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呵護
“不如，我去走一趟的。”
說話的人，身材頎長，帶着半張玄色的面具掩去了鼻樑和大半部分面容，但單從露在外面的形貌來看，他是非常俊美的。
這就是之前被軒轅明昭等人以為死了，但卻死裏逃生，毀掉了容貌的大京守護神，殷子恆。
軒轅明昭目光冷冽的看他：
“你捨得下那三個孩子？”
殷子恆的呼吸窒了一窒。
那三個孩子，除了第一個之外，另外兩個身體都不是很好，他平日恨不得十二個時辰全部守在他們身邊。
不過……對他而言，司空清影同樣重要，跟孩子一樣重要。
“六哥，還是我去吧。”
軒轅明峰此時倒是沒有戴面具，一張比女人還要精緻絕美的臉上帶着躍躍欲試：
“上次見面，因為三月之期不到的緣故，那個可惡的陸子聰，都沒能讓我跟顧女人好好聊聊。”
“你？”軒轅明昭眉間的褶皺沒有舒緩。
“他怕是還在生你的氣，你怎能將他帶回來，其實……殷將軍是最好的人選，但……”
他抬眸，看了看軒轅明峰和殷子恆兩人。
語氣篤定道：“朕想親自去試試。”
“呃……六哥，你走了我們大京怎麼辦？國不可一日無君啊，早朝怎麼辦？”
軒轅明昭嘴角輕輕一翹，露出一抹冷冽的笑：“小七，你扮朕也不是第一次了，朕走之後，朝堂的事務，就勞你費心了。”
“不是吧！六哥，你不能這樣啊……我不要啊……”
可惜，軒轅明昭心意已決，軒轅明峰的抗議和拒絕，動搖不了他。
在他看來，當初是他決定隱瞞軒轅明峰的事情，錯在他。
所以，他要親自去接司空清影，去給司空清影道歉，接司空清影回來。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他竟會撲空了，白跑一趟，等他找到地方的時候，司空清影已經憑空消失了。
一消失，便足足兩年。
…………………………
連着趕了三天路，司空清影只覺得自己的大腿內側細嫩的皮肉要被馬背給磨爛了，火辣辣的疼着。
她的體質也並非很好，已經到了極限，她坐馬也坐的快吐了。
無法忍受，她只有開口問陸玖：
“陸公子，我們還要多久能到妙華山？”
天底下有那個女人，會叫自己的丈夫xx公子呢？
司空清影刻意拉開的距離讓陸玖有些黯然。
“照這樣的速度，兩天應該就可以到了。”
“兩天啊……也不是很遠了，不如今天我們就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陸玖將司空清影的狀態都看在眼裏，自然知道司空清影這麼說的真正原因。
他立即同意了：“好。”
對司空清影，他有無盡的包容。
既是因為司空清影是他放在心上的人，還是因為他覺得他拆散了司空清影和他小叔叔心存內疚的緣故。
他只想對司空清影好一點，再好一點。
因為決定要休息了，所以在下午趕到最近的小鎮的時候，他們就停了下來。
“老闆，兩間上房。”
陸玖謹記那日司空清影說的話，兩人分房而睡。
陸玖的自知之明，讓司空清影非常的滿意。
坐馬坐的時間長，她大腿內側被磨的非常疼，走路姿勢也頗有幾分怪異。
被小二領到房間之後，陸玖便替了叫了熱水，還體貼的將外傷葯放在桌上：
“一會兒你自己擦……我就在門外，有什麼需要，你直接叫我。”
自從兩人成親之後，陸玖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
司空清影看了看桌上的葯，又看了看陸玖的背影，坐到桌邊，慢慢的擰起眉，嘆了口氣。
這可真是個怪循環。
她愛陸子聰，陸子聰偏不愛她，反而更重視親情對陸玖好，陸玖卻又愛着她。
現在她明明都對陸玖態度那麼差了，陸玖卻依舊對她這麼好。
好的，讓他覺得有負擔，好的讓他心裏的內疚日益加深。
有的時候，他都在想，他該怎麼辦？
幸好那只是一瞬間恍惚時的想法，在清醒過來之後，他立即就想到在陸玖報完仇之後，他會離開陸玖的事實。
既然早晚就要離開，他何必為以後的事情發愁呢？
陸玖愛怎樣就怎樣，他……盡量做到無愧於心就好。
不過……
到最後離開的時候，她真能做到無愧於心么？
能夠……忘的掉陸子聰，忘掉陸玖，忘掉這陸時間發生的一切？
老天！她還真沒把握，早知道，她是不是應該讓陸子聰直接把她弄失憶？這般自嘲的想着，司空清影嘆息着搖了搖頭。
現在，還是不要想那些煩心事，一切，順其自然好了……
