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武當金劍(一)
朴鋤鎮雖然並不怎麼繁華,不過寥寥數百人家,但至少開有酒店,這對幾個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人來說已如登仙境。霍平川派遣“佛彼白石”弟子先將王玉璣和風辭快馬送回清源山,了卻一件大事。而後在朴鋤鎮“逢見仙”酒店,孫翠花請客,那張並不怎麼美貌的臉上喜滋滋的,眼神在楊秋岳臉上一飄一飄,對這個夫君顯是滿意到了極點。方多病和李蓮花拿起筷子埋頭就吃,唯有霍平川比較客氣,和楊秋岳一搭一搭的侃着有關黃七道長的下落。
“黃七師叔的確到了朴鋤鎮,但熙陵之中沒有武當金劍,也許黃七師叔已從一品墳中逃生。”楊秋岳淡淡的道,即使老婆在旁邊亂飄媚眼,他也並不怎麼領風情,這人只好賭,不好女色,不過或者是孫翠花也並沒有什麼“色”的緣故。霍平川點頭,“黃七道長得武當上代掌門贈與武當金劍,武功才智、道學修為都是貴派上上之選,何況他失蹤之時正當盛年,從一品墳中逃生,在情理之中。”
方多病吃了一隻雞腿,突然抬起頭來,看了李蓮花很久。李蓮花正在夾菜,眉頭微蹙,“什麼事?”方多病道:“我有一件事想不通。”李蓮花皺眉問:“什麼事?”方多病道:“奇怪,其實本公子的武功也不是很差,剛才杉樹林離我就那麼一點遠,除了你們三個人,為什麼我就沒聽到第四個人的聲音?我既沒看到人進去,也沒看到人出來。”李蓮花眉頭皺得更深,“你是什麼意思?”方多病怪叫道,“他媽的,我的意思是說剛才用什麼‘婆娑步’撂倒那兩個人的人不會就是你吧?李蓮花的話是萬萬不能信的,你說黑的,十有八九是白的;你的武功是三腳貓,但說不定是裝的;你說沒看見,說不定其實就是你自己。”李蓮花嗆了一口氣,咳嗽起來,“我如果會‘婆娑步’,一開始知道王玉璣是兇手的時候早就抓住他了,何必等到現在?”方多病想了想,“也有那麼一點點道理……”
正當幾人各自閑聊的時候,有個綠衣女子婷婷娜娜走了進來,在孫翠花映照之下,她膚色白皙,雙眉淡掃,是位清秀纖柔的美人。孫翠花瞟了她一眼,笑吟吟的道:“如姑娘給客人打酒?”那綠衣女子眉心一顰,卻頗有愁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方多病悄悄的問:“她是誰?”楊秋岳答道:“她是怡紅院的小如。”方多病嘖嘖稱奇,這女人是個妓女,渾身上下沒一點風塵味,倒是難得,“看起來不像。”楊秋岳對女色絲毫不感興趣,倒是孫翠花悄悄的答,“人家運氣好,被個男人養着,供得像個小姐似的。那男人在鎮東頭買了個院子,把如丫頭養在裏面,自己從來不露面。”方多病大笑,“養女人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光明正大,何必——”他還沒說完,孫翠花呸了一聲,“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男人,才會有像她那樣的女人,不要臉!”
正在胡扯之間,李蓮花突然低低的啊了一聲,“武當金劍!”同桌几人一愕,霍平川低聲問道:“哪裏?”李蓮花筷子一端抬起,輕輕指着那綠衣女子“小如”腰際,眾人望去,只見她腰間一塊木雕,刻作劍形,不過二三寸長,以青色繩結系在腰上,隨步履輕輕搖晃。楊秋岳全身一震,那劍形木雕雖然簡陋,劍身刻有“真武”二字,的確便是武當金劍的模樣。霍平川道:“聽說黃七道長是在熙陵附近失蹤,難道這女子見過武當金劍?”在說話之間,小如已打好了兩斤酒,蓮步姍姍出了門。楊秋岳作勢欲起,李蓮花筷子輕輕一伸,壓在楊秋岳碗上,方多病起身跟在小如身後,也出了店門。霍平川微微一笑,他接彼丘飛鴿傳書,一則追查葛潘被害一事,二則留意“吉祥紋蓮花樓”李蓮花此人。一開始看不出這位名震江湖的神醫有何過人之處,膽子也太小了些,但此時筷子一壓,他便知李蓮花心思細密,並非魯莽無能之輩。方多病乃是生人,衣着華麗,以他跟蹤小如,別人只當紈絝子弟起了好色之心,比楊秋岳尾隨要不易惹人懷疑。
方多病跟着那綠衣小如穿過整個朴鋤鎮,小如踏着搖搖擺擺的碎步,從鎮西走到鎮東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方多病若不是看在她長得清秀可人份上,早已不耐而去,好不容易走到鎮東,只見她推開一戶人家的大門,走了進去,帶上了門。
方多病正要趁人不備掠上屋頂看看,突然門又開了,小如從裏面出來,手裏已沒了那兩斤酒。他大覺詫異,原來她來回走了一個時辰路,就是為了到這裏來送酒?這屋裏住的什麼人?正想翻牆進去,不料路人卻多了起來,青天白日他不敢公然亂闖民宅,在那戶人家四周轉了兩圈,那門又開了,從裏頭又走出來一個女子。
那女子一身紅衣,眼圈紅腫似乎剛剛哭過,一路拭淚,一路離去,她那衣裳凌亂,頸上佈滿吻痕的模樣,不肖說也知道剛剛在裏面做了什麼。方多病奇怪之極——方才小如還往裏面送酒,難道這屋的主人不止小如一個女人?正轉到庭院後門處,突然他嗅到了一股古怪的香味,大吃一驚:這是江湖中最為不齒的下三濫東西,是催情迷香!這屋裏的人正在做什麼昭然若揭。方多病頓時大怒,撩起衣裳“碰”的一腳踢開後門,沖了進去,“誰在這裏強……”一句話說到第六個字已說不下去,門內一股掌風迎面,尚未劈正門面,那掌風已迫得他氣息逆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方多病揮掌相抵,心裏駭然——在這小小朴鋤鎮藏龍卧虎,這麼一間民宅,居然也有如此高手!一念剛剛轉完,手掌與屋內人掌風相觸,陡然胸口大震,血氣沸騰,耳邊翁然作響,眼前天旋地轉,他往後跌倒,之後什麼都不知道了。
“方氏”的少爺,“多愁公子”方多病竟連人也未看清楚,就傷在對方一掌之下,那屋裏人究竟是誰?有如此武功,居然使用迷香姦淫女子,到底是什麼人物?方多病被一掌震昏,屋裏人半晌沒有動靜,過了了片刻,有人從屋裏披衣出來,把他提了起來,“撲通”一聲擲進了庭院水井之中。
“逢見仙”酒店裏,幾人幾乎把店裏酒菜都吃了一遍,等了兩個時辰,太陽都下山了,午飯都吃成了晚飯,方多病還沒回來。終於霍平川濃眉深皺,“方多病莫非出事了?”楊秋岳沉吟道,“難道鎮上另有什麼陷阱能困得住方公子?”李蓮花苦笑,“難道他突然和如姑娘私奔了?”孫翠花唾了一口,“他大概跟蹤去小如男人的房子了,我知道大概在哪裏,這就去吧,方公子莫是遇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