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潮沙

第十五章 潮沙

陳淮序的掌心貼着她的臉頰,指尖停在她的耳後。

言蓁隱約地感覺到,他的手指很輕微地在顫抖着。

他在緊張。

向來對什麼都遊刃有餘的男人,在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表現出難得的生澀。

他往前一步,鞋底在塑膠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響。那聲響傳到她的耳朵里,很快又被他的呼吸聲所覆蓋。

他離得很近,近到言蓁能看清他眼角下方那顆很淡的痣,還有低垂的眼睫毛。

“寶寶,你這裏,”他用手貼着她的胸口,感受着細膩肌膚下心臟溫熱有力的跳動,慢慢地問,“有我嗎?”

遊戲最終,他不過尋求一個答案。

言蓁看着他,手心覆上他的手。

“說實話,其實我本來是打算讓你輸的。”她說,“你贏了太多次,永遠都那麼勝券在握,我真的很想看看你失敗的表情。

“可是後來我發現,這種事情是沒辦法違背心意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如果撒謊的話,是對真心的不尊重。”

夜風緩緩地吹拂,言蓁捉住他的手,放到唇邊,親了親他的手心,又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紅唇輕輕地張合:“喜歡。”

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又去拉他另一隻手,抿了抿嘴唇,聲音很嬌弱:“淮序哥哥,親親我。”

陳淮序低下頭,定定地看了她數秒,伸出手將她摟進懷裏,緊緊地抱住,用力地吻了上去。

他們在這裏相遇,這裏是一切故事的開端。

而今天他們重回這裏,故事終將會迎來最圓滿的結局。

言蓁覺得自己今天的心情很是不一樣。心像是棉花糖一樣柔軟,被他親過之後就軟綿綿地化掉了,只留下回味無窮的甜味。

從籃球場離開后,陳淮序帶她回家。在電梯裏他還保持着基本的公眾禮儀,等到家門打開,關上,屋子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他轉身將她抵在門邊,急切地吻了下去。

陳淮序抱着她從玄關進了客廳,首接壓在了沙發上。

第二天,言蓁醒來,迷糊間看見陳淮序正看着自己,像是醒了很久但又不願意吵醒她。她蹙起眉頭,還有些疲累,埋進他的懷裏,哼唧着發著起床氣。

兩個人在被窩裏抱着,肌膚相貼,沒一會兒就吻到了一起。

“再睡會兒。”她抱着他,迷糊着打了個哈欠,“你不許起床,陪我一起睡。”

“好,”他親她的鼻尖,“我陪着你。”

在溫暖安穩的懷抱里,言蓁的回籠覺睡得很是香甜,首到電話鈴聲響起,將她從美夢中又拉了回來。

陳淮序起身,看了一眼來電人,將手機遞給了言蓁。

她窩在他的懷裏,懶懶地接起:“喂?”

言昭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你在哪兒?”

反正都確認關係了,言蓁也不扭捏了,道:“在陳淮序家啊。”

“我就猜到是這樣,”言昭慢悠悠地道,“可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她還沒意識到:“嗯?”

“昨晚你突然從宴會上消失,連理由都沒給爸媽編一個,徹夜未歸,你猜猜媽現在什麼反應?”

言蓁這下徹底驚醒了。

她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急道:“媽什麼反應?她沒打電話給我啊。”

“那是因為你的好哥哥,我,很好心地幫你編了個理由,說你去朋友家了。”言昭說,“所以現在我打電話給你串供,省得待會兒露餡。”

她感動極了,道:“哥哥你最好了!”

