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沈遇準備的開業賀禮
時下裝水都是用到人小腿高的木桶。
這種木桶,宋玉枝至多只能提動一桶,還得雙手並用,走起路來都頗為吃力。
到了沈遇這裏,一桶水實在不算什麼,他單手就能提兩桶,直接提了四桶過來。
足夠灌滿一個浴桶了。
周氏讓沈遇把熱水都送進早灶房,轉頭就招呼葉兒,說要開衣櫃給她找身換洗衣裳。
宋知遠也很有眼力見兒,打着呵欠說自己先回屋躺會兒。
就把宋玉枝一個人留在了院子裏。
顯然就是特地讓他們二人單獨相處的。
如趙大娘所說,沈遇這段時間為了前頭請假的事兒,忙得分身乏術。
宋玉枝也有好幾日沒見到他了。
二人於朦朧的月色下對望了一眼,都是不由自主地彎起了唇角。
沈遇先輕輕地說了聲“抱歉”,又道:“宋記開張的大喜日子,我本該過去的。無奈並不好再拿假,故而我準備了一份開業賀禮。”
宋玉枝連忙說不用,“沈大哥是為了給我修繕鋪子,前頭才挪了三日假,後頭又幫我談成了好價錢的柴炭……於情於理,我也不能收你的禮。”
柴炭行的東家好說話歸好說話,但人家開鋪子的,又不是傻子。
沈遇若是前頭請了假,後頭卻不把工時給補回去,人家心裏肯定有想法。
即便現在不發作,終歸也在心裏埋下個種子。
如果要說抱歉,那還得宋玉枝說呢——
沈遇若不是為了幫她,何至於打亂張弛有度的上工時間呢?
更別說,今日他不過是下工早了些,就拿着宋玉枝給趙大娘的備用鑰匙,把宋家小院裏外,除了卧房那樣比較私密的地方,都給洒掃了。
免得一家子回來后,還得再拖着疲憊的身體,做瑣碎的家務。
沈遇並沒堅持讓宋玉枝收下,只笑了笑,說:“剛我聽娘提了一嘴,今日開業成果很是喜人?”
儘管方才街坊四鄰問起時,宋玉枝已經應對過這樣的問題。
但此時對着發問的沈遇,她一點都沒覺得煩,把白日的狀況簡單講述了一遍,又提起今日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李英傑,和兩位靠着美食泯去恩仇的掌柜……
沈遇對着她,都有着無盡的耐心,自然也不會出聲打斷或者催促。
於是說著說著,時間不覺就過去了。
清水巷一帶徹底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風聲和偶爾幾聲犬吠。
時辰不早,外頭已經宵禁了。
尤其家裏多了個葉兒。
宋家小院的格局,灶房和卧房並不相連,葉兒若是要沐浴,需要她拿着貼身衣物,從屋子裏走出,穿過院子,才能到達灶房。
她同沈遇不相熟,若是多了個外男在,小姑娘肯定多少要覺得不好意思。
沈遇也想到了這一層,他一邊向門邊走去,一邊問道:“跟你們一起回來的那姑娘是你徒弟?”
過去幾日沈遇都沒歸家,便也不知道宋玉枝在開業之前,收到了兩個寶貝徒弟的事兒。
宋玉枝說是啊,“小姑娘人挺勤快的,只是性子有些內向。”
沈遇不覺又彎了彎唇。
宋玉枝可能自己都沒察覺到,她說起葉兒的時候,滿是欣賞的同時,難免帶出了一些長輩的口吻,老氣橫秋的。
可在沈遇眼裏,宋玉枝明明是和葉兒一樣的小姑娘。
宋玉枝把他送到門口。
兩人正要分別之時,沈遇突然站住了腳,轉身看向宋玉枝發間,“你的頭髮……”
宋玉枝忙過一整日,晨間梳的髮髻早就有些散亂了。
而且她過去為了圖方便,一直就把頭髮梳綁成麻花辮來着,便也沒有注意髮型的習慣。
打烊之前,周氏就說她髮髻亂了,要給她重新梳過。
宋玉枝嫌麻煩,說反正幾步路就到家休息了,沒必要折騰。
現下沈遇這麼一說,鬼使神差的,宋玉枝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想來別的姑娘家應該都挺注意儀容儀錶的。
哪兒像她,初見沈遇時,就是個滿臉凍瘡、身披大黑襖的假小子。
後頭也多是穿着幹活方便的衣裙,身上也總是帶着難以忽視的油煙味……
可惜現在手邊還沒有鏡子,宋玉枝便也不知道自己的頭髮亂得多厲害,以至於沈遇這樣妥帖的人都特特提起。
她臉上發熱,連忙伸手捋了兩下凌亂的髮絲。
卻聽沈遇在短暫的停頓后,補充出了一句完全在宋玉枝意料之外的話。
青年眉眼含笑,看着眼前略顯窘迫的小姑娘,語氣卻十分認真:“第一次看你梳這樣的髮式,很好看。”
宋玉枝臉上的溫度未散,反而因為他真心的誇讚,臉上的熱度又添了幾分。
她不敢再去看沈遇的眼睛,含糊解釋道:“是我娘給我梳的。說我到底是食肆的東家了,不能那樣隨意了……”
沈遇“嗯”了一聲,突然對着她伸出手來。
宋玉枝莫名想到了端午那日,兩人在灶房裏的情形……
家人都在旁邊的屋子裏,她下意識地說了聲“別”,人也要往後躲去。
不過事實證明是她想多了,沈遇根本沒有做任何逾矩的舉動,只是伸手在她發上一碰。
似乎只是想幫她拿掉發間沾染的髒東西。
想太多的宋玉枝越發窘然。
“時辰不早,我今日真的有些乏了。下回再同你細說……”
說著話,宋玉枝把人推出門外,飛快地把門帶上。
門外傳出一聲悶笑。
隨即又響起沈遇低沉朗潤的聲音——
“新店開業諸事繁忙,也要注意身體。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說。”
宋玉枝低低地應過一聲“好”。
等聽到沈遇的腳步聲走遠,回到了隔壁小院。
宋玉枝搓了搓發紅的臉,進了東屋就招呼葉兒先去沐浴,卻看葉兒、周氏和宋知遠一併看着自己笑起來。
宋玉枝還當他們瞧見了自己方才的窘態,強裝鎮定問他們笑啥?
“姐姐快照鏡子!”宋知遠一個鯉魚打挺從炕上起了身,趿拉着鞋子拿過銅鏡。
宋玉枝攬鏡一照,臉自然還是那樣一張臉,同她上輩子相差無幾、略顯清瘦的面容。
髮髻還是周氏晨間給她梳的垂鬟分肖髻,只是變得鬆散凌亂了一些。
而略顯鬆散的髮髻上,此時多了一支花枝銀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