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生(02)

第一卷 生(02)

趙黛琳比於好年長兩歲,今年三十,是於好讀研時的學姐。她之所以記得陸懷征,是因為曾經在於好的家裏翻出過一張她高中時的照片。

那是一張大合照,照片里一水兒男生,穿着統一的藍色球服,勾肩搭背站成一排。

趙黛琳一眼就注意到中間那個身材清瘦五官出眾的少年。再仔細一瞅,旁邊那個笑盈盈、被男孩勾着脖子摟在前面的女孩不就是於好嗎?!

少年身體半傾,一隻手還捏着於好的臉,笑容特乾淨,清俊的臉在明媚的陽光下,格外惹眼,把身旁的隊友都愣生生拍成了背景板。

趙黛琳好奇地問:“這是你初戀吶?”

於好沒答。趙黛琳就當她默認了,鐵定初戀啊,不是初戀能拍這麼親密的照片?而且仔細看看那照片,男孩根本沒有看鏡頭,而是笑得清風朗月垂眼看着自己摟在懷裏的姑娘。

她仔細端詳照片中那男孩的五官,標準的帥哥胚子,骨相滿分,臉部輪廓清晰,線條流暢乾淨,笑起來連她這個老阿姨都怦然。加上還是校籃球隊的,在學校的時候估計就是一招蜂引蝶的主。

知道於好在感情上是個冷性子,趙黛琳忍不住問了句:“怎麼樣,跟這樣的男生早戀是不是很拉風?”兩人當時站在書櫃前,於好的手在碼得齊齊整整的書架上來回梭巡,聽見這話,微頓,抽了一本出來,低頭隨意翻了幾頁又塞回去,眼也沒抬,沒頭沒腦地忽說:“他叫陸懷征。”

那年於好在五班,陸懷征在八班,結果他偏就愛往五班跑。五班的男生愛起鬨,都說陸懷征生是五班的人,死是五班的鬼。也不怪別人,連女生排球賽陸懷征喊得都是五班加油,氣得八班女生恨不得給他生吞活剝了。不過籃球賽倒是一點兒沒手軟,打得五班男生嗷嗷直叫喚,在球場上急赤白臉地威脅他——

陸懷征,你丫等着,下回再來我們班可不放你進來找於好了啊!

少年在球場上意氣風發,彈跳驚人,騰空躍起一個勾手搶下籃板,然後穩穩落回地面,弓背側過身護住手上的球,還壞笑着跟身後的人大言不慚道:“反正你們進不了決賽,輸給我,輸給十班,自己選吧。”

狂,真狂。

五班男生被激起了鬥志,群情激昂、群起而攻之——給我滅他丫的!!!!

一群男生跟玩兒似的,感情賊好,到了關鍵時刻誰也都不含糊,竭盡全力使出了渾身解數想贏來着,但還是敵不過八班三個校隊的。陸懷征還是隊長,三人配合默契,戰術八方呼應,打得五班片甲不留、潰不成軍。

陸懷征每每進球,場外的八班女生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為他聲嘶力竭地吶喊助威。他性格很好會回應,心情好的時候就笑一下,敷衍的時候就懶懶舉下手。不像五班的傅冬輝,五班女生喊破嗓子了,連頭都沒回一下。

上半場還沒結束比分差距已經拉開了。

五班男生開始對陸懷征進行各種威逼利誘,還跟場外的於好喊話,一副長輩口氣:以後不許你和這小子來往!

