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Story XIV:最初的七日約(4)

第51章 Story XIV:最初的七日約(4)

第51章StoryXIV:最初的七日約(4)

“不是的,”佐幾乎要跳腳,這突然的變化究竟是怎麼來的,“我不要錢,你帶我回阡泥城就行了。不對,這也不是重點……”

四月看着佐的焦急,突然他伸出修長的手摸了摸她的頭,“你那麼想回阡泥城嗎?”

“那裏是我家啊。”佐眼皮都沒眨一下地說謊道。

“你有去過關內嗎?”

“算是去過幾次吧……”

“中原也很不錯啊,水源充足,物資豐富,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的植物,放眼望去滿目綠色,每到傍晚,天空呈現赤霞的色彩,家家燃起裊裊的炊煙。如果在中原住得膩煩了,策馬向北,便可見到雪域萬里,而揚鞭向東,則是蒼蒼大海。就算生活在那裏,也一輩子都不會膩的。”

佐側着頭,聽四月源源不絕地講述着自己家鄉的情況,摸不到頭腦的同時,她也有些緊張,“四月,你想回家了嗎?不想去百里予安?”

四月一怔,才感到自己剛才在說著一番一廂情願的話語。他於是板起臉來,可眼裏還是滿滿的柔和,“我答應過你,會先送你回去阡泥城。”

“我先陪你找百里予安。”說到這裏,佐站起了身來,搶先向前走去,“休息可以等到晚上,白天的時間很寶貴。”

還有兩天的時間,明天天亮的時候再見不到百里予安,雖然雙方都沒有完成承諾,但因為佐立約在先,她會被判定為輸家。這都是因為Q耽誤了兩人的時間。佐想讓這份憤怒支配她,成為她的動力,快速勝得七日約,回到地獄,向Q復仇。可是勝了七日約,就意味着四月的死亡。四月是天界加護之人,他一死必然會去天界,就算最差,也會直接轉世。佐身為死神,與他自然不會再見,即使再見,必然也是站立在死神約定的兩端,持有水火不容的對立立場。

在那一刻,心臟又緊緊縮了起來。

佐扶住自己的胸口,指尖甚至能感覺到心在臟砰砰的跳動。

究竟是對是否能夠取勝這件事感到不安,還是對永恆的分離這件事感到痛苦。答案雖然明了,但佐不明白。

四月牽着吹雪從後面趕上來,“怎麼了?”

佐連忙放下手,臉上故作鎮定,深琥珀色的眼裏發出淡淡的冷光,但心情總也無法平復,她的回復不由顯得格外淡漠,“沒什麼,我們快走。”

“等等!”就在此時,四月將她從後面一把拉住。佐被力氣拽得靠到了四月身上,四月的溫度比她高,佐好像觸電一樣本能地彈開了他。

“怎、怎麼了?”

“那個方向是沙丘的背風坡,我們稍微繞一點過去。”

佐僵硬地點點頭,按照四月說的轉向了另一側,但還是不回頭,也不與四月搭話。兩人的樣子與前幾日比起來似乎不同了。四月幾次想和佐說些什麼,佐卻總好像怕什麼一般,不是支支吾吾地敷衍,就是索性裝沒有聽到。

第六日,對百里予安的搜索又是沒有結果。

晚上二人紮營準備休息之時,佐抱着膝蓋坐在一邊,盯着篝火發獃。四月將行囊整理好,又安置好吹雪,走了過來,自然地坐在了佐的身邊。他的肩膀碰到了佐的肩膀,佐下意識地向另一側稍微躲了躲。

四月一怔,隨即叉開了話題,“佐,你的家鄉,是什麼樣子呢?”

“啊?什麼?”

“你的家鄉,阡泥城。”

阡泥城……佐在過去千百個紀元里還真的沒有去過阡泥城!她於是側頭,“你去過嗎?”

“沒有,所以想問問你。”

聽到四月的回復,佐放心了,她說。“哦,阡泥城啊,入口的地方有一片光線很差的森林,門口有三隻猛獸獅子、豹子和狼,別看它們兇惡,但不管它們說……吼的有多厲害,你不理睬它們就沒事了。阡泥城裏面也很大,先是一條寬廣的河流,河岸種滿了長相有些詭異的花,之後分為大約十幾個環,每個環里都住了不同的人。最中心的地方又是很寧靜的花園,我們的主人就住在那裏。但總而言之,那裏是個很無聊的地方,每個人都生活得不太開心,所以我才總想着出來。”

四月靜靜地聽着佐沒有表情地講着,遂好奇問道,“阡泥城在沙漠之中,也會有森林和大河嗎?”

佐一怔,然後說,“那裏可是個神奇的地方。”

“既然那裏生活得不快樂,為什麼不考慮搬到別的地方,比如中原?”

