引了無數人的矚目,難得這位程總監由始至終都十分淡定,目不斜視,霸氣十足,張代表光是站在一邊被餘光波及都已經很不淡定了好嗎?
如此良好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及如此獨特的時尚鑒賞水平……歐庭那兩位女職員根本不算什麼啊,簡直是相形見絀!
方凱拿着新一季的服裝展示冊往辦公室走的時候,大廳里又炸開鍋了。
“喂,快看,方助理又拎着一堆畫冊去找總監了!”
“噗,你說這次總監會選什麼顏色?”
“我拿這個月的加班費賭,橘紅色!他上個月選了套橘紅色的西服,這個月一共穿了三次,破紀錄了!”
“簡直閃瞎眼了,那麼騷包的顏色也敢往外穿……可是怎麼辦,為什麼我還是覺得他帥爆了!”
方凱走進辦公室,把眾人的竊竊私語隔絕在門外,然後捧着一摞畫冊給程陸揚過目。
程陸揚放下手裏的文件,接過來看。
LaLune在業內也算是翹楚了,更是B市的名企之一,作為總監,程陸揚的衣着服飾也一向由合作的品牌獨家提供。方凱每個月只管抱着一摞畫冊來,至於挑選服裝就由程陸揚自己動手,隨便畫幾個圈,一周之內,方凱就能收到廠家送來的按照程陸揚的身材量身定做的服裝。
這一次也不例外——
程陸揚隨手翻了翻展示冊,挑了幾套看得順眼的,然後畫上圈遞給方凱。
方凱接過來一看,頓時傻眼了——今年一月的時候,總監選過一套天藍色的燕尾西服;二月份的時候,選過一套橘紅色的西服和一條大紅色的褲子;如今是三月的特供裝,他家總監一共選了五套最新款的西服……紅黃藍綠紫,再湊倆色彩可以直接掛在辦公室當彩虹了。
程陸揚抬頭:“有什麼問題嗎?”
方凱連連搖頭:“沒問題沒問題……”
於是一周后,程陸揚來上班的時候穿着一套新做出來的西服,從一樓到[前文說是三十樓]三十樓,一路掉落的下巴加起來可繞公司三圈。
方凱一直默默地站在他身後,直到程陸揚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問了一句:“我今天看上去哪裏不對嗎?”
“沒有沒有。”
“那就是……衣服不合身?”
“沒有沒有。”
“那他們盯着我幹什麼?”程陸揚的語氣有些不悅了,“問題出在哪裏?”
方凱正琢磨着該如何回答他,就聽他已然自信地給出了答案:“我承認我長得是帥了點,但也沒必要這麼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看吧?況且女人就算了,男人也這麼花痴,不會動動腦子想想,再看也不可能變成我嗎?”
“……”方凱淡定地把今天的日程表從ipad里調出來,恭恭敬敬地遞給他過目。開玩笑,在這個位置上待了這麼久,沒有超強的自制力,早就忍不住把還沒消化下去的食物噴到他家總監臉上了好嗎?
雖說總監大人確實長得帥,但也沒帥到男男女女都挪不開眼睛的地步,回頭率百分之兩百的原因分明就是因為那身嫩綠色的騷包西裝啊!
而一直到晚上回程遠航家裏吃飯的時候,程陸揚才終於明白回頭率不是來源於他長得帥。
坐在凱迪拉克上面的時候,他接到了程旭冬的電話。
“新車開得習慣嗎?”
這是程旭冬的典型作風,知道他的車送去修理廠后,二話不說把自己還沒開過的凱迪拉克讓人送了過來,現在又噓寒問暖地打來問候。
程陸揚冷冷地回答道:“我又不是開車的人,習不習慣我怎麼知道?”說罷,他提高聲音問了問在前面開車的方凱,“程旭冬問你車開得習不習慣。”
方凱滿頭大汗,心知肚明程家大少爺哪裏會關心自己這種小角色,但還是忙不迭地答道:“習慣,習慣!”
程陸揚又接起電話:“你聽到了?”
“……”程旭冬無奈地笑了笑,像是早就預料到這個當弟弟的就是這麼一副德行,於是從容地問,“到哪兒了?”
