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9

番外-9

盛夏時,靳浮白去南方出差。

那邊有個關於老人健康方面很權威的講座,連開三天,沒日沒夜的。

他就像以前出國時那樣,有空時就打電話給向芋,實在沒空,就發發照片或者文字。

讓她能知道自己的行蹤,也順便叮囑她按時吃飯吃水果,叮囑她晚上睡覺不要忘記關掉空調。

也有犯壞的時候,見到南方體格壯碩的蟑螂,拍下來,想發過去,一想她會怕,又刪掉作罷。

倒是發過幾次南方盛開的花,向芋回復得很有意思:

【路邊野花不要采!】

她回這麼一句,他想起了就想笑,能樂上老半天。

熬到最後一天,講座持續到晚上9點。

這季節南方多降雨,窗外綿綿雨絲,被路燈晃得如同金線,簌簌而落。

靳浮白從酒店會議室出來,和同行寒暄過,站在過廊鬆了一顆襯衫扣子。

走廊是煙民聚集地,此刻煙味濃重,他推開窗子,寒涼夜雨的潮濕侵進來,令人無端想念帝都市。

靳浮白看一眼時間,眼裏應酬的笑意斂起來。

9點17分。

這時間太雞肋,他有點不捨得撥通電話。

這陣子向芋嗜睡,晚上常常是電影放不到一半就睡著了。

大概就是這個時間,她也許已經睡了。

駱陽也跟着靳浮白一起在這邊開會,上了個洗手間回來,遠遠看見靳浮白站在那兒。

見他無意識地轉着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就知道他在思忖些什麼。

駱陽說:“又想嫂子了吧?”

出門三天,靳哥這個轉戒指的動作,最為頻繁。

靳浮白倚在窗邊,看一眼空空如也的信息欄,笑得無奈,眸間卻又斟滿寵溺:“是啊,幸虧是結婚了,不然我像單戀似的,你嫂子都不主動聯繫我一下。”

“興許覺得你忙?怕打擾你?”

駱陽這話說得十分違心。

靳浮白瞥他一眼,笑笑沒說話。

向芋是什麼性格他會不知道?

她最近買了個防輻射服,正可勁兒玩手機呢,火柴棍兒粗的貪吃蛇能被她玩到手指頭那麼粗。

有時候他坐她身邊,明明什麼都沒做,趕上向芋一局沒發揮好,撞在別的蛇上結束遊戲,她也是要藉機蹬他一腳的。

說是都怪他在,她才會分心。

靳浮白就在這種時候拉着人往自己懷裏按,纏她深吻。

反正都被冤枉了,不如乾脆行動一下。

防輻射服輕得像一層紗似的,還是個弔帶裝,他就輕而易舉勾下帶子,揉捏。

問她,這樣呢?還分心嗎?

向芋懷孕之後,眸色更溫柔,有時候他陷進那種目光里,挺難自拔的。

不能想,越想越覺得今天晚上該回帝都去。

駱陽跟着靳浮白年頭也多,十分善解人意地把手機遞過去給他看:“靳哥,晚班飛機11點40分的,現在過去,走vip通道來得及。”

靳浮白垂頭眼看一眼手機屏上的航班信息,轉身就走:“這邊交給你了。”

後面駱陽想要說一句“放心”都沒找到機會,他靳哥步子邁得又快又大,轉眼消失在樓道轉彎處。

酒店就在機場附近,趕過去不算遲。

等飛機落地在帝都市機場,靳浮白在機身顛動和周圍混亂中,緩緩睜開眼睛。

他關掉手機的飛行模式,被阻隔的信息接二連三跳出來。

意外的是,居然收到了向芋的微信。

時間在半小時前。

那都幾點了?她還沒睡?

機艙門打開,靳浮白一邊點開信息,一邊往出走。

【今天是講座最後一天吧?】

【明早通話能聽到你正在趕早班飛機的消息嗎?】

【不想聽什麼沒忙完、還需要幾天才回之類的,屁話。】

【‘沅有芷兮澧有蘭’,懂吧?】

靳浮白走在人群里,看完這三條信息。

沒繃住,突然輕笑出聲。

周圍也許有人側目,他卻只覺得今天晚上回來是對的。

連屈原的詩都搞出來了。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想他還不好意思直說,什麼時候臉皮這麼薄了?

打車回秀椿街的路上,靳浮白讓司機繞了一段路,在一家專門是夜裏營業的網紅花店買了一束花。

花是他挑的,一種挺特別的白色漸變藍色玫瑰。

靳浮白問店主,這種顏色是不是有點過於憂鬱?