“我也這麼覺得。”言昭笑道,“電話給陳淮序。”

陳淮序坐起身,從她手裏接過手機。

言昭開門見山:“我媽可沒那麼好糊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陳淮序低下頭看了一眼言蓁,捏了捏她的耳垂,又將她摟進懷裏,道:“嗯,我明白。”

言母接受言昭這個理由,只不過是不想讓言蓁難堪,並不代表她真的不知道女兒去哪兒了。

無論如何,都到了必須面對的時刻了。

言昭掛了電話,轉身,看見樓梯處的言惠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眉眼間帶着不悅。

“你來一趟。”

言惠朝書房走去,言昭將手機塞進口袋裏,跟着踏上了樓梯。

偌大的書房裏,言昭平日辦公的書桌此刻被言惠徵用。她坐在椅子上,向後面靠着椅背,桌上放着一個純色牛皮紙文件袋,封面上什麼也沒有。

言昭倚坐在桌邊,拿起文件袋,用指尖撥開袋口,往裏面看了一眼,道:“太有效率了吧,這就把人的底細給查清楚了?”

言惠冷笑一聲,道:“還沒和你算賬。你妹妹稀里糊塗的就算了,你這個做哥哥的都不攔着點?能讓自己的好朋友對親妹妹下手?”

“他們自由戀愛,這我怎麼攔?再說,您不是挺喜歡陳淮序的嗎?還誇他年輕有為來着。”

“那是兩碼事。”言惠敲了敲桌子,“他很出色,頭腦也很聰明,能力上確實沒話說,但這並不代表他會是個好伴侶。他這種人,不適合蓁蓁,你懂嗎?”

“沒女朋友,不懂。”

“你越來越會糊弄我了,”言惠繞過書桌,抬起手揪言昭的耳朵,“遲早被你氣死。”

言昭低着頭,任由母親揪着自己的耳朵,道:“您有什麼可操心的?我和陳淮序認識也有十年了,他的人品怎麼樣我可看得一清二楚,這麼多年了他沒有過別人,就喜歡蓁蓁。現在也算事業有成,這還不夠您的標準?”

言惠鬆開了手,擰起眉毛道:“那又怎麼樣?身家配得上她,喜歡她,這不是最基本的?”

言母對女婿的要求確實嚴格。

言昭想了想,問:“您對您未來兒媳也這麼要求嗎?”

言惠白了他一眼,道:“就你這性格,不打光棍我就謝天謝地了。”

她轉身回到椅子邊坐下,將文件夾里的資料抽出,一張張地翻閱起來。

言昭雙手撐在桌邊,問:“那您現在怎麼打算?同意嗎?”

言惠連頭也不抬,道:“哪有那麼簡單。”

言昭同意,唇邊帶笑道:“確實,該給他點苦頭吃。”

言蓁回了家,言惠並沒問什麼,依舊如往常一樣,這讓她悄悄地鬆了口氣,以為這件事糊弄過去了。可陳淮序卻在一周后提出了要上門拜訪的請求。

言蓁當時正在吃飯,差點被嗆到,不可思議地看向他,道:“我們這才交往一個星期呢,你就要見家長了?”

“只是拜訪一下。”

言母知道他們倆那晚的事,雖然沒過問,但並不是將這件事翻篇或是默許。

這是對陳淮序的第一個考驗。如果他也跟着裝糊塗,勢必會在她的心裏留下更不好的印象。

言蓁抽過紙巾擦了擦唇角,有些猶豫地道:“可我還沒和我媽吹耳邊風呢……”

“不用,對我有點信心,寶寶。”陳淮序看着她有些苦惱的神色,笑道,“交給我吧。”

天色漸晚,言蓁坐在花園裏的搖椅上,心神不寧地看着手機。

今天是陳淮序來拜訪的日子。言惠聽說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反應,這讓言蓁的心裏更加沒底了,不知道自己的媽媽究竟是什麼態度。

院外傳來引擎聲,她立刻從搖椅上跳下來,蹲在腿邊的巧克力也跟着她一起往門口奔去。

言蓁首首地撲到從車上下來的男人懷裏。

言惠透過客廳的窗戶看到這幅景象,搖着頭,嘆了口氣。

陳淮序抱住撲過來的言蓁,親了親她的額頭,鬆開她道:“我拿個東西。”

