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顆糖
喻言只送了兩個蛋糕過來,也沒說幾句話,人就準備走了。
走之前特地叮囑了蘇立明,讓他告訴每個人都必須試吃並寫出優缺點感悟晚上她來收作業,寫得好這個月給他們加獎金。
蘇立明當時其實很想說,我一電子競技戰隊,可能沒那麼高的美食鑒賞能力能夠寫出感動人心的甜品感悟。
轉念一想,吃吃蛋糕吹吹比就能有獎金拿,算了,寫就寫吧。
再加上蘇教練還不太摸得清這位老闆大佬的脾氣,最終什麼都沒說,恭送陛下出宮了。
送完了蛋糕回到店裏,安德正在盛咖啡豆,見她推了門進來,男人分出一眼看向她,問道:“找到新試吃了?”
喻言隨便點了點頭,手裏拿着鉛筆回到她窗邊的角落裏。
安德看着,有點好奇:“你最近到底在研究什麼?”
“研究秘籍。”喻言隨口答。
略微思忖,他懂了:“上次那個乳酪?你做出來了?”
女人這次沒說話,好半天,抬起頭,面無表情看着他,“什麼叫我做出來了?我是要超越它的。”堅持了不到三秒,她像皮球泄氣,眼梢塌下來,無精打采,“沒有……”
安德挑起一邊眉梢:“不是檸檬汁嗎?”
“試過了,感覺不太對。”喻言苦惱地鼓了鼓臉頰,“就感覺,味道上還是少點什麼。”
安德點點頭,將咖啡豆放入咖啡研磨機里:“你可以再去一次,問問看。”
“那不是就成了盜取。”她立刻反駁,“我要靠自己的!”
安德斜她一眼:“怎麼是盜取,你去找人家問問,試試看,全當相互學習交流,同行之間的切磋是技術進步最有效的途徑。”
喻言有點心動。
她猶豫着,“那,萬一人家不想告訴我怎麼辦?”
“那你就再買一塊回來給我吃。”
“……”
當天晚上,喻言也沒能真的去MAK訓練基地收作業,她直接在她的小廚房裏泡了一天。
喻勉五一回家去了,家裏沒了等着她燒飯的准高三狗,她也就不急着回去,乾脆一直待在店裏,一直到晚上,客人和店員全都走光了,只剩下她和安德。
外面的燈一半關掉,只剩下吧枱復古舊吊燈昏暗亮着。
后廚燈火通明,裝格柵燈光線被淺琥珀色玻璃過濾一層,幽暗滲透過來。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
安德屈指敲了敲玻璃,喻言抬頭。
男人指了指牆上的掛鐘。
已經十一點了。
喻言過濾糖粉的動作一停,收拾了東西洗手換衣服出來。
“你怎麼還沒走?”
“我要鎖門。”
“我來鎖就好了。”喻言拎起包包,去關了廚房燈,轉身往外走。
安德無奈:“我還得送女士回家。”
“嘖嘖嘖,意大利男人真是可怕。”喻言感嘆。
她剛到意大利的時候就認識了安德,相處很多年,彼此都熟悉的不行,共同感興趣的話題也很多,兩個人東扯扯西扯扯聊了一路,完全不會無聊。
晚上十一點半,夜路,高速行駛的車子探照燈劃出一道道光帶,街上人基本已經沒有了。
喻言一邊聽着安德給她講咖啡起源一邊吐槽插話,兩個人慢悠悠進了她家小區,穿過小花園到獨棟區,直到她家門口。
她家柵欄旁邊靠着一個人。
喻言心下一緊,下意識往安德身邊站了站。
安德注意到,也沒再說話,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那是一個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懶懶倚靠在牆邊。
男人剛好也抬起頭來,看向他們。
是江御景。
她愣了一下,整個人放鬆下來。
安德側過頭來:“認識的?”
喻言嗯了一聲。
安德點點頭:“那我就先走了?”