店主笑一笑說,不會,當下很流行這個顏色,您太太會喜歡的。

難怪這花店會火,老闆確實有眼色。

包好花束,還祝他百年好合。

回家路上總有種激動難以沉寂。

不像那年回國,被車禍耽擱,他們現在總有機會,想念時就能及時趕回來。

靳浮白這樣想着,眉宇間浮起層層溫柔笑意。

靳浮白抱着一大束玫瑰進了院子,發現卧室還留有一盞朦朧燈光。

好像特地為他留着似的,令人熨帖。

不過靳浮白也怕向芋其實是忘記關燈、已經睡着,放輕動作和腳步,做賊似的悄悄。

早些年靳浮白十分自我,到任何地方都來去自如,做事全憑自己意願。

同那時比起來,現在每一件事都似乎“束手束腳”,他卻被束得好開心。

覺得是愛的羈絆。

向芋沒睡。

靠坐在床頭,正垂着眉眼,輕撫着肚子和寶寶說話。

聽醫生說,同寶寶對話是好事,算胎教,向芋和靳浮白經常這樣。

但也許寶寶是個有脾氣的寶寶,有點高冷,從來不給他們回應。

床頭一盞淡黃色夜燈,向芋的半張面容浸在暖色光源里,眼波柔和。

今天向芋講的好像是一段往事.

她說,你爸爸是個壞蛋,我們談戀愛時候他經常出國,什麼時候回國又不說,突然就出現回來,出現在眼前。

靳浮白輕揚眉梢,站在門口給向芋發微信。

【抬頭。】

手機在向芋手邊震了一瞬,她都沒劃開,只看見屏幕上顯示的字,下意識順着抬眸。

靳浮白就站在門口,靜靜地笑着,看着她。

他走回門邊,拿出那束玫瑰。

包裝紙嘩啦輕響,靳浮白說:“傻了?”

向芋盯了他幾秒,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掛上燦爛的笑容。

她急着從被子裏起身,拖鞋都不穿就往過跑:“你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感覺到有人想我。”

靳浮白護着她的肚子抱起她,垂頭同向芋接吻,唇齒糾纏。

明明分開不到3天,像是久別3年重逢,彼此動作里都有些急切。

花束和衣物一同墜落床邊。

到最後關頭,靳浮白額前汗水密佈,吻一吻向芋,幫她披上浴巾:“你先去睡,我沖個澡。”

他太顧着她和孩子,總是隱忍,做到後面都是自己解決。

向芋披着浴巾,一步三回頭:“要不,我幫你?”

“......不用。”

她帶着點故意,舔一下唇角:“真的可以幫你。”

靳浮白無奈地揮揮手:“出去吧,別跟這兒搗亂了。”

等靳浮白洗過澡,帶着滿身沐浴露的清香出來,向芋還沒睡,正在擺弄那一捧玫瑰。

她說,顏色真好看,居然是漸變色。

“沒你好看。”

他湊過去捏她的臉:“怎麼今天這麼有精神?”

向芋搖搖頭:“已經困了,想等你一起睡。”

“睡吧,明天駱陽回來,我讓他買了當地的特產,還約了唐予池和李侈來,睡不了懶覺。”

向芋往靳浮白懷裏縮一縮:“你有沒有覺得,我肚子又大了些?”

靳浮白把手覆上去,聲音溫柔,攜一絲倦意:“嗯,再過兩個月,該和我們見面了,小傢伙。”

正說著,突然胎動。

向芋和靳浮白在黑暗裏面面相覷,看見彼此眼中的驚喜。

“他/她是不是想見我們?就像我們期待他/她一樣?”

“也許是吧。”

離產期還有兩個月時,周烈給向芋放了產假。

向芋表示很詫異:“老闆,這產假休得有點早吧?”

周烈擺擺手:“休吧,別來了,我整天看你挺着肚子在公司里,生怕你出個什麼意外,回頭我這公司也跟着破產,冤得慌。”

本來周烈是個南方人,在帝都市這麼些年,說話居然也染了些帝都腔。

向芋強調說,靳浮白現在可不比當年,手裏只有個養老院。不會像小說里那樣,天涼了就讓他破產的。

周烈把人推出去,表情很糟心地說,別了,我害怕。

等向芋回家,故意嚇唬靳浮白:“我失業了。”

靳浮白居然說,嗯,挺好。

後來聽說是提前給休了產假,這人皺一皺眉,問她:“你那個老闆,他怎麼還不結婚?”

