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此刻他只想馬上去到他的小姑娘身邊
第10章此刻他只想馬上去到他的小姑娘身邊
【1】
日子很快走到十二月,是一年中的最後幾周。選修和公共課都紛紛進入收尾階段,課表驀地空出好多時間來,倒是讓習慣了早課的生物鐘有些猝不及防。
氣象預報說一股極寒氣流即將到來,把早已低於零度的氣溫再度推低,整個京市都將普降大雪。棋賽複賽在一場大雪之中如約而至,溫覺非抽到在城市東邊的另一個賽區,要在大冬天裏早起冒雪去搭地鐵,真是叫苦不迭。加之複賽圈的水平遠遠高於初賽圈,她對自己能繼續晉級這件事沒半點信心,卻又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去比,真可謂“千里送人頭”。
在地鐵口遇到撐着傘匆匆趕來的陸子澤,才知道他被邀請去同一個賽區當象棋組的評委,同行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一路上因為人多幾乎沒怎麼搭話,溫覺非在地鐵上站着的時候,特意瞅了一眼陸子澤的手腕,發現他今天戴的竟然是一塊黑金機械錶,猜想應該是特意避諱和她情侶表的那件事。
想來也覺得好笑,只是一條子虛烏有的造謠帖,生生把她僅有的幾個朋友都弄得這麼尷尬。道歉和澄清果然無濟於事,世上最難的就是修補破碎的事物,哪怕用盡全力去拼湊、黏合,也只能得到一樣和過去大不相同的東西,然後終生都只能望着那些碎過的地方。
很快就到站。冷風簌簌地刮著,進站時還只是吹風,才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出來就已經飄起了大雪。溫覺非把腦袋縮進帽子裏,雙手撐傘才勉強擋住這狂風暴雪,卻被吹得站在原地動彈不得。陸子澤見狀,走過來直接把傘放到溫覺非身前當擋風板,一隻手推着溫覺非的肩,說:“走吧,我送你過去。”
溫覺非正想拒絕,陸子澤又搶在她開口前突然蹦出一句:“對不起。”
溫覺非有些摸不着頭腦,他解釋說:“我自顧自地對你好,肯定給你帶來了不少困擾。我這個人特別笨,又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負責?溫覺非一頭霧水,猛然想起大一那次朱顏和他們聚會之後的早晨,剛吃完早餐的她在飯堂門口遇到一臉驚慌的陸子澤,他也是說了這麼一句話:“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那時她也一樣莫名其妙,以為他是認錯人了,直接白他一眼走掉。現在想來,事情怎麼那麼奇怪?為什麼突然說什麼負不負責的,他和她之間有什麼責可負?
她正要開口詢問,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夾雪風吹了個滿面。陸子澤連忙推着她往比賽場地走:“快點吧,不然就要遲到了。”
在風雪裏行走實在是困難,她分不出心來追問,只得先擱置。陸子澤把她送到圍棋組的比賽大廳后便匆匆走了,在進入選手候場區之前,她特意溜到觀眾區去看了一圈。只有零星幾個人,寥寥地散落在眼前,沒有她期盼看到的身影。
這次她幾乎是意料之中地敗下陣來,比賽結束得很快。比賽期間,她問了和她做對手的那個男生一句,才知道人家學圍棋已經快十二年了。聽到回答的那一瞬間她就坦然了,若是這樣的選手真的在複賽里敗給她這麼一個才認真學了沒幾個月的愣頭青,那才叫真的沒天理了。
比賽結束后,溫覺非禮貌地謝絕了對方加微信的請求,抱起自己的羽絨大衣悶聲不響地往外走。路過觀眾區時還是沒忍住探頭往裏看,這回連僅有的幾名觀眾都不在了,整個教室空無一人,更遑論她一直盼着想見到的白簡行了。
他真的沒有來。
一個人裹着大衣出了賽場,被暖氣溫暖的身體很快被冷風吹涼。雪剛好停了,天空被灰白色渲染,陰沉沉地亮着。她感覺心裏空落落的,說不上難過,也不是生氣。她很少有這種摸不清自己情緒的時刻,只有鼻子瓮瓮地堵着,憋得很難受。
沒關係,明天是最後一次管理學公選課,說不定還能見到他呢。到時候等下了課,有什麼話再想說,還可以藉著課代表的身份去說。她一邊走一邊安慰着自己,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答應他當這個課代表是那麼明智的一件事。
她裹緊外套,腳步邁得更快,好像這樣就能立馬跑到第二天,跑到白簡行面前一樣。在途經某一棟建築物時,突然閃出一個身影飛快地向她跑來。她定睛一看,是陸子澤。兩人並肩而行,上課鈴聲響起,偌大的校園裏只有他們兩人,在悠揚的旋律中向門口走去。陸子澤側過臉看她,發覺她哪怕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地穿了好多衣物,仍然凍得發抖,便下意識問:“冷嗎?”
