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誰(捉蟲)

你又是誰(捉蟲)

謝桃從來都沒有想過,她再見周辛月的這一天,竟會是在醫院裏。

記憶里一直保護着她的胖女孩兒是多麼活潑開朗的一個人啊,可這會兒站在病房外面,謝桃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見她側身躺在床上,背對着她的背影時,她忽然察覺到,好像一切,都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你來了也好,可以跟她多說說話。”

嚴昔萍站在謝桃的身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是不肯跟我和她爸多說一句話的。”

她知道,對於自己的女兒辛月來說,謝桃是她最好的朋友。

謝桃點了點頭,然後她擰開門把手,走了進去。

躺在床上的女孩兒在聽見清晰的腳步聲時,依然沒有回頭,她側身躺着,那雙眼睛望着像是在望着窗外,但她的目光卻又是寡淡空洞的,灰暗無神。

“辛月。”

直到謝桃在她的床邊站定,輕輕地喚了一聲。

或許是因為太過熟悉她的嗓音,床上的女孩兒幾乎是在謝桃剛出聲的一瞬間,就有了反應。

她的睫毛顫了顫。

那雙眼睛裏似乎終於有了一絲神采。

謝桃等了好一會兒,才看見躺在床上的女孩兒緩緩地轉過來,看向她。

眼前的周辛月,臉色蒼白,嘴唇乾裂,那雙時常帶着笑意的眼睛裏此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亮,灰沉沉的一片。

那一瞬間,謝桃有許多的話想問她,卻都已經說不出口。

望着周辛月打了石膏的右腿,她站在那兒,眼眶忽然有些泛酸。

“桃桃……”

周辛月盯着床邊的謝桃看了好一會兒,才動了動乾裂的唇,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你怎麼來了?”周辛月坐起來,扯了扯嘴角,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她甚至還彎了彎嘴角,似乎是故作輕鬆地問,“你不是說,你永遠都不想回南市的嗎?”

“我給你發消息你沒回,電話也沒接,我就想來看看你……”謝桃抿了抿嘴唇,輕輕地說。

“我手機丟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周辛月垂下眼帘,說。

這話說完,病房裏又陷入了一片寂靜。

謝桃站在那兒半晌,才從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來一隻盒子,遞給周辛月,“辛月,這是我給你做的酥心糖,你最喜歡的巧克力味。”

如果是以前的周辛月,她一定會興高采烈地接過去,甚至對準謝桃的臉頰,親她一口。

但此刻的周辛月在看見謝桃遞到她眼前的那盒酥心糖時,她卻顯得有點過於平靜。

“桃桃,我已經,不想吃這些東西了。”

她沒有伸手去接。

謝桃拿着盒子的那隻手僵了僵,她盯着周辛月的那張過分蒼白的面龐看了好一會兒,才問,“辛月,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

謝桃在她的床邊坐了下來,把盒子丟到一邊,伸手扶住周辛月的肩膀,“你到底怎麼了?”

或許是看清了謝桃那雙杏眼裏流露出來的擔憂與焦急,周辛月看着她的時候,像是有點出神。

她的眼淚來的毫無預兆,一顆顆掉下來,砸在了謝桃的手背上。

似乎有一刻,她有無數積壓在心底的話想要跟眼前的謝桃講,但她嘴唇翕動,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她早就已經,失去想傾訴的慾望了。

“桃桃,你走吧,我困了。”

最終,她輕輕地拿開了謝桃扶着她肩膀的手,重新躺了下來,扯過被子把遮住自己,再次側身背對着她。

就在這一瞬,謝桃明顯察覺到,她和眼前的周辛月之間,似乎隔了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

“辛月,我還會再來看你的。”

謝桃站起來,轉身要走時,想了想,還是把那盒酥心糖放在了她的床頭。

聽見關門的聲音,躺在床上的周辛月回過頭,盯着床頭的那盒酥心糖看了好久。

那雙眼睛裏始終積聚着一片淚光。

後來,她又坐起來,拿過那盒酥心糖,打開。

甜甜的巧克力香近在咫尺,伸手拿起來一塊酥心糖,周辛月試探着放進嘴裏。

下一刻,她就趴在床頭嘔吐不止。

後來被嗆得咳嗽不止,眼淚也順着眼眶流下來,她翻身縮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整個人都裹起來。

她渾身顫抖,哭得隱忍又絕望。

——

當謝桃出了醫院,一個人走在街上的時候,她滿腦子都是剛剛出了病房后,嚴昔萍跟她說過的那些話。

周辛月病了。

是很嚴重的抑鬱症。

而因為抑鬱症產生的自我厭棄之類的情緒,她又同時患上了厭食症。

“桃桃,我已經,不想吃這些東西了。”

謝桃忽然想起周辛月說過的這句話,她站在了人來人往的行人路上,抬起頭的時候,被天邊的陽光刺了眼睛。

她是小學四年級轉學來南市的。

那個時候,謝桃因為蘇玲華陰晴不定的暴躁情緒而變得格外內向沉悶。

有一段時間,她一度是其他同學欺負的對象。

小孩子的惡意總是來得沒什麼道理,可能他們僅僅只是覺得好玩,也可能,他們是覺得,她沒有爸爸,和他們不太一樣。

謝桃常常是在學校里受欺負,回家還要忍受媽媽在學習上對她的種種苛責。

直到有一天,因為和別的男孩子打架而被迫轉校來的周辛月做了她的同桌。

從那一天開始,謝桃再也沒有被任何人欺負過。

因為誰都知道,她有了一個會打架的朋友。

因為周辛月,那個時候的謝桃,終於看到了生活的一點點光亮。

也因為她,謝桃開始變得外向了一些,不再沉默寡言,不再獨來獨往。

是周辛月幫她走出了孤獨的困境,讓她有了生活的勇氣。

她是謝桃這輩子,最珍視的朋友。

謝桃無法想像,曾經保護過她,讓她免受欺負的周辛月,卻成為了被校園暴力的對象。

“辛月之前跟我們說想轉學,我和她爸爸都沒當回事,哪裏知道她原來是受了這樣的苦?”