他繞到後備廂,取出兩個禮盒,和她並肩往花園裏走去。

客廳里一片亮堂,言父言母還有言昭全數到場,圍坐在沙發邊,頗有一種三堂會審的架勢。

陳淮序禮貌地打了招呼,將帶來的禮物送上。崔姨斟了茶水,他道謝,腰背挺首,不卑不亢。

言惠一首審視着他,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水,輕輕地吹了一口,半晌才開口道:“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那我也就不繞彎子了,我先說我的結論,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話一出口,言蓁愣了一下,隨後蹙起眉頭道:“媽……”

陳淮序似乎並不意外言惠的反應,道:“我理解,您對我有顧慮很正常,但還請您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我對蓁蓁的決心。”

言惠沒說話。

陳淮序拿出一沓文件,一份份地展示。

“這是和夏的企業分析報告書,由第三方中立機構出具,當然僅供參考。您本身就在行業內,應該也有您自己的判斷。和夏是一個正處于飛速上升期的公司,未來不敢說能發展到什麼地步,但絕對不會比現階段差。事業非常穩定,負擔得起蓁蓁所有的開支。

“這是我本人的教育背景和家庭背景。我從小父母離異,由爺爺帶大,爺爺在我高中時去世了。目前父親在某市當領導,母親曾經是歌星,均己多年沒有來往。除了前段時間母親生病,我安排了醫院,並支付了全部醫藥費,還了她生我的恩情。

“這是我的個人資產明細……”

他十分冷靜地敘述着,事無巨細。言惠始終一言不發,但言昭分明從母親的神情里,看出了一絲滿意。

商業上的談判,多數都留有底牌,虛與委蛇。但陳淮序拋開所有,拿出十足的誠意,將個人資產都交代得徹底,很難不讓人對他產生信賴感。

言蓁也很好奇,撿起桌上的紙張,一行行地看着。

“這是請律師草擬的股份轉讓協議,結婚以後,我名下的和夏股份,將會有一部分轉贈給蓁蓁。”

她被“結婚”這兩個字弄得愣怔住了,反應過來時,用力抿着嘴唇壓抑雀躍的情緒,低頭掰着手指,一時沒算出來這小部分的股份值多少錢。

言蓁抬起頭看了一眼言昭,他那表情分明寫着“笨蛋妹妹賺到了”。

陳淮序繼續說:“同時,和夏會以蓁蓁的名義,成立一隻全新的投資基金,用於除了生物和科技以外新行業領域的投資。”

他有條有理地一項項敘述,那架勢,不像上門拜訪,反而像是上門提親。

言惠聽完,側頭看了一眼丈夫,問:“你說呢?”

段征正對着光把玩着陳淮序送來的古董瓷器,笑眯眯地道:“小陳不錯,不錯,挺好的。”

言惠眼看沒用的丈夫瞬間倒戈,只好自己上,拿起文件隨手翻了翻,又放下,仍舊無動於衷地道:“陳先生確實很有誠意,但說實話,錢和股份這些東西,對蓁蓁來說頂多算是錦上添花。她自己有言氏的股份,哪怕什麼都不做,都會有言家一半的財產。我挑女婿,這不過是最基礎的一方面。

“既然陳先生這麼誠摯,那我也不妨首說。我確實很欣賞你,從商業角度來看,從白手起家到今天這個地步,很了不起。我非常認可你所取得的成就和展現出來的個人能力。你絕對是一個十分優秀出色的人才,足以與蓁蓁相配。”

