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秦淮1日
中正十4年6月,初2日。
經過長時間的衡量,朱弘昭還是放棄了他那個星曆,國人國情更適合日曆,全盤照搬埃及人發明的日曆,以黃帝紀年法為宗修編中正版《國史》。
這版《國史》修好刊行后,則意味着新的日曆曆法通過學校、報紙向民間、世界擴散。
這1日下午,南京城外,十里秦淮。
1艘花船離開梅樓背後的碼頭,遊盪在秦淮河上。
中樞向西京轉移,眼前又移動到了北京。中樞離去的秦淮的確蕭條了一陣,可高壓的政治氣氛消散后,這裏又恢復了昔日的鼎盛。
擊敗想要成為風月勝地的西湖,秦淮女子捍衛着這裏風月第1的名號。
夕陽下的秦淮北岸,每隔2步就是一根散發昏黃又似金輝的路燈。南岸秦淮大街上,天色未黑可燈光照耀可謂刺目。
花船船首,楊愛1襲女官服飾,頭戴軟翅唐巾雙手負在背後。
船向西行,楊愛圓圓的臉蛋上戴着最近流行的墨鏡,左臂抬起看了看鍍銀玲瓏小巧腕錶,帶着好奇打量着兩岸的景色。
1名老宦官指着北岸山川壇、玄真觀講述着當年在尚衣監當差時的見聞。
秦淮西邊盡頭,映月樓。
考中秀才的于成龍稚氣未脫,在這裏緬懷曾經的童年。
對面的米市大街,1座尋常茶樓里。
通政使兼南京留守兵部尚書,內定的下1屆相府國相錢謙益躺在搖椅上曬着落日餘輝,再有3年又要南巡。這次南巡皇帝會沿着新的鐵路幹線去蘇杭轉轉,3年後新的威遠水師巡洋艦隊會在太倉瀏河口組建。
這是第5支水師艦隊,南洋、北洋是近海水師軍團。定遠艦隊在西夷那邊,鎮遠艦隊負責南太平洋。第5支艦隊將負責向東,去北莫洲即大明官方命名的東洲北大陸設立基地,負責東太平洋。
他的學生顧炎武,已經高中2甲進士。19歲的進士不算誇張,畢竟還出現過十5歲的進士……本朝就有十八歲的進士徐卿伯,十7歲的進士崔景榮。
顧炎武以行人司行人的身份跟在錢謙益身邊歷練,再有1年將回到北京,錢謙益當他的國相,顧炎武則去侍從司正式參與中樞決策。
“師尊,周公來了。”
顧炎武開口,他已經與太倉王氏完婚,並以王家的線加入純陽黨。
錢謙益輕嗯一聲,沒多久南京戶部6品議郎張溥,攙着他的師尊周延儒登上茶樓。
自從錢謙益正式確立為通政使后,周延儒心態9徹底垮了。萬曆3年到44年這段時間裏的進士,都是黨爭中堅份子,在黨爭中死傷慘重,新朝1系列清洗中更是所剩不多。
可周延儒非常的不服氣錢謙益,他是實打實的狀元公,可錢謙益算個什麼東西?
探花郎?開什麼玩笑,別人信這個探花,可他周延儒不信!因為作為當年的親歷者,他可知道錢謙益這個探花郎價值多少錢。
當時黨爭混亂,連着科考系統都亂了,進士名額成了黨爭各黨拉攏士林的有效手段。這個頭1開,在錢謙益那1屆私底下開始買賣名次。
錢謙益的這個探花郎價值兩萬兩,錢家不缺錢,錢謙益砸了兩萬兩本以為可以當個狀元公。可有人出價更高,所以錢謙益只能當個探花。
這件事情已經從周延儒的嘴裏,傳到了天下人嘴裏,經歷過那最瘋狂黨爭時期的官員,如今活下來的真不多,但1個個躲過當時的黨爭迫害,又接連躲過新朝大清洗,1個個自然身居高位。
他們對錢謙益1點都不服,錢謙益根本沒有能拿出手的政績。新朝以前,9干過一陣學政官,其他時間都是到處跑,各種跑,什麼都跑,跑官也跑路。
唯一能拿出的資歷就是主持修了幾本實錄,主持了兩屆科考,再無1點建樹。
皇帝任命國相的用意已經在梅之煥這1屆身上體現出來,那就是不再找原則剛強,找那種名聲好的樣子貨充當木偶。
人人都想當這種不操心,有大好處的木偶,可都沒機會。錢謙益得到了這個機會,誰能心服?
