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婚姻那些事兒(十一)
第365章婚姻那些事兒(十一)
1
對於蘇楊的離婚,江小芷唏噓不已。她們倆是好友,但婚姻卻都不順利,看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矛盾遲早會爆發出來。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江小芷在疼痛中終於生下一個健康女兒,因為是順產她只在醫院裏住了一個星期就回家坐月子了。從產房裏出來的時候,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程屹關切的目光,他握着她的手,理了理她被汗濕得一縷一縷的發,暖暖地說:“媳婦,辛苦你了!”
那一刻,江小芷的眼淚撲簌而下,她覺得她和程屹已經和好如初,他們之間再也沒有冷戰,沒有爭吵,沒有對峙,只有溫情脈脈。
她是在預產期前一個月就休了產假,擔心像蘇楊一樣早產她做什麼都很小心謹慎,去醫院需要的用品清點了一遍又遍,確認什麼都沒有遺漏。醫院的病床蘇楊已經幫她預約好了,只等着陣痛來臨,寶寶一聲啼哭降臨人間。想想懷孕九個月來,真是各種辛苦,每一次的孕檢就像是闖關,一關又一關的攻克,特別是五個月寶寶做唐氏篩查的時候,她更是緊張不已,幸好結果無恙。懷孕到後期,她的腿每天都是浮腫的,一按一個坑,走沒太遠的距離就會覺得很累,特別是睡覺的時候,不能隨意地翻身,夜裏不停地起來上衛生間。
程屹有天看她連鞋都穿不了,心疼地拉她到沙發上坐好,俯身替她穿鞋。以前鞋碼都偏小了,她穿得有些擠腳。
程屹看到她腫得厲害的腳,柔聲地說:“都腫成這樣了,怎麼不告訴我?”
江小芷心裏一軟,沒有吭聲。那天晚上當她回家的時候,看到鞋柜上放着兩雙平底鞋,比她平時的鞋碼大了兩碼,她默默地看了看,然後擺回原來的位置。
這時,程屹從廚房裏出來:“洗洗手吃飯吧。”
江小芷沉默地坐在桌前,看着程屹擺好的菜碗,再看看廚房裏繫着圍裙忙碌的他,懷孕的辛苦被沖淡了不少。其實她當初要的真的不多,只想一個噓寒問暖,關心體貼的丈夫,但為什麼後來變樣了呢,她要的越來越多,卻越來越得不到滿足,失望就是場颶風,席捲一切。
“讓媽過來照顧你吧。”程屹往她碗裏夾了些菜。
江小芷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這個“媽”到底是自己的媽媽還是婆婆,等她明白程屹說的是婆婆時,直覺就抵觸了:“你媽身體也不太好,還是讓我媽來吧。”
“行,你決定吧。”
有好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其實之前母親已經跟江小芷說過,在出月子前都由她來照顧,自己親娘可比婆婆照顧地細心多了。
“鞋子合適嗎?”半晌后,程屹問。
“還行。”江小芷簡單地說。
“一會兒我替你按摩一下腳吧,他們說孕婦腳腫了就得按摩。”程屹又說。
江小芷猶豫了一下,“恩。”
從那天起他有時間就替她按摩,她躺在沙發上,腿放在程屹的膝蓋上,他輕輕地替她拿捏,問她今天感覺怎樣之類的問題。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溫存片刻,沒有爭吵,沒有冷戰,但那種無形的冷淡卻橫隔在他們中間,就像是一種慣性。
在章慧看來,女兒女婿相處地真好,是相敬如賓,但她不知道這個“賓”其實是“冰”——他們“相敬如冰”地生活在一起。
女兒的名字叫程語嫣,美好鮮艷的意思,小名囡囡。名字是江小芷自己取的,程屹也覺得好聽,因為有了女兒,他們的生活變得充盈了起來,對彼此之間的那種疏遠也就不過多的關注,他們的注意力全被這個天使一樣的小人給吸引了。
江小芷的月子因為是母親照顧,她輕鬆了不少。只是剛開始她還是有些手忙腳亂,更令她煩惱的是月子裏,她得了乳腺炎,奶水不足,便請了揉奶師到家裏揉開。但婆婆卻覺得那根本就沒有用,江小芷生產的當天婆婆也一直守在在外面,對於江小芷生的是個女兒,雖然心裏有遺憾,但畢竟也自己的孫女,看到她粉嘟嘟的臉也喜歡地不得了。雖然江小芷的月子是由母親照顧,但婆婆還是常常來探望,在與親家母的相處上,兩個人都是採取“迴避”的原則,一個人在廚房忙的時候,另一個就去房間裏逗弄孩子,一個在洗漱台那洗着孩子的東西時,另一個就去陽台收寶寶的衣服。
姜悅芬從家裏煲了下奶的偏方榴槤木瓜湯帶來,別人跟她說,喝這個可有效果了,沒有奶的只用喝上三天保准就來奶。她喜滋滋煲,想着自己的孫女這下口糧就夠了。
她到的時候,正看到章慧給孫女沖奶粉,心裏有點不悅,也不當著她的面說,轉過身就去跟江小芷說:“你媽怎麼老給囡囡餵奶粉,孩子現在嘴巴刁,要是吃慣了奶粉不吃奶了,那可怎麼辦,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學別人為了什麼身材就不想用母乳,這孩子可得吃奶才長得好!”
“奶水不夠,囡囡餓得慌,我媽也喂得少,盡量讓她在吸奶!”江小芷解釋地說。
“你那什麼揉奶師根本沒用,還是得用土法子才行!”婆婆把湯端到她面前。
一股難聞的味兒讓江小芷捏着鼻子直皺眉:“什麼東西呀?”
“媽給你煲的下奶湯,喝了吧!”婆婆笑着說:“人家說了,這可是很厲害的,喝上三天肯定奶水多得囡囡吃不完。”
“我媽給我煲了下奶湯,鯽魚湯,豬蹄湯,每天都在喝。”江小芷本來就不吃榴槤,看着一碗白白黃黃的東西,自己就直想吐。
“那都不管用!”婆婆為了讓她喝下去,陪着笑臉:“為了我孫女你就喝了吧,保准有效!”
