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信則有

第593章 信則有

玄武湖,湖心皇冊庫。

這裏的冷漠對峙還在繼續,宮裏急的團團轉,張嫣擺駕前來救場。

皇帝憋着不發火,只會讓更多的人疑神疑鬼惴惴不安,可能會做出意想不到的禍害事情來。現在最重要的是給事件定性,將株連範圍確定下來,讓更多的人安心。

朱弘昭繼位以來,可以說是一直在殺戮,沒有殺戮的時候也在為下1次殺戮做準備。

方從哲深深知道,現在不論文武,腦子裏那根弦綳得太緊了。現在皇帝又這麼冷漠對峙,只會進1步惡化形勢,讓更多的人心裏不踏實,進而鋌而走險。

今日這麼大的事情,幾十萬人目睹,明天的報紙必須給京中上下1個論調,讓所有人安心。

他無官無職不方便出面,只能讓閻應元入宮請張嫣出面。

張嫣下了鑾駕,坐在皇冊庫走廊下,面容嚴肅,神情端莊也不言語,雙眸掃視着下方坐着的3司、勛戚、文武3個班列。

“夜裏風大露水重,給袁公取1張絲被來。”

吩咐一聲,張嫣便閉目,根本不做緩和舉動。

兩名宦官從皇冊庫御書房邊上的陪讀官員寢室里,取來1張絲被給袁可立披上。

看1眼行禮,裹棉被的袁可立,朱弘昭目光落在將府5人身上,仰頭看着星月,很圓的月亮:“說說,問題出在哪裏。”

秦良玉看向負責觀看演放的楊御藩,楊御藩嚯的起身,上前3步雙膝跪地:“回君父,是臣失誤。”

朱弘昭眯眼:“失誤在哪裏?”

楊御藩緩緩揭掉臉上金面具,本該是俊朗的面容此時左臉頰滿是燙痕疤跡,這是他年初遇刺時落下的傷。

看着他手中的金面具,這是當年在大同時打賭輸給朱弘昭的,年初時又賜給楊御藩,期許楊御藩1個‘狄青’的待遇。

出將入相,就是宋朝的狄青。

頭垂着歪着斜視,楊御藩明顯不認為自己有錯,口上說著:“是臣疏忽,未曾想到熱氣球滿載彈藥。也怪臣考慮不周,不該在皇城區域試飛演放。”

朱弘昭搖搖頭,不認可這種說法,眨着眼睛望着天:“對於熱氣球,你現在怎麼看。”

“臣以為此乃征伐利器,可堪大用。然,當限制其不得在京都5里範圍內升降、飛行。”

朱弘昭緩緩點頭:“這還像你該說的話,兵部出來個人,給朕說說,怎麼出的如此大漏洞?”

哪怕一切都是無心之失,以現在的形勢,他也要殺1批人。否則他不殺,所有人都不會心安,會以為他準備要殺更多的人。連續的殺戮,朝臣多已在殺戮中變得狷狂、敏感、卻又非常膽小。因為膽小,極有可能受點刺激,集體發狂發瘋。

王在晉出列,發須皆白:“回皇上,兵部確有疏忽。熱氣球滿載彈藥飛於京畿上空,乃是大疏忽,罪不容辯。”

太倉王氏損失慘重,王在晉只能保證族人們不死,但幾百年的努力,全沒了。1夜白頭,只能期望在退休前,將流放的那批族人撈回來。

“滿載彈藥,是演放、測試熱氣球性能所需,不算什麼罪。兵部的,先候着。”

朱弘昭看向何沖問:“何沖,你說說若是你負責這件事,怎麼做?”

何衝出列,拱手:“回公子,以沙袋代替等重彈藥,再行演放之事。”

朱弘昭緩緩點頭:“那眼前如此,你想做什麼就給朕做做。”

“末將領命。”

何沖重重抱拳,轉身走向楊御藩,抬腳甲裙揚起,狠狠1腳踹在楊御藩胸口,踹翻楊御藩,何沖大步上去連踹45腳。

緊咬牙關,楊御藩雙目眥圓承受着。他不挨這頓打,他絕對會死在這裏。皇帝想救他,別人不會容許。因為必須要殺人,殺1個重量級人物才能把事情壓下去。不殺人,誰都不安心,因為誰都有可能被殺。

與其自己被可能殺死,不如逼死楊御藩。

沒有人出來勸諫,就看着何沖毆打楊御藩。

左臂探出1把拎起楊御藩,何沖咧嘴,喘着粗氣:“混賬東西,屢屢疏忽。年初險些丟了小命,不長記性。做事粗陋,你想害死多少弟兄!”

年初時,楊御藩在花船遇刺,喝酒的酒罈裝的是炸藥。

何沖右手捏拳,1拳又1拳砸在楊御藩臉上,第1拳9砸到鼻樑上,鼻血噴濺更添凄慘。緊咬牙關,楊御藩只是1個勁喘氣。

何沖1拳拳染着血,打的楊御藩成了個血人,又狠狠1拳砸到楊御藩額頭,楊御藩頭終於不再硬挺着了,頭顱向後垂下,4肢無力癱軟。

鬆開手,楊御藩摔在地上昏迷,何沖掏出手絹擦拭手掌,盔甲上的血跡,緩步走向將府成員班列。

停在下軍將張爾心面前,張爾心抿嘴,挺直腰背。

何沖解了張爾心盔帶,左手提起頭盔,右臂反手1肘擊中張爾心臉頰,這位北洋水師出來的將領悶哼一聲栽倒,滾出班列。

搖頭晃腦,張爾心爬起來站正。

何沖面無表情上去又是1肘打翻張爾心,見他還要爬起來,何沖兩腳踹下去,穿着盔甲的人,對於軀幹傷害可以說是能減免9成。

出事的營區,是張爾心的轄區。

張爾心也覺得自己冤枉,硬挺着,不敢還手。

沒撐多久,也被何沖打翻,一臉的血。

丟了血染濕的手絹,何沖握着披風擦拭拳頭,在將府班列走了1圈,來到回京述職的秦拱明面前,仰頭看着這個比他還要高兩寸,體形更為健壯的秦拱明,何沖眼睛上翻盯了秦拱明片刻。

