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Story Ⅸ:新雪之約(3)

第28章 Story Ⅸ:新雪之約(3)

第28章StoryⅨ:新雪之約(3)

她的聲音,清脆而細緻,每一個吐字都宛若珍珠傾落銀盤般動聽。

“羅哈提,我的家。”

伊薩克身上的傷口癒合了,他終於到達了港口。

午夜過去。聖月的第七天,即將開始了。

【6】聖月第七天

伊薩克站在港口,下着雪的夜晚,沒有月光。

他就這樣,在黑暗裏等待着,緊握着匕首,警惕地看向四周,提防着易卜拉欣的僕人突然出現在什麼地方。

死神拔開了時空的縫隙,現身在了伊薩克的面前。

沉重的空氣里,一黑一白的身姿看來十分微小、卻又顯得極端龐大。

“她背叛了你。”

伊薩克抬起頭,俊美眼眸卻極為空洞。

V冷冷地笑了一下,“他們叫她許蕾姆,可你總不會忘記了她原來的名字。‘洛莎’,洛克珊萊娜。”

洛莎……聽到這兩個字節,伊薩克的眼睛動了動,記憶又回到了羅哈提的歲月。

那許久前,一起拉着手,從黑暗的荒原里跑到了溫暖的村子裏。洛莎的家收留了伊薩克,伊薩克成為了比洛莎年長一個月的哥哥。兩個人感情那麼好,好到他們一直以為永遠不會分離。

六年前,韃靼的強盜襲擊了村鎮。洛莎和伊薩克一起被抓到了卡發的奴隸市場。洛莎甜美的嗓音被易卜拉欣看中,買回了他伊斯坦布爾的官邸,而伊薩克則被轉手了兩次,賣到了海盜巴巴羅薩的船隊。離別之前,兩個人只有一個約定。

不管多了多久,不管身在何方,先跑出來的人,在每一個聖月、春月和熱月第七天的凌晨,在伊斯坦布爾的博魯斯海峽,見面。

在之前的三年,伊薩克和洛莎都無法實現這個約定。

一個在海上隨着海盜的船隊四處漂泊、過着刀口砥血的日子。一個在易卜拉欣的宅邸,足不出戶地學習着奧斯曼的文化歷史和身為女官要擁有的禮儀舉止。

終於,又是聖月的第七天,伊薩克終於從海盜的船隊逃了出來,而洛莎也獲得了易卜拉欣的信任——每個月可以有一天離開官邸。二人在博魯斯海灣會了面。而重逢的喜悅顯得如此短暫和不堪一擊,那天之後,洛莎就要被送進蘇丹的後宮了。

伊薩克想要帶着洛莎逃離,但二人沒有錢、洛莎身上還有着奴隸的身份,加上易卜拉欣的勢力那麼大,不管逃到哪裏二人都無法喘息,只能一輩子在躲避中度過。因此,他們又立下了第二個約定。洛莎進入蘇丹的後宮,而伊薩克會加入蘇丹的侍衛隊、同時保護她的安全。洛莎會盡量不引起蘇丹的注意,積攢財富、買通宦官、恢復自由人。到那個時候,他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遠走高飛。

就是這樣一個計劃,伊薩克加入了衛兵隊,默默地在伊斯坦布爾從事各種各樣的工作。洛莎起先十分低調,因此也不得寵。可她畢竟是易卜拉欣送上來的,加上她動聽的聲音、和取之不竭的故事,很快就被蘇丹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她從原本的抗拒、到後來的順從、再到後來的沉迷。她在後宮的權力之路上越走越遠,恨她、想要傷害她的人也越來越多。

而伊薩克,則繼續在背後為她清掃所有有可能傷害她、或傷害她在後宮地位的人。

“每個聖月、春月和熱月的第七日。每次見面,你都希望她快些與你離開這裏。而她的回復是什麼呢?”V的眼中寫滿了漠然的諷刺,他將雙手張開,彷彿在擁抱着暗夜的黑暗,“‘再等等吧’。‘再等等我就可以恢復自由人了’,諸如此類。你可知道在後宮,所有的女人理論上來講,都是蘇丹的奴隸。恢復自由人從實際上講是沒有意義的,因此也從未有過先例。如果有日蘇丹真的應允了許蕾姆回復自由人身份,他還有可能讓她離開這個鳥籠嗎?那個時候你再帶她逃走,就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後宮妃子失蹤,而是帝國的顏面大失,不是更難么?”

“上個春月的第七天,洛莎失約了。緊接着熱月的第七天,她還是沒有來。所以你着急了,你自導自演了一場刺殺,希望接近蘇丹、希望引起洛莎的注意!而沒料到的是,刺殺的刀具上有毒,你幾乎命喪於此!”