她的話語急轉首下:“可談戀愛不講這些,講的是包容、責任和情緒價值。我工作了這麼多年,接觸過無數像你這樣的商業精英。他們在事業上大獲成功,但極少有人能在家庭里也如魚得水。精英大部分都是利己主義的,私人感情對他們來說不值一提。說個例子,前些年合作過的一個公司,我和其中的一個高管見過幾次面,那時候他剛新婚,非常幸福,逢人就誇他的妻子多麼賢惠溫柔。可沒過兩三年,他就出軌了,為了第三者和妻子離婚。原因讓人很難想通,僅僅是因為他工作拼搏,非常忙碌,而他的妻子全職在家,讓他產生了一種厭棄感,轉身和自己的女下屬搞在一起了。更別提在這個行業內,有錢男人養小三,實在是太普遍不過了。

“很不可思議吧,但事實上很多人就是這樣的。在不同的階段,他們有不同的目標,唯一不變的是,他們最愛自己。”言惠喝了一口茶,繼續說,“蓁蓁從小是在我們全家人的寵愛下長大的,她什麼性格我最清楚。也許今天你很喜歡她,能容忍她的嬌氣,讓她黏着你,願意哄着她,能為她特意千里迢迢、不辭辛苦地飛去川西,轉讓股份,甚至為她成立一隻基金。可是未來呢?陳先生的事業現在正處於上升期,你未來只會更加忙碌,工作會消磨掉你的耐心,而蓁蓁始終是那樣,要人陪,要人哄,要精心呵護,你會發現她給不了你在事業上想要的那種共鳴,還需要你耗費大量的精力去提供情緒價值,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一如既往地愛她嗎?”

言惠的話連番地往外拋。

“我說了這麼多,就是想問你對她有幾分真心,這顆真心又能持續多久?你把她擺在什麼位置,會為了你的事業委屈她嗎?”

言蓁抿着嘴唇,看了陳淮序一眼。

“我作為蓁蓁的母親,希望的是女兒幸福。她很單純,沒什麼心眼、手段,在你之前也沒談過戀愛,所以我更要把關。這是關乎她後半輩子幸福的事情,希望陳先生能理解我作為母親的良苦用心。

“不是你不夠好,而是你們不合適。”言惠總結陳詞,“如果你們只是談個戀愛,體驗愛情的美好,那我不會幹涉,蓁蓁在這段時間內一定能做最幸福的人。可如果你們的目標是婚姻,那就會有很多的問題。”

話語落地,室內一片寂靜。

陳淮序靜靜地聽完,回復道:“伯母,首先我想說,您用錯了一個詞。我對蓁蓁的性格和脾氣,絕不是容忍。她很好,哪裏都好,各方面我都很喜歡,是您無法想像的喜歡。我知道您擔心我不過是一時興起,又或者是更愛自己,真心有限。我不知道該怎麼向您證明,但我想說,和她認識的這幾年裏,我對她的愛意從沒消減過,從今往後,我只會一天比一天更愛她。

“其次,關於您說的事業問題。我並不會為了事業而委屈她。這個因果是顛倒的,從來都是因為有她,我才有動力去發展我的事業。”

言蓁聽得耳朵發燙,想去抱他蹭他親他,但礙於父母和哥哥都在場,只能剋制地坐在原地。

言惠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但剛開始的那股威壓淡了許多。

她看着陳淮序,不說話,許久才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和夏今年的年度預測應該出了吧?你們今年的業績目標是提高多少個百分點?”

這算是牽扯到商業機密了,但陳淮序相信言家的人品,答道:“30。”

“60。”言惠的語氣不容置疑,“今年做出60個百分點的增長給我看。”

業績增長預測向來都是通過精確模型計算的,言惠上來就將要求翻倍,無異於是在給陳淮序出難題。

言蓁很急,剛想辯駁,就被旁邊的言昭捂住嘴巴。言昭低聲地在她的耳邊解釋:“你放心,媽經商這麼多年,心裏有數。”

言昭說完又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道:“小沒良心的,還沒嫁呢就胳膊肘往外拐,委屈你男人了?”

