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女友
施橙買了個拍立得。
她上午一下課就忍不住拿出來拍照,甚至還趁謝桃不注意,給她拍了一張。
晚上謝桃回到家,一邊吃着泡麵,一邊把施橙送給她的那張照片拿出來看了一眼。
施橙拍她的時候,她正坐在學校花園的長椅上發獃,嘴巴還微張着,看起來有點懵。
謝桃把照片收好,然後就開始專心吃泡麵。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做了一個很奇特的夢。
夢裏是棲鎮的小巷長街,還有一道神奇的光幕墜在半空中,光幕里彷彿有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捏碎了什麼東西。
碎片像是晶瑩的水滴,飛出來的瞬間,就點破了整個夢境,空間扭曲的瞬間,她腳下的青石板就化作了寸寸的流沙。
她整個人都墜入了無邊的黑暗裏,看不見任何光亮。
謝桃陷在莫名的夢境裏沉沉地睡着,卻不知道,彼時她的窗外有一團幽藍的光芒停滯懸空。
“BIBIBIBI~老大老大你聽得着不?目標已鎖定!”
老舊的單元樓下,一個穿得一身黑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摸着一小顆透明的玻璃球,垂着腦袋碎碎念。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隱藏在鴨舌帽下的面容在昏暗的路燈下看不真切,但他一開口,就是標準的幽州口音。
平日裏總愛一起出去喝上兩口的兩個中年男人走過他身邊時,竟然半點兒沒發現他的身影,更沒有瞧見頭頂那一簇幽藍的光。
似乎他們根本看不見這個男人,也看不見那詭秘的光芒。
彼時,男人手裏捧着的玻璃球里忽然電流在球體內忽閃忽閃的,一抹女聲從其中傳來:“找到了就辦正事啊,你傻站那兒幹啥?”
女聲似乎帶着幾分嫌棄。
男人猶豫了一下,問,“老大……咱真要這麼整嗎?我看人家就一普通小姑娘,咱這樣是不是有點兒不太好?”
“行了,你以為我願意這麼做?這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女聲沉默了一瞬,玻璃球里的電流再次顯現,“AM670,我命令你即刻執行。”
男人一聽她都這麼正經地叫了自己的工號了,也沒法再多說什麼,只能在原地表演一個立正再稍息,然後中氣十足地應一聲,“是!”
“大半夜的你小聲點,別吵着人了!”女聲“嘶”了一聲。
“不慌啊老大,反正他們聽不着。”
話是這麼說的,但男人還是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甚至還望周圍瞅了幾眼。
那一簇幽藍的光芒化作了一道極細的線,直接穿透了玻璃窗,在一片漆黑的境況下,直接綁在了床上那個熟睡着的女孩兒的右手手腕上。
亮光微閃,頃刻無痕。
這一切,謝桃全然不知。
第二天她起床的時候,只覺得頭有點痛。
匆匆洗漱完,在外面的早餐店裏喝了一碗粥,再吃了兩個包子,謝桃就去公交站坐了公交車到學校。
等到上午第二節下課後,謝桃抬眼時,才看見從教室外姍姍來遲的趙一萱。
她的眼皮邊貼了一個創可貼,嘴角也有點發青。
“她這是打架了吧?”施橙湊近謝桃,小聲說。
兩個人的目光相觸,謝桃明顯看見趙一萱瞪了她一眼。
當她走過謝桃身邊時,她又聞到了趙一萱身上嗆人的煙味,令她不禁想起來周辛月手腕上的煙疤。
她握着筆的手不由地收緊。
趙一萱捉弄她的手段,從之前的拽頭髮,這一次直接變成了將一杯剛接不久的熱水,直接灑在了她的後背。
那麼燙的水倒在她的脖頸,如果不是有校服襯衣和外套兩層的衣領的遮擋,或許就直接燙出泡了。
后脖頸被燙得紅了一大片,火辣辣的痛感刺激着謝桃的感官,在身邊施橙的抽氣聲中,她回頭,又一次看見趙一萱挑釁的笑臉,還漫不經心地嚼着口香糖。
謝桃的手緊握着又鬆開,心裏翻湧的怒意再壓制不住,她直接奪過趙一萱手裏的杯子,潑在了她的臉上。
趙一萱或許是沒有料到謝桃會這麼做,她的臉被仍然有點燙的水一潑,她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細心勾描過的睫毛因為見了水而暈染開烏黑的一團,像是兩隻熊貓眼。
周圍有同學憋不住笑了一聲,她回頭,狠狠地瞪着那個女同學。
那個女同學頓時噤了聲,甚至往後退了兩步。
“謝桃,你給我記住。”
因為很清楚教室里有監控,所以趙一萱最終,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只是盯着謝桃,冷笑了一聲。
那樣的眼神,足以讓人後背發涼。
謝桃從來都不是膽子很大的人,相反,她的性格很軟,很多的時候都很膽怯。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她小時候,就不會被欺負。
但是周辛月,教會了她面對。
即便,此刻她面對趙一萱那樣的目光時,她仍然免不了緊張得手心裏都出了汗。
但是只要想起周辛月。
再多的膽怯,都在頃刻間化作了難言的憤怒。
當趙一萱走出教室,施橙才湊過來,“謝桃你沒事吧?我陪你去醫務室冰敷一下吧?”