見婆婆說得信誓旦旦,江小芷也為了女兒着想,這個時候只要能讓她奶水充足,那就是毒藥她都毫不猶豫地喝下去,從婆婆那裏接過碗一口氣就給喝了,還忍住一陣反胃硬是不讓自己吐出來。
婆婆看她喝了湯,這才心滿意足,又回身逗弄孫女去了:“囡囡,我的乖孫女,喊奶奶,我是奶奶。”
看到婆婆對女兒的寵愛,江小芷對婆婆的態度也好了許多,又或者因為自己做了母親,在一些事情想也不想要去計較了,她變得寬容和豁達了一些,跟婆婆的相處反而風平浪靜起來。
江小芷在第二天的時候,果然奶水充足得不得了,不一會兒就把衣服給濕了,只得泵奶器給吸出來,看到囡囡吃得巴巴地響,江小芷感覺到如此地幸福,她的生命從此變得不一樣,不管她的丈夫怎樣的變,但這個女兒卻會永遠地愛着她,依戀着她。
血脈是如此慎重的感情,不會因為你變成怎樣就有所改變,也許愛情沒有親情值得推敲,那就是因為,他們之間沒有血脈相連的感覺。要問江小芷還相信愛情嗎,她的心裏已經不那麼相信了,愛情只是激情迸發,而過後的生活,都只是一種忍耐。
或者不僅僅是江小芷,經歷過婚姻的人,你去問他,十有八九都會覺得他們和配偶之間不是靠着愛情來維繫了,而是責任,是義務,是習慣,是相濡以沫,是升華了的親情。只是這個轉型是如此地痛苦,很多人在發現他們的婚姻里沒有愛情的時候會變得失望,變得沮喪,但其實這才是最真實的婚姻,我們的接受,我們的理解,然後去包容,才能得到我們想要的——天長地久。
2
三十而立,程屹在這一年,終於靠着自己的努力有了車子,房子,孩子,還有了一定的票子。想起剛畢業那會兒的迷茫和困惑,想起剛結婚那時跟小芷租住在筒子樓單間裏艱辛,想起因為房跟小芷的種種爭吵,也想起了剛買房時他每個月要還貸的緊張日子,現在他已經成了別人眼裏的成功人士,但在最喜悅的時候他的心裏依然有着陰晦,那就是和小芷不盡如意的婚姻。但囡囡的出生,給他們奄奄一息的婚姻一個繼續下去的理由。
他們都是如此地寵愛這個女兒。程屹的電腦屏幕、手機屏保都是囡囡的照片,他很喜歡給女兒拍着,她哭着,笑着,撅着嘴,皺着眉……任何一個表情在程屹看來都是窩心暖肺的幸福。
有天田喜在公司走廊上看到程屹,遲疑一下,還是微笑着說了一聲:“恭喜。”
“謝謝!”除了工作上的事,程屹在私下裏幾乎不跟她接觸,知道江小芷去打了田喜后,他也很愧疚,跟她打了電話道歉,後來田喜申請到了另外一個項目部門,兩個人的辦公室也不在一層樓里,偶爾遇見也只是點頭打個招呼。
“公司要去北京設個辦事處,我打算過去。”田喜有些期許地望着他。在她的心裏,還心存幻想,他會留下她來。
“那邊以後會發展成分公司,很有前途。”程屹簡單地說。
田喜艱澀一笑:“其實你很想我離開吧。”
“田喜,對不起!”程屹為難地說:“你是個好女孩,會值得更好的人。”
田喜自嘲地說:“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自作多情。”
田喜去北京前,相熟的同事還是給她踐行了一番,他們告訴程屹的時候,他也去了。那天晚上田喜喝得酩酊,散場的時候抱着身邊的同事哭得一塌糊塗。當初是因為前男友她才留在上海工作,以為可以這樣順順噹噹的結婚,但他們分手了,她卻因為喜歡上另一個不得已的人要離開上海,現在的她,在情感上是如此地迷茫。
程屹始終站的遠遠的,平心而論,對田喜沒有一點好感那是假的,只是他理性地剋制了自己內心,何況他現在已經是個父親了,那種油然而生的責任感讓他是本能地想要保護自己的家庭。
方浩然坐在程屹旁邊的位置,看到田喜肆無忌憚地哭,由衷地說:“還是年輕的好。”
程屹淺淺地笑了下。
“聽說是個女兒?”方浩然問。
“六斤六兩,長得很漂亮。”
“像她媽媽?”方浩然笑着問。
“是,像她媽媽。”
“替我問候你妻子。”
程屹有些詫異,還當是上司T恤下屬,下意識回答:“好。”
“你們之間沒有誤會吧?”
“什麼?”
“有一次在公司門口,遇到她腳崴了,我順便送她回家!”
“是你!”程屹驚訝地低呼出聲。
“小芷沒有跟你說?”
程屹心裏慌亂一下:“沒有提到過。”
方浩然“哦”一聲,自嘲地笑笑:“大概是不值一提吧!”
方浩然想起那次程立看到有男人送小芷回家,讓程立和母親都誤會小芷有外遇,他當時覺得是壓根就沒有那種事,也當只是一般的同事或者是朋友送小芷回家,但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方浩然!而且她還是在他公司門口崴了腳,竟然是在公司門口為什麼不直接找他呢?他的心裏越想越不舒服,倒不是覺得小芷有什麼問題,而是那種被隱瞞的感覺。現在的她什麼都不與他說了,她的工作,她的心情……她對他已經把心門給鎖了起來。
回到家的時候,程屹的心裏有些窩火,岳母在洗手間裏收拾着,江小芷在卧室里忙着工作上的事,產假到期后,她再回公司上班每日都跟打仗一樣地忙碌,一下班了就得趕回家給囡囡餵奶,有些工作就不得不等着囡囡睡了再熬夜加班。
程屹進到卧室,江小芷頭也沒抬一下,聽到囡囡哭了,她有些急躁地說:“才睡了十五分鐘,怎麼又哭了?”
程屹從嬰兒床上抱起囡囡,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在胸前搖呀搖地哄着。
“不要總抱着她,抱習慣了晚上我更是沒法睡了。”江小芷不悅地說。
“她在哭。”
“哭一會兒就好了,知不知道你老抱着她,對她的脊柱發育也不好!”