溫覺非搖頭,兩個人剛好走到地鐵口,陸子澤看到不遠處有自動售賣機,和溫覺非打了聲招呼就跑了過去。溫覺非躲在地鐵口的巨大柱子後面躲風,陸子澤買了一罐熱咖啡之後小跑着回來,溫覺非接過道謝,一回身就看見站在自動扶梯上的白簡行。
那一眼把她整個腦海里的警報拉響,她完全不能預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到他,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裝從世界的另一頭出現,深邃漂亮的眼睛靜靜地注視着她,已經把在此之前她和陸子澤所有的互動都盡收眼底。
她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樣一段孽緣,白簡行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這裏坐地鐵回京大都將近一個小時,又是大雪的糟糕天氣,如果不是為了看她比賽……
設想還沒完成,就被白簡行直接往前走的動作打破。他像沒有看到她一樣直接挪開視線,可是現在整個空間裏就只有他們三個人,她想假意騙自己都無法做到。白簡行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裏走出了地鐵口,離開之前還是回了頭,視線在半空再次與她相接。
他的眼睛深如黑潭,像從前一樣漂亮,卻含着她所不熟悉的淡漠,好像以前那雙漆黑眸子裏滿含着的溫柔笑意,只是一個不真切的夢。
溫覺非想,那一刻她的表情一定十分怪異,才導致陸子澤在後來非常關切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了?臉白成這樣?生病了嗎?”
那一刻白簡行的身影剛好消失在拐角,不知道他有沒有感受到身後來自她的視線,肯定會像芒刺一樣錐骨。說為了不招來風言風語要保持距離,竟然要疏遠到連招呼都不打嗎?像六年前一樣,回到陌生人狀態?她從未想過會是這樣。
收回視線,溫覺非抬手胡亂抹了一把臉,敷衍地回答說:“大概是剛才補妝撲了太多粉。”說罷轉身,走上自動扶梯。
【2】
最後一次的公選課,溫覺非早早地起了床,早早地化好妝來到教室,早早地坐在第一排等待白簡行的出現。寒風一貫的凜冽,雖然陽光也很好,但沒有半點溫度。從玻璃窗外灑進來,像一汪沒有波瀾的死水。她幻想着在某一刻白簡行會風塵僕僕地推開教室門走到講台上,也許肩上會帶着落雪,也許臉上一如既往地沒有表情,但這也沒關係,他光是西裝革履地站在那兒,就已經能夠迷倒在場所有性取向為男的學生了。
可惜,最後在一眾期盼和歡呼之中推門而進的,不是京大本學期熱度最高的助教白簡行,而是割完盲腸回國療養的林淵教授。五十齣頭的老男人,據說在白簡行的研究方向里是世界範圍內的標杆性人物,有着京大教授標配的地中海和黑眼圈,不愛客套,講話毫不留情,一雙眼睛眯起來看不清是戲謔還是笑意。
第一節課下課之後,一堆女學生涌過去問林淵為什麼白簡行沒來,得到的回答是他飛外省跟進新課題了。
坐在第一排的溫覺非一字不落地聽在耳里,可這對她來說簡直毫無說服力:昨天才見到,今天就飛外省了?上了整整一學期的課,偏生最後一節就不來了?