夜幕悄悄降臨，司空清影與陸玖比鄰而居，都已經睡下了。
只不過，人雖睡在床上，卻有些輾轉反側的睡不着。
司空清影在黑暗中睜着一雙圓亮的眼睛，總覺得自己現在比在白日的時候還精神。
忽然，一道輕聲的響動傳入到他耳中。
司空清影猛地一愣，從床上坐了起來，直直的望向門口。
在月光的映襯下，一道森寒的刀光從他眼底一閃而過。
司空清影的呼吸窒了一窒，慢慢的從床上披衣下床。
她悄悄的靠近門邊，躲在門后，看到一片薄薄的刀刃順着門縫插了進來，刀身在緩緩的拉動門栓，鎖着門的門栓在不停的晃動，門，就快被打開了。
司空清影看着那森寒的刀光，頭皮麻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樣。
明明害怕的要命，明明雙腿都在打顫，但她卻沒有呼叫，她咬緊唇瓣，到一邊拿着一個圓板凳，等在門后。
終於。
‘哐啷’一聲，門栓被弄掉到地上，有兩個黑衣蒙面人拿着刀躥了進來。
司空清影的身體快於自己的意識，拿着手中的圓凳，就朝着靠近的其中一個黑衣人頭上砸了下去。
“啊……”
黑衣人哀嚎一聲，身體軟倒下去。
但另一個卻立即拿着刀砍向司空清影，司空清影手腳發軟，險而又險的躲了過去。
她剛剛的力氣竟然很大，把板凳都砸碎了，對方也被她砸暈了，她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力氣了？
這時候，容不得分心。
她剛躲開一劍，就又來一劍。
而且，馬上，便有七八個人，一股腦的涌了進來，司空清影被團團圍住。
“你們……是什麼人？我們互不相識，素未有怨，為何要殺我？”
不知何時，司空清影又抱住了另一個板凳當武器，攔住那些砍向她的刀劍。
此時的陸玖，亦是被十多個高手纏上了。
他聽到司空清影那邊的動靜，心急如焚，再也不願與那些人纏鬥下去。
那時常被他背在身後的長劍被亮了出來，他冷凝着眉眼，執着出鞘的長劍，凌空一個翻身，一擊斬殺下來，將周圍的人，全部都齊頸斬殺，七八顆頭顱，帶着血跡，咕嚕咕嚕的滾了下去。
在陸玖這個殺手面前，這些黑衣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陸玖毫不戀戰，殺了那些人之後，便立即奔向司空清影的房間。
這時候，穿着褻衣，披頭散髮，非常狼狽，身體也被劃了幾個傷口的司空清影，一看到陸玖，就猶如看到了救星，什麼都不顧了，立即叫道：
“陸公子，救命！！！”
陸玖武功極高，在黑暗中，眼睛跟在白天一樣好使，他看到了司空清影身上的血跡，周身的氣息，更加冷冽起來。
他不顧那些刀劍，飛身到被黑衣人圍困的中間，將司空清影抱入懷中。
司空清影早就嚇的腿腳泛軟，一被陸玖抱着，便沒了力氣，只能將臉埋在陸玖懷中，緊緊的抓着陸玖的衣袍。
明明她是第一次經歷這麼兇險的事情，但是心底的不安和恐懼，為什麼會那麼熟悉？
而且……這樣的一幕，也給了她同樣的熟悉感，在之前，她在夜晚被刺殺過么？
因為司空清影將臉埋在陸玖的胸前的緣故，他並沒有看到陸玖乾脆利落的刀起刀落間，將之前圍困他的人，在兩三招間解決掉了。
明明是只聽聞到兵器刺入人皮肉的聲音，那些原本活生生的人，整個身體便四分五裂的散開了。
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擴散開來，不過幾個瞬息之間，在場的活人，就只剩下司空清影和陸玖了。
司空清影想要抬頭，但陸玖卻不想她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按着她的頭：“不要看。”
說完之後，便拿起他們的行李，飛身出了客棧。
經過之前的打鬥，客棧的其他人也被驚動了。
“天啊……這，這……”
看到幾乎是血流成河的客房，客棧老闆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暈了過去。
其他膽子小的，也都嚇的不行，他們連忙去報官。
不過，這時候是三更半夜，官府的人，哪會理他們，況且陸玖和司空清影也離開了，即使他們想找兇手也找不到。
“梆”
“小心火燭，天乾地燥……天乾地燥，小心火燭……”
“梆”
午夜的更夫提着燈籠，慢悠悠的走在街上，邊走邊喊。