“你怎麼能惹她呀謝桃?她這下肯定會……”
施橙沒有再說下去。
但謝桃,很清楚她話里的意思。
趙一萱不會放過她。
在學校的醫務室里冰敷了一陣,又塗了燙傷藥膏,謝桃覺得自己的后脖頸也沒有那麼疼了。
中午謝桃和施橙去了食堂,排隊打完飯之後,她們隨便找了一個桌子就坐了下來。
不遠處,端着兩個餐盤的趙一萱抬了抬下巴,看着背對着她們的謝桃,“曼曼,卉姐,那個就是謝桃。”
她這會兒看起來,並沒有對待別人那樣的囂張氣焰,反而帶着點刻意討好的意味。
留着長捲髮的女生抱着雙臂,往那邊看了一眼。
趙一萱的臉因為被潑了熱水,到現在都還有點疼,於是她對宋詩曼說,“曼曼,我問過她跟鄭和嘉什麼關係,但這丫頭明顯傲得很,什麼都不說,我覺得她……”
“這才是一家人嘛……”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宋詩曼笑着打斷。
趙一萱有點愣了。
宋詩曼直接從她手裏接過自己的餐盤,挺直腰背,朝着謝桃的方向走過去。
趙一萱眼睜睜地看着宋詩曼在謝桃的對面坐了下來,她驚愕地偏頭看向徐卉。
徐卉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笑了一下,“曼曼問過肖凌了,那個謝桃,是鄭和嘉的妹妹。”
肖凌是鄭和嘉的朋友。
趙一萱之前跟着宋詩曼出去玩的時候見過。
宋詩曼打聽鄭和嘉的事情,基本就是靠這個肖凌。
所以……肖凌說得是真的?
趙一萱不敢置信地盯着謝桃的背影。
她怎麼會是鄭和嘉的妹妹?
“你和她有過節?”徐卉一看她那眼神,就覺着有點故事。
趙一萱吶吶地說,“倒也沒有,只是我一開始以為她跟鄭和嘉有點什麼,我是為了曼曼才……”
“你這狗腿做得比我盡責啊。”徐卉聽了,笑了一聲,語氣有點涼涼的,還帶着幾分嘲諷。
趙一萱連忙解釋,“卉姐,我這不是……”
徐卉卻打斷她,“行了,我爸指着她爸投資救命,你指着她拿錢……咱倆沒差。”
討好這個公主病,不就是她們倆必須要做的事兒么?
徐卉扯了一下唇角,“但這個謝桃,你還是別動她了。”
“……我知道。”
趙一萱好久沒有這麼憋屈過。
但沒辦法,她還指望着宋詩曼的錢。
那邊的謝桃面對忽然出現的宋詩曼時,她捏緊了手裏的筷子,定定地盯着她,神色起伏,翻湧難定。
施橙已經端着餐盤默默地坐到了另一桌去了。
而謝桃則被坐在她對面的宋詩曼仔細打量着。
“果然啊,”
她聽見宋詩曼說,“哥哥長得那麼好看,妹妹也是不差的嘛,你們家基因真好。”
謝桃聽得一頭霧水。
她皺起眉,勉強讓自己看起來足夠平靜,“有事嗎?”