沒有力氣再思考下去,她冷漠地收回已經暗淡下來的眼神,合上課本起身要去洗手間。腿不知怎的有些軟,走路的時候好像被什麼絆了一下,她低頭看見滿地灰塵,正如她盡數碎掉的期待。
【3】
白簡行是真的因公出差,晚上才拖着行李抵達林淵安排好的住處,準備和同門的幾位師兄一起完成課題最後的收尾階段。放置好行李,硬是被幾個大男生拖着去吃飯,嚷嚷着要給他接風洗塵,實際上就是找個借口逃出公司去。
一行人來到市中心一間有名的日本料理店。被服務員引着往座位走時他忽然瞥見不遠處一個清瘦的身影,傲然揚起的側臉,長發薄肩,像極了溫覺非。他心裏一驚,定睛去看時那個姑娘也剛好回頭,五官稱得上端正,但遠不及溫覺非的精緻漂亮。
他暗暗吐槽自己,怎麼能夠看什麼都想起她來?今天早上接到林淵讓他出差的通知時,準備去看溫覺非棋賽的他還遲疑着想要拒絕,但事關他接下來要發表的一篇SCI論文和個人新項目,林淵要求他無論如何要趕過去收尾。無奈,他只得應承下來,訂了最近的航班,無聲地在公寓裏收拾起行裝來。
不去就不去吧。說好了保持距離的,現在又過去看她棋賽,言而無信倒是其次,再害她心情不好怎麼辦?他儘力勸着自己,狂暴的冬風用力捶打着卧室的窗,離開之前他伸手去關窗帘,望見整個城市幾乎一片銀白。
放心不下,真的放心不下。她要是一個人去的話,這麼大的風雪,那麼瘦弱的小姑娘怎麼承受得住?他放下行李用力關上門,不去想什麼前途將來,此刻他只想馬上去到他的小姑娘身邊。
下雪路滑不好開車,他難得坐一趟地鐵,掐着時間希望能趕在她比賽結束之前去到場地接她,卻在出站口看見她和陸子澤站在一起的身影。
刮人一般的冷風直直從雪地里吹來,灌進口鼻后卻成了滾滾酸味,直衝腦門。他笑自己,來時還在想這麼大的風,害怕她一個人抵不住,卻又忘了除了自己還有另外一個人,那是她的男朋友,理所應當地會替她擋掉這些風和雪。他來得那麼遲,又那麼多餘。
六年,他以為強大之後可以擁有彌補缺憾的能力,可以伸手握住唯一讓他心動的小姑娘。只可惜,還是來遲了。
沉默着徑直走進雪地里,離開前還是沒忍住回頭去看了她一眼,她向來很怕冷,看她穿得跟個小球一樣,完全不是平日裏仙氣飄飄的模樣了,倒透出一股子乖巧可愛的氣質來。再往上看,出乎意料地和她受傷的眼神相接,剎那間心都快碎了,恨不得當場過去抱抱她,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硬氣支撐着自己面無表情地走遠的。
是了,他忽然想起自己從前就是這樣的人。冰冷漠然,鋒利凜冽,心情糟糕時看誰都不順眼、對誰都沒有好臉色,只是遇到她之後,不知不覺地變得柔軟了而已。
那麼往後再回到從前,應該也不會很難很費勁。
【4】
做課題的日子自然比在學校待着要枯燥些,相對也更加有條不紊。他說到底是個極其理性的人,哪怕生活里再多不愉快也都會盡數隱忍,半分都不會帶到工作中去。某天深夜裏終於完成了課題里他的個人論文,頂着黑眼圈發給林淵后倒頭就睡。
翌日再起,打開林淵審核后發回來的修改稿,發現字數幾乎沒變,只是標題下赫然多了一個第二作者,後面寫的名字他雖未謀面但也曾聽說過,和他們團隊現在正在考察調研的集團有關,正是集團副董事長的兒子。
怒火立起,他憤然地問林淵:“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規矩。”
文字沒有聲音,也看不到表情,林淵寥寥幾字的回復更讓他覺得惱火,什麼破規矩?這個第二作者才剛十一歲,就敢大着腦袋來頂一個博士級別論文的作者位置?
