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社會主義之倡始者

第六十四章 社會主義之倡始者

如聖西門等一流人,都是悲天憫人之君子,目睹工人所受痛苦,倡為共產之說。特么對於151看書網我只有一句話,更新速度領先其他站n倍,廣告少他們都說:“人性是善良的,上帝造人類,並沒有給人類罪惡痛苦,人類罪惡痛苦,都是惡社會製成的。”我們看他這種議論,即知道**的學說是以性善說為出發點。

孟子主張性善,他舉出的證據,共有兩個:(1)“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2)“乍見孺子將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他這兩個證據,都是有破綻的。他說“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這話誠然不錯,但是我們可以任喊一個當母親的,把她的親生孩子抱出來當眾試驗。母親手中拿一塊糕餅,小兒見了,就伸手來拖,母親如不給他,把糕餅放在自己口中,小兒就會伸手,從母親口中把糕餅取出,放入他的口中。請問孟子,這種現象算不算愛親呢?孟子又說:“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這個說法,我也承認,但是我要請問孟子,這句話中,明明是“怵惕惻隱”四字,何以下文說“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無惻隱之心非人也”?憑空把“怵惕”二字摘來丟了,是何道理?又孟子所舉的證據,是孺子對於井,生出死生存亡的關係,那個時候,我是立在旁邊,超然於利害之外。請問孟子,假使我與孺子,同時將入井,此心作何狀態?請問此剎那間發出來的念頭,究竟是惻隱,還是怵惕?不消說,這剎那間,只是有怵惕而無惻隱,惻隱是仁,怵惕斷不可謂之為仁,怵惕是驚懼的意思,是從自己怕死之心生出來的。吾人怕死之心,根於天性,乍見孺子將入井,是猝然之間,有一種死的現象呈於吾前。我見了不覺大吃一驚,心中連跳幾下,這即是怵惕。我略一審視,知道這是孺子死在臨頭,不是我死在臨頭,立即化我身而為孺子,化怵惕而為惻隱。孺子是我身之放大形,惻隱是怵惕之放大形,先有我而後有孺子,先有怵惕而後有惻隱,天然順序,原是如此。怵惕是利己之心,惻隱是利人之心,利人心是利己心放大出來的。主張性善說者,每每教人把利己心剷除了單留利人之心,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既無有我,焉得有孺子?既無怵惕,焉得有惻隱?

研究心理學,自然以佛家講得最精深,但他所講的是出世法,我們現在研究的是世間法。佛家言無人無我,此章是研究人我的關係,目的各有不同,故不能高談佛理。孟子言怵惕惻隱,我們從怵惕惻隱研究起就是了。怵惕是利己心,惻隱是利人心。荀子知道人有利己心,故倡性惡說,孟子知道人有利人心,故倡性善說。我們可以說:荀子的學說,以怵惕為出發點;孟子的學說,以惻隱為出發點。王陽明《傳習錄》說:“孟子從源頭上說來,荀子從流弊上說來。”荀子所說,是否流弊,姑不深論。怵惕之上,有無源頭,我們也不必深求。惟孟子所講之惻隱,則確非源頭。怵惕是惻隱之源,惻隱是怵惕之流,王陽明所下“源流”二字,未免顛倒了。

孟子的學說,雖不以怵惕為出發點,但“怵惕”二字,他是看清楚了的。他知道惻隱是從怵惕擴充出來的,因教人再擴而充之,以達於四海,其說未嘗不圓滿。他的學說,純是推己及人,所以他對齊宣王說“王如好貨,與民同之”,“王如好色,與民同之”,又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又說“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吾”字“其”字,俱是“己”字的代名詞,孟子的學說,處處顧及“己”字,留得有“己”字的地位,本無何種弊害,惜乎他的書上,少說了一句“惻隱是怵惕擴充出來的”。傳至宋儒,就誤以為人之天性,一發動出來,即是惻隱,以“惻隱”二字為源頭,抹殺了“怵惕”二字。元明清儒者,承繼其說,所以一部宋元明清學案,總是儘力發揮“惻隱”二字,把“怵惕”二字置之不理,不免損傷“己”字,因而就弊端百出。

宋儒創“去人慾存天理”之說,天理隱貼“惻隱”二字,把它存起,自是很好。惟“人慾”二字,界說不清,有時把怵惕也認為人慾,想設法把它除去,成了“去怵惕存惻隱”,那就壞事不小了。程子說:“婦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他不知死之可畏,這可算是去了怵惕的。程子是主張去人慾之人,他發此不通之論,其病根就在抹殺了“己”字。這是由於他讀孟子書,於“怵惕惻隱”四字,欠了體會的緣故。張魏公符離之敗,死人無算,他終夜鼾聲如雷,其子南軒,誇其父心學很精,這也算是去了怵惕的。怵惕是惻隱的根源,去了怵惕,就無惻隱,就會流於殘忍,這是一定不移之理。許多殺人不眨眼的惡匪,身臨刑場,談笑自若,就是明證。

據上項研究,可知怵惕與側隱,同是一物,天理與人慾,也同是一物,猶之煮飯者是火,燒房子者也是火一般。宋儒不明此理,把天理人慾看做截然不同之二物,創出“去人慾”之說,其弊往往流於傷天害理。王陽明說:“無事時,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尋出來,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復起,方始為快。常如貓之捕鼠,一眼看着,一耳聽着,才有一念萌動,即與克去,斬釘截鐵,不可姑容,與他方便,不可窩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實用功,方能掃除廓清。”這種說法,彷彿是見了火會燒房子,就叫人以後看見了一星之火,立即把它撲滅,斷絕火種,方始為快。《傳習錄》中又說:“一友問,欲於靜坐時,將好名好色好貨等根,逐一搜尋,掃除廓清,恐是剜肉做瘡否?先生正色曰:這是我醫人的方子,真是去得人病根,更有大本事人,過了十數年,亦還用得着,你如不用,且放起,不要作壞我的方子。是友愧謝。少間曰:此量非你事,必吾門稍知意思者,為此說以誤汝。在座者悚然。”我們試思,王陽明是很有涵養的人,他平日講學,任人如何問難,總是勤勤懇懇地解說,從未動氣,何以門人這一問,他會動氣了?何以始終未把那門人之誤點指出?何以又承認說這話的人是稍知意思者呢?因為陽明能把知行二者合而為一,能把明德親民二者合而為一,能把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五者看做一事,獨不能把天理、人慾看做一物,這是他學說的缺點,他的門人這一問,正擊中他的要害,所以他就動起氣來了。

究竟“剜肉做瘡”四字,怎樣講呢?肉喻天理,瘡喻人慾,剜肉做瘡,即是把無理認做人慾,去人慾即未免傷及天理,門人的意思,即是說:我們如果見了一星之火,即把它撲滅,自然不會有燒房子之事,請問拿什麼東西去煮飯呢?換言之,即是把好貨之心連根去盡,人就不會吃飯,豈不餓死嗎?把好色之心連根去盡,就不會有男女居室之事,人類豈不滅絕嗎?這個問法,何等厲害?所以陽明無話可答,只好憤然作色了。宋儒去人慾,存天理,所做的是剜肉做瘡的工作。

我們如果知道怵惕與惻隱同是一物,天理與人慾同是一物,即知道個人主義與社會主義並不是截然兩事。斯密士說人有利己心,是以怵惕為出發點,講共產的人,說人有同情心,是以惻隱為出發點,前面曾說惻隱是怵惕之放大形,因而知同情心是利己心之放大形,社會主義、個人主義之放大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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