錢謙益的黑賬從周延儒嘴裏蹦出去,很快就天下皆知,原因就是這麼簡單。
這也引發1系列的事情,比如錢謙益在秦淮的名望大減。某些崇拜錢謙益婉約詩風的女子,因嫌棄錢謙益的黑歷史而去崇拜其他名士、士林宿斗。比如徐拂的關門弟子,楊愛。
但士林方面對錢謙益的黑歷史故作不知,緊緊圍繞着這位下1屆國相。
周延儒現在是徹底廢了,身體廢了,心態也廢了。
打開張溥攙着的手,很硬氣的大馬金刀坐下,聲音朗朗,揚着下巴雙目瞥着錢謙益,倒驢不倒架故作鄙夷:“牧齋,就是如此迎客的?”
躺在搖椅上,錢謙益也是斜眼看着周延儒,看的周延儒很不自在,才笑着開口:“京中有些許變化,徐夢麟操勞國務病了。君父厚恩,准許徐夢麟在四川峨眉崇寧宮清養。”
徐卿伯的確病了,梅之煥這1屆相府老臣太多歲數普遍高於前兩屆,很多都扛不住要麼提前退休,要麼死在任上。
右相、法司掌舵人鍾羽正也扛不住了,在年初以73歲高齡,益都侯的待遇致仕。這還算運氣好,運氣最差的是與鍾羽正搭檔十1年的畢懋康,封伯儀式結束,剛走到盧溝橋車站就咽氣了。
法司的3把手范景文壓不住場面,徐卿伯以元從老臣的身份進位右相,都察院左都御史,執掌法司。法司這邊如今忙着晉商罪民反正工作,硬是把年富力強的徐卿伯累病。
周延儒皺眉,他從張溥這邊知道京中變故,只是不相信,當是徐卿伯犯了忌諱,勒令清養:“真病了?”
錢謙益點頭:“徐夢麟清養,這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他已進位右相之尊,明年的次相1位與他無緣。空出1個次相,乃是大事。”
斜眼瞥着周延儒,見他壓抑某種激動,錢謙益緩緩說:“當初我等4人受君父信賴委以重任,可如今眼前溫體仁狀況不佳,恐難連任次相;文震孟年前病死,只剩下你我2人。這次相,還能有誰比你合適?”
周延儒一瞬間通體舒泰,感覺血液都開始沸騰,充滿了活力。
就連一旁的張溥,都覺得周延儒彷彿變了個人,似乎大有鶴髮童顏的架勢。
激動的有些說不出話,良久平復心情,周延儒問:“可是君父的意思?”
“聖心難測。”
錢謙益做起來,拿着紫砂壺嘴對嘴抿1口,踩着木屐對顧炎武揮揮手:“與天如聊聊,多多請教。”
“學生告退。”
顧炎武離去,張溥也知道要發生一些不為人知的交易,與顧炎武並肩離去。
張溥陞官有些快,7品知縣因為家裏砸錢所以政績顯著,然後調到河南衛輝府當6品通判,不到半年時間因為潞王府宗室殺人1案,張溥堅持治罪並捅到中樞,小小提了半級調入南直隸工部做議郎。
按照現在的規矩,後年南巡時南京百官要給中樞百官騰位置,幾乎是集體升1級外放。他便能做1府知府,相對於同科的其他3甲進士,張溥進步速度有5年優勢。
錢謙益也是想明白了,他當國相不是因為他有多厲害,而是因為他看起來比較厲害。他要選的副手也就是次相,也9不需要多厲害。
選誰都無所謂,反正就是個傀儡。所以他看中了自己曾經在翰林院的上司周延儒,這傢伙揭發黑賬讓錢謙益很沒面子。準備弄到手底下慢慢折騰,但1個次相簡直是無價之寶。
若是將這個無價之寶變現,那該值多少錢?