“南方總比北方溫暖很多,但蘋果到了南方卻又小又澀,然而在乾冷之地則是圓潤脆甜。不管那裏有多麼令人沮喪,有些人總是要生活在某個地方。”Z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面孔蒼白,眼生冰冷,夜晚沙漠的風吹起她褐色的頭髮,她看着稍遠處無盡的黑暗,似乎感到了與四月的分離。這些話與其在對四月說,不如是在對自己說。她突然感到,或許Q與她的賭注,就是地獄之君為她安排的“試煉”。就算是輸了,只要她還想以前一樣冷如冰刃,硬如磐石,她還是可以執行任務,成為最強大的死神。

但佐知道,自己在動搖,內心在漸漸潰散,就如山崩地裂,於是她的語調顯得格外堅定,堅定到冰冷,“不管要面對什麼,我必須回到那裏。”

四月沒有再接話,他默默地看着佐,半晌只是吐出三個乾巴巴的字,“休息吧。”

他們用厚毯捲起自己,席地而眠。吹雪在不遠處已經舒服地睡著了,佐盯着星空,思忖着明天會找到或不會找到百里予安的種種可能性。而四月對着篝火,看着它緩緩燃燒直到火星殆盡。夜晚的沙漠就像地獄之中的該隱環一樣冰冷。

二人一夜未眠,卻也一夜無話。

第七日的陽光,如約而至。

太陽尚未攀升至正頂,寬廣無垠的金色沙漠之上,出現了蜃景。

一座嶄新的磚城平地而起,磚城上飄着色彩豐富的旗子,城池結構更是錯落有致,綠色的枝椏探出城牆隨着微風輕舞,看着它們幾乎能聽到裏面隱隱傳來流水潺潺的聲音。

四月和佐一同看着這如幻的城市,卻有着截然不同的反應。

四月如水,可此時水面卻掀起了陣陣波紋,他的聲調微微揚起,“佐,我們到了。”

而佐此時卻面如死灰。

若今日沒有找到百里予安,四月走他的陽關大道,她以失敗告終重返地獄,二人天人永隔,永生不能見,佐卻也不欠四月什麼。可到了百里予安,四月因佐而死,重返天界,二人仍然再不能見面,佐卻無法接受自己害死四月。

她不希望四月死。

他溫潤如玉,淡漠如水,她卻想看他再牽着那匹傲嬌的馬,行走四方,帶着不耐煩的神情,步大漠孤煙萬里,逆凌波行船千尋。只要他停下來時,能想起西域曾見的引路人,她便十分滿足。想到這裏,佐覺得羞恥,而同時,她又覺得幸福。

太多複雜的情緒衝進腦海,佐伸手拉住四月的袖子,輕輕地說,“明天,再去百里予安可好?”

四月回頭,逆着強光,他清秀的相貌卻看起來十分溫和,“明天百里予安可還出現於此?”

佐一怔,然後緩慢地搖了搖頭。她無法騙他。在他面前,她已經完全失去了死神的力量。

四月於是安撫道,“我進城是為了找件東西。但我辦事很快,若你不敢進去,便在外面等我,我留下吹雪陪你。”

佐搖了搖頭,“那我還是和你一起。”

她沒有鬆開他的袖子,他便任由她拉着,二人向幻城走去。

(6)

城門高聳,巨大的牌匾上寫着“百里予安”。

於四月看來那四個字是漢文,於佐看來,那四個字卻是地獄的文書。四月見佐愈發不安,不由安慰道,“我與你之前的尋寶人不一樣,你不會有危險的。”

佐木然地點點頭,幻城大門就在此時向二人緩緩地打開。四月又看了一眼佐,遂帶着吹雪一併踏入了幻城大門。

百里予安,集小宛之富貴精華。城外結構錯落有致,城內建築則精細有加。

綠木成蔭,流水潺潺,不僅比外面涼爽很多,連空氣里都漂浮着水的香味。街道整齊空闊,石路的花紋整齊而精美,進城不久即看到了一大片噴泉,水池旁的西域雕塑均為金玉而成。吹雪見狀,撒歡一般地跑過去,直接靠着噴泉就大口地飲了起來。

佐對四月點點頭,“百里予安里沒有任何活物,但水都是真的,喝了沒有關係。”

四月這才稍稍放心,“我受人之託來找東西。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能找到。”

“我和你一起。”佐堅定地說。

四月一怔,卻沒有麻煩的感覺,他指指水池旁的樹蔭,“那我們也先休息下吧。現在時間還早,不用那麼著急。”

二人於是走到不遠處的樹蔭,席地而坐。

沉默片刻,佐突然發問,“四月,我認識這樣一個女孩。”

四月以為她又像前幾日般要給他講故事,於是便轉過身來,面對着佐。

“她有着巨大的權力,可以掌控人的生死,但她卻天性冷酷,受人委託、殺人如麻。雖然從未自己動手,但卻間接害死了很多人。不管是七八十歲的老人,還是四五歲的孩童。她完美地執行每一項任務……這樣的女孩,你覺得如何?”