扭頭問:“大將軍,給個準話。”

所有視線落在秦良玉身上,尤其是皇帝的目光,與以往不同的目光。

秦良玉面容沉靜,端起已經涼了的茶碗小飲1口,冰涼、苦澀的茶水入喉,秦良玉道:“都該教訓教訓。”

秦拱明當即怒容,惡狠狠看向何沖。

何沖1拳刺出,秦拱明偏頭躲開,抬手抓住何沖打來的第2拳,秦拱明咧嘴:“何大將軍,你累了。現在,你打不過末將。”

抽回拳頭,揉着手腕,何沖問:“小崽子,你認不認?”

“認哪門子的認?小爺問心無愧!”

秦拱明說罷,出列上前雙膝跪倒,昂着腦袋:“君父,末將自去廣東以來,不問家事久矣。”

秦家擴增的迅猛,換屆前秦良玉若退下去必然是封伯待遇,為了這個爵位,以及秦良玉遺留下來的豐厚人脈,秦家、馬家已經鬧的滿城風雨。

現在還在鬧,秦翼明與馬祥麟這對錶兄弟,已經到了見面就要打架的地步。而秦良玉的人脈力量至今越發渾厚,已開始安排身後事。爵位給兒子馬祥麟,人脈則留給秦翼明。

這種平均分配,更刺激了彼此的矛盾。這已經不是馬祥麟馬家,秦翼明秦家之間的衝突,而是西南系依附秦家所有勢力之間的衝突。不能分開,爵位和力量必須傳給1個人,否則西南、各處依附秦家的人,他們前期一切投入都將打水漂。

矛盾已經大到在家裏秦良玉壓制不住,在將府奉公時也壓不住的地步。

朱弘昭看着秦拱明,道:“有些事情裝糊塗沒用,也很難置身事外。今日國丑,有些人早早置身事外,有些人在眼前也不關他們什麼。而你,朕也知你。給朕1個准信,敢不敢像何沖一樣,給那些看熱鬧的混蛋,1個教訓?”

秦拱明磕頭在地:“回君父,末將父仇得報,無甚牽挂。”

“好,給你1月時間。”

說著,朱弘昭將懷裏焐熱的虎符拋下去,秦拱明雙手接住,是白桿兵的虎符右闕,左闕一直在秦拱明身上。

秦拱明抱着虎符拱手,回班列時站在秦良玉面前:“姑姑,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秦良玉閉目,她迫於家裏的矛盾屢屢請辭,皇帝不同意又有什麼辦法?屢屢大清洗,軍隊的權威1步步確立,現在的大將軍就是1個火坑。

各處都被清洗了,軍隊內部每年招募新兵,退役老軍,軍官也在逐步進行轉業安置。地方都司、衛所、府1級的守備,縣1級改名為縣尉的典史,都是安置退役軍官的去處。

這種緩慢的清洗換血柔和,但最大的缺點就是會給軍方割據形成便利。不投靠上面的,就會被清退,每年都有指標。朱弘昭的本意是清退素質不達標的軍官,下面人施行時多成了排除異己的手段。

異己,說白了就是關係不好的人與沒有關係的人。

雖然清退哪些人,不歸將府獨裁,是綜合分理的決策,最後點頭的還是皇帝。可下面人往上面報材料時,上面人可不會什麼都知道,還都知道的是真的。這就給了下面人可操作的機會,為清除異己提供了方便。

換屆后,軍中進行大考核,更助長了中低層軍官抱團的風氣。而去年至今的殺戮,軍隊殺瘋了,心也殺野了,更多的被嚇到了。

不論中樞還是地方,不論文武,都擔心這種命運落在自己頭上。

而握着刀柄的朱弘昭,也越發覺得這柄刀子越發的難以掌控。

一些事情是信則有,如對軍隊的清洗。若軍隊不相信將來會被清洗,始終跟着朱弘昭的腳步,那就不會有大清洗,只會溫水煮蛙,妥善安置這些為他、為國拼殺的漢子。

若軍隊相信將來會被清洗,並早做預防手段,那隻會逼着朱弘昭清洗他們。

就是這麼個情況,朱弘昭不認為今日的事件是偶然,可能是偶然中的必然。形勢已經擺在他面前,軍隊停息殺戮后,開始思考未來了。

今天他只要沉默讓下面人審查,那楊御藩9死定了。

因為交情,因為楊御藩楊家的平衡能力,必須保住楊御藩。此時秦家不能動,楊家也不能動,他也不想動。

沒有必要,他真的不想殺武將。可1個個的,已經有了離心力,實在是難辦。

楊御藩、張爾心被神策軍士拖下去,也象徵著這件事告1段落。

但,遠遠不是終結,真正的麻煩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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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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