微信上也說不清楚,白簡行越想越覺得不妙,便立馬收拾行李回了京大,氣勢洶洶地殺到林淵的辦公室。
林淵淡笑着招呼他坐下,似乎早已經料到。他是什麼級別的人精?留美海歸,業內拔尖,而立之年就任教奧海姆大學、受聘成為京大名譽教授,一表露出回國念頭就立馬被晉陞成博士生導師。眼前臉漂亮、專業簡歷比臉還漂亮的白博士,就是他從奧海姆大學帶回給京大的“見面禮”。
起初白簡行是打算留在奧海姆讀博的,就那時的局勢來說,既能給他提供世界範圍內的頂尖資源,又能和他對接往後的國內發展的導師,放眼整個奧海姆大學,最好的選擇就是林淵。面試的時候,林淵坐在幾位面試官中間,什麼專業問題都沒問,直到最後白簡行要走時才直接用中文對他說:“我給你兩個選擇。一,你來讀我的研究生,跟我回京大;二,我扯條繩子弔死在你面前,一屋子妻兒老小從此往後無人贍養,你隨便選一個吧。”
白簡行驚在原地,他向來知曉林淵不愛按套路出牌,但不曾想竟然可以不要臉到如此無藥可救的地步,頓時有種開了眼的新鮮感。綜合多方面因素考慮了十來秒,他淡淡地給出一個答案:“好。”
頂尖管理學家歸國執教,還帶回來一個專業素養媲美教授的博士生,活脫脫的兩部學術成就生產器,可樂壞了京大管理層,直接打起了培養白簡行日後直接留校任教的算盤。而導師和研究生之間說白了,本身就是各取所需,我給你資源、你幫我賺錢,學生寫出的論文甭管它漂不漂亮,先拿來榨一波剩餘價值再說。整個世界想要靠學術頭銜升學、拿獎、評職稱的人不計其數,但到了林淵這個位置,再拚命搏職稱和頭銜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於是德高望重的教授搖身一變,從論文的生產者變成了販賣商。
“簡行,你是個聰明人,有話我就直說了。我們團隊這次調研大部分的資金支持,全都來自他們集團。飲水思源的道理你也明白,我們總該有點兒回報。”
話倒是說得冠冕堂皇,國家級課題本身就有項目資金支持,他還拉上這個大集團做贊助,到底是在做學術還是做生意?白簡行暗覺可笑,吐槽道:“老闆,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你說他深入研究過REITs市場和不動產證券化?不覺得滑稽嗎?”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所謂的天才。只要家裏有錢,拿得到資源,什麼天才造不出來呢?”
“可是我整篇論文將近兩萬字,沒有一個字出自這位‘天才’之手。”
“話不能這麼說。”林淵端起茶杯,他實在太過於了解自己這個學生了,早早就備了一手,“記得你前天收到的那份建模數據嗎?那是集團獨家提供的。按照你現在的人脈來說,絕對拿不到這個數據源。”
白簡行皺眉,仍然不死心地拒絕,說:“那個建模數據拿掉,對這個研究命題的成立論證也不會有根本性的影響。”
“是啊!”林淵像是終於點通了榆木腦袋一般,高興地一拍桌子,“正如在你的論文裏加上他的名字,不過是第二作者,對你能有什麼影響?你照樣可以在SCI上發表這篇論文,照樣可以研究這個分支,甚至可以以此為基礎去申請一個由你主持的研究課題。公費,國家級的,到時候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威逼利誘,僅僅幾句話就把他所有出路全部堵死,換作一般人早就乖乖服軟投降了,偏生白簡行就是天生硬骨頭,對林淵的話無動於衷。他天生自信,能力卓越,雖說家境優渥但自幼做事除了實力以外還沒有靠過誰。這樣憑自己能力建立起來的自負,可比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可怕得多。
他不動聲色地看着林淵,說:“這是原則問題。”
林淵嗤笑出聲,模仿着時下流行的“黑人問號臉”露出一個極其滑稽的表情,反問道:“原則這種東西,不就是為了讓人打破才存在的嗎?你要是這麼不識趣,我只能暫停你在調研團隊裏的工作了。”
白簡行見溝通無果,轉身就走,只丟下兩個字:“請便。”
林淵的手段比白簡行想的要狠絕得多。他畢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管理學家,又有各種教授、顧問、高級學者等頭銜加身,要封殺白簡行一個剛歸國的毛頭小子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若是為了一篇論文自然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林淵想要的,就是狠狠挫一挫白簡行的銳氣,讓他乖乖收心,真正為自己所用。工作暫停、論文被壓、正準備申報的個人項目被駁回,甚至從前見到他就嬉皮笑臉的各位院系領導都繞着他走,白簡行的事業就此步入低谷。
這些消息自然逃不過京大那一群時刻關注着白簡行動向的女學生,雖然她們得到的消息相當有限,只知道白簡行是因為犯錯而被臨時停職,照樣心疼得哇哇亂叫。
消息幾經輾轉傳到溫覺非耳里,那時她正坐在咖啡館裏,約她出來的老院長去了洗手間,而來接她待會兒一起去吃飯的朱顏正眉飛色舞地講着這個八卦。
老院長是溫覺非本學期建築製圖課的任課老師,是一位即將退休但非常和藹的老先生,德高望重,據傳還是位家底厚實的富豪級別人物,出了名的愛才如命。寒假期間,老院長要主持一個市級博物館設計項目,向期末作業拿到全系最高分的溫覺非拋出了橄欖枝,約她來咖啡館面談項目細節,希望她能夠加入。
這樣一個實操的機會自然難得,但溫覺非仍然非常猶豫,畢竟這會花掉她寒假的大部分時間,而媽媽的手術很大可能性是在寒假進行。朱顏說完第一手情報后,見完全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溫覺非毫無動靜,恨恨地搖搖她的肩膀說:“溫覺非,你能不能打起精神來?你男人步入人生低谷了!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是你帶着聖光出場,揮一揮你的巴啦啦魔仙棒把他變回當初的王子模樣嗎?”