四月點頭,“這樣的殺手,倒是聽說過。身為女子有的時候反而更可以狠下心來。若她是迫於立場,我可以理解,但若是手染滿鮮血,她卻以完成任務為驕傲,我本人實在是難以苟同。”

佐一怔,不由覺得喉嚨哽塞,接下來的話也變得艱難了起來。她支支吾吾,總算是說出來了,“但就是這樣的女子,突然有一天,對自己的目標動了心。倘若要完成任務,她便會死,而若要活下去,她便要對自己最不舍的人動手……”

說了一半,Z突然走起了神,自己在時空之中穿行那麼多個紀元,這樣的情景,不正是在過去千萬個例子裏生離死別的最佳總結。彼時她不能理解為何人類不會去背叛,而當自己站在四月面前,當自己為他心動,她卻落入了和那些被她害死的人一樣的困局。

她感到自己對死神Z這個身份感到異常的陌生。

她猛地搖頭,大聲地說,“這個故事也沒什麼意思,就當我沒有提過吧。”她站起身來,走向吹雪飲水的水池,邁步跨了進去,看似玩起了水,“難得在沙漠裏有這麼多水,奢侈一下!”

金色的陽光灑落下來,她栗色的長發在水中散開映着陽光泛起了華麗的色彩。她卻身着白衣,看起來純潔而不食人間煙火。死神突然一頭扎進了水裏,因為她感到自己的眼眶正在湧出從未出現的液體,液體炙熱得足以將她冰冷的皮膚灼傷。當她從水裏出來,四月站在池畔將她拉了過來,用袖子輕輕地擦拭着她頭上和臉上的水珠,“先走吧,已經過午了。等任務完成,我們去到阡泥城,你想怎麼玩都可以。”

四月自然地計劃着未來和她的事情,這一點讓佐更加覺得悲哀。

她順從地隨着四月上岸,衣服上的水漬在陽光下一會兒就幹了。四月拉起佐的手,指間傳來的溫度,幾乎要把死神的融化。佐又想哭了,但她咬牙忍住了這脆弱的情緒。

她是死神,死神怎麼能哭泣呢?

他們牽着彼此,帶着吹雪,在百里予安的人家裏搜尋了起來。

目的是富商留在這裏的一面鏡子,鏡子可以穿透生死兩界,照出另一界的人像來。四月有一個委託人給出的簡單地圖,雖然大致上與百里予安的城池結構相符合,但因為委託人的年事已高,不少細節已經相當模糊。二人勉強找到了那條街道,可那個時候城中日晷已經指向下午,而家家戶戶門前掛着的沙漏也已經漏過了大半。佐警告四月說,“沙漏漏完之時,百里予安的大門就會關閉,幻境就會開啟,而人就會隨着城沉入沙底。如果這次你沒有找到,也不要勉強,保命要緊。”

四月頷首,“這裏不過十數家,應該很快。”

可進了屋子,四月才覺得事情可能比想像得麻煩,委託人形容過那面鏡子的大致樣子,可幾乎每家都有着那麼一面橢圓形、有着西域花紋的鏡子立在柜子上。四月無法判斷哪扇才是正品。見他猶豫,佐便好奇發問。四月將困擾告訴了她。她聽畢拍了拍四月,“不要緊,我能判斷。”

“你怎麼判斷?”

佐一頓,然後自信地說,“我原是小宛人啊,記得嗎?”

二人於是快速地進出各個屋邸,天色漸晚,城裏也越來越安靜,似乎只有細沙簌簌下漏的聲音格外清晰。還有兩棟屋子就可以查完這條街,而時間也非常緊迫了。佐再次叮囑,“如果找不到,我們就先離開幻城。保命要緊。”

兩人快速地搜索了一遍倒數第二棟屋子,但卻是無功而返。即將離開之時,佐突然說,“那裏的書架好像有點奇怪。”

四月聞聲過來,發現那果然是個暗室的機關。他移動書本,書架遂向側面移去。

二人進了暗室,房間裏自是金銀財寶應有盡有,極盡富貴,而房間正中央的寶台上,卻只是放着一面樸素的鏡子。

“應該就是它了。”四月上前,可突然發現鏡子裏並映不出自己的影像。他一怔,可緊接着,走到自己身邊的佐卻出現在了鏡子裏。

那裏,她身穿黑色短裙,眼神冰冷,表情淡漠。四月轉頭,佐依然是一襲白衣,站在他的身側。他不由有些迷茫,此時佐伸手拿起了那面鏡子,轉身向外走去,“就是它,我們走吧。”

她快步走在前面,四月緊跟在後面。

沙漏里的沙子只剩很少一點就要落完,百里予安乾淨的街道上逐漸漫上了沙粒。佐拿着鏡子跑在前面,而四月牽着吹雪快步地跟着她。不出一會,二人就來到了另一扇大門的門口。

門上用漢文寫着『浮生若夢』,在這裏,佐轉過頭來,將鏡子遞給了四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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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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