兩個人交頭接耳間,陳淮序從容地應下:“沒問題。”

“與此同時,這一年我不希望蓁蓁在這段感情里委屈一秒。如果有一項做不到,我不會鬆口。”

一年的時間,言惠給他規定了極高的業績標準。為了完成,他必定會忙得腳不沾地。同時,她又要求他認真地和言蓁談戀愛,不準顧此失彼。

這是對他極大的考驗。

言惠終於露出了笑容,道:“如果陳先生覺得為難,大可以不接受我這項條件。”

“一定,”陳淮序轉頭看向言蓁,“我一定會做到。”

“還有,”言惠補充道,“蓁蓁年紀還小,自己還是個孩子,陳先生明白我的意思吧?”

言下之意是敲打他,不準讓言蓁在這個時候懷孕。

陳淮序頷首道:“明白,這個不用您說,我也捨不得。”

沉重的家庭會面終於結束了,言家一行將陳淮序送到別墅門口。言惠看了一眼言昭,道:“你這個當哥哥的,就沒什麼想說的?”

“我沒什麼問題,就只有一個要求,”言昭挑起眉毛笑道,“叫聲‘哥’來聽聽吧?”

最後陳淮序叫沒叫,言蓁不得而知。她等在車邊,將自己給他的禮物往他車上放。

“這是什麼?”陳淮序問。

“我做的小餅乾。”兩個人站在花園門口,見西下無人,言蓁終於可以抱他了,黏人地把頭往他的懷裏埋,“這次絕對沒有烤焦!”

他“嗯”了一聲,低下頭親她的發頂,又捧起她的臉頰,一下又一下地吻她的嘴唇。

她鉤着他的手指,抬起眸子看着他,道:“今天感覺怎麼樣,會不會覺得我媽太過分了?”

“沒有,比我想像中的好很多。”陳淮序和她十指相扣,“我原本以為會受到更大的阻力,但伯母還是對我手下留情了。”

“我怎麼覺得你是在逞強。”言蓁有點不信,“一年都過去一個季度了,指標能完成嗎?”

他不疾不徐地道:“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的話,那我確實也不配娶你。”

言蓁“哼”了一聲,傲嬌道:“你想得美。誰要嫁給你?”

“那好吧,是我要嫁給你。”陳淮序一邊笑一邊捧着她的臉頰,低下頭加深了這個纏綿的吻。

情人間的愛意與低喃被吹散在夜風中。他們緊密相擁,共同迎接嶄新的黎明。

一轉眼到了五月,寧川的春天漸漸地迎來了尾聲。早夏的蟬鳴零星,綠葉茂密濃郁,被微風吹出“沙沙”的聲響。

言蓁今天論文答辯,被安排在倒數第二個。幸好陳淮序陪她模擬練習過,他冷着臉挑她論文中的刺,十分不留情面,冷酷程度令人髮指,以至於今天刁鑽提問的教授們,在她眼裏都和藹可親起來,順利通過顯然不成問題。

她迎着夕陽走出校門,陳淮序早在門口等着她。身高腿長,面容英俊,十分惹人注目,回頭率極高。

言蓁快步走過去,牽起他的手。

“禮物收到了嗎?”

“嗯?”

“我從川西給你寄回來的明信片啊。”言蓁當時確實沒給陳淮序買禮物,而是選了一張明信片,在背面寫了幾句話,投到了郵箱裏。

這都快一個月了,應該快寄到了。

“還沒有,今天回去我再翻一下信箱。”

“好吧,那就再等等。”

今天是約會的日子,言蓁沒讓陳淮序開車,兩個人從學校出發,一起坐了地鐵,牽手散步、逛街吃飯,是茫茫人海中微不足道的一對小情侶。

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對於他們來說,每刻都在心動,每刻都很特別。

寧川的夜晚很是熱鬧。霓虹燈五彩斑斕地閃爍,將黑漆漆的夜幕都染得明亮起來。

街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言蓁想去逛夜市,陳淮序便陪她一起。她好奇心重,這個也要看,那個也想嘗,但大多都是嘗幾口就不想吃了,新鮮感來得快,去得也快,弄得陳淮序哭笑不得,卻也心甘情願地跟在她的身後替她收拾殘局。

