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最後的最初
第28章最後的最初
隔天中午的時候,小李在假裝了一上午後,終於湊到水光面前好奇地問:“水光姐,那馮副行長……他中意你啊?昨天晚飯之後你們有沒有再去另外地方活動?”
“我跟他沒有什麼。”水光開口,想到她可能還會沒完沒了地問,便直接道,“也沒有可能。”
小李露出驚訝的表情,“為什麼?你不喜歡他嗎?水光姐,那個馮副行長那麼出色。”
要是換作往常、其他的事情,水光願意去回答同事頻繁的為什麼,可是今天,她再無耐心去多解釋一句,“他出色我就要去喜歡他,接受他嗎?小李,以後,如果是這種事就不要再叫上我了。”
小李愣了愣,她昨天其實是出於好意的,馮逸很出眾,如果他真看中了蕭水光,那麼她搭一下線,假如水光也有意思那便是一樁喜事了,現在卻被這麼一句冷酷的話頂過來不免就有些委屈,最後扔了句“那算我多管閑事吧”,轉身出了辦公室。
水光單手撐着額頭靠在桌子上,倦怠地閉上了眼睛。
電腦屏幕上幽幽靜靜地顯示着一條新聞:“……樂壇歌星陳敏君前日與一名男子在一家高檔夜店幽會,兩人親密無間,一向極注重私隱未曾傳出過緋聞的陳敏君此次竟毫不避諱記者的鏡頭。之後記者得知這名一身名牌裝束的男子是一家國內知名計算機信息企業GIT的經理章崢嵐。章崢嵐於2005年初始創立GIT,這家企業目前市價高達13.5億元人民幣……”文字的最後就是照片,昏暗的光線里,是女人依偎着男人的畫面。
佳佳發來地址后驚詫而小心地問她:“水光,這不是你男朋友嗎?”
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好像已經沒有多少感受了,心裏涼到了極點就只剩下麻木。
那天她聽到他說,水光,我不愛你了,看着那人扶着他進去,她坐在屋檐下的石階上。江裕如出來的時候告訴她:“他睡了,你……要不要過兩天再來?他這幾天心情不太好。”她心想,以後是真的不用來這裏了。
她起身時江裕如問她:“你沒事吧?”
她無聲笑了笑,“都已經這樣了,還能更糟糕嗎?”
下班的時候,水光走出單位樓里,就有幾個人向她衝過來,舉着相機按快門。
“請問你是蕭水光小姐嗎?”
“你跟GIT老總是情侶關係嗎?”
“蕭小姐你認識陳敏君嗎?”
“據說蕭小姐你曾經拍過GIT的遊戲宣傳片?”
水光一時愣怔,等到又有人對着她閃了兩下快門,她才用手擋在了額前。她要穿過這些人,可娛記是出了名的難甩掉,水光寸步難行,心裏悲涼地想,蕭水光,你總以為那已是最糟糕的了,可下一刻現實就會來告訴你,不是的,你看,還有更糟糕的。
攔在她身前的人影和周圍嘈雜的聲音讓她心裏的某樣東西正一點一滴地消磨殆盡,要到何時才能徹底結束這種鬧劇?歸根結底她不欠他什麼的。
有人拽住了她手腕,她下意識地要甩開,卻聽那人低聲說了句:“是我。”
馮逸不知何時擠進了人群,替她擋在了那一些鏡頭前面。水光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掙扎,隨他拉着自己的手撥開那些人把她往外帶,旁邊的路上就停着馮逸的車,他打開門讓她坐了進去,關上的車門隔絕了外面的飛短流長。
馮逸坐上駕駛座后發動了車子,開出了百來米才又開口,“沒想到你還是名人。”這話里有調和氣氛的語氣。水光卻連一絲敷衍他人的心都沒有了,“麻煩你在前面停一下車……謝謝你了。”
馮逸看了看她,“上一次你送我到目的地,這次讓我送你吧。再者你現在回去取車,估計那些人還沒走。”
水光默然不語。
在到巷口下車的時候,她再次說了聲“謝謝”。
而一路也未多說話的馮逸也只是說了一句:“好好休息,一切都會好的。”
一切都會好?