忽然，一道黑影掠過，等更夫反應過來的時候，脖頸處就感覺到了森寒的涼意。
定睛一看，一柄長劍，已經架到脖子上了。
“大……大大爺……饒命啊……”
更夫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大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請大爺高抬貴手……”
“閉嘴！鎮上的醫館在哪？”
陸玖皺着眉，瞪着跪在地上的更夫。
更夫小心翼翼的抬頭，見一個玄衣人抱着一個身上染血的白衣人，連忙回道：
“這條街走到頭右拐第三家就是了……”
他剛說完，眼前一晃，便沒了人影。
更夫目瞪口呆的癱坐在原地許久，才站起身揉了揉眼睛：
“剛剛真的有人么？”
有的話，怎麼一眨眼就沒見了。
沒的話，剛剛被到架到脖子上的那種恐懼感，為什麼會那麼清晰？
“小影，你再忍忍，我們到醫館了。”
身影如電的掠過，很快陸玖就到了更夫說的醫館。
司空清影的身上疼的要命，她的手緊緊抓住陸玖的衣袍：“沒事……”她的精神明明不錯，但說話卻有氣無力的。
“我沒事……”
她說話間，陸玖已經躍到醫館門前，伸手猛地拍打着醫館的門：“開門……開門……”
若非是指望對方醫治司空清影，陸玖怕是直接就把這門給毀了。
醫館的主人，顯然也早就習慣在夜晚會有人來。
立馬應道：“來啦來啦……別敲了。”
只是一會兒的時間，一個身體看上去極其硬朗的老頭就打開了門。
迎面而來的血腥味讓那老頭皺了皺眉，立即道：
“先把她抱進來。”
被救了，是好事，還是壞事？
剛剛在看到刺客的那一瞬間，司空清影腦海中，竟然閃過了一個那樣的念頭——如果就這樣死了，她會不會回到現代？
幸好雖然有這樣一個念頭，但她畢竟還是不敢死，所以一直在抵抗掙扎。
陸玖守在一旁，老大夫將司空清影受傷的地方的褻衣剪開，在司空清影的手臂，腰側，和背後，有三四個傷口，除了背後的有點點深之外，其他都不重，而且沒有傷到要害，除了有點失血過多，司空清影的問題不大。
這讓陸玖鬆了口氣，但是看着司空清影那蒼白沒血色的小臉，他還是覺得心疼的不行。
等老大夫出去配藥的時候，司空清影與陸玖望着彼此。
“對不起。”
“謝謝你。”
同一時刻，兩人同時開口。
這讓彼此都愣了下，司空清影的道謝讓陸玖愈發的難受：
“是我沒保護好你……對不起，下次，一定不會了。”
如果他跟司空清影在一個房間的話，他肯定會在第一時間保護好司空清影，但今晚他們在不同的房間，陸玖還被對方刻意拖住了。
司空清影搖了搖頭：“我該謝謝你才對，你若是沒趕到的話，我怕是支撐不了多久，就會去找閻王喝茶了。”她的語氣平靜，眼神卻頗為柔和，讓陸玖的心無端的悸動了一下。
到現在，即使只是一個帶着暖意的眼神，都能讓陸玖很開心。
陸玖的臉微微泛紅，他撇開目光，然後道：“和那些人交手的時候，我感覺他們的武功很奇怪，我竟然認不出，不像是咱們大京王朝的……小影你在別的地方，可有什麼仇家？”
司空清影皺眉：“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仇家，不過，以前跟陸……”說到這裏，她頓了下才繼續道：
“以前跟陸大夫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
“是么？”
陸玖沉思着，難道對方是找他尋仇的？
不該啊，他在江湖名聲雖然極響，但知道他長相的人，卻不多，他在江湖這麼多年，還沒人找他尋過仇，向來都只有他去殺別人的份……
陸玖正想着，司空清影打了個哈欠。
陸玖看到，立即回過神，給她掖了掖被角：
“你睡吧，我就在這守着你，不管是誰為什麼理由來刺殺咱們，我都不會讓他們再傷害到你。”
“那你……”經過剛剛的一驚一乍，又失血過多，司空清影現在還真有點累了。
“無妨，我閉關的時候，經常好幾日不睡覺……況且我現在也睡不着。”
有人守着，的確會安心一些。
陸玖執意要守，司空清影只得同意，不過，在睡去之前，她沒有忘記再向陸玖說一句謝謝。
第二日司空清影一醒來，就看到了陸玖那雙來不及閃躲的漆黑眼眸。
她怔了下，心底莫名的湧起了一股酸澀的滋味。
其實她很能理解陸玖現在的心情。
就像是當初她喜歡陸子聰，但是陸子聰不喜歡她時她自己的感受一樣。
可惜，感情的事，無法勉強。