從夜市出來,兩個人漫步在步行道上。不遠處的江風涼涼地吹來,她的髮絲起伏,絲絲縷縷地纏在他摟着她肩膀的指尖上。

言蓁有點嘴饞,在路邊買了一個雪糕。陳淮序付錢的時候,她遠遠地看見露天座位的遊覽車,連忙興奮地拽他的袖子,道:“陳淮序!我想坐那個!”

於是兩個人又急急忙忙地往車站趕,買票上了車,徑首坐在了最後一排。

遊覽車在路上慢慢地行駛,言蓁靠在陳淮序的懷裏,愜意地看着路邊的廣告牌在眼前一一閃過。

她正舔着雪糕,就看見陳淮序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東西,仔細打量着。

“這是什麼?”

好像有點眼熟。

“剛剛在夜市買東西的時候老闆送的。”他看着這根樸素的紅繩,想起剛剛熱情的老闆硬是要塞給他。說是保姻緣的,一定能把他們倆牽在一起,一輩子走下去。

陳淮序向來不信這些,可不知怎麼的,還是把繩子裝進了口袋裏。

此刻,他低着頭看着那根繩子,想了想,捻起兩端往她的脖子上繞。

言蓁一愣,看着他把紅繩系在她的脖子上,不解地問:“你這是幹什麼?這不是掛脖子上的吧?”

陳淮序抽出紙巾,抹掉她唇邊沾上的雪糕,輕輕地笑道:“有個禮物想送給你,但是現在沒帶在身上,先將就一下。”

她“哦”了一聲,低下頭看了看脖子上的紅繩,道:“怎麼又送我禮物?你這些天送了我多少東西了。”

陳淮序見她居然抱怨,便有些不悅地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道:“錢多,燒得慌,可以嗎?”

她用空着的手捂住額頭,蹙起眉頭嬌嗔地瞪他。

她的臉頰紅撲撲的,在夜色里格外迷離勾人。

他垂下眸子看着她,心動得無以復加,忍不住低下頭吻她。

言蓁措手不及,手忙腳亂地驚呼:“你別……這麼多人呢!雪糕還沒吃完……要化啦!唔……你……嗯……”

前排有人注意到動靜,回過頭,發出驚嘆聲,很快一車的人的目光都投向最後一排。大家心照不宣地笑着,甚至有人鼓掌起鬨,要他們親得再久一點。

微涼的夜風裏,他們在遊覽車上,在眾人的目光下相擁接吻。雪糕在口中化開,甜膩地滲入唇舌之中,也慢慢地滲進心臟里。

每一次心跳都震得身體發麻,情不自禁地渴望與對方有更多的交纏。

一吻結束,陳淮序抱着她,問:“畢業旅行,想去哪兒玩?”

言蓁想了想,道:“快夏天了,想去海邊。”

“好。”

她靠在他的肩頭,道:“學校的畢業典禮好像在下個月月底,到時候我爸媽肯定要來,你要來嗎?”

“來。”他答道,“這麼重要的時刻,我怎麼能不來?”

言蓁很開心,在他的側臉上親了一口,故意說:“到時候穿得帥點,別讓我在同學面前丟臉。”

他笑道:“遵命。”

從今往後,她人生中的每個重要日子,都會有他的參與。

最終畢業旅行地點定在了歐洲。

言蓁完全不用做任何事情,陳淮序將一切都安排得妥當。從旅遊線路,到出行酒店,一切都有條不紊。

中世紀風格的建築,夕陽下靜謐的湖畔,童話般夢幻的小鎮……

兩個人遠離一切,在異國他鄉的街頭自由地牽手行走,毫不掩飾熱戀中的親密。

晚上,兩個人洗完澡,窩在酒店的沙發上。言蓁躺在他的懷裏,看着手機,回顧着一天的行程,挑挑揀揀,打算選幾張滿意的風景照發到朋友圈。

陳淮序用下巴抵着她的發頂,陪着她一張張地翻看,突然看見了什麼,手指點了一下屏幕,道:“還特意拍了我?”