溫覺非漠不關心地轉過臉:“我既不是聖母瑪利亞,也不是魔仙堡女王,救不了他那高智商高要求的事業。”
“誰讓你救事業去哦?我是指他現在尤其需要愛情的滋潤,美人的關懷,好幫助他渡過難關。”朱顏搖頭晃腦地說完,還調皮地對她擠擠眼。
“那他隨便招招手,學校超過一半的單身女性都願意滋潤他。”
朱顏勸惱了,差點拍桌子:“我是真想不明白,你就是喜歡他,他也就是喜歡你,你倆幹嗎非要弄這麼一出虐得人心肝脾肺腎都跟着疼的絕交戲碼呢?”
溫覺非聞言,挖蛋糕的手頓了頓:“他不喜歡我了。他親口跟我說讓我和他保持距離。”
又是這句話!已經被搪塞了無數次的朱顏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伸手再次強制地扶住溫覺非的肩,劈頭蓋臉一頓說道:“那你呢?你是怎麼想的?你告訴他了嗎?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你,不管他因為什麼不願意給你機會,那都是他的事。你要做的,只是把你的心意說出來就夠了,剩下的事情交給他去選擇。如果兩個人因為你選擇沉默而就這樣錯過了,溫覺非,你捫心自問,你甘心嗎?”
不甘心。
潛意識裏蹦出這樣一句答案,溫覺非怔住了。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沒有主動去向人索要過什麼。她不會要求爸爸給她買昂貴的娃娃,不會要求媽媽來到她身邊照顧她,不會主動向媽媽要錢,即使媽媽忙起來曾經連續三個月忘記給她打生活費。她表現得像是對任何事物都缺乏熱忱,是因為太過於害怕得不到。她一直告誡自己不能貪心,因為人一旦什麼都想要,就會什麼都得不到。
“覺非,凡事多想想自己,自私一點沒有罪的。”朱顏寫滿心疼的眉眼近在眼前,她是打心眼裏為溫覺非着想,“我就是希望你能幸福,要是幸福能分享的話該多好?我一定會和你分享我所有的好運和幸福。”
溫覺非自然是知道的,抬手寵溺地捏捏朱顏的臉,說:“知道了。倒是你一個沒談過幾次戀愛的菜鳥,哪兒來這麼一副情場浪子的做派啊?”
朱顏吃痛捂臉,撇嘴道:“我本身就是情聖好不好?這可是我多年倒追眾多男神得手的經驗,你能得到這種一手經驗賺大發了好不好?”
“那你怎麼不根據這一手經驗繼續追陸子澤去?”
“我追了啊,也差點追到了好不好?是他喝醉了親我,醒了之後又……”朱顏嘟嘟囔囔地說著,眼神往門口一瞟,一個高瘦翩然的側影推門而進,看清來人之後,她下意識地爆了一句粗,失聲喊道,“白簡行!”
剛被朱顏話里的信息量驚住的溫覺非再次被這三個字震撼,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回頭,果然看見穿着黑色長風衣的白簡行正在和服務員說話,應該是店裏沒位置了。這可是學校周圍最火爆的一間咖啡館。
朱顏蠢蠢欲動地推推她:“快快快,出擊。”
“不好吧?萬一他有什麼正事呢?”
“什麼正事帶上你這麼一個漂亮女伴談不成啊?而且你又不是間諜,他還能有什麼商業機密不能讓人知道不成?快去快去。”
溫覺非還是沒辦法突破自己心裏那一關,羞得滿臉通紅,推脫道:“下次吧,下次我一定跟他說……”
“下次什麼下次!”朱顏站起身,一臉悲憤地譴責溫覺非,“近在咫尺你都不去,還指望你下次主動找他去?忽悠誰呢你!”說罷直接抬手朝門口的白簡行招手,“白學長!”
伴着店內悠揚的曲調,她聽見白簡行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像踩在她緊繃的神經元上。腳步聲近了,然後戛然而止。溫覺非登時感覺頭皮發麻,身體像是突然被凍住,僵硬得完全無法動彈。
十一天沒見了。
朱顏笑着問白簡行道:“學長,店裏沒有位置了,要不你先和我們拼個桌吧?我和溫覺非再坐會兒,等院長回來打個招呼就走了。你介意嗎?”