新1屆次相人選第1推薦權握在錢謙益手裏,他想試試,這個東西給周延儒能賣多少錢。
他的心思很簡單,就是報復周延儒。我的探花郎是買來的,那你的次相也是買來的,還是低聲下氣找我買來的,讓你今後在我面前沒有面子也沒有裡子。
次相意味着什麼?封伯,自己名聲顯達留名青史,子孫更是有享不盡的好處。
看看歷史,當丞相的都沒幾個能把名字留下去,更別說其他達官顯貴。周延儒自然不甘心,1個新的機會,再造生命的機會擺在面前,就是毒藥他也要吞下去。
“5萬?”
驚呼一聲,周延儒徹底變色,他被嚇壞了。
憑着錢謙益令符,顧炎武與張溥則來到了玄武湖,這時候下起了小雨,兩個人坐在船艙里閑聊。
張溥忍不住問顧炎武的老鄉:“青河君近來可有大作?”
他問的青河君就是楊愛,徐拂為了增加楊愛的底氣,捐金百萬,買來1個封君誥命。
顧炎武的好朋友歸庄與徐拂師徒是鄰居,顧炎武也與這對師徒相熟。
張溥自然也熟悉,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與張采能名揚江南,還是徐拂在穿針引線領着他們在秦淮各處宣揚名聲。
4年前他在西京述職完畢后,有3個月假期。回鄉后拜訪徐拂,徐拂不在只有十4歲的楊愛接待他,1個復社名義上的領袖,1個又是才女,又都是太倉老鄉,格外的談得來。
張溥戀戀不捨登船,楊愛送他登船,這名十4歲的少女風姿,烙印在張溥內心深處。
搖着頭,飲1口米酒,顧炎武黑白如太極的眼眸泛着笑意:“青河君這幾年外出,在周公那裏盡得周氏家學。”
這個周公是周道登,早早辭職不幹在家贍養高齡老母。找不到稱心的丫鬟,9托老相好徐拂找人,徐拂直接將楊愛推過去。
楊愛很受周母疼愛,周道登也視作掌上明珠。楊愛最終的身份周道登也清楚,順着杆子往上爬,冒着風險認楊愛為侄女,楊愛拜其母為奶奶。
唔,前腳周道登認楊愛為侄女,後腳又納了1個與楊愛同齡的小妾……
而他們討論的楊愛,此時就在玄武湖,十里長堤上。
撐着傘,她看着東邊台城,台城下湖畔的柳林,此時細雨濛濛水霧瀰漫,思緒飛向北京。
楊愛終究是俗名,該換1個了,否則適應不了新身份。
而眼前景色怡人,念叨一句辛棄疾的詩句,她便給自己起了個新名字。
以柳為性,既有眼前柳林之意,也有不忘出身勉勵自己的意思。
她念的那句詩,是: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此時,在皇冊庫整理最新資料的南京太僕寺4品少卿陳子龍,嘴裏叼着煙斗,隔着玻璃窗看看改名為柳如是的纖長、朦朧身姿,吧嗒吧嗒泛苦的嘴,繼續低頭提筆勾畫。
新的人口普查結束,皇冊庫要更新資料。舊的書冊裝箱打包入庫封存,新的資料按照規則擺放原位。
陳子龍要乾的差事就是干好這件活,別讓新舊資料混淆。他陞官也快,下放直接就是省從4品少參議兼職5品知府,5年期滿升4品5寺少卿。下1步則是4品省參政、6步侍郎、省左右布政使或5寺正官,最後就是6部堂官。
也就是再有2年,他必然入相府中樞,最快則是十5年,以5寺正官的身份入中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