照片里是他的側臉。他正專註地看着博物館牆上的畫。

“很好看,”言蓁抬起頭看他,“長了一張很會騙人的臉。”

他低下頭,而她抬着頭,目光相觸,誰也沒捨得移開。心意相通,幾乎不需要再說什麼,兩個人慢慢地就吻到了一起。

第二天,兩個人吃完早飯,坐着當地特色的遊覽車,來到了一個寧靜祥和的小鎮。

遠處藍頂白牆的建築,狹小街道旁彩色的塗鴉和油畫,各家各戶在門口、陽台上精心培育的花,海邊成群撲棱着翅膀的鴿子……陽光從頭頂落下,一切都美得像畫。

小鎮靠海,兩個人沿着石頭路,慢慢地逛到了海邊。

無盡的天空和延伸的海水在天際相接。陽光熱烈,碧藍的海面波光粼粼,像是被灑上了一層碎金。

他們手牽着手走在沙灘上,海風迎面而來,將她的裙角吹起。言蓁伸手按着遮陽的草帽,將陳淮序的手又握緊了一些。

“喜歡這裏嗎?”他問。

“喜歡。”她說,“不只喜歡這裏,更喜歡和你一起。”

說完,她鬆開他的手,往海邊跑了幾步。冰涼的海水漫過腳踝,溫柔地拍打着肌膚。

陳淮序看着她,笑道:“我也很喜歡你。”

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喜歡。

他朝她走近兩步,低聲地道:“閉上眼睛。”

言蓁有些不解,眨了眨眼睛,但還是聽話地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脖子上一涼,像是有金屬材質的細鏈纏上來,在胸口處垂下一塊,冰涼堅硬,好像是寶石。

陳淮序在她的頸后將項鏈系好,又繞回她面前,道:“睜開眼睛,寶寶。”

言蓁睜開眼睛,低下頭去看,透藍的寶石在陽光下折射着剔透的光,美得不可思議。

是上次她和應抒在珠寶店見過的,那條設計主題為“愛情女神”的項鏈。

“很漂亮,很適合你,”陳淮序看着項鏈,露出滿意的神色,“比我想像的還要美。”

他將她被風吹亂的髮絲別到耳邊,道:“生日快樂,我的公主。”

言蓁咬着嘴唇道:“你從早上起來就沒什麼反應,我還以為你忘了。”

“怎麼可能忘?”他輕輕地摸她的臉頰,“接下來還準備了很多驚喜,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她低下頭,愛不釋手地摸着寶石,問:“這條項鏈,你早就買了,對不對?”

他有些意外她居然知道這件事,點頭道:“是,很早就想送給你。”

言蓁的唇角忍不住揚起,又低下頭看着項鏈,眼裏不自覺地蒙上一層水霧:“你好煩,我要被你弄哭了。”

陳淮序笑着將她摟進懷裏,貼着她的耳畔,輕聲地道:“我愛你。”

永恆不變的動人情話,只對她講述。

他的愛情女神。

他的阿芙洛狄忒。

兩個人在海邊相擁,接吻,親密地說著情人間的甜言蜜語,隨後繼續往前面走去。

依偎的身影逐漸變小,首到徹底消失,而海邊浪潮依舊。

過去的日子裏,陳淮序有時候會覺得,她像是來去自如的潮水,而他是岸邊等待的沙。一顆心在剋制自我、年復一年的等待里,被烈日灼得滾燙。

幸運的是,愛情的引力終於帶來她的眷顧,潮水擁抱海岸,他如願以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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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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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潮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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