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徑

幽徑

張郁青捏着秦晗的臉頰,語氣有些無奈:“小姑娘,別勾我。”

樓下傳來李楠進門的聲音,隨後是羅什錦的大嗓門:“這幾袋粉條子是不是你買的啊?”

李楠很茫然:“不是。”

“那肯定就是秦晗來了!”

羅什錦開始叫人,“秦晗!青哥!走啊走啊,去市場吧,去完了新鮮的綠葉菜都被人挑走了。”

秦晗穿着淺藍色的裙子從樓上噠噠跑下來,李楠塗了大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捂在他自己的唇上:“哇,秦晗,你真的越來越好看了,像個小仙女。”

“我靠,是挺美啊。”羅什錦也瞪着眼睛說。

一起在遙南市場逛時,秦晗的手機響起來。

是秦父打來的電話。

她接起來,語氣歡快:“爸爸。”

“哦,今天是周末,讓我猜猜我們家的寶貝在哪兒?”

電話里的秦父故作思考,隔了兩秒才笑着問,“我們的小晗是不是在和男朋友約會?”

秦晗大大方方承認:“是的。”

秦父笑了幾聲:“該不會是你媽媽給你介紹的醫學研究生吧?”

秦晗和張郁青談戀愛的事情還沒正式和爸爸媽媽講過,冷不丁被問起,小姑娘總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她聲音又變得有些小,但語氣坦誠又愉快:“是張郁青,你見過的,爸爸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讓我們小晗念念不忘的帥哥。”

“爸爸!”

“談戀愛了?順利嗎?”

“嗯,我很開心。”

“那就好。”

秦父聽起來很替秦晗高興,語調也跟着揚起一些,“不過,爸爸有事情求你呢,明天犧牲一點約會的時間,陪爸爸接待一下你們杜院長吧,正好有一些助殘的項目爸爸也想和你聊聊,好不好?”

“明天什麼時候?”

“中午吧。”

秦晗掛斷電話時,張郁青正背對着她站在一個攤前。

遙南市場的所有攤主年紀都不算小,這個攤主有是一位老人,一頭花白的捲髮,不知道在同張郁青笑着說什麼。

張郁青面對老人永遠有一種謙卑,老人說什麼,他就含笑點頭。

秦晗跑過去:“買了什麼好吃的菜嗎?”

老人笑着問:“這就是你說的女朋友么?小姑娘真漂亮。”

張郁青說:“是不是配得上您的花?”

老人的攤位上只有一些不知名的草,隱約能聞到一股類似中藥清香的味道,秦晗不懂是幹什麼用的,可是仔仔細細看了一圈,也沒瞧見張郁青說的花在哪兒。

正疑惑着,攤主老人轉身從身後的三輪車車斗里拿出一大捧雪白的花,遞給張郁青。

在秦晗還沒回過神時,那捧花就被張郁青遞到了秦晗眼前。

秦晗對鮮花的認知,只停留在她們小區外面那間有些小資感覺的花店。

媽媽經常在那兒買花回來,通常是白色的香水百合,客廳放一瓶,滿室馨香。

玫瑰百合和教師節的康乃馨,除了這些,秦晗對鮮花也沒什麼了解。

她不知道面前着一大捧開得有碗口大的白色花是什麼,接過來聞了聞,試探着問:“是牡丹?”

攤主的老人笑起來,眼角密佈溫和的紋縷:“小姑娘呦,這可不是牡丹,是芍藥,白芍藥花。”

秦晗迷茫地想了想:“是汪曾祺寫的那個?”

她壓低些聲音,有些不好意思啟齒,“‘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麼香’?”

其實張郁青聽懂了秦晗說的是什麼,她說的是汪曾祺的《人間草木》。裏面有一篇寫梔子花的文章——

“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着嗎!”

他聽懂了她的所指,但又想要逗人:“小姑娘,怎麼還罵人呢。”

“不是我......”

秦晗以為張郁青不知道她說的是書里的句子,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原文怎麼講的,憋得臉皮都泛紅。

張郁青眼看着小姑娘臉頰粉紅,才笑了一聲,把手覆在她頭頂:“汪曾祺先生寫的是梔子,不是芍藥。”

“哦,是梔子啊。”

告別攤主,秦晗捧着這一大捧花,喜歡得聞了又聞,又有些擔心:“張郁青,這花開得這麼好看,是煮火鍋吃的?”

這小姑娘腦子裏沒什麼浪漫意識,思維定勢地覺得,來菜市場就是買煮火鍋的東西。

連抱着的一大捧花,都是能吃的。

張郁青笑着,隨口說:“花是送給你的,我的小女朋友。”

走在他身邊的秦晗,步子一頓,重新去看手裏的花,然後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好喜歡它們。”

這些芍藥在她心裏,做為蔬菜和做為男朋友送的花,意義到底是不一樣的。

秦晗對她的芍藥們十分好奇,用手指輕輕撫了撫花瓣:“以前怎麼沒看到過賣花的呢?”

“剛才的老太太家裏是種藥材的,芍藥的乾燥根是中藥,叫白芍。這些花是沒什麼用的,我昨天跟她聊了聊,老太太自然願意買給我一捧。”

“那她車裏的那些草,也是藥材嗎?”

“是艾蒿,平時也是用來做藥材的,這不是快要端午節了么,遙南街上的老人有把艾蒿掛在門上的習慣,驅邪保平安。”

秦晗聽完,轉身就要往回走,被張郁青拉住,有些意外地問:“幹什麼去?”

小姑娘一本正經:“我也去買一把艾蒿,掛在你店門上。”

張郁青忽地笑了:“我夠平安了。”

“青哥,秦晗!這邊有新鮮的茼蒿和蒿子稈,買哪種啊?”