水光想,這是人最不可能實現的奢想。
清早,蕭水光從家裏出來,天在下毛毛細雨,她撐着傘,走出院子的時候就看見他靠在對面的牆上。章崢嵐在這等了很久,頭髮上衣服上都已經潮濕,他看到她,站直了身子走過來。
他站到她面前,柔聲道:“這麼早。”
無人經過的弄堂里靜悄悄的,外面街道上傳來清潔工人掃路面的聲音。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然,他出現在這裏,跟她打招呼,像是天經地義般。
水光垂下眼瞼笑了笑,這種情形好像曾經也有過,那時候她覺得有點困擾,現在,是無比的倦。
“我送你吧。”
水光看着他,她說,不用了。她說得很平淡,但那種不需要是千真萬確的。章崢嵐眼中偽裝的平靜有些破碎,勉強“嗯”了一聲,“水光,我是來跟你道歉的……我不知道那些人會來找你的麻煩,以後不會再發生了。”他的聲音低了幾許,“我跟她沒有什麼。”
蕭水光聽着,神情漠然,她輕聲說:“章崢嵐,你是我見過的最虛情假意的人……”
面前的男人瞬間就白了臉。
他們之間似乎真的走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她對着他說他虛情假意。是,他章崢嵐是虛情假意,他的真情都給了她。
可是所有的言語在她面前都已找不到支撐點。
“對不起。”時至今日,除了這一句,他再說不出其他話。
對不起沒能守着你到最後,對不起讓你獨自一人面對那些無助,對不起,對不起……
水光沒再開口,她越過他走向巷口,雨大了點,下在傘上噼里啪啦地響。走出弄堂便看到了那輛停在路口的車子,車身上鋪滿長途跋涉的痕迹,她只看了一眼,就朝不遠的公交車站走去。
雨越下越大,雨水飄進了眼裏,她也沒有伸手去撩,任憑生出刺目的痛。
馮逸打着一把黑傘一邊走近她一邊說:“早。你昨天沒把車開回來,所以我想你今早上班可能會有點麻煩……”終於在看到她臉上的淚水時停住了口。
彷彿心有所感地抬頭,望向她的身後,馮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巷口的章崢嵐。
雨幕里,章崢嵐望着她的背影,那男人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然後將她帶上了車。
雨大,馮逸的車速並不快。他微轉頭,看到她正看着車後鏡,看着鏡中人在雨中淋着,慢慢模糊。
在拐彎之後,馮逸說:“據說今年這段雨季要持續到五六月份。”
半掩的車窗外,涼風絲絲地吹在身上,水光抹了下眼睛才微啞着說:“謝謝你。”好像知道她下一句會說下車,馮逸先行道:“讓我再送你一次,算是有始有終吧。”這話里有點表明不會再“追求”她的意思。水光因為不想再與人有感情牽扯,所以做得很乾脆。可這人並無惡意,又再三幫了自己,到底是做不來再去冷面相對。
“謝謝。”
“蕭小姐,在謝別人的時候你至少應該笑一下吧?”馮逸斯文的臉上帶着笑,“短短兩天裏,你對我說了四聲‘謝謝’,可沒有一次是帶着笑的。”
水光自然沒有去笑,也沒有搭腔,臉上淡淡的,老天爺倒是應景,幾下悶雷,瓢潑的大雨下得越發兇猛了。
馮逸看着窗外模糊不清的景色,半晌后,開口說了句:“人生有時候,總是很諷刺,一轉身可能就是一輩子了。”
“……你想說什麼?”
馮逸輕笑了聲,“其實這話我挺不想說,但是,如果還放不開手,為什麼不回頭?”
車裏安靜了片刻,當他以為蕭水光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卻聽到她輕言說道:“因為我不想再去挂念誰,不管他是活着還是死了。”
晚上水光回家的時候,又看到了他,沒有多少的驚訝。他從車上下來,冬天的夜黑得早,路上已亮起了路燈,將他的臉襯得有些晦暗不明。他沙啞着喉嚨擠出話,“他在追你嗎?”
“……是。”
他靠在後面的車門上,彷彿十分疲憊地用手覆住了眼睛,“……你呢?要接受他嗎?他對你好嗎?”
水光看着潮濕的地面上自己的倒影,模糊冰冷,“他不錯,至少,他愛我。”
章崢嵐笑了出來,放下了手,眼裏是一片通紅,“你是說我不愛你嗎……蕭水光,你說我不愛你?”