本來以為不上班的時間會閑得發慌,沒想到第二天連個懶覺都沒睡成。

一大早,駱陽和靳浮白不知道站在院子裏商量什麼,隱約還能聽見唐予池的聲音?

向芋起床,把頭髮隨手一挽,換了件衣服出去,看見三個男人正站在院子中間聊天。

院子西邊本來是一堆放在花盆裏養着的各類植物,這會兒已經都被挪到東邊。

都不知道桌椅旁什麼時候放了個花架,各類植物都擺在了花架上。

靳浮白最先感覺到,轉身走到向芋身邊,幫她理了理頭髮:“醒了?”

院子堆着一大盒工具和木頭,向芋挺納悶地問,你們這是準備做什麼?

唐予池拿着個肉餡燒餅,吃得挺香:“靳哥要給你和孩子在院子裏做個鞦韆。”

“所以你也來幫忙了?”

“幫忙是不可能幫忙的。”

唐予池咬一大口燒餅,口齒不清地說,“我就是想起這邊有家純手工燒餅挺好吃,開車過來買燒餅的,要知道你家今天有苦力活,我就明天再來了。”

向芋想要掐死唐予池。

她說:“也別做什麼鞦韆了,我瞧着這麻繩挺粗,用來弔死你正好,你選個房梁吧。”

靳浮白幫腔一句:“別掛屋裏,去外面。”

唐予池氣得要死,從桌上拎起一大兜早餐,甩得膠袋嘩啦嘩啦響。

他很是忿忿:“你們夫妻倆可太沒良心了,我買了這麼多早餐給你們送來,你們居然想要把我弔死在這兒,還嫌我掛屋裏晦氣,想要把我掛在外面?我是你家晾的臘腸?”

“唐哥,我沒說要弔死你。”

駱陽邊解釋邊從袋子裏掏了個肉餡燒餅,一口咬掉三分之一,“要是靳哥和嫂子把你綁繩子上,我在你咽氣之前幫你解開,你看行不?”

“駱陽。”

唐予池陰惻惻喊他,“你給我,吐出來,不然我變成臘腸也不會放過你。”

鞦韆當然好做,主要靳浮白要求高。

本來駱陽提議用汽車輪胎當座椅,靳浮白嫌丑,決定做個木製椅子。

“工程”量一下子增了一倍。

不過竣工時,鞦韆很美。

和隔壁公園裏政府掏錢建的那個比,也完全不輸陣仗。

向芋坐上去,不用人推,自己就能借力悠得老高。

駱陽瞧一眼靳浮白。

他靳哥指尖有一個血泡,是趕工時用鎚子不小心砸傷的。

被木刺戳傷的傷口就更多了。

駱陽問:“靳哥,你真是為了讓孩子玩?我怎麼覺得,你這鞦韆就是給嫂子做的呢?”

靳浮白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也有過不開心的事情。

李侈的奶奶是在一個很平常的夏夜裏悄然離去的,甚至前一天,他們還在一起吃過飯。

其實去世前,李奶奶已經什麼都忘卻了,很多生活中平常的工具,也不記得用途。

每一次李侈去養老院看她,都要拿出和老人的合影,解釋半天,自己是她的孫子。

老人將信將疑:“真的?你真是我孫子?”

有時候李侈開玩笑說,我這兒天天上趕着給人當孫子,老太太還挺不樂意要我。

得了阿爾茨海默病的老人,很像天真的孩子。

李奶奶就瞧着靳浮白好看,總覺得靳浮白才是她的親人,李侈說什麼她不聽,靳浮白提一句,老太太樂顛顛地照做。

有一次李侈說她,老太太,您能不能不穿您本命年的紅褲衩了?一堆合唱團唱歌的,就您,白色褲子露個紅邊兒,寒不寒磣?

老太太差點給他用拐棍兒打出去,罵他罵得假牙飛出去半米遠。

但靳浮白說適當吃一些西芹、紅薯、玉米,對健康有好處。

這老太太就能把已經從餐盤裏挑出去的粗纖維食品,再用勺子舀回來,然後放進嘴裏,認真地慢慢嚼着。

李侈都氣笑了:“讓他給您當孫子得了。”

說完,感覺到他靳哥目光淺淡地掃過來,趕緊改口,“我是孫子,我是您永遠的好孫子啊!”