一直走在前面的羅什錦回頭,他領着丹丹,不住地向秦晗和張郁青揮手,“我好糾結啊,茼蒿和蒿子稈都好吃,咋辦?”

李楠在他旁邊,翻了個白眼:“這種事兒你問青哥有啥用,又不是青哥想吃!你自己想啊。”

菜攤的攤主明顯是熟人,也和張郁青打招呼:“郁青來了?呦,這是郁青的女朋友?小姑娘真漂亮。”

羅什錦搶答:“對對對,是青哥的女朋友。”

攤主笑着又問:“那你旁邊的姑娘,也是你女朋友嗎?”

李楠嘎嘎樂:“不是啊大爺,我可看不上他,而且我是爺們兒。”

攤主大爺應該是沒見過這種妖嬈型爺們兒,塗紅色指甲油、穿着連衣裙和高跟鞋,一時間臉上的表情有些怔怔,

過了好一會兒,大爺才撓着後腦勺:“我們都不時髦啦,現在的年輕人真會臭美。”

大概是大爺的語氣太和善,安撫了李楠某根藏在大大咧咧表象下的纖細神經,李楠幾乎把每樣菜都買了一堆。

回去的路上羅什錦抱怨:“李楠!你咋像張奶奶似的,稍微一誇就變得敗家,這堆菜得啥時候能吃完?”

張郁青說:“晚上接着煮火鍋吧。”

李楠懶得理羅什錦的抱怨,拉着秦晗說:“秦晗你穿這個裙子抱着花太美了,我給你照張照片吧!”

秦晗抱着一大捧白色芍藥花站在遙南斜街里,陽光明媚,她穿着淺藍色的連衣裙,笑得開心。

照片被秦晗發到朋友圈裏。

秦母在評論區問,裙子是今天新買的嗎,很漂亮呢。

秦晗大大方方回復,說裙子和花都是張郁青送的。

火鍋煮了很久,青菜和肉翻滾在清湯鍋里,配上醇香的麻醬蘸料,大家吃着聊着,不亦樂乎。

下午時街上賣冰鎮烏梅汁的老奶奶送來了她自己釀的梅子酒,被張郁青放在冰箱裏,晚上再煮火鍋時,他們就有了冰鎮梅子酒喝。

秦晗酒量還算好,偶爾喝一點也不會失態。

她吃一大口肉片,又喝下梅子酒,舒服地呼出一口氣。

張郁青探身過來,指背輕輕拂過秦晗嘴側,幫她擦掉唇角的酒漬。

北北在初夏的夜裏追着蛾子,丹丹坐在窗邊的位置,哼唱着學校教給她歌。

歌詞她大概是記不清,只有一些調子,偶爾蹦出幾句歌詞。

“火蔥火蔥滿天飛,瞎里瞎里清風吹......”

羅什錦囫圇咽下去一大筷子羊肉,看向丹丹:“丹丹啊,火蔥滿天飛不像話吧?我咋記得是螢火蟲?”

正在倒梅子酒的李楠試着哼了幾聲,流利地唱出來:“螢火蟲螢火蟲滿天飛......”

頓了頓,他肯定了羅什錦的記憶,“就是螢火蟲。”

說到螢火蟲,羅什錦拉開話匣子,說以前遙南斜街的後街衚衕里也能看見螢火蟲,現在都沒有了。

秦晗托着腮,有些嚮往:“我還沒見過螢火蟲。”

吃過晚飯已經是夜裏9點多,丹丹洗漱過後上樓睡覺去了,北北也趴在大廳睡著了,李楠和羅什錦在收拾桌子。

張郁青湊到秦晗耳邊:“小姑娘,想不想看螢火蟲?”

“羅什錦不是說,現在遙南沒有了嗎?”

張郁青拉着秦晗的手:“跟我來。”

遙南斜街的夏夜還是老樣子,沒什麼燈光黑暗籠罩着街道,只有一輪半滿的月亮照亮建築。

蟲鳴混合著晚風吹動雜草的沙沙聲,秦晗的手被張郁青緊緊握着,慢慢走向一個光線更加昏暗的衚衕。

張郁青說,這條小衚衕最早是廠房,做一些縫紉類的工作。

後來廠子倒閉了,這一趟的平房都沒人再住,從他小學時這裏就是空閑的。

廠房的窗戶早就沒了玻璃,連帶着室內都雜草叢生,棚頂的木樑上面鋪滿爬山虎,格外幽靜。

張郁青擦乾淨窗檯,把秦晗抱上去坐在上面。

他自己撐着窗檯隨便一跳,坐在她身旁。

秦晗有些不解,悠蕩着腿問:“為什麼會空閑這麼多年呢?”

“可能因為有鬼?”

張郁青說完,看見小姑娘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秦晗脾氣好,瞪人也沒什麼威懾力,反而眼波柔柔,有種撩人慾.念的感覺。

“逗你呢。”

“那真的會有螢火蟲嗎?”

“等等,應該會有,不過不多。”

張郁青偏頭,在月色里看着秦晗:“小姑娘,我突然後悔了。”

“後悔什麼呀?”

月色落在張郁青臉上,顯得他面相清清冷冷的,秦晗有些不安。

結果他卻說:“這個‘慢慢來’,從說喜歡你開始好像有點太慢了,我現在很想吻你。”

張郁青湊過來,抬手撫摸秦晗的耳廓,聲音蠱惑:“接吻吧,小姑娘。”

秦晗耳廓發燙,非常輕微地點了下頭。

下一秒,張郁青攬着她的腰垂頭靠近,像晚風拂過樹梢那樣溫柔,把唇印在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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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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