囡囡像是知道父母在吵架一樣,哭得更厲害了,小臉漲得通紅。程屹懶得跟江小芷吵,乾脆抱着她到外面去哄。
江小芷看他如此忽視自己的話,把手裏的資料“啪”一聲放下,嗖地起身,怒吼道:“你耳朵聾了?把孩子放下!”
這時章慧聽到女兒女婿的爭吵,趕緊出來,從程屹的懷裏接過囡囡:“別嚇着孩子,多大個事,吵什麼?”
“你一天到晚管過孩子嗎?讓你哄一下也哄不好?拿你來有什麼用?”江小芷氣咻咻地說。
程屹憋了一肚子的氣終於爆發:“我管?!我能管什麼?!孩子吃什麼穿什麼用什麼,哪一樣不是你做主,我發表意見的時候你聽過嗎?”
“我那是按照書里的科學方法育兒,像你,什麼都不懂還知道瞎指揮!”
“都是你對!”
“那你說說,你哪樣作對了?孩子睡覺你怕他醒了非要開燈,你知不知道開燈會讓孩子的睡眠睡不好?你知道孩子幾個月的時候該學翻身,幾個月的時候該學爬,知道孩子什麼時候要長第一顆呀嗎?這不都是書里看來的!”
“照本宣科有意思嗎?”
“別為你的不關心找借口!”
“我哪兒不關心了?”
“你就不關心,你混蛋!”
“囡囡是餓了,該餵奶了!”章慧把孩子往江小芷懷裏一塞:“都當媽了,還那麼耍脾氣的,有什麼不能好好說?”
江小芷抱着囡囡也不再吵了,坐到床邊撩起衣服給她餵奶,她小嘴探呀探地,使勁找,是真的餓壞了。她在那裏還在生悶氣,覺得程屹胡亂地找茬,而程屹心裏也煩躁着,覺得他跟江小芷之間已經到了難以溝通的地步,他們的爭吵好像已經不是就事論事了,而是通過這些爭吵來發泄心裏對對方積壓的不滿。
3
夏印找了個房子,沒有以前的寬敞,小區的環境也不太好,但價格適中。雖然蘇楊沒有問他要撫養費但他還有二十萬要還,相熟的朋友也很同情他,願意先借給他一部分,但那遲早都要還,他的心裏依然壓得沉甸甸的。
王菊收拾行李的時候,看着這裝修得漂漂亮亮的房子,難過地直哭:“遭罪呀,俺現在真是沒法活了。”
“娘!”夏艷寬慰地說:“怕啥?俺去打份工,跟吳鑫攢錢很快就能在上海買的起房。”
王菊嘆一口氣:“你哥可憐呀!孩子沒了,房子沒了,車也沒了。他都快三十的人了,俺一想到他心裏就難受呀!”
“那20萬是為俺治病花的,俺們兩口子一起攢錢還!”夏艷拉住母親的手說:“娘,你和爹彆氣了,氣壞了身子又得花錢看病了!”
“回吧!”夏文武緩緩地說一句,這幾天他心裏堵得慌,兒子這個婚真是離得窩囊呀,他被很深的挫敗感給打擊了,一夜之間蒼老許多。
“他爹……”王菊巴巴地喊了一聲:“俺孫子!”
“你個死老太婆,還想什麼孫子?往後就當俺們沒這個孫子!”夏文武哽咽一聲,捂着臉哭了起來,王菊也哭開來,夏艷見到父母哭,勸這個安慰那個,自己也哭了。一家人痛哭起來,他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城裏人就這麼容不下他們,不明白城裏的媳婦就可以這麼地凶!
搬家的前兩天,王菊把兒子拉到一邊:“俺跟你爹尋思過了,俺們就不在這裏獃著了,妹妹妹夫跟俺們一起走,他們在當地找個活兒干。”
“娘!”夏印眼眶一紅:“兒子對不住你們!”
母親抹了抹眼淚:“兒啊,娘知道你心裏苦!別難過,俺們走了要照顧好自己,回頭再給俺們找個媳婦。”
夏印點點頭:“娘,等過些日子我再把你們接來!”
“不來了……還是俺們鄉下好,鄉里鄉親的都互相幫襯着。”
“娘,這次你跟爹回去坐飛機,你們還沒坐過呢!”夏印心裏愧疚,很想要留住父母,但又怕他們在這裏住得不開心,心裏也是左右地為難。想到父母含辛茹苦地把他養大,他卻一點福也沒有讓父母享到,很是無力。
“花那錢幹啥,坐火車也挺舒服。”母親嘆口氣:“娘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俺孫子,怕那蘇楊再嫁給她找個后爹,這后爹哪有親爹好呀?”
“蘇楊很疼孩子。”
母親遲疑一下說:“你明個兒能讓蘇楊回來吃個飯?”
夏印很意外:“喊她作啥呀?再說了她也不會來的。”
“娘知道她心裏怨着俺們,俺尋思俺們都要走了,還是跟她道個歉,以後你要去探望俺孫子,她也好行個方便,要不又不許你去了。”
“娘,跟她道什麼歉呀?有錯的人是她!”
“算了,”母親擺擺手:“她還是俺孫子的親娘,要是以後在俺孫子面前說俺們一些壞話,孫子不認俺們了可咋整?”
“他不管怎麼說都是您孫子!”
“讓蘇楊回來吧,就說俺們要走了,就吃頓飯,不帶孫子來都行!”母親急急地說:“兒啊,就答應你娘吧。”
夏印為難地點點頭:“我打個電話給她,試試吧。”
“一定得來!”母親重重地補充一句。
夏印給蘇楊打電話的時候,她遲疑地接起來,冷冷地說:“有事?”
“我父母他們要回老家了。”
蘇楊冷笑一聲:“早該走了。”
“蘇楊,他們是我父母,為什麼你從來不懂得去尊重他們?”夏印說完,又自知多餘:“算了,說那些也沒用了,我媽想讓你回來吃頓飯。”
“幹嘛?”蘇楊警惕地問。
“沒什麼意思,就是他們要走了,說是給你道個歉!”
蘇楊再冷笑一聲:“真是稀奇了,現在來道歉?有用嗎?別到時候一哭二鬧三上吊,你媽除了這幾樣還會什麼?”