喻言笑了:“明天請你吃好吃的報答。”
“只要你以後別再取些什麼渣男去死之類的稀奇古怪的名字。”安德也無奈笑着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喻言回過頭來,江御景正看着她。
男人斜後方,MAK訓練基地依然燈火通明,燈光從一樓落地窗透出,自他背後打過來,黑髮發梢被染上柔軟的淺色。
他背着光,眼眸里的情緒匿在陰影里看不真切,只有嘴裏咬着的煙是清晰的,星星一點紅光,明明滅滅。
小區綠化很好,大片的綠植,微風輕拂,樹葉盪起一片片輕微響動。
除此之外,一片靜謐。
喻言站在原地停了一會兒,不知道是應該直接回家,還是過去說句話。
畢竟,現在兩個人也算是認識的了,視線都對上這麼久了,假裝沒看見又好像不太合適。
喻言皺着眉,鼓了一下腮幫子,猶豫了。
她覺得,既然機會都找上門來了,那就乾脆好好聊一聊,解釋清楚,本來也沒有什麼大矛盾的,現在大家冰釋前嫌握手言和,好像也挺好的。
畢竟她是個大度又善良的人。
這麼想着,喻言嘗試着帶上了一點友好的微笑,邁開了步子,朝他走過去。
然後她看見,她剛向他走了兩步,江御景也動了。
男人將咬着的煙夾在指間,然後直起身來。
長腿邁出,轉身。
順着牆壁,繞過柵欄往前走,進屋了。
看都沒再看她一眼。
直接,進屋了。
MAK訓練基地的大門在她眼前打開,然後又在她眼前——
“嘭”地一聲,重重甩上。
“……”
喻言面無表情地,久久地看着那扇彷彿摔在了她臉上的門。
冰釋前嫌?握手言和?
呵呵。
不存在的。
第二天一大早,喻言出現在了MAK基地大門前。
在隊裏唯二上午起床的蘇立明也還在睡的時候。
男人抓着頭髮爬起來開門,喻言笑眯眯站在基地門口,背後是燦爛陽光。
不過也沒她表情燦爛。
喻言:“早啊,我給你們帶了早餐。”
蘇立明:“……”
女人輕盈的進了門,順手將手裏的早餐放在餐桌上,回頭看着蘇立明,
“我們景哥睡哪間?”喻言目標很明確。
“……”
蘇立明總覺得自己敏感嗅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
他指了個二樓房門,喻言放下包,直接上去了。
眼尾上揚,唇畔帶笑。
蘇立明打了個哆嗦。
走到門前,喻言站在門口想了想,還是象徵性的輕輕敲了兩下門。
沒聲音。
她又敲了兩下。
門從裏面開了。
theone剛從洗手間裏出來。
娃娃臉看起來一副少年樣的男人看見門外的人,愣了一下,擦着頭髮的手一頓。
喻言沖他微笑了一下,視線在整個房間,從右到左,掃了一圈。
並沒有她想像中的網癮少年的房間一樣亂糟糟,相反整潔的讓人十分詫異。東西很少,全部都擺放的一板一眼井井有條,窗邊一個圓形小沙發,木桌上幾本書邊緣對的整整齊齊摞放在一起,半個書角都沒凸出來。
想到她不過踩了他一腳,這男人就像她搶了他媳婦兒一樣的反應,喻言頓時覺得可以理解了。
只是這麼一個疑似有潔癖的人,為什麼有睡懶覺的毛病?
喻言視線最終落在左邊那張床上鼓起來的一坨上面。
她眉梢挑了挑:“還沒醒?”
theone很平靜的嗯了一聲。
喻言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
八點半了。
正是陽光明媚的大好時間,年輕的人們怎麼能用來睡懶覺?
她走進盥洗室,從架子上抽了條毛巾,洗手池水扭到最右放了一會兒,等水冰了,浸濕毛巾。
然後擰乾。
喻言出了盥洗室,走到江御景床邊,男人一半的臉遮在被子裏面,只露出鼻子往上的部分,緊閉着眼,睫毛長長地覆蓋在下眼瞼,鼻樑又高又挺,黑髮散在枕頭上看上去很柔軟。
喻言彎腰,俯身,低頭,空出來的一隻手扯住他被角。
然後,唰的一下,把他被子掀了。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動作如行雲流水流暢非常。
江御景被子被掀,一大隻穿着淺色睡衣像個大型犬類動物一樣躺在床上,沒睜開眼,只是眉無意識皺起。
修長削瘦的手,摸索着他的被子,往回抓。
喻言鬆手了。
江御景重新把被子拉了回來,緊緊皺着的眉,慢慢地,一點一點鬆了。
等他眉間褶皺完全鬆了下來,喻言再次拉起被角,把他的被子直接掀了。
這次,江御景直接睜開了眼。
向下覆蓋的眼睫唰地上抬,男人漆黑眸底還繚繞着惺忪睡意,眼角下耷,薄唇緊抿,眉頭擰的很緊。
每一根眼睫毛都黑氣側漏全是不高興。
他睜開眼,微眯了眸,還沒等看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誰,就感覺到一道黑色的虛影從眼前閃電一般劃過——
下一秒,一塊毛巾直接啪地一聲拍在他臉上。
冰涼,冰涼。
“……”
江御景任由冰涼的毛巾扣在他臉上,躺在那裏,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