“你好,”
宋詩曼忽然朝她伸出手,一張明艷的面龐上笑意漸濃,“我是你哥哥未來的女朋友,宋詩曼。”
哥哥?
未來的女朋友?
謝桃有一瞬,忽然想起那天趙一萱把她堵在廁所里問她的那句話:
“你和鄭和嘉,什麼關係?”
難道……
謝桃忽然抬眼,再次看向眼前的這個正對着她笑的女孩兒。
她喜歡鄭和嘉?
因為宋詩曼忽然的示好,讓謝桃在最近幾天內,頓時成為了大家私下熱議的對象。
因為誰都知道,宋詩曼和徐卉、趙一萱她們三個,一直是鐵三角的關係,沒有人敢惹她們,而被她們盯上的人,通常都會很慘。
謝桃潑過趙一萱一臉熱水,這件事被大家瘋傳開來。
但她卻並沒有被趙一萱針對,甚至還有人看見宋詩曼三番兩次地給謝桃送吃的,送水。
據說也送過一些名牌的手鏈項鏈之類的,但都被謝桃給拒絕了。
這聽起來,怎麼像是一種追人的套路?
甚至有人開始懷疑,這位宋姓女“校霸”是不是性取向出了問題。
事情好像朝着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晚上謝桃翻來覆去都睡不着覺。
最後,她拿起手機,點開微信,找到那個空白的頭像,點進了聊天界面。
她打字問:
“你在做什麼?”
對方的回復依然惜字如金:
“看書”
謝桃有點好奇:
“什麼書啊?”
“《知論》”
《知論》是什麼?謝桃想了想,打開了瀏覽器搜索了一下。
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
那原來是一本一千二百多年前的古書,看百科裏介紹說,上面記載了各種有關天文地理,風土人情,建築美學,美食雜談……等等之類的東西,堪稱千年前的百科全書。
最重要的是,還具有很高的文學研究價值,至今都還有《知論》各派系的學者在研究。
謝桃一看這介紹,就知道那不是一本簡單的書。
她語文本來就不好,這種看起來就特別有深度的書,再加上文言文的加持,對她來說一定很催眠。
於是她發出了真誠地喟嘆:“真厲害。”
“你不會覺得無聊嗎?”她剛剛勉強看了幾頁經人翻譯過的白話文版的《知論》,更加覺得那樣的古書簡直就是為了催眠而生。
對方沒有回她,顯然是不太理解她忽然的感嘆,又或者是並不想搭理她。
謝桃跟他聊天的時候,他偶爾會回一兩個字,但並沒有消減謝桃話癆的熱情。
後來,她說起了那天趙一萱拿熱水潑她的事情。
“她那天潑我,我還潑她了來着,你說我厲不厲害?我當時覺得自己可厲害了,但是我其實還是有點害怕的……主要是怕疼。”
彼時,衛韞端坐在書案后,在看見眼前的灑金信紙上的內容時,他嗤笑了一聲,寬袖微揚,他伸手將信紙湊到燭火邊,任由其在瞬間化作細碎的流光,消失無痕。
謝桃對這一切全然不知,她談及宋詩曼的刻意親近時,顯得尤其迷茫。
“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最後,她這樣問道。
像是隔了有五六分鐘的時間,對方終於有了回復:
“這樣不是很好?”
謝桃沒有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打字:
“好什麼啊?”
“趁此機會,接近她們。”
接近她們?
謝桃擰着眉,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
“與其做個局外人,倒不如順勢接近,查清楚你想查的,到那時,一切都會變得容易許多。”
他的話一向很簡短,但卻足夠謝桃明白其中的脈絡緣故。
那一瞬,謝桃終於恍然。
“我明白了!”她連忙回。
“蠢笨”
對方這樣回她。
“……”
看見這兩個字的時候,謝桃哽了一下,倒也沒有生氣。
可能大佬都是這樣的吧??
畢竟是看《知論》那樣枯澀難懂的古書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的人啊。
彼時,衛韞有點煩躁地伸手揉了揉眉心。
明明手邊還有一堆密文尚未處理。
可他卻先管起了這個蠢姑娘的事情。
何時女子之間的后宅之爭,也用得着他來出謀劃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