夏印強忍心裏的怒火:“我媽真心實意地想跟你道歉,就是怕你以後不許我看孩子!你知道她很在意孫子的。”
“她能按什麼好心?”蘇楊抵觸地說。
“就看在我們也夫妻一場的份上,你就給我點面子,讓我媽了個心愿!”夏印幽幽地說:“他們這次回老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來!”
蘇楊尖銳地說:“給你面子,你那點面子早就被你自己給敗光了!”
“當我求你!”
“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不就是吃頓飯,能把你怎樣?你也不用帶孩子來,你就坐一下……我也要搬走了!”
最後這句讓蘇楊有了惻隱之心。她知道夏印根本沒有多少錢,又要想辦法還他們的20萬,他在外面租得起多大的房子。想到他們今後就是陌路,也許這就是他們最後一次坐在一起吃飯,她思忖了一下,緩緩地答應:“那好吧。”
她已經不想再去恨了,既然他們已經離婚,過去的種種就該了斷。
第二天晚上,當她再一次踏進那個家的時候,依然覺得感慨萬千,牆壁上已經沒有了她和夏印的結婚照,房間裏凌亂堆着幾包行李,看來他們真的是要走了。
“蘇楊,你來了!”王菊看到她,眼眶一紅,讓到沙發上坐:“俺去給你倒杯水。”
夏文武坐在沙發的另一邊,看也沒看蘇楊一眼。聽到孩他娘說要請蘇楊吃飯,他直罵她賤骨頭,怎麼讓她來吃飯,那種女人就該讓唾沫星給淹死!但那老太婆竟然第一次跟他翻了臉,非要請蘇楊來,還說要是不好好地道個歉,以後他們就甭想再見孫子了。夏文武心裏也惦記着孫子,拿孫子壓他,他尋思一番勉強地答應了。
夏艷看到她,遲疑地想喊一聲,但一掃父親的臉色,也喃喃地住了口。
王菊把水放到蘇楊的手裏:“坐會兒,俺去做飯,馬上就可以吃了。”
夏印從卧室里出來,看到她,淡淡地說:“你來了,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後天搬,要不要去檢查一下?”
“不用了。”蘇楊淡淡地說:“以後來看孩子,先打電話。”
“好。”
兩個人相對無言,都很彆扭的時候,王菊喊了一聲吃飯了。
曾經的一家人又坐到了一起,只是他們的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都是尷尬和難堪。
王菊把一盤蒜香爆炒牛肉放在蘇楊的面前,又親自夾了一塊給她:“這是你最愛吃的菜,特意為你炒的。”蘇楊喜歡辣食,但王菊以前總是做些東北菜,她說過幾回不愛吃,王菊也沒理她,她就纏着夏印炒菜給她,夏印做的這個蒜香爆炒牛肉是她最愛吃的。
“我自己來!”蘇楊淡淡地說著,還是把那一塊兒肉勉強夾起來吃了。以前吃飯她最討厭把菜夾來夾去,多不衛生。但今天,在他們沒有任何關係的時候,她反而忍耐地接受了。
“俺們就要回去了,俺孫子就托給你照顧了。”王菊說著,又要哭。
蘇楊皺了皺眉:“他是我兒子,我自然會照顧好他,你們放心吧!”
“那往後,俺們想孫子的時候能不能看看孫子?”王菊怯怯地問。
蘇楊遲疑一下:“等孩子大點再說吧。”
王菊有些失望,又往她碗裏夾一片牛肉,卑微地說:“俺給孫子做了幾件小衣服,你一定要拿給他穿!”
蘇楊敷衍地應下。
“娘,快吃吧!”蘇楊看到母親低聲下氣的樣子,心裏很難過,根本就吃不下,一桌子菜幾乎沒動。只有蘇楊勉強吃了幾口面前的菜,一會兒放下碗就說有事先走了。
王菊看着自己放在一邊的小衣服——蘇楊到底還是沒有拿。
她默默地流着淚,把剛才那一盤只有蘇楊吃過的蒜香爆炒牛肉倒進垃圾桶里。
夏艷奇怪地問:“娘,干哈倒了呀,還那多肉!”
“那賤女人吃過了,誰還吃?”王菊突然臉色驟變,咬牙切齒地說。
“娘!”夏艷不明白地望着母親。
“去,把這個拿出去扔了!”王菊提着垃圾說,想了一想:“還是俺自己去扔!”
夏艷狐疑地看着母親緊張的樣子,覺得她有些奇怪。
看着母親提着一袋垃圾急匆匆地往外走,夏印問妹妹:“娘怎麼了?”
夏艷也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
第二天一早,夏印起得老早,他進到廚房,看到母親手裏拿着調羹失神地望着窗外,連鍋里的稀飯噗了出來都沒察覺,夏印疾步上前揭開鍋蓋,燙得他手放在耳邊直呼呼。
“娘,你怎麼了?”夏印關切地問。
母親嘆口氣:“房子真多,一個樓一個樓的,不知道俺們老家在那地兒呀。”
夏印手指了個方向:“北,俺們家在北方。”
母親的目光痴痴地望着夏印手指的方向,“讓你爹他們趕緊起來吧,吃了早飯好去火車站。”
“娘!”夏印心裏也很難過,哽咽地說:“等過些日子,我一定會在上海買房子,到時候我在房產證上寫你跟爹的名字,那就是你們的房子,想住多久都行!”
母親禪了禪兒子肩膀上的灰:“俺兒子有出息,娘等着!”
他們簡單地吃了早飯,夏印準備送他們去火車站的時候,門被敲開了。一涌而進大群的警察,逐一地掃視房間裏的人一遍:“都跟我們去警察局一趟。”
夏印還當是上次搶孩子的事蘇楊沒有去警察局撤案,焦急地攔在前面:“這是誤會,我前妻已經不追究這件事了,何況孩子都已經還回去了。”
“這跟孩子沒關係,你們這是謀殺罪!”警察凌厲地說。
“什麼?”夏印驚愕地望着他們:“謀殺?什麼謀殺?”