所以有時候,李侈和靳浮白夫妻聊天,說人真的是神奇得很,根本琢磨不透。

老太太明明把所有事都忘了,還記得她不怎麼喜歡自己。

向芋就笑,說你再當著所有老人面說她把錢往襪子裏藏,她還得更不喜歡你呢。

祖孫倆每次見面都是相愛相殺,唯獨最後一次晚餐,相處得還算融洽。

冥冥之中,留下了一些足矣溫柔歲月的回憶。

夏季帝都市盛行吃小龍蝦,那天李侈買了好多帶到靳浮白家,說是和酒店廚子新學的手藝,要給他們做。

有好吃的當然要把老太太接過來。

老年人胃腸不好,不能吃太刺激性的,李侈特地做了兩種口味。

一盆麻辣的,一盆十三香的。

向芋進廚房想要幫忙,看見李侈翻炒小龍蝦的樣子,笑起來:“李總好廚藝啊。”

迪迪在一旁學着大人模樣,背着手評價:“爸爸好手藝啊。”

李侈被誇,那雙只戴着黑鑽戒指的手,伸到鍋里去,拎出一個小龍蝦,冷水沖一下,剝開給迪迪:“真好還是假好?”

迪迪也不細嚼,囫圇幾下把龍蝦尾咽下去,舉起一個大拇指:“真的好吃。”

李侈一笑,眼角紋路舒展。

哪還有點當年風流的樣子,儼然是個女兒奴了。

向芋摸着自己的肚子,期盼地想,靳浮白以後一定會是更溫柔的父親。

她笑着問:“哪個是做好的,我端出去?”

“那邊那盆......”

李侈沒說完,反應過來是向芋,趕緊擺手,“別別別,不用你,靳哥要是看見我讓你端小龍蝦,我死定了。”

那夜晚飯吃得溫馨,暖風襲來,吹散炒小龍蝦的香料味,也吹散笑聲。

李奶奶也沒再嫌棄李侈,十分享受地吃着李侈剝給他的小龍蝦。

有時候李侈自己吃歡了,忘記給她剝,她就用拐棍兒戳一下地,咳嗽幾聲,以示提醒。

送奶奶回養老院后,李侈習慣性地說一句:“老太太,我明兒來看您。”

以前他這樣說,李奶奶都是不應的。

可那個夜晚,老人拄着拐杖回眸,在月色下笑眯眯地說,明天見。

李侈一怔,覺得自己剝龍蝦立功了,也跟着笑了:“快去睡吧,奶奶。”

可是李奶奶的“明天見”,到底還是失約了。

李奶奶是在那天晚上睡夢中走的。

養老院通知了李侈,李侈第一時間趕到,老人面容安詳,靜靜躺在床上。

李侈沒敢給靳浮白打電話,畢竟向芋產期鄰近,家裏有喪事,不知道孕期女人會不會覺得觸霉頭。

但他繃著精神把事情處理到一半,靳浮白和向芋都來了,駱陽也來了。

向芋拂開李侈的手,聲音很輕:“我來幫奶奶換衣服吧,你是男人,不方便。”

他們說,來送送奶奶。

李侈情緒終於失控,抱着靳浮白嚎啕大哭。

最後帶着哭腔說,嫂子,幫我奶奶把假牙也戴上吧,不然她到上面,吃不好東西。

3天後,李奶奶火化,骨灰小小一壇,埋入墓地。

那些天大家情緒都不算好,向芋安慰李侈說,興許是老人們留在這兒覺得孤單了,去上面聚眾打麻將去了。

李侈嘆氣說,就是那樣我才不放心啊,以前我奶奶就有個外號,叫‘散財老人’,麻將打一個月能輸28天,到上面要是遇見靳哥的外祖母,還不得輸個底兒掉?

他還說,老太太的紅褲衩沒準兒都得輸出去。

成年人的悲歡,是被藏着心底的。

哪怕玩笑着,李侈眼裏也都是傷感。

也許是因為老人去世帶來的低落氣氛,向芋連着幾天夢見了自己家裏早早過世的老人。

向芋同靳浮白說,自己小時候在爺爺奶奶身邊生活過。

爺爺和奶奶養過一隻貓,兩個老人有一樣的愛好,喜歡佛經也喜歡寫毛筆字。

家裏總有墨汁的味道,也有敬佛的沉香味。

靳浮白知道,向芋這是想念老人了。

於是他說,我陪你去看看他們吧。

向芋有那麼一點猶豫,因為她家有個挺傳統的規矩,去墓地的小輩需要跪一跪老人。

見她不說話,靳浮白問:“怎麼了?我這麼拿不出手?”

