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井下之秘(二)
衡徵和方則仕說了幾句,便讓方多病平身。方多病站了起來,只覺這皇帝老兒不但不老,甚至比他還高了點,年輕之時多半還是個美男子,心裏不免悻悻。身為皇帝,已享盡榮華富貴,坐擁江山美人,居然還是個美男子,豈非讓普天之下當不成皇帝的男人都去上吊?
衡徵自然不知方多病心裏許多曲折,見他也眉清目秀,心裏甚是喜愛,“朕早聽說方愛卿有一犬子,武功高強,英雄仗義,少時有神童之譽,現有俠客之名,十分了得。”方多病對自吹自擂從來不遺餘力,聽衡徵這麼說,難得有些臉紅,慚慚的不知該說什麼好。要說自己少時其實並非神童,自己確實早早考了童生,要說自己其實並不怎麼英雄俠義,又似乎自己當真做了不少什麼英雄俠義的事,雖然哪些事倒也不全是自己一個人做的……
“我這個女兒……”衡徵一手拉起昭翎公主,公主嫣然而笑,容色傾城,只聽衡徵道,“是朕御賜天龍楊昀春的親妹子,楊愛卿武功絕倫,在大內數一數二,不知你與他相比又是如何?”方多病差點嗆了口氣,瞪大眼睛看着衡徵,楊昀春那是得了軒轅簫數十年的功力方才如此“少年英雄”,他又不是自娘胎里就帶出武功來,如何能與楊昀春相比?正要認輸,又聽衡徵說,“若是你勝過了楊愛卿,我這公主就嫁你為妻,你說如何?”
方多病那認輸的話說到嘴邊又噎住,只見公主正對他微笑,那溫婉的眉目光潤的肌膚……一時間認輸的話竟說不出來,心裏叫苦連天,這當駙馬的活兒也忒辛苦,原來還不是白當的,皇上還要擺一攤比武招親,方才肯將公主嫁他。方則仕站在一旁,他雖然和兒子不親,卻也知方多病比之楊昀春遠為不如,正要婉拒,卻聽公主道,“皇上,那英雄俠義豈是以武功高低來分的?我哥武功雖高,怎比得上方公子昨夜為了緝拿兇徒被困火海來得英雄俠義?”
此言一出,衡徵一怔,方多病一呆。衡徵哈哈大笑,“朕本還想將你嫁與一個沒有功名的小子,你多半不願,如今看來是朕多慮了。”方多病臉上發燒,心裏卻是苦笑——昨夜被點了把油燈就大叫救命,似乎與那“英雄俠義”也不大沾得上邊……
“既然昭翎如此說法,比武之事再也休提。”衡徵微笑問道,“你既然與卜承海一起緝拿殺害那李菲、尚興行的兇犯,不知可有進展?那兇徒究竟是何人?”方多病張口結舌,不知如何說起,若是旁人問了,他自然是半點不知,這卻是衡徵問了,他方才還在公主口中英雄俠義,總不能英雄俠義得一無所知吧?正在水深火熱之際,耳邊卻突的有極細的聲音悄悄道,“你說……你已知道兇徒是誰。”
方多病差點整個跳了起來,這聲音如此耳熟,不是李蓮花是誰?他當昨夜這死蓮花夜闖皇宮一夜未歸,一定是讓卜承海抓了回去,卻不想死蓮花卻居然跟進了皇宮,現在多半是伏在屋頂上對他傳音入密,果然是膽大包天,不知死活。
方則仕心中暗道不妙,早知皇上要考李菲一案,就該叫方多病天天跟在卜承海身邊才是,如今再做功課已來不及,看來公主不娶也罷,只盼方多病莫要惹怒衡徵,招來殺身之禍才是。
“呃……皇上,那兇徒便是劉可和。”方多病卻道,“工部監造,劉可和劉大人。”
“什麼?”衡徵臉色驟變,沉聲道,“此話可有憑據?”方則仕大吃一驚,方多病不知道兇徒是誰也就罷了,他居然還信口開河,誣賴到劉大人身上……這……這在皇上面前信口開河,這欺君之罪可是要株連九族的!剎那間他臉色慘白,渾身冷汗淋淋而下。
公主卻很是好奇,一雙明亮的眼珠眨也不眨的看着方多病,問道,“劉大人?”
方多病點了點頭,似模似樣的道,“當然是劉大人,魯大人發瘋的時候,他在景德殿,李大人死的那日,他和李大人同住,尚大人死的時候,他就在尚大人身邊。”衡徵眉頭深鎖,“但魯方發瘋那日,景德殿中尚有許多旁人……”方多病乾脆的道,“景德殿中了解魯大人之人寥寥無幾,不過李大人、尚大人、趙大人三人,既然李大人、尚大人先後已經死了,自然不是兇手。”衡徵點了點頭,“以你這麼說,兇徒卻為何不是趙尺,卻是劉可和?”
“趙大人沒有死,是因為他當真什麼也不知道。”方多病道,“或者說,他知道得不太多。皇上可知,今日早晨,趙大人帶着一箱稀世罕見的珠寶打算回淮洲去了,而那殺人的兇徒卻不在乎珠寶。”衡徵奇道,“珠寶?趙尺何來許多珠寶?”
方多病豎起一根手指,學着李蓮花那模樣神神秘秘的“噓”了一聲,“皇上,李大人、尚大人以及王公公被害之事,說來複雜。”衡徵知他心意,微微頷首,向方則仕與昭翎公主各看了一眼,兩人何等精乖,紛紛託辭退下,只留下方多病與衡徵獨處。
衡徵在屋裏負手踱了幾步,轉過身來,“你說兇手是劉可和?他與魯方几人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人?”方多病道,“此事說來話長,皇上可知,在不久之前,江湖之中有一個叫清涼雨的年輕人,不惜身冒奇險也要得到一柄寶劍,呃……這年輕人為了那柄叫做‘少師’的寶劍,花費了許多心思,甚至最後送了性命。”衡徵皺起眉頭,“那是江湖中事,朕聽說江湖有江湖規矩,死了人也不能都要向朕喊冤吧?”
方多病乾咳一聲,“江湖自然有江湖規矩……不過……我……”他在李蓮花威逼利誘之下,被逼出一個“我”字,滿頭大汗,“我卻以為,少師劍雖然是名劍,卻並非神兵利器,清涼雨是為了什麼想要盜取這柄劍?”他着重語氣,一字一字的道,“直至我見到了‘御賜天龍’楊昀春楊大人的那柄劍,我才明白清涼雨為何要盜取少師劍。”
他說得鄭重,衡徵雖然並未聽懂,卻脫口而出問道,“為什麼?”
“為了楊大人的‘誓首’。”方多病緩緩的道,“‘少師劍’與‘誓首劍’同出一爐,都以剛猛無鋒出名。‘揮少年之師而出,誓取敵首而回’——世上只有‘少師’能抗‘誓首’一擊。”衡徵雖然也不是很懂,但對這長劍之事卻很感興趣,“如此說來,那年輕人是為了與楊愛卿一戰了?”
方多病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個……清涼雨已經死了,他說他取‘少師’是為了救一個人,他已經死了,誰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救誰,但是楊大人既然身在宮中,清涼雨所要救的人,顯然也在宮中,否則他不必盜取少師劍,意欲與誓首劍一決高下。”衡徵顯然詫異,“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