V看着他,希望能從他的眼裏得到動搖。

而伊薩克的目光卻是一片木然,他並未贊同V的話語,卻又不願意反駁。

於是黑衣的死神再接再厲,“好可憐的人啊,你不如……”

“夠了。”伊薩克喝止了他的話,“我會保護洛莎,你們不要在那裏胡說八道了!”

他這樣一句話,徹底激怒了V。他的眼神變得陰沉,就連四周的空氣都凝重起來了。突然,佐從後面走來,按住了他的手腕。微妙的溫度一下打斷了死神的動作,V停在那裏,看向了身側的佐。

白衣的女孩降到了地面,與伊薩克在一個平面上,靜靜地看着他。

“今天,將是你最後一次見到她了。”

伊薩克看着佐,俊俏的面容顯得格外蒼白,“我知道。”

“她的心裏,除了你,還有蘇萊曼。”

伊薩克頓了頓,隨即艱難地說,“她一時糊塗,等離開了皇宮,一切就都會恢復以前的樣子了。”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隨即側過身子,靠在伊薩克旁邊的牆壁上,跟着他一起看向那遙遠而漆黑的巷口,突然,她好像剛想起什麼一般側過頭去。深琥珀色的眼裏閃耀着冰冷刺骨的光芒,就好像比身旁黑衣死神更加銳利的光芒,“但你死了,她還怎麼可能離開皇宮。這樣一來,她的心裏就只有蘇萊曼了。這樣,真的好嗎?”

那一刻,伊薩克的臉色僵住了,就連眼中的光芒也漸漸逝去了。

就在此時,巷子的另一頭傳來了若隱若現、銀鈴的聲音。死神們抬起頭,隨即交換了眼神,一併隱進了黑暗裏。

【7】輪迴

許蕾姆慢慢地邁着步子,出現在了約定的地方。

一年以來,第一次。

她穿着溫暖的皮毛外衣,卻露出了一小截腳腕。白皙的皮膚上掛着一串看起來有些陳舊的銀鈴。鈴聲隨着她的步子而發出清脆的響聲。

看到她接近了,伊薩克連忙走上前去,蹲下來,摘下自己的圍巾,裹住她的腳踝,關切道,“冷嗎?”

許蕾姆輕輕地挑動了一下嘴角,隨即又收斂了起來。

兩個人在黑暗裏面對着彼此,但似乎誰都無法說出下一句話。

許蕾姆終於張口,“伊薩克,我想還給你自由。”黑暗裏,看不到伊薩克的面容,聽不到他的聲音,就好像他不存在一般,只有許蕾姆清脆動人的嗓音在繼續着,“所以,我不會再來這裏了。”

說到這裏,她彎下腰,取下了圍巾,還有腳上的銀鈴,一併塞進了伊薩克的手中。

年輕人的手指十分冰冷,就好像被雪覆蓋的石雕一般。許蕾姆的指尖碰到了他,不由覺得訝異,隨即又抬眼看了他一下。伊薩克美麗的臉龐,在那個時刻顯得十分憔悴。

突然,他笑了笑,輕輕地說,“洛莎,你還記得嗎?”

許蕾姆皺了皺眉頭,“不要再叫我洛莎了。”

伊薩克沒有回答,“你十歲的時候,賣藝的人來到我們的村莊。她腰上繫着佈滿鈴鐺的纏帶,每次轉起腰的時候,都發出嘩啦嘩啦動聽的聲音。你好羨慕,好想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但在羅哈提那種小地方,到哪裏可以買到那麼多美麗的鈴鐺呢?你於是不開心了,每天都想着要個鈴鐺。”伊薩克輕輕地笑着,“於是我跑到了鎮尾做銀器的爺爺家,為他免費幫忙拉材料拉了兩個月,他於是答應我教我如何做鈴鐺。我就用最便宜的銀做了一串鈴,你還記得嗎?上面只有三個歪歪扭扭的鈴,連大小都不一樣。可你那麼喜歡,你那麼喜歡所以就戴在腳腕上。你說,到死都不會摘下來。”

年輕人緩慢的聲音融進了空氣里。

許蕾姆的眼睛黯淡了下來,光芒隱進了黑暗裏。沒有人、包括死神看到她的樣子,更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能聽到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動聽、卻冷漠,“伊薩克,我要走了。”

許蕾姆輕盈的腳步,踏在薄薄的新雪上,發出若隱若現的聲音。

伊薩克看着許蕾姆離去的身影,雙腳卻宛若被藤蔓交纏,無法移動半分。

那一刻,V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衝下去做一次最後的勸誘。佐拉住了V,可就算她的眼裏也帶着幾分不確定,一瞬不瞬地盯着伊薩克。

那數秒,就好像數個世紀般漫長。

然後,青年終於邁動了步伐。銀鈴在他手裏發出了鈍鈍的聲音,好像記憶在逝去的過去中垂死掙扎了一番。許蕾姆回過了頭來,看着向自己靠近的伊薩克。

他說,“洛莎,無論如何,我果然不願把你交給別人。”