警察也不管他們,手一揮:“通通都帶走。”
“娘!”夏艷已經嚇得臉色蒼白,拚命拽住母親的手。
“警察同志,你們別冤枉好人!俺們還要趕火車,一會兒趕不上點了!”夏文武急急地說。
“你們今天是走不了了,去警察局把問題交代了!”警察不由分說地上前推搡着他們。
夏印傻眼了,他看着慌成一團的家人,安撫地說:“沒事,警察不會亂抓人的。”當他的目光掃過母親竟然平靜的臉時,不安就像滴進水裏的墨汁,迅速地擴散開來。母親為什麼會非要請蘇楊來吃飯,難道是因為她有另外的想法?他的心裏不寒而顫。
在警察局時夏印終於知道昨天蘇楊從家裏吃飯回去,半夜裏因為呼吸困難被送到醫院急救,幾乎喪命,想到女兒只是去夏印家吃了個飯,健健康康的怎麼會突然生病,想必事有蹊蹺,當機立斷地報了警。
“只是急性病,並不能代表在我們家吃飯的時候有人下毒,何況一家人都吃了,為什麼我們沒事?”其實夏印已經想過那盤蒜香爆炒牛肉了,母親特意把它放在蘇楊的面前,又主動地給她夾了好幾片,因為大家都沒有什麼胃口,誰也沒有去吃那盤菜。他心裏還抱着僥倖的心理,覺得也許警察根本查不出什麼來。
“最好交代清楚了,我們的政策呢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警察坐在夏印的對面,指尖漫不經心地敲着桌面,“篤篤”聲響帶着無形的壓力朝夏印逼來,他的後背冷汗潺潺。
“我們什麼都沒有做。”夏印竭力冷靜地說。他只是擔心母親會受不了這種壓力,合盤托出,這可是謀殺罪呀!心裏又在懊惱自己,當初母親非要請蘇楊來吃飯的時候,為什麼不多問問原因,也許還能阻止母親做這樣的糊塗事。
這時,一個警察進來,輕聲地伏在這個警察的耳邊說了一句,他倏然抬頭,喜悅地說:“真的撂了?”
夏印心裏一沉,就像一條驟然拉緊的彈簧被放鬆,整個人萬念俱灰地攤在那裏,母親怎麼能一下就說了出來呢?
很快地,警察把他、父親、妹妹和妹夫給釋放了。夏艷站在派出所門口,聲淚俱下地拽着警察:“放俺娘出來,俺娘沒殺人!你們怎麼可以亂抓人?”
夏文武厲聲地吼:“俺告你們去!俺去北京,俺去中央!俺就不信沒天理了!”
“我娘怎麼會殺人?你們欺負農村人!”吳鑫臉紅脖子粗地嚷:“就憑別人一句話你們就抓人,那我也告那姓蘇的,她也殺人了,你們去抓她呀!”
“王菊自己招的,你們最好趕緊回去籌錢,請律師吧!”警察對他們的胡攪蠻纏很是無奈。
“爹!”夏印哀求地望着父親:“先回去吧。”
夏文武氣得直跺腳:“俺找那姓蘇的去!”
“被害人還在醫院裏急救呢!”警察快速地說:“你們得指望被害人搶救過來,要不然罪名可大了!趕緊回去給嫌疑人拿點換洗的衣服,一時半會兒她也出不來了!”
“放屁!”夏文武怒拍桌子一掌,在派出所里大吵大鬧:“什麼嫌什麼疑?你們才是嫌疑人呢!孩他娘連殺只雞都不敢,還殺人了!你們才殺人呢!俺告訴你們,要是孩他娘有個啥事,俺就去中央告去!總有人管俺的事!”
“放俺娘出來,俺就坐這裏等!”夏艷哭着。
“爹,妹妹,回去吧!”夏印去拉妹妹:“法律是公正的,不會冤枉娘的。”他的心裏恨不得替娘認罪,但他什麼都說不清楚,警察又怎麼會信呢?
在他好一番安撫下,父親和妹妹這才答應回家,他攙扶着父親時,他踉蹌了好幾步幾乎摔倒。夏印忍住滾滾熱淚,他的心碎了。
送爹和妹妹他們到家后,家裏一片愁雲慘霧。
“爹,我出去一下。”夏印說。
父親緩緩點頭,失神之間完全顧不得他說什麼,又想起似的叮囑一聲:“火車票能改不?好幾百塊呢!”
夏印點點頭,拿起給母親準備的換洗衣服,搶出門外,進到安全通道的樓梯間,這才捂着嘴悶悶地大哭起來。他的腸子都悔青了,為什麼要來上海?當初留在家鄉工作,他的生活又會是另外的光景,現在他的人生已經支離破碎,而母親,一想到母親,他就痛苦的不能自已。
那幾日,夏印的生活如同行屍走肉,警察不許探視,每日夏艷都會去打聽一番,但一點消息都沒有。夏印他們搬進了出租屋,每日父親都唉聲嘆氣,越來越沉默,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旱煙袋拿在手裏許久也沒有抽一口。
幾天後,知道蘇楊脫離了危險夏印去了一趟醫院。楊月華一看到他,憤怒地抬起手來就朝他扇了個耳光過去:“我女兒真是瞎了眼才嫁給你!”
蘇楊半躺在病床上,淡漠地說:“你還有臉來?你們家害我還不夠嗎?你媽也太狠毒了!”
夏印獃獃地杵在那裏,垂着頭,剛才的那一耳光他不覺得痛,所有的痛都在心裏,那才是最讓人抓狂的感覺。
“走!”楊月華推着他,憤懣地說:“以後不要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以後也不許來探望康寶!他不會有一個是殺人犯的奶奶!”
夏印“撲通”一聲重重地跪下去,跪着走了幾步到蘇楊的病床前,眼淚涌了出來,他哀哀地說:“蘇楊,我媽年紀大了,她經不起坐牢!我求你了,我求求你,放過她吧!她錯了,但她都是為了我,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康寶,你也會什麼都做,不是嗎?”
“你還有臉跟我提康寶!”蘇楊冷冷地說:“他沒有你這樣的爸爸!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媽她要殺了我,她差點害得康寶沒有媽媽!我不會原諒她,永遠也不會!讓她等着坐牢吧!”