司空清影錯開眼珠子，當是自己沒有看到那個眼神。
揚了揚唇角，沙啞着嗓音她道：“謝謝你。”
陸玖立馬為她倒了一杯茶：“不必這麼客氣……怎麼樣，傷口還疼么？”
司空清影動了動自己的身子：“有一點點。”
陸玖點頭：“嗯。那我們就在這裏歇幾天，等你的傷勢好了，我們再走。”
司空清影皺眉：“可是，你不是要報仇么？”
陸玖起身，用溫水浸濕了毛巾，走到床邊，幫司空清影擦臉：“報仇的事，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也不在乎這幾天。”
司空清影有些鬱悶。
陸玖不在乎這幾天，但他卻不想拖。
特別是她對陸玖有意見、心存隔閡，但陸玖卻對她卻很好，好的她很有心理壓力，好的她心情的很不好。
她試圖從床上坐起來，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讓她疼的白了臉，她只得默默無言的又躺回去。
這不中用的身體，哎……
“其實你的內力，現在是很高的，等以後有機會，我教你一點防身的招式，以後就不怕那些人了。”
“好。”司空清影敷衍的回答着。
以後怎麼可能會有機會？
又幫着司空清影弄了漱口水，然後陸玖才出去。
不一會兒端來了一碗粥。
司空清影見陸玖有喂她的打算，立馬又想坐起來：“這個我自己來就好……”
但是，又是疼的出了一頭汗，陸玖在心底嘆息，嘴上請求道：“還是我幫你吧。”
司空清影懊惱的閉了閉眼：“對不起。”
“嗯？”
“給你添麻煩了……”
陸玖沉默了下：“無妨，這也是我樂意之極的。”
司空清影緊閉着的眉眼皺了起來，不知為何，聽到陸玖說這樣的話，她無端的就覺得好熟悉——好像以前有誰對她說過。
奇怪，她明明沒有那樣的記憶——從嫁給陸玖之後，她老是會覺得一些事情似曾相識。
好像都發生過一樣。
難道說之前被她遺忘掉的記憶，在慢慢的復蘇？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管他呢！現在她該睜開眼睛，張開着嘴巴，讓陸玖喂她喝粥。
“唔……這粥好好喝……”瓷碗中的粥熬的很到位，顆粒黏連，清淡中帶着香味，滑而不膩，溫而不熱，讓司空清影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陸玖從未刻意的學過廚藝。
只是在江湖行走慣了，一直自己給自己做飯，而且有的時候，為了暗殺一些人，會易容混到對方家裏的下人裏面，難免會到廚房做事……
總之，直到現在為司空清影做吃的的時候，他才驚訝的發現，也許自己的廚藝不錯。
他喜歡看每次司空清影在吃到他做的飯菜之後，那張發亮的小臉。
那時候，司空清影忘記了對他的冷漠，忘記了陸子聰，只記得那些美味的飯菜……他做的飯菜，這對他而言，是極其美好的一幕。
等吃好了飯，陸玖要幫司空清影換藥。
司空清影想了想，確定自己夠不到肩膀後面，也夠不到腰部和偏後背的地方，只得放棄掙扎。
但在陸玖拿出葯的時候，她就有些驚訝了：“這似乎不是昨晚的老大夫給我調的藥膏？”
非但不是，而且，現在陸玖手中的葯，還帶着熟悉的清香。
“這是的，你記錯了。”
陸玖淡淡的說著。
在他說話間，司空清影已經想起來這藥膏是哪裏來的了——必然是陸子聰的。
陸子聰的外傷葯，就是這個味道……
她的喉嚨有些乾澀，情緒瞬間就沉悶下來，但她也沒有跟陸玖爭辯，就默默的讓陸玖為她上藥。
跟陸玖在一起，如何能讓她忘掉陸子聰？所以，她還是必須離開陸玖的。
他們兩個之中，必然有一個是有來頭不小的仇家的。
司空清影本以為客棧的事情，是一場誤會。
沒想到，在他們在醫館住的當天晚上，竟然又一群黑衣人到了醫館去刺殺他們。
幸好陸玖一直都守在司空清影身邊，又很警惕，所以剛開始就發現了對方的存在，很輕鬆的就解決了對方——當然，這中間，司空清影和陸玖所不知道的，最重要的，還是躲在暗處的陸子聰的幫助。
事實上，第二次派出的人，比第一次的人要更厲害，也更多，但在陸玖出手之前，那些人，大部分都被陸子聰的藥物弄殘了。
所以，陸玖出手解決那些人的時候，就顯得很輕鬆。
這讓陸玖在心裏明白了什麼，但卻沒說破。
而司空清影一直都是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