當然不介意。他翻遍大腦都不會翻出任何一個拒絕的理由,甚至開始感慨,這個丫頭是怎麼想出這種理由來的?真是神級助攻手。
朱顏歡快地邀請白簡行入座,他正好坐到溫覺非對面。美色當前卻不敢抬頭多看一眼,她拘束得像小學生準備上課一樣,眼觀鼻,鼻觀心,眼珠子都不敢多動一下。心跳漸漸回落,餘光瞥見白簡行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的臉上,她不知道他們就這麼坐了多久,但她就是沒有開口說話的勇氣。直到後來老院長走了回來,他收回目光,起身向院長問好。
溫覺非憋了半天的眼睛一下子紅了。她拚命地深呼吸,掐自己的手指,想把眼睛裏的酸勁兒給憋回去。要是真的哭了出來,先別說白簡行,面對老院長都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才好。
幸而還有朱顏這樣一個心有七竅的好朋友在身邊,四個人再次坐定之後,她開口率先打破了桌上有些詭異的氣氛。她問白簡行:“學長最近在忙什麼呀?”
白簡行從容答道:“做課題研究。”
“有關什麼的?”
“標準化權益型公募REITs發展的先鋒項目經典案例和不動產投資者回歸證券化分析。”
一大堆專業名詞聽得朱顏暈頭轉向,老院長卻似乎聽懂了,帶着微笑點了點頭,未予置評。年過半百的老先生向來惜字如金。
聊天再次停滯不前,朱顏生怕在座某個人起身告別,害她這次助攻泡湯,又硬着頭皮繼續問:“啊,對,我聽覺非說了,學長最近好像是因為課題的事,和林淵教授有些不大愉快?”
貌似沒分寸的一句話,倒是直接把話題引到了命門,還點出溫覺非一直對他的關注,倒是一石二鳥。
白簡行有些猶豫,坐了許久的老院長終於開口,對白簡行說:“說來聽聽,倒也無妨。”
白簡行便揀着重點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原意只是說給溫覺非聽,也不指望真的能靠誰得到什麼幫助。
三人沉默着聽完,一直處於高壓狀態的朱顏率先發表意見:“我怎麼感覺特別像高端商戰片啊?我有點緊張怎麼辦啊非非?”
溫覺非知道事態嚴重,沒心情和她玩笑,敷衍道:“作為法學生,你現在應該先把刑法里關於保護知識產權的部分背出來。”
原本以為這樣就能堵住朱顏的嘴,不料朱顏居然真的開始念念有詞,道:“侵犯知識產權罪,是指違反知識產權保護法規,未經知識產權所有人許可,非法利用其知識產權,侵犯國家對知識產權的管理秩序和知識產權所有人的合法權益,違法所得數額較大或者情節嚴重的行為。具體法條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一十……”
完了,想不起來了,朱顏急得腦門直冒汗,最後一把抱住溫覺非,淚目道:“姐姐,我刑法才考了58分,掛掉了呀!”
真是令人憂傷的結局。場面一度陷入靜默之中,老院長安靜地聽完了之後喝了一口咖啡,神色有些難以形容,好像有話想說但最終沒有說出口。他微眯着眼睛,起身拍了拍白簡行的肩,玩笑道:“居然還有你這麼死心眼的孩子。哎呀,我也不是萬事明了,年輕人,唯有勸你好好努力了。”說罷便告別眾人,獨自往出口走去。
溫覺非察覺到不對,連忙追上去,攔住剛踏上校道的老院長:“老師,您是不是知道什麼?”
老院長看着溫覺非,半晌,笑道:“哎呀,還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我看是你怎麼都過不了剛才那個小子那一關!”
溫覺非騰地紅了臉:“老師,您說什麼呢,我……”
“你剛才看他的眼神啊,和我老伴兒年輕時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老院長露出追憶的神色,有些混濁的眼睛裏喜憂參半,“我和她青梅竹馬,雖然只是尋常的布衣夫妻,卻也難得相愛相守。她蕙質蘭心,賢淑恭孝卻纏綿病榻,最後黯然離世,骨肉分離。剩我半生凄惶。”
原來是念起亡妻,觸景傷情,才不忍久留。
見溫覺非悲傷又難掩的失落神色,老院長有些不忍,深深嘆了一口氣道:“孩子,如果用那小子想要的數據源,換你加入跟我的團隊實習去,你樂意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