“蘇楊!”夏印狂扇着自己的耳光,一下又一下,這種自虐是對自己的懲罰,也是讓心裏痛苦得到一種宣洩。
蘇楊冷冷地望着他,他的樣子讓她憤怒,也讓她可憐。這是那個曾經愛得轟轟烈烈的戀人嗎?他們之間的一切以慘烈而粗暴的方式結束掉,愛情原來是這世間最經不得時間的東西。
夏印還在重重地扇着自己,他痛哭流涕,他悲慟欲絕,他連一個男人起碼的自尊都沒有了,他在她的面前,永遠就是一個卑微的角色。
“夠了!”蘇楊厲聲地說:“你走!走!!!”
楊月華去拉夏印,她重重地嘆了口氣:“你走吧,以後不要來了。”
“對不起!”夏印緩緩地起身,朝門外走去,那裏已經圍了好些人,夏印已經沒有臉面了,他不顧他們各種的目光,踉蹌地朝前。
而在病床上的蘇楊無聲地流着眼淚,抬起頭來時,窗外又是一個明媚的夏天了。她想起和夏印在學校里牽着手走過梧桐樹的情景了,那時,風輕雲淡,陽光正好。
4
蘇楊還是去警察局替王菊說情了,經歷過這件事後她也開始反省自己,在以前的生活里公婆縱然有許多的問題,但她自己,難道就沒有做錯的嗎?
她太強勢了。她沒有真心實意地把夏印的父母當做公婆看待,甚至覺得他們就是負擔,她沒有去想過他們的生活環境,他們的習慣和他們的思維方式,她只是按照自己的一套標準來衡量着生活,來要求着他們,自然衝突和矛盾不斷。
而在與夏印的婚姻里,她也總是試圖去控制和改變他,她是個小資的女人,她希望她的生活既浪漫又充滿驚喜,但談戀愛的時候夏印跟她有着那種激情去浪漫,當生活回歸平淡的時候,他難免地懈怠下來。她心裏就變得不平起來,她也沒有意識到,她給夏印了很多的壓力。因為房子是她的,車子是她的,連他的工作都是她娘家安排的,她就時不時流露出一種優越感來,說他娶了她有多賺,他就該對她更好。她不知道夫妻之間有些話不是說過就算了,那些傷害會深深淺淺地留在心裏,也傷了他們的感情。
她的心裏突然變得寬容慈悲起來,也許是因為康寶的身體總是不太好,她對一切事物都有了新的看法,生命才是最重要,最值得去敬畏的。
但不管她怎麼跟警察解釋那是個誤會,但法律就是法律,這種刑事案件不是當事人願意和解法律就不追究其責任了。也是從警察那裏,蘇楊了解到王菊是在她吃的那盤蒜蓉爆炒牛肉里混雜了水仙花的莖,水仙花的莖有毒,誤食了會讓人心臟麻痹呼吸困難,很容易致命。因為水仙花的莖剁碎了就像蒜泥,所以王菊就加在了那盤菜里,所幸蘇楊吃得並不多,只是引起了呼吸困難。王菊是從電視裏知道水仙花莖有毒的事,當時蘇楊和夏印離婚後,她就萌生了這個念頭,沒有了蘇楊,那孩子一定是由父親撫養了。她恨蘇楊,恨不得她死!
在蘇楊的求情之下,法院從輕判了王菊三年。當庭宣判的時候,夏印哭了,看着穿着囚服花白頭髮的母親,他只是生生地朝她跪下去,凄然地喊了一聲:“娘!兒子對不起您!”
王菊默默地垂淚,一個字也沒有說,邁着沉重的步子轉身離開了。這個家,就像一盤沙,嘩啦地就散了。
夏印第一次去探監的時候,蘇楊也去了,抱着康寶。
王菊更老了,頭髮全白了,行動遲緩,目光獃滯,只是看到蘇楊抱着的孩子時,眼睛才亮了一下。蘇楊把孩子遞過去給她抱,她遲疑地看了蘇楊一眼,得到她點頭應允后這才怯怯地抱着孩子,眼淚淌滿了她的臉,她嘴唇哆嗦,想喊一聲孫子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夏印的嗓子也被捏住了,他哽咽地別過面孔,不忍看母親這番凄涼的光景。
“以後我還會帶康寶來的。”蘇楊輕聲地說。
夏印感激地望着她,他知道在母親心裏一點盼頭也沒有,一點希望也沒有了。蘇楊的這句話對她來說是多大的安慰呀,她還可以看到孫子,這就是母親活下去的支柱。
王菊哭着點頭,摸了摸康寶的臉,他睜着一雙無辜的眼睛,突然之間他笑了,這笑也讓王菊的心裏笑開了。
“娘,照顧好自己!三年很快就過去了。”夏印關切地說。
“你爹好嗎?”王菊抹了抹眼淚。
“好。”
“你妹呢?”
“都好着呢!”夏印想要伸手去握母親的手,但被一旁的警察給制止了,他訕訕地收回了手,“娘,家裏您都放心,我會照顧好!我們都您出來,一定要保重身體!”
“噯。”王菊應着,把康寶抱得更緊了,顫顫巍巍地低頭親了他一口。
蘇楊跟夏印出來的時候,孩子有些哭鬧了,蘇楊一邊拍着他的背一邊哄着他。夏印默默地說:“我來抱會兒吧。”
蘇楊深深地看他一眼,把孩子遞了過去。夏印哄着孩子,他們站在太陽下面,在旁人眼裏就像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漂亮的妻子,年輕的丈夫,還有可愛的孩子。
“我得走了。”蘇楊抱着孩子去攔出租車。
“好。”
“再見。”
“恩。”
蘇楊抱着孩子上了一輛出租,她從倒視鏡里看到夏印依然站在那裏,目光隨着他們的車輛,她的心裏酸澀不已,對着懷裏的孩子輕聲地說:“康寶,媽媽只有你了!”