“路上。”
“還有多久到家?”
“餓了你就自己吃,沒人叫你等我。”
“我和爸媽都等着你的,沒關係,回來一起吃飯。”
不管程陸揚說什麼、態度如何不好,對方始終保持着溫文儒雅的大哥形象,這讓他心頭那根刺蠢蠢欲動,十分不舒服,最後索性笑了兩聲:“你愛等就等吧。”然後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
方凱默默地開着車,感受着車內猛然降低十度的冰冷氣溫,又轉了幾個彎,開上了一條上坡的多彎道路。
路旁是整齊的綠化帶,入目所及皆是小區里一棟一棟的小型別墅,不算多麼豪華,但在這種寸土寸金的大城市也算是相當奢侈了。
最後,汽車停在了一棟房子前面,程陸揚理了理衣服,面無表情地下了車,但也不忘回頭問一句:“很晚了,吃了飯再走吧?”
方凱連連搖頭:“我媽做好飯了的,就等我回去呢,總監您慢慢吃。”
開玩笑,又不是沒進大宅吃過飯,這是程家人一周一次的家庭盛宴,那氣氛那場面簡直就跟鴻門宴似的,不管桌上的飯菜多麼精緻可口,也味同嚼蠟。他寧願回家吃熱氣騰騰的家常便飯,也不要坐在這裏渾身僵硬地吃高級菜。
飯桌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餐桌很大,幾個人坐得稀稀落落的。
程遠航間或問幾句公司的情況,現在他年紀大了,雖說還坐在遠航集團的董事長位置上,但也只是掛個名罷了,大的事情由他過目,其餘的幾乎都交給了大兒子程旭冬。至於程陸揚這個小兒子……因為我行我素,和他的意見看法從來沒有一致過,再加上性格叛逆狂妄,程遠航只敢把LaLune交給他,想着再磨練磨練,等到什麼時候合格了,再進總部和他大哥一起做事。
程旭冬是個有條不紊的人,說話做事滴水不漏、溫和從容,每次跟他談話,程遠航都很滿意。
相比起這個大哥來說,小兒子可就讓他頭疼了。
好在有個當媽的陸舒月幫着緩和氣氛,饒是如此,一頓飯也吃得程遠航差點沒來個心肌梗塞。
晚飯後,程遠航和程旭冬果真就去後院打網球了,留下程陸揚和陸舒月在屋子裏看電視。
陸舒月看着院子裏的父子倆其樂融融、默契十足的場景,再看看身旁慵懶地調頻道的小兒子,嘆口氣:“你呀你,什麼時候能跟你大哥一樣不惹你爸生氣就好了。”
程陸揚似笑非笑地轉過頭來:“已經有個孝順的好兒子,幹嘛非得讓我也跟他一樣啊?反正有他幫着傳宗接代、繼承公司,看不慣我的話,就當沒這個兒子了唄,你們不是最擅長這一套嗎?”
陸舒月一下子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半天才低聲道:“陸揚,你別這樣,以前是爸媽不好——”
“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程陸揚倏地站起身來,把遙控器扔在玻璃茶几上,“我讓方凱先回去了,恐怕要麻煩家裏的司機送送我。”
“這麼早就要走?”陸舒月急急忙忙地跟上去,最後還是忍不住柔聲說了句,“下回來家裏別穿這麼鮮艷的衣服了,你爸脾氣不好,也比較老派,接受不了這種……這種活潑的風格。”
程陸揚腳下一頓,沒吭聲,徑直走出了門。
坐上程遠航的車后,他第一時間給方凱打了個電話:“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什麼顏色?”
方凱還在吃飯,一邊努力把嘴裏的飯菜吞下去,一邊說:“是您自己選的顏色,您不能怪我……”
“少廢話,快告訴我,什麼顏色?”
“……綠色。”
程陸揚默了默:“……有多綠?”
“差不多……就是公司門口那棵樹那麼綠……”
春天的榕樹發出了新芽,燦爛奪目,尤其是公司門口那一棵。程陸揚很平靜地回憶了片刻,掛掉了電話。
綠色……
怎麼會是綠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