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觀音垂淚(三)
“所以他皇帝也做得不快活,帶着這個骷髏跑到自己的墳墓里裝死,把皇位讓給兒子做,結果兒子沒心做皇帝,還是跑到墳里殺了他。”方多病接口。李蓮花微笑道:“嗯……說不定老子本是希望兒子做了皇帝之後,會體會他的苦心,了解老子殺死紅顏禍水是為了他好,就像《醫子喻》裏面那個神醫,兒子終於會體諒他的心意,可惜這位兒子一點也沒被感化,熙成想必傷心失望得很。”
楊秋岳沉聲道:“不對!如果真是如此,芳璣帝大可以從容離去,卻為何被關在此地,以至於死在這裏?”李蓮花指了指上面那個通道,“這通道口很高,沒有武學根基很難上得去,上得去也下不來,何況地宮入口機關如此沉重,若非外家橫練高手,無法打開。所以在熙成帝詐死、芳璣帝殺父這件事裏,至少有一位高手輔助,這裏卻沒有見到第四個人的屍體——通道口被封,必然和第四個人有關。縱然熙成和芳璣父子糾纏於孽情恩怨,無心國事,但不代表前朝朝局之中,就沒有人覬覦皇位。熙成有十一子,芳璣不過其中之一而已。”楊秋岳動容,“那是說,有人從頭到尾都知道熙成帝詐死,也知道芳璣帝和熙成的恩怨,只是一直隱匿在旁,等到了最好的機會,便收買芳璣帝隨身侍衛,下手封死觀音門,害死芳璣,造成失蹤假相,然後——”方多病這次搶到了話,“然後兩個皇帝都沒了,自然有第三個人繼承皇位。”李蓮花微笑道:“芳璣帝失蹤兩個月之後,代理朝政的宗親王繼位,不巧,這位皇子正是修築熙陵的總管事,這墓道里眾多機關,古怪的倒石球門,還有這無法開啟的觀音門,讓人進得來出不去的種種設計,都是出於宗親王之手。”
話說到此處,楊秋岳和方多病都長長的吁出一口氣,地上的葛潘臉上微現駭然之色,李蓮花對他一笑,葛潘臉色白了白,竟是有些怕他。方多病瞟了眼地上零散的東西,嫌惡的道,“我們還是快走,以免外面有人把通道口一堵,這裏的死人從三個變成七個。”李蓮花連連點頭,“甚是、甚是。”葛潘卻突然流露出滿臉焦急,雙眼瞪着地上那一堆七零八落的“東西”,發出“呵呵”之聲。楊秋岳舉起手掌,淡淡的道:“你告訴我我那老婆的下落,我就讓你說話。”李蓮花又連連點頭,像是對忘了詢問孫翠花的下落抱歉得很。葛潘立刻點頭,竟毫不猶豫,楊秋岳手起拍落,葛潘深吸了口氣,“玉璽、玉璽……好不容易進到此地,要帶走玉璽……”方多病故意氣他,“這塊玉雖然是好玉,本公子家裏卻也不少,你要是喜歡,本公子可以送你幾個。這個晦氣得很,不要也罷。”葛潘怒極,卻是無可奈何,狠狠的道,“我是芳璣帝第五代孫,這塊玉璽乃是我朝之寶……”李蓮花微微一笑,“奇怪,宗親王把芳璣帝害死在這裏,怎會沒有拿走玉璽?”葛潘道:“那是我先祖把玉璽放在身上,宗親王並不知情。後來……因為侍衛笛長岫出走江湖,他再也打不開這地宮之門。直到三十年前,我爺爺從家傳筆記中得知先祖的隱秘,才知道它的下落。只是宗親王所修地宮機關複雜四處陷阱,我爺爺和我父都死在通道之中……”方多病心裏一跳——如果還有兩人死在通道之中,以那些人骨來算,失蹤的十一人中可能有人從熙陵逃生!只聽葛潘繼續道:“而引誘而來的各路高手也都死在墓中,自我父死後,十幾年來我對玉璽之事已經絕望,卻突然得知慕容無顏和吳廣的屍體竟出現在雪地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除非——除非——”他咬牙道,“除非有人進入了熙陵深處,而能全身而退!這兩人死在觀音門前,被石球門封閉在內,若無人啟動機關,絕不可能打開。我實在想不出有誰能震碎數千斤重的石球,打開鬼門將兩人的屍體帶了出來丟在雪地里!如果真有人能震碎那石球,那麼他說不定能打開觀音門!所以才……”
“所以才假冒葛潘,可惜那震碎石球的人卻沒有找到。”方多病惋惜的道,“其實只需打開觀音門的天花板就能進去,結果大家都想開門,門卻是永遠都打不開的。”李蓮花喃喃的道,“有一個人,說不定真能……”他突然大聲問,“張青茅說一品墳里有‘觀音垂淚’乃是稀世靈藥,是嗎?”方多病和楊秋岳都被他嚇了一跳,不知為何他突然如此激動。葛潘點了點頭,“那是熙成帝打傷芳璣,為了恢復芳璣的容貌,特地找名醫配製的,就在那寒玉瓶中。”李蓮花一把拾起玉瓶,打開瓶塞,方多病和楊秋岳一起探頭過來——瓶內空空如也,並沒有什麼“觀音垂淚”的影子。李蓮花沒有絲毫意外之色,頓了一頓,輕嘆了一聲,“他果然未死。”
“誰?”方多病詫異的問。李蓮花搖了搖頭,“這裏頭已經有人進來過了,拿走了‘觀音垂淚’,那門上的石板,不是偶然裂開,而是被人硬生生用掌力震松的,因為已經被人打開一次,才會讓我看出有裂縫。”方多病和楊秋岳駭然失色,“究竟是誰,居然有如此功力?”李蓮花淡淡一笑,仍是搖了搖頭。地上的葛潘卻大聲叫了起來,“笛飛聲!金鸞盟教主笛飛聲!除了笛飛聲‘悲風白楊’之外,有誰能有這等功力?即使是四顧門主李相夷也絕不可能有震裂千斤巨石的內力修為!”方多病嗤之以鼻,“哼,胡說八道,誰不知道笛飛聲早就和李相夷同歸於盡,人都死了十年了。”葛潘為之一滯,“但是他說不定有傳人,何況笛飛聲和當年芳璣帝侍衛笛長岫都姓笛,如果他們是同宗,笛飛聲自然知道觀音門的入口在哪裏。”李蓮花卻在發獃,喃喃的道,“去者日以疏,生者日已親。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在這裏重見‘悲風白楊’,倒是應景。”方多病奇怪的看着他,“你認識笛飛聲?”李蓮花啊了一聲,漫不經心的答,“不大認識。”方多病皺起眉頭,不知“不大認識”到底是算認識還是不認識?此時楊秋岳已經問出孫翠花被葛潘關在熙陵寶頂山下朴鋤鎮一處民房之中,四人從觀音門上通道魚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