結果被陸懷徵用球砸了下後腦勺,“威脅誰呢你。”

鬧歸鬧,真輸了比賽也都大大方方用拳頭砸砸對方的胸口表示祝賀,然後一群男生鬧鬧哄哄得勾肩搭背出校門胡吃海塞去了。

傳說陸懷征家境好,他姑姑有錢,身上穿得也都不是便宜貨,人隨和沒架子,經常有說有笑地跟他那幫朋友在學校門口的燒烤攤吃夜宵。偶爾也會有女生加入,但陸懷征從來沒邀請過於好。

他其實長得不算驚艷,卻很耐看。濃眉,眉棱清秀,眼窩深邃,眼神清澈,豹子膽,誰的玩笑都敢開。

雖然成績一般,但他歷史學得好相當好,回回打滿分。而且默得出世界地圖,還認得全世界的貨幣,籃球打得最好,笑起來很陽光,真把他惹急了,也是一二杆子脾氣。對學習沒什麼興趣,但他會的東西很多,只是他會的東西大多考試都不考。

說實話,不是什麼好學生,但就那性格挺招人喜歡的。

……

於好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更沒想到他就是宋小桃嘴裏常提的林昶發小——二十八歲空軍上尉。林昶三個發小里,宋小桃提得最多便是陸懷征,但她從來沒提過名字,或許提過,因為她的不屑給忽略了。

“大二去當兵的,在部隊裏考了軍校,畢業後進了空軍特種部隊,前陣子去委內瑞拉留學,就他一個,跟全世界最精英的特種兵對抗比武。”

她記得那天閑聊時一個女生纏着宋小桃問:“長得帥不帥呀?軍人是不是都很冷麵的那種!”

宋小桃面泛桃紅地說:“很帥,不冷麵,特愛開玩笑,很風趣,跟他不怕沒話題聊。”

最後總結,男人的人格魅力還是得靠閱歷和歲月沉澱。

女生見她這樣,笑着打趣:“你是不是特後悔太早選了林昶呀?”

宋小桃倒一點不隱瞞,大大方方承認:“確實很有魅力,但他的工作太神秘,還是我們家林昶好,天天能見着,工資穩定上交,還能偶爾出趟差,我也能給自己放放風——”說到這,她頓了頓,挑眉:“那天,你不是問我怎麼坐別人車來院裏,就是他送我來的。”

其實陸懷征除了平時對於好嘴欠,做人處事都滴水不漏的,也是少有的成績不好里還能受到校領導喜愛的學生了。他雖然皮,但見到長輩都特禮貌,主要還是他帶的籃球隊幫學校拿了不少榮譽,每個老師看見他都特和藹地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勵。

那會,他們那屆最漂亮的幾個女生組了個團伙,不,團體,經常在學校的文藝匯演上模仿少女時代的舞蹈,他的同桌就是那個團伙,不,團體之一,叫胡思琪。

於好去老師辦公室經過他們教室的時候,時常看見他拿着個手機,大剌剌地靠在椅子上,後邊圍了一堆男生,全拱着腦袋盯他的手機看NBA直播,胡思琪有時候鬧他,劈手要去奪他手機,被陸懷征不耐煩擋開,別鬧,看比賽呢。

胡思琪不依不饒,那你求求我。

陸懷征目不轉睛地盯着手機,一臉漫不經心,你就別在我這找存在感了,回頭你那幾個男朋友又找我算賬。

胡思琪吭哧白他一眼,悶聲說了句什麼叫幾個呀!你這人!然後就再沒理他,自顧自跟前邊的女生聊天去了。

胡思琪男朋友確實換得勤,班裏的男生都打賭說下一個肯定是陸懷征,結果一年過去他倆也沒什麼消息傳出來。

後來的事於好就不知道了,她高一結束就轉學了,不知道他倆有沒有在一起過,不過依着他那性子,沒有胡思琪也會有別的女生。風趣幽默又陽光,喜歡上他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婚宴設在頂樓,四周玻璃建築,仰頭便能看見外面的浩海星辰。