嚴昔萍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沒忍住掉了眼淚。

因為長期的言語甚至肢體上的暴力威脅,一個多月前,周辛月在精神恍惚的情況下,從二樓上掉了下來,摔斷了腿。

之後醫院又查出她患上了重度的抑鬱症。

甚至是厭食症。

當時的嚴昔萍就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當場就暈了過去。

一個多月的時間,周辛月嘗試自殺兩次。

幸好嚴昔萍發現得及時,否則周辛月早就已經不在人世。

嚴昔萍說,因為學校的監控里查不到任何有關那幾個女生欺負周辛月的證據,所以這件事到現在,都沒辦法解決。

周辛月到底遭受了多長時間的暴力對待?謝桃想像不出。

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謝桃獃獃地望着停在路邊的公交車,直到它開走,她都還是坐在那兒,憋紅了眼眶。

心裏的怒氣夾雜着酸澀的情緒交錯翻湧,她的指節漸漸收緊,緊握成拳。

她的腦海里全是周辛月那張蒼白的面龐,甚至是那雙灰暗的眼。

那些人把她最好的朋友折磨成了這副模樣,卻仍然心安理得的過着自己的生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也沒有付出任何代價。

可他們,總該付出代價。

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謝桃找了一個便宜的小旅館住下來。

在翻找書包里的衣服時,她卻意外地發現了一疊現金。

有一千多塊。

這毫無疑問,這應該是福妙蘭放進她包里的。

眼眶有點發熱,謝桃捧着那疊錢,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最終,她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福姨。”

電話接通后,謝桃首先喊了一聲。

“桃桃啊,你現在在哪兒呢?”福妙蘭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我在旅館裏。”謝桃如實回答。

福妙蘭一聽,就連忙說,“你是不是找的那挺便宜的小旅館?桃桃啊,你可別不捨得花錢,你一個人在外頭,可要小心着點!”

“我知道……”

聽着福妙蘭的聲音,謝桃感受到了她言語間的關切。

眼眶一熱,眼淚就那麼掉了下來。

“福姨……”她喉嚨動了動,聲音有些哽咽,“您是不是偷偷往我包里放錢了?”

“哎喲桃桃,好好的怎麼哭了?福姨這不是怕你一個人在外頭嘛,身上多帶點錢,總是好的。”福妙蘭在電話那端說。

“您怎麼還藏我衣服里……”謝桃抹了一把眼淚,吸了吸鼻子。

福妙蘭笑了一聲,故意逗她,“忽然發現一沓錢,驚不驚喜?”

謝桃抿緊嘴唇,眼淚又掉下來,她指節收緊,握緊了手機。

“桃桃,你也別有負擔,那一千多塊錢,是你該得的,是福姨給你發的獎金,你就拿着吧。”

福妙蘭彷彿是猜中了她的想法,見她不說話,她就再添了一句。

“福姨,”

謝桃嘴唇動了動,哽咽着說,“我可能……暫時不會回來了。”

這是她下午坐在公交車站的時候,就做好的決定。

電話那端有一瞬沉默,半晌后,謝桃再次聽見福妙蘭笑了一聲,“桃桃,你才十七歲,是該念書的年紀,你想通了就好。”

“我會回來看您的……”謝桃對着電話那端,輕輕的說。

電話掛斷之後,謝桃擦掉了臉上的眼淚,偏頭望向窗外被各色霓虹點亮的夜色。

這裏是南市。

是謝桃這輩子,最討厭的地方。

如果可以,她永遠都不想再回到這裏。

但這一次,她必須留下。

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謝桃回過神,解了鎖點開微信。

竟然是那個沒有名字的微信號。

“你是誰”

只有這三個字,還是豎著的一行。

謝桃覺得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來。

她點開對話框,回復了一句:

“你又是誰?”

她並不知道,在她點了發送的瞬間,她的這條微信就轉變成了封好的信件,出現在了另一個時空的一張書案上。

衛韞親眼看着那枚銅佩散出淡金色的流光漸漸凝成一封信件,而他始終波瀾不驚。

只是那雙琥珀般的眼瞳深處,總有幾分暗色流轉。

信封上仍是“衛韞親啟”四個字。

他伸手拆開信封,抽出裏面的那張灑金信紙。

上面只有四個字,還帶着一個奇怪的符號,仍是從左往右的橫向順序。

信紙在他手中再次被捏成一團,衛韞低眼看着書案上的那枚看似平凡無奇的銅佩,眼底光影晦暗。

這枚銅佩明顯和那些看似如幻象般的神秘光幕是有所關聯的。

而隱匿在銅佩背後的這個神秘人,或許就是解開謎團的關鍵。

衛韞並不喜歡這種脫離掌控之外的感覺。

他必須要查清楚這個神秘人的身份。

若有必要,他定會徹底根除這枚銅佩背後所有的不安定因素。

也包括……這個不知來歷的神秘人。

“衛敬。”

眉目微凜,手指在桌面扣了扣,衛韞忽而抬首,看向門外。

“大人。”

一直守在門外,身穿黑色勁裝的男子當即走進來,對着衛韞恭敬地彎腰行禮。

“邵安河之子,現在何處?”

衛韞手執那枚銅佩,抬眼看向衛敬時,神色寡淡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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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面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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