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盤口大局
相府改變切入點,死抓着西域4省綏靖治安主導權。要借這件事情給外調警役部隊撥發國庫軍餉,將皇帝的意思貫徹下去。
這是眼前唯一能解決皇帝心思的辦法,另1個辦法就是把戶部尚書換1個脾氣小好欺負的人來,逼着戶部同意調警役去西瀛省。
還有1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那就是朱弘昭這個皇帝,將自己前面說出去的話收回來,打自己的臉。
否則相府調警役部隊出嘉峪關執行西域4省綏靖治安工作,那勢必妨礙皇室商會紮根、壟斷西域經濟。
現在的西域百廢待興,只要將原來上上下下的資源持有者清洗、收編,組成1張大網后,那就是水潑不入的皇室新金礦。
騎虎難下說不上,現在就是這麼個事情。他把難題交給相府,畢自嚴4兩撥千斤提出了切實有效的解決方案。將皮球踢給他,依着相府的意思能完成他的預定改革,可損失的是將來壟斷的西域商機。
這不僅僅是西域4省的商機錢袋子,畢竟西域只是中轉。將來國朝的觸角還要西出蔥嶺,1路打到地中海去。
1個完全被皇室控制的西域4省經濟圈,將承擔著東西貨物轉運的使命。這東西往來的物資,可都是1筆筆錢。
壟斷與非壟斷,也是兩種結局。
前者可以獲得最大利益,以最少的成本來干,沒人能抗拒因為他們沒有第2個選擇。
失去壟斷地位,首先先期撈來的資源就會減少,其次就是因為競爭導致成本增高,第3就是無法安安穩穩的壓榨過往商隊,畢竟人家有了第2個、第3個選擇。
別指望把警役部隊拉過去后能老老實實待着,坐看皇室財團擴張。此1時彼1時,人心逐利見縫插針,跟着搶盤口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次日,太僕寺正卿郭允厚入宮,正式呈交提案。
乾清宮門前,郭允厚撐着小傘,雷聲轟鳴天空時而發白。
宮門前,劉澤清1襲紫花罩甲,胸前、兩肩下軍將軍階標徽已不見了,拄着1桿方天畫戟,雨水順着6瓣大檐帽滴落,背後鮮紅披風緊緊貼在身上。
他半垂着頭,6瓣盔帽大檐遮住雙眸,抿着嘴面容刻板冷酷。
“痴兒……”
聽到熟悉的聲音,劉澤清抬頭抿抿嘴唇,聲音干啞:“義父大人?怎麼……”
他說著環視1圈,不見有人來傳見或陪同郭允厚,這是不正常的。今日還下着雨,往日官員入宮都是隨來隨去,為了增快政務處理速度,皇帝沐浴的時候官員都可以隔着屏風彙報。
郭允厚掏出手絹擦拭劉澤清拄戟的右臂手腕處,將手絹摺疊堵住袖口防止雨水倒灌:“麻煩事兒呀,跟你娘說的一樣,今年咱1家子流年不利。”
年前換屆時,他是炙手可熱的戶部尚書兩大預備役之1;義子劉澤清也正式抬了軍階,坐了將位。
國朝如今可能會有