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幻覺現實主義
“嗡嗡。”
方言開車把倪光楠兩人送回中關村,在路上約定好固定的登門時間。
而後馬不停蹄地直奔什剎海的宅子,把已經裝好漢卡的IBM電腦,擺在書房裏。
還差一個打印機,準備明天去送《狩獵》稿子的時候,順便再跑一趟中關村。
第二天,雪鐵龍穩穩噹噹地停在作協的露天停車場。
在來《華夏作家》編輯部之前,方言事先給馮木打了通電話。
此時此刻,早在門口等候多時的秘書朝前帶路,把自己領到主編辦公室里。
就見不大不小的房間裏,章光年竟然和馮木面對面地坐在一起,彼此之間,相談甚歡。
“師兄!?”
方言詫異不已。
“岩子,來啦!”
章光年哈哈大笑,招了招手。
馮木解釋說,兩人碰巧在作協的大樓遇上,章光年一聽說小師弟又有新作,便想要一睹為快。
“嗨,您想看的話,只管言語一聲。”
方言把稿子遞了過去。
馮木抬了抬手,示意章光年先看,然後拿起暖水壺,主動地給方言倒上杯茶:
“小方,我必須要代表《華夏作家》,好好地謝謝你才行!”
“不敢當,真的不敢當。”方言擺手道。
“當得!絕對當得!”
馮木要謝的不僅僅是約稿的事,更是要謝替《華夏作家》出了紀實文學這麼好的一個主意。
刊登着《5·19長鏡頭》的最新一期,在文壇鬧出不小的動靜,因為是全國首部真實記錄五一九事件前前後後的小說,同樣也引發了廣大讀者的討論,銷量從原先的三位數,直接暴漲到五位數。
“這篇小說,我也看過,跟傳統的報告文學截然不同,可謂是別具一格。”
章光年評價道:“沒有出現任何真實的人物,而是虛構了一個叫滑志明的小夥子,由他在一整個性質嚴重、影響惡劣的五一九事件里穿針引線,如果沒有他的話,這小說會顯得雖嚴肅但乏味。”
“是啊,我在編者案里直接寫到,‘好一個洞燭幽微的長鏡頭!好一個尋新創奇的長鏡頭!’”
馮木笑了笑,“說起來,這還要多虧了小方,是他竭力地推薦讓劉心午來寫這個故事。”
《華夏作家》藉此打響了名頭,下一期自然要乘勝追擊,而方言的這篇新作就是秘密武器。
因此,馮木比章光年更看重《狩獵》,抱着百分之兩百的期待,從上到下,細細品讀。
“岩子,你這寫的倒像是一部魔幻現實小說?”
章光年皺了皺眉。
方言道:“師兄,準確地講這不叫魔幻現實主義,而是幻覺現實主義,但根基還是現實主義。”“幻覺現實主義?”
章光年和馮木互看一眼,然後半信半疑地看向他。
方言說,幻覺現實主義是從70年代開始,被西方批評家廣泛的使用,跟魔幻現實主義的確有關聯,不過幻覺現實主義的側重點在“夢”上,夢境跟現實互為表裏,虛虛實實,如夢如幻。
“怪不得小說里的這個主角,被污衊、霸凌、羞辱和排擠后,就會夢到自己像林間的麋鹿。”
章光年恍然大悟。
“而且每欺凌一次,這個夢境做得就更逼真、更持久、更恐怖,簡直就是他人即地獄。”
馮木感慨了一句,“頗有幾分卡夫卡《變形記》的感覺。”
“不只是《變形記》,還有《鄉村醫生》,其實卡夫卡的很多小說,實際上全都是一個巨大的夢境。”方言說,“他不單單是魔幻現實主義,而且開創了一種仿夢小說,寫的東西很有夢境之感。”
“的確,不管是不是真在夢裏夢見的,落到筆上,落到紙上,它都充滿夢境般的感受。”
章光年露出欣賞的目光。
馮木點頭附和,“要不然,卡夫卡筆下的人怎麼會這麼像甲蟲呢?”
“對,還有他的《城堡》。”方言拍了下手,“我們在夢裏經常就是說,要進一個城,要爬一個坡,怎麼都爬不上去,是吧?在夢裏面經常被人追趕,在追趕的過程中,腿沉的幾乎跑不快,越着急越跑不動,這實際上在小說裏面寫出來,就是很玄妙的一種狀態。”
“可是世人普遍認為卡夫卡是魔幻現實主義,至於這個幻覺現實主義……”
馮木語氣里透着一絲遲疑。
“我的這個‘幻覺現實主義’,既借鑒了魔幻現實主義的手法,也汲取了華夏古典文學寫夢的方式,比如《紅樓夢》的‘太虛幻境’。”方言道,“又比如《桃花源記》,一場魔幻,一場夢境,很多古代的志怪異聞、民間傳說,都是夢境與現實的結合,我只不過是把華夏古老的敘事藝術和現代的現實主義結合在一起,用現實的手法來突出《狩獵》裏的夢境和幻想……”
“聽你這麼一說,這種幻覺現實主義好像比魔幻現實主義更適合我們華夏文學。”
章光年挑了挑眉。
“這是自然,因為夢在華夏傳統文化的影響非常深遠。”
方言道:“像周公解夢、周易解夢,甚至把夢境劃分為6種類型,用日月星辰的變幻來占卜吉凶禍福,又或者以夢為主題的文學典故,莊周夢蝶、黃粱美夢、夢筆生花、江郎才盡等等,更別提《紅樓夢》、《聊齋志異》這樣的古典著作,事實上,我們對夢的解析比弗洛伊德要早上上千年。”
“你這個觀點倒挺新穎。”
馮木細細地琢磨了一番。
章光年道:“魔幻現實主義這個詞,讓人很容易聯想到馬爾克斯或者福克納,現在文學界有不少先鋒作家最熱衷的就是模仿他們,卻很少有人真地想過本土化,用華夏的文化、敘事、神話來寫。”
馮木欣然同意,“其實模不模仿並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讓華夏式的故事魔幻得合理,依我看,小方這篇《狩獵》,能讓華夏的作家們明白,原來還可以用我們自己的傳統藝術這麼寫。”
“讓他們看到一種新的可能性!”
章光年斬釘截鐵道:“由傳統夢文化和魔幻現實主義碰撞產生的‘幻覺現實主義’。”
“小方,你這是可是送了我們《華夏作家》一個大禮!”
馮木情緒激動,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狩獵》發表以後,會在文學界掀起什麼樣的風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