水光一直扣着自己的手心,說一句便扣緊一分,“是不是……已經不關我的事了。”
眼前的男人一下子灰敗了下來,苦澀地說:“是嗎?”那一刻,竟讓人覺得他會倒下。
等到車子開遠,水光才鬆了緊握的手,疼痛漸緩。但手上不疼了,心裏卻越發的痛起來。都說哀莫大於心死,可心已死了為什麼它還會痛?
“蕭小姐,如果你考慮好了,確定要打掉這孩子就在這裏簽一下字……”
“喂你好?”
“我找章崢嵐……”
“章總不在,你是蕭小姐吧?我是何蘭,你還記得我吧?呃,老闆他出去了,手機落公司了。”
“你能幫我找到他嗎?”
“這……要不我打江小姐的電話看看,之前是江小姐來接他的,你等等可以嗎?”
“Sorry,崢嵐他現在不想接電話。你是哪一位?有什麼事情可以跟我說,回頭我幫你轉達。”
“……不用了,沒事了。”
水光從夢中醒來,已經是五月初的天氣,她卻覺得背後有一絲絲的涼意冒上來,寒冷刺骨。
二十四歲,卻已在自己身上背了一條生命,自己的骨肉。
當時痛,是身體,現在夜夜回想起,卻是身心都彷彿在被一刀一刀地割着。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痛了,你自然就會放下了,包括心裏那唯一的一點期盼。
周六的下午,景琴又將孩子交給了水光看管,自己和老公去看電影,說是最近上映了一部美國大片很精彩。水光笑笑,祝他們約會愉快,送走景琴他們,她將思嵐抱進屋裏。
那時候孩子還好好的,水光還陪着他睡了午覺。晚飯後父母去附近的公園散步,寶寶卻開始哭起來,之前泡給他吃的米粉也全吐了出來。
水光馬上去拿毛巾給他擦,沒想到孩子竟細微抽搐起來,她心急萬分,摸他的額頭竟發現還有點發燒了,孩子的狀況是一下子壞起來的。
他推門進去時,水光正慌忙地將孩子裹在小毛毯里。她抬頭看到他,只是愣了愣,就回頭將孩子抱起,拿起旁邊的濕毛巾,跑到客廳拿了包就往外跑。
章崢嵐放下手裏的一包東西,這是她的物品,來還給她,是來見她的借口,也是在回去的那幾天裏終於想明白了,或者說,不得不承認,她不想再跟他有瓜葛了,所以最後一次過來,跟她說一聲,以後不再來尋她,讓她……放心。
他追出去,弄堂里着急的腳步聲迴響着,她的背影看起來纖細得有些單薄,他咬了下牙跟了上去。
路口剛好停下來一輛車,水光伸手叫住,抱着孩子坐上車,旁邊有人也坐了進來,她看了一眼,並沒有阻攔,只對司機說:“去醫院,快一點!”
車子裏,水光反覆地用手測着孩子額上的溫度,“師傅,麻煩你再開快一點。”
“姑娘,我這都已經快到130碼了。”
“……水光,放心,會沒事的。”章崢嵐終於開了口,和水光的焦急比起來,他要顯得冷靜得多,可水光此時已經無心再去注意他分毫。
出租車就這樣匆忙而緊張地開了十來分鐘,突然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從車外傳來,在夜晚寂靜的道路上顯得格外驚心。
原來是邊上一位電動車人士因為是轉彎口,剎車不及,衝到了機動車道上。
安全閃過去后,司機放了剎車踩了油門,望了望後視鏡,火氣不小地罵了兩句髒話。這時章崢嵐突然看到了車前方的狀況,臉色一變,“小心!”可已來不及,剛剛就在司機加速的時候,迎面開來一輛小型貨車,而水光乘坐的這輛出租車因為之前讓人而開在了旁邊的逆向車道上的。面對着駛來卡車刺眼的強光,司機緊急打了方向盤,只能本能地借位讓路,但意外來得實在是太快了,一記猛烈的衝擊力下,車子被狠狠撞在了路邊的樹榦上!