5
生活在柴米油鹽醬醋茶、在無數瑣碎、無數的窮極無聊、茫然倉皇之間蹉跎着。轉眼之間囡囡就已經一歲了,抓周那天很熱鬧,江小芷在餐廳里包了三桌,請了親戚和朋友來,看到囡囡抓的是計算器的時候,江小芷笑得嘴都合不攏:“比媽媽強,媽媽以前的數學成績可惹了你姥姥姥爺氣了不少。”
蘇楊牽著兒子的手走到囡囡的面前:“看看我們的漂亮妹妹,以後有人欺負妹妹你可要幫忙。”康寶伸出手去握囡囡的手,雖然他要大上半歲多,因為身體一直不好的原因,個頭上並沒有比囡囡高出許多,倒是囡囡看着哥哥伸手過來,一把就推開了他。
她那小倔強的模樣讓江小芷笑着對蘇楊說:“算了,以後還是讓囡囡保護哥哥吧,現在的女孩都了不得,個個彪悍地很。”
蘇楊淺笑:“乾脆我們結娃娃親吧,以後是親上加親了。”
“那你這個婆婆可不許欺負你媳婦!”江小芷笑。
蘇楊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說:“我以後也會當婆婆。”
“你婆婆怎樣了?”江小芷遲疑地問。
“前幾天帶康寶去看過一次,精神還好。”蘇楊停頓一下說:“對了,夏印辭職了,據說跟幾個大學同學開了個公司,現在還有交了個女朋友。”
“這麼快?”江小芷覺得有些意外。
“你也知道他們家的,肯定還是希望他早點結婚。”蘇楊笑。
“你呢?”
“我?挺好,現在是專職辣媽一枚,等到康寶上幼兒園了我再出去工作。他現在身體不好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我是問你有沒有什麼個人打算,難道就打算一直當單親媽媽?”
“隨緣吧。”蘇楊對再婚並不排斥,只是再找一個丈夫對她來說,已經不是把愛情排在第一位了,而是這個人一定得要很愛康寶才行。做了母親的人心裏就只有孩子,沒有自己了。
江小芷在走廊的時候,看到妹妹的婆婆拉着母親的手在聊天:“親家母,你這話說反了,可不是鄭瑋那小子照顧於欣,倒是於欣照顧鄭瑋,他真是好福氣,娶了個好媳婦。這於欣呀,又能幹又孝順又節約。”
江小芷撇了撇嘴,這說的是她妹妹嗎?說她能幹可以,說她孝順也湊合,說她節約那真是太可笑了,江於欣從小就鬼精靈,手裏的零花錢花完了就來編她這個姐姐的。剛參加工作那會兒更是個月光族,看到漂亮衣服眼睛就放光,現在處起婆媳關係來倒是遊刃有餘。
“姐!”江於欣從她身後拍在肩上,嚇了她一跳,她嗔怪地瞪她一眼。
“羨慕?”江於欣顯然也很享受母親和婆婆相處融洽,再看江小芷的婆婆,只顧跟自家親戚講話,這邊的親戚根本就不搭理。
“那是因為你跟你婆婆都不用住一起!”江小芷譏誚地說:“等你們天天對着了,就會誰看誰都不順眼了,那毛病挑得你再好的脾氣也得火大!”
“姐,你都不懂!”江於欣過來人一樣地說:“沒有婆婆不挑媳婦毛病的,其實她們也不是想讓你改,就是想告訴她兒子,瞧你找的媳婦也不咋地!那是婆婆的嫉妒心理,怕你搶了她兒子,我呢,當著婆婆的面從來不跟鄭瑋太親昵,還時不時跟婆婆告些無關緊要的狀,讓她覺得她是我們家做主的人,她當然會向著我啦!”
“真是鬼精靈!”不過江小芷也不得不承認,妹妹把她的婆婆哄得很開心,她是真心實意的也好,虛情假意的也罷,能夠這樣認真的去維繫婆媳關係,那是一種態度。
“姐,我還真不會跟婆婆住一起!”江於欣努力地傳授着自己的婆媳之道:“我跟婆婆就保持一碗湯的距離,不太遠也不太近,她不會像自個兒的媽那樣寵着我,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對她沒什麼要求,只要和和氣氣地就行了。當然了,我現在還是真的挺喜歡我婆婆的!瞧我的氣色,多好呀,這就是陪婆婆喝茶喝出來的,一舉兩得,自己美容了又哄了婆婆。”
“行了,每個家實際情況不一樣。”江小芷白她一眼:“別在那沾沾自喜,你是萬里長城才開始第一步,二萬五千里路呢,慢慢走着看吧!”
江於欣笑了笑,又說:“姐,你跟我姐夫,你們倆到底怎麼回事呀?”
“什麼怎麼回事,不好着呢!”江小芷心裏一驚。
“好什麼呀?看你們倆各忙各的,就是眼神都沒個交匯,這還像兩口子嗎?”
“老夫老妻了,都這樣!”
江於欣不信地望了姐夫一眼:“姐,有時候你得懂得示弱,男人總是有英雄氣概,你老是表現得又獨立又堅強,男人就沒有用武之地了。”
江小芷順着妹妹的目光看了過去,她這才注意到程屹今天穿了一件煙灰色的襯衫,筆挺的身材,眉眼間都是篤定自信,若不是妹妹的提醒,她還真的沒有察覺到她根本沒有關注過程屹,他依然帥氣,甚至比以前更增添了一份魅力,是那種成熟男人的穩重。
是在囡囡三個月時,母親把囡囡抱到自己身邊,把床空出來留給程屹。她跟母親說不用,孩子還要餵奶,母親瞥她一眼,“你們都分床這麼久了,這對夫妻感情可不好!”