許蕾姆睜大了眼睛,可嘴角卻滿含着微笑,對着伊薩克伸開了雙手。那一刻,V和佐看得很清楚,許蕾姆面對着他們,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下一秒,年輕人的尖刀刺入了許蕾姆的胸口,隨即又反手扎進了自己身體。

暗夜中發出了金色的光芒,尖刀在空中“撲”地一聲消逝了,血花散盡了飄雪的夜空裏,然後化為了虛無。伊薩克和許蕾姆倒在了雪地里,緊緊地依偎着彼此,就好像許久前寒冷的夜晚。他們靠着對方,講着說不完的故事。

V和佐等待着,面前卻沒有出現黑色的水晶。

數秒后,反而是血族的先祖披着黑色的斗篷,宛若魅影一般佇立在了二人面前。

該隱靜靜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伊薩克和許蕾姆,金綠色的眼裏包含着無數難以述明的情緒,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V略帶驚嘆地說,“該隱……你這一世活在許蕾姆的身體裏。”

該隱抬了下眼,似乎不願和V計較當中的細節,卻是看向佐,輕輕地說了句,“不愧是。”

佐楞了楞,“什麼?”

該隱隨即揚了揚嘴角,“謝謝你們。我和她的糾葛,到這裏就算完了。”原本應該是件好事,可佐卻從他的語氣里,讀出了幾分淡淡的哀傷。該隱蹲下身去,輕輕地撫了撫伊薩克金栗色的頭髮,“在轉世的時候,我們無法控制我們的長相、彼此的關係、遭遇的事情,但時空裏,總可以找到蛛絲馬跡的端倪。比如,這美麗的頭髮,這純凈的眼睛,這執着真摯的性格。”

佐想,這些確實與上一世他的妹妹盧克蕾西亞有很多共同之處,“這次之後,她……會怎樣?”佐輕輕地問。

“她?她會忘了我,去走她海闊天空的轉世。”

“但您還會記得她所有的一切,一個人活下去。”

“嗯。”該隱的聲音沉穩而孤單,“記憶總要有人去承載。”

三個人沉默了片刻,V開口說,“我們有問題想要問你,所以我們才來到這裏。你在許久前曾經提過有些重要的信息……”

該隱抬起了手,示意已經明白他們要說的話,“我的承諾自然會實現。”然後他又說,“可在實現我的承諾之前,或許讓你們看看輪迴的開始,可以給你們一些啟示——”

他的掌心對向空氣中的兩個死神。

V和佐沒有反應過來,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該隱的手掌。

四周的空間突然扭曲了起來,隨即向後席捲而去。佐冷靜地嘆道,“好像我們在時空縫隙中旅行的感覺!”

而V亦冷靜地確認地說,“不是‘好像’,我們確實在時空裏倒退。”

“該隱究竟想讓我們看到什麼?”

還未探討出個所以然,二人的對話就被天旋地轉的翻滾打斷了。

就連死神也覺得有幾分慌張和期待。

黑暗的盡頭,終於出現了隱約的亮光——

【Finale】

血族們退場后,伊斯坦布爾的故事恢復了原有的軌道。許蕾姆和伊薩克的生命延續了下去,但原本依附於其中的血族的糾葛已經被斬斷。許蕾姆選擇永遠地呆在蘇萊曼大帝的後宮。而伊薩克則重新回到了大海上,成為了一名海盜。

在日後的多年裏,許蕾姆在後宮節節得寵,蘇萊曼大帝不僅恢復了她的自由身,還正式地迎娶她為自己的皇后,享有了一生的榮華與寵愛。

伊薩克終其一生,一直在宛若螳臂當車般地反抗着奧斯曼帝國。

有人說,他原本是蘇萊曼的兄弟,奧斯曼的皇子。然而他們的父親在決定繼承權后,為了保證帝國的穩定,殘忍地殺害了自己的所有兒子、甚至侄兒。伊薩克,是唯一一個從那場浩劫中逃離出來的。所幸他逃走的時侯還很小,加上他潛藏在波蘭領地王國數年,人們認不出他的樣子。然而那種恐懼、和仇恨卻永遠地留在了心裏。

或許更多的,是因為自己心愛的人選擇了離自己遠去吧。

有的時候,死亡是比活下去更美麗的終結。

在將死神送往過去的時間裏,該隱坐在伊斯坦布爾的高地上,看着這美麗的城池。他的僕人們跪在距離他數米的地方,興奮着他的歸來,又緊張地待命他的吩咐。他眯起了眼睛,看向博魯斯海灣上揚起白帆的船隻,腦海里卻似乎如千帆過境般地飛速思考着無數事情。

該隱這樣的血族,即使不吃不喝也可以支持數日,而即使陽光也無法傷害他。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少天。突然在某一天的深夜,他終於站了起來,轉身看向身後嚴陣以待的下屬們。

“走吧,是時候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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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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