水光當時只記得被人撲在了下面,隨即便是一片黑暗。
在醫院醒來時,水光有種不真切的感覺。她愣了一會兒,下一秒便是倉皇地尋找孩子。護士拉住她,告訴她孩子沒事。可她一定要親眼看到才放心,掙扎着就要起身去拔吊針。此時景琴正提着水壺進來。她衝過來拉着水光說,思嵐沒事,你躺着。小琴又說,孩子只是身上有些輕微的擦傷,而之前是患了驚風,醫生都已經看過了,沒大礙了,歐邵華在兒童病房那邊顧着。
確定思嵐沒事後,水光還是覺得心一抽一抽地疼,還有……他呢?
景琴一向會看人,“水光,那人,醫生說,他的手受了點傷,其他沒什麼問題,已經出院了。”
出院了……水光在腦中反覆念着這詞,最終閉上眼靠到了床頭,完全松怠下來后胸口卻還有些發悶,才發現之前自己在念及他的時候一直屏息着。
他出院了,卻沒有來看她。也許看過,在她昏迷的時候。水光想,無論如何,只要沒事,就好。
小琴又道了句:“那開車的司機倒是運氣好,一點事都沒,都撞在副駕駛了,幸好你們都沒坐在副駕駛座上。”
水光腦海里隱約想到點什麼,可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她跟他都是坐在後座的。
於景琴見她又恍神,幫她拉高了點被子,柔聲道:“你才醒來,別想太多了。雖然醫生說你沒什麼大傷,但總是經歷了一場大險,應該多休息。”
水光默然地點點頭,心思不定地躺了下去。她的傷恢復得很快,沒多久就在家人的陪同下辦了手續出了院。
那之後,一切又回到了原有的水靜無波。
好像這一場車禍只是鏡花水月,發生得那麼突然,結束得又那般模糊,甚至沒有在身上留下什麼明顯的疤痕,不去想起,就彷彿不曾發生過。
水光有時候想,是不是又是自己做了夢,夢到他來了,然後又悄無聲息地走了。
之後有一天水光在超市門口遇到了馮逸。其實兩人之前也有碰到過,或是在工作場合,或是在單位附近的餐館裏,但因為都跟各自的同事在一起,所以都只是互相點點頭,沒有說過一句話。
馮逸此刻看到她,走上來問候了她,“好巧,蕭小姐。先前聽說你出了車禍,後來聽你領導說沒什麼事了,就沒去打擾你。”
馮逸似乎天生就是謙謙君子,不管是在什麼場合,不管是退還是進,表現得都是恰如其分,不會讓人感覺到絲毫的不舒服。
水光說了聲:“謝謝。”
馮逸聽到這句就不由笑了出來,“你看,你跟我說得最多的就是謝謝。可我壓根沒幫你什麼。”他並沒有等水光回復,這種浮於表面的來去,她應該也不知道要怎麼來周旋了,於是他便接著說,“你這一大袋東西有點重吧?要不要幫你拿到車上?”
“不用了。”水光原本又想說謝謝,但停住了。
馮逸笑了下,“那好吧。”兩人聊了兩句就自然地告了別。
馮逸走出兩步才又回頭去看那背影,他是很審時度勢的人,更可以說是很有分寸的人。
明白自己心動的對象心裏有了人,且烙骨入心。於是在用情未深前,提前收回了那份心動。
有人說世上有很多事可以求,唯緣分最難求。這話他是信的,在你遇到誰之前,其他人都入不了你的眼,等終於遇到那入了眼的人,可她可能已是別人的緣分。那麼她於你來說只是得了緣。有緣無分,又何必耿耿於懷?
確定不可能,也就不強求了。
天氣漸漸熱起來后水光減少了晨跑的強度,她身體不比幾年前。十幾歲的時候精力好像怎麼也用不完,二十歲過後卻是一年不如一年,年紀,心態,都有關係,再後來……拿掉還不到六周的胎兒後生了一場大病,就變得更加差了。她那時候總想,可能是老天在懲罰她,懲罰她那麼絕情地扼殺了生命。
跑完步洗了澡,水光出門時接到了那位出租車司機的電話。對方表明身份后,說了打電話來的用意,是關於車禍理賠的事,他需要先處理她這邊的問題才能去保險公司拿賠償。水光是差不多忘記了還有這件事,對面提醒她拿好一些必要的單據,然後約了時間去交警隊調解。這起車禍沒什麼糾紛,因此接下來也就是例行公事而已。
再次與那司機見面,水光把自己和思嵐的病歷、診斷證明以及醫院開具的發票一起遞給了對方。
那中年司機大致翻了一下,不解地問:“蕭小姐,你和孩子的單據都在了,那你先生的呢?他不是傷得最重的嗎?”