江小芷遲疑了一下,沒有反駁。她知道母親是為他們好,但她沒有辦法告訴母親,她和程屹之間的問題不是分不分床造成的,他們的感情已經淡了,湊合著過吧。
他們再睡在一張床上時,竟然都有些尷尬,沉默了許久,程屹這才探出手來,伸進她的睡衣里,她許久沒有過夫妻生活了,很快地有了情緒。程屹翻身過來壓在她的身上,他吻着她比生育前更風韻的身子,也有了慾望。他們在黑暗中沉默地做着,直到江小芷達到高潮以後,這才想起,剛才的整個過程中,程屹都沒有親吻過她的唇。這一場性愛就只是純粹的生理滿足,而與情感無關了。
去噴頭下清洗着自己的身體時,江小芷很沒出息地哭了。雖然在那以後,他們恢復了夫妻生活,但每一次,每一次江小芷都注意到了,就算程屹吻了她的唇,那也是蜻蜓點水地掠過,那種纏綿悱惻,那種如膠似漆的深吻,再也沒有了。
他們的婚姻,猶如一潭死水。
6
婆婆時不時過來視察一番的時候,江於欣那是表現得相當獨立。她知道每一個婆婆都希望媳婦能夠少給自己的兒子添些麻煩,所以江於欣當著婆婆的面會連更換漏水的水管這類事都給做了,還有什麼安裝順手的插座、換燈泡……婆婆不動聲色地看着,心裏卻是對江於欣越發地滿意。
“你呀,就是虛偽!”鄭瑋揶揄地說。他一眼就看穿她的把戲,因為每次等母親一走,江於欣就會倒在沙發上,一聲一聲地喊他過來給她揉揉捏捏。
“虛偽還是不為了哄媽開心!”江於欣躺在鄭瑋的懷裏。他們在最初艱難的磨合后,慢慢地進入了一種平淡又不乏溫暖的生活里。想想當初她委曲求全地扮演一個完美妻子時,那心裏可攢下了不少的火,現在她已經不用在鄭面前隱藏自己的缺點了,她終於明白了,那些幸福的婚姻生活,並不是因為夫妻之間是完全一樣的,而是因為他們能夠接納彼此的差異。
她嫁的,僅僅只是一個過日子的普通男人,他們得容許對方有瑕疵。用江於欣對情商的分析來說——一段婚姻,是兩個人的成長。
“其實我媽很好相處……”鄭瑋的手在她的肩膀上溫柔地按着。
江於欣忍不住打斷他:“因為她是你媽所以你才覺得好相處,如果我能像你一樣到了周末就睡到自然醒,買個什麼東西都給你媽報實價那你媽心裏肯定不高興了。”跟婆婆一起逛街的時候,她心裏凈想着給鄭瑋添置東西了,當然也會給公婆買禮物,如果婆婆讓她也挑挑,她就會看看價格地說,真貴呀!等着打折活動再買!其實她自己去買的衣服並不比這個便宜,但她知道婆婆會喜歡一個勤儉持家的媳婦,所以偶爾撒謊那是從大局出發。
“那個,明天幾個朋友約着聚一下,你要去嗎?”鄭瑋遲疑地問。
“羅茜會去?”
“恩。”鄭瑋看了一下她的臉色。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也開始看她的臉色了,顧慮她的心情了,但他樂於見到他們之間這種融洽,有時候小小的甜蜜感是發自內心的。
“我去!”江於欣朗聲地說:“反正明天我也沒有什麼安排。”
“你還很介意她?”鄭瑋小心地問。
“有點。”江於欣實話實說:“不過我相信她。”
“不相信我?”
江於欣偏着頭,故意地拖長聲音:“不——相——信——是不對的!”
鄭瑋知道自己被戲弄,將食指和中指放在嘴邊哈氣,然後伸向江於欣的胳膊作勢要撓下去,江於欣怕怕地躲閃着,兩個人在沙發上鬧成一團,等到鄭瑋把江於欣的手摁住時,臉已經湊到她的面前,吻了吻她:“我這個蘿蔔要挖坑了。”
“色狼!”江於欣嘴上罵著,卻是主動地湊過去吻着他,就像魚勾咬住嘴唇,深深地,長久地吻着。她整個身體貼在他的身上,感受着火一樣的激情。這是他們之間夫妻生活的小插曲,江於欣說他們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後來鄭瑋想要的時候就會說我這個蘿蔔要來挖坑了。
也許性愛也是婚姻生活的潤滑劑,當他們水乳交融的時候,感情的基礎也在慢慢地加深,加牢。
“你沒戴套呢!”在鄭瑋要進入的時候江於欣下意識地推了推他。雖然他們之間已經有了正常的夫妻生活,但每一次鄭瑋都要做措施,就像當初他和江小芷結婚後不願意與她同房一樣,他也沒有心理準備很快地就要一個孩子。江小芷當初可是想好了結婚後有了孩子就要,但既然鄭瑋還需要時間去適應他們生活,她也給他一個緩衝期吧,畢竟他們的感情也向著良好的方向前進着。
“沒有了!”鄭瑋無奈地說。
“胡說,還有一盒,前兩天我才看到過。”
“我扔了!”
“什麼時候?”
“等會兒就扔。”
江於欣想了一下,心裏一熱,動容地說:“不怕我懷孕了?”
“我也想到爸爸了!”
“那今天晚上開始,我們努力!”
鄭瑋身體一挺進入江於欣的身體裏,“小蝌蚪們,加油地游!”
江於欣撲哧地笑起來:“有一個小蝌蚪加油就行了!”
鄭瑋開始加速,江於欣嚶嚀一聲,緊緊地摟住鄭瑋的頸項,感受着身體裏散發出來的那種幸福和喜悅……
江於欣在婚後還喜歡做一件事,那就是給鄭瑋擦皮鞋。坐在玄關處,細細地給他的鞋子刷油打蠟擦拭,那種幸福感油然而生。這個男人在外面拼搏奮鬥,當他出門的時候能夠穿着妻子親手擦得蹭亮的鞋,會更有動力。
有次江於欣在街上遇到舊同事,那個女孩在當初江於欣的公司里位置還沒有她高,現在已經做到管理層,穿着普拉達的套裝很趾高氣揚的樣子,看到江於欣家常的模樣,為她不值:“為了結婚就辭職,你也太沒上進心了!”
江於欣笑了笑。轉身的時候鄭瑋牽住她的手問:“後悔了嗎?”
“道不同不相為謀,她說我沒上進心,我還覺得她不懂生活。對我來說,生活就是每天有充裕的時間看書養花陪老公。”想了想,江於欣又問他:“覺得我沒出息?”
鄭瑋點點她的鼻子:“你是太有出息了!”
有時候鄭瑋也想,如果他和羅茜在一起,他們也許並不見得幸福。他們都太忙了,都專註於事業上的成就,對於對家庭的付出難免就會少了。現在鄭瑋開始覺得,他跟江於欣的閃婚也不是那麼離譜的一件事,因為她看上去大膽又前衛,骨子裏其實是個小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