“......不是,我家裏去看老人是要跪的。”

“跪唄。”

靳浮白摸一摸她的肚子,“讓老人認個臉,別回頭在上面被我外祖母打牌贏了錢,倆老人生氣,要把我提前帶走。”

向芋笑着打他:“靳浮白,正經點!”

“我不正經嗎?”

他本來覆在肚子上的手就向上移,“這才叫,不正經。”

去看向芋爺爺奶奶那天,靳浮白依然是短袖外面敞穿一件襯衫,和向芋十指相扣。

走到墓碑前,把襯衫脫下來,疊了幾層,鋪好,讓向芋跪在上面。

他自己則和向芋並肩,跪在了石板上。

“爺爺奶奶,我來看你們。”

向芋想起從前在老人身邊的日子,鼻子泛酸,“我當媽媽了,孩子很乖,有時候晚上念故事給他/她聽,還會有胎動......”

向芋像所有母親那樣,說起孩子,滔滔不絕。

靳浮白在旁邊跪得腿都麻了,他妻子半個字沒提他。

他用胳膊肘碰碰向芋:“提提我?”

向芋的所有思維都還在孩子身上,突然被提醒,愣了一會兒,才笑着說:“你急什麼?”

她自己都已經嫌累改成坐着了,結果轉頭看見靳浮白,這人還直挺挺跪着。

“你怎麼還跪着呢?不累嗎?”

靳浮白下頜指指墓碑:“這不爺爺奶奶看着呢,怕他們對我不滿意。”

向芋的預產期在11月份。

臨產前幾天,趕上降溫,小雨淅淅瀝瀝。

她披着毯子坐在卧室窗口,看水滴順着房檐滑落。

院門響了一聲,她抬眸過去,果然看見靳浮白撐着一把黑色的雨傘,從外面走進來。

這人死不正經,並不進來。

他走到檐下收了傘,把傘立在牆邊,然後把手從外面伸進來,托起向芋的下頜:“這位太太,接吻嗎?”

靳浮白手上沾了些空氣里的微涼,手扶住她後頸,深深吻過來。

向芋被涼得縮了縮肩,卻是仰着頭回應的。

吻后,他語氣曖昧地在她耳邊問:“產後多久能做?42天?”

向芋總對沒做過的事情抱有好奇,念念不忘“口”這件事,故意引他:“聽說用嘴.....”

後面的話被靳浮白抬手擋住:“怎麼總想着這個?這個不行。”

“那你可有得等了,萬一我102天都沒恢復呢?”

靳浮白笑了:“你就是302天不恢復,我也得等着啊。”

見他不上當,向芋乾脆換了個話題:“不是說今天養老院那邊有事情要談,怎麼回來了?”

“那邊給老人做了雞湯,我嘗了一下,味道不錯,你不是喜歡喝湯么,給你送回來一份。”

窗外雨聲滴滴答答,靳浮白把湯重新熱了一下,坐在餐桌陪着向芋喝。

也許是體質寒,向芋喜歡溫熱的餐食。

湯是她的最愛,剛認識那會兒也是,去到哪兒都不忘問人家店員,是否有可口的湯推薦。

靳浮白看着她舒展眉眼細細品湯的樣子,想起初識時的往事。

那會兒向芋21歲,他們被暴雨困在長沙。

這姑娘總有種苦中作樂的豁達,在暴雨時問他,這種天氣開車出去是否會堵車。

他那時候對她興趣濃厚,也就順着她說,想去哪兒?我載你?

向芋不過分矜持,帶着他去了一家飯館。

席間她對一份骨湯煮木槿花讚不絕口,那會兒她品湯的神態,和現在一樣。

那時靳浮白還以為自己對她是一時感興趣。

可時間一晃,他愛她已經9年。

靳浮白不經意彎起唇角,在她咽下湯眯起眼睛時,開口詢問:“孩子的名字你有什麼想法嗎?”

被問的人搖搖頭,說沒有。

她十分坦誠地說,自己上學時成績一般,記住的一些詩詞都是關於情情愛愛的,沒有正經東西,文化底蘊不深,不足以給孩子起名字。

向芋問他:“你說我要是給孩子起名,叫靳樂樂、靳歡歡、靳美美、靳帥帥,是不是有點太不上心了?”

“......還是我來吧。”

向芋在11月29日產下一子。

取名靳嘉澍。

“澍,時雨,降雨。

時雨可以澍萬物。”

靳浮白用這個字來紀念,2012年雨夜,與妻子的相遇。

他所有愛意,都在那晚暗暗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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