水光只覺得腦袋裏轟的一聲,連對方錯誤的說辭也沒有指正,半晌才回過神來,“什麼叫傷得最重?他傷哪兒了?”
對方這回疑惑了,莫非這不是一家的?可眼前這女子又這麼緊張,他遲疑着開口,“他整隻手臂都被樹枝刺穿了。”
水光發現自己聲音有些發抖,“我當時昏迷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麻煩你說得再詳細一點。”
對方一愣,說:“其實我記得也不是很清楚,當時車子撞到那大樹上,右側一下被撞得變了形,我只看到有樹枝從副駕駛座上穿透進來,對着是你那位置,他就用身體去擋住了,肩胛被刺穿了,不停地在流血,我都差點以為……”他想說這隻手臂要廢了,但見面前的人慘白的臉色就漸漸沒了聲音。
司機看她愣愣地立在那裏,有些慌了,他試探地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好?她好像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好過了……
她只求……若有來生,不要再愛上誰。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萬里無雲。飛機慢慢起飛,水光的耳朵聽不到聲音,只能聽到自己微弱而紊亂的心跳聲,一聲一聲,伴着輕微的疼。
到那邊時是傍晚時分,這座繁榮的大都市燈火通明。
晚高峰,出租車停停開開,司機無聊,就問後邊沉默的乘客,“姑娘是來我們這邊觀光的嗎?”
“不是。”水光的雙手上下緩緩地交疊着,“我來找人。”
“哦?找親戚啊?”
車上放着電台音樂,悠悠揚揚,水光沒有再答,司機見今天交班前最後拉的這一位乘客實在沉默,也就不再自討沒趣地閑扯了,開大了點音響。
電台里正放着一首情歌,敘述了愛,敘述了離別,敘述了傷痛。
水光沒有在他住處找到人,他的房子裏一片漆黑,以前他買來掛在前院那顆銀杏上的霓虹燈也沒亮着。他曾說樹上的彩燈只要到了晚上就會讓它們亮起來,不管颳風下雨,這樣她回來的時候就不會找不到路走丟了。
夜風吹上來,水光微微發抖。
再次下了車,走進曾經的校園,她不確定他會不會在這邊,她只是隨着心尋到了這裏。
這裏曾是她追逐景嵐的腳步而來的地方,後來,也是她遇到他的地方。
因為是暑假,四周很安靜,沒有多少聲響,月光朦朧得照下來,有種孤冷感。在她以前常常坐的那條長椅上,看到了那人,靜靜坐着,背對着她。
她一步步走過去,在離他還有兩米的地方停下,他回過了頭,見到她。沒有意外的表情。他的臉瘦了些,稜角分明,他的眼一直是黑不見底。
有風吹落了樹梢上的葉子,悠悠緩緩落下,無言地找着歸宿。都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水光以前不懂,總覺得世界之大,豈是一花一葉能說盡的。如今看來,一直以來是她太過執拗,才誤把彼岸作迷津,她已在彼岸,卻以為還在渡口,要找船渡過去,一步錯步步錯。是是非非之後,再相見,有了怨,不想再踏錯一步,卻不知還是在錯路上走,執迷不悟,不得解脫。非要多走了那些路,才知道不管以前如何兜兜轉轉,跌跌撞撞,最後,你都要走回這裏。
他起身,走了那剩下的兩米。彼此的呼吸淺淺的,誰都不忍心打破。
他最後低聲說:“我們走了太多的路,對的,錯的。可好像又只走了一步,我們相遇,然後我跟你說,我叫章崢嵐,你說你叫蕭水光。”
水光無聲流下了眼淚。
章崢嵐舉起右手,手臂上還纏着紗布,他輕輕道:“我叫章崢嵐。”
聲聲入耳,字字銘心。水光帶着淚,學他抬起手,握住了,她的聲音隨着晚風散去,只有他聽到,“我叫蕭水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