於好此刻卻目光熾熱地看着他朝自己這邊走過來,趙黛琳說她當時的眼神可以用饞涎欲滴來形容,十分饑渴。

可惜,對方並未看她一眼。

他比以前高了,臉部線條看起來更清晰流暢了,白色規整的襯領顯得他下顎角分明,特別乾淨利落,背影挺拔。

他以前走路的背影特沒正形,一米八左右,又是籃球隊的,相比較打球來說,這個身高不算高。所以走路就喜歡一踮一踮,不想讓人看出自己的真實身量。這麼看,似乎高了很多,頭髮也剃短了,薄薄一層黑茬貼着頭皮,發色烏黑。以前是淺栗色,趴在桌上睡覺的時候,毛絨絨一團,特別像只金毛。

於好覺得他變化挺大,又覺得也不是特別大。眉宇間還是能瞧見過去的影子,如若不是那身黑西裝將他整個人襯得修身凌厲又禁慾,她幾乎要生出一種錯覺,彷彿又看見了過去那個喜歡倚着她教室後門跟人插科打諢的清俊少年。

宴會廳聲音嘈雜,賓客們嬉鬧,主持人正在“喂喂”試話筒。

陸懷征此刻就站在於好的凳子后,她覺得自己滿耳充斥着滋滋拉拉的鳴鳴電流聲,他清冷的聲音卻還是能準確無誤地鑽進她耳朵里。

對方聲音激動:“你猜剛在樓下,我遇上誰了?”

“誰啊?”

“就你那清華的朋友,周斯越,是這名吧?”

“嗯,他招呼你了?”

“你這朋友賊牛逼,我跟他也就上回你去當兵前那晚見過一面吧,沒想到他還記得我名字。”

“他從小記性好。”

那人嘆了口氣,“你記性也好,哎——人各有志,不說了。”

似乎聽他輕笑了下:“他人在哪兒?”

“在九樓,帶着他兒子在商場裏的兒童樂園玩呢。”

“一個人?”

“旁邊坐了個漂亮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他媳婦兒?”

那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這桌的幾個小姑娘眼神就沒從他身上挪開過,臉上掩不住的興奮,單身夜那晚,就屬他來的最晚,而且沒坐多久就又被人叫走了,都沒來得及跟他說上幾句話呢,想着等會兒等婚禮結束要不要上去要個手機號。

趙黛琳聽得窩火,重點是旁邊這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處於神遊狀態,她把手機啪用力往桌上一丟,殺氣騰騰地去撈那幾個姑娘面前的椰汁:“把椰汁給我!”

結果手就撣到了身後正要過來上菜的服務員,眼看那盤子要直直朝於好臉上飛去之時,服務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翹着屁股給托住了,穩穩捧在手上,只灑了幾滴湯汁,表情還挺得意。

把趙黛琳看得目瞪口呆,“哥們練過?夠專業啊。”

然後發現視線被一隻修長乾淨的手擋住了,那隻手就剛好擋在於好的面前。

其他人也發現了,齊刷刷地順着那隻胳膊尋過去。

是陸懷征。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注意到這邊,那頭還跟人閑聊呢,說著她們聽着都費勁的話題,這邊就很隨意地伸出手替她護了下頭,而且這個動作自如且駕輕就熟到讓在座的人幾乎產生一種老夫老妻的錯覺?

服務員上完菜,他又若無其事收回手,插回兜里,完全沒放在心上。

滿桌小姑娘的眼神你來我往的,搞得連那服務員臨走時都忍不住瞧了眼陸懷征,下結論:這哥們反應速度,跟他有得一拼。

陸懷征倒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結束聊天後轉身就走了。

等他走遠,趙黛琳拿手肘捅了捅於好:“我說,你倆要裝到什麼時候?上去大大方方打個招呼去啊,都這麼端着裝着誰也沒看見誰,是怎麼個意思?”

看得出來,他也並不是很想跟她相認。

光是這點就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不去,他這人記仇。”

於好說這話時嘴裏嚼着根油膩膩的鴨舌,翁聲說。

趙黛琳狐疑地看着她,又轉頭看看那婚宴中周轉於各形各色人之間卻始終笑吟吟的英俊男人。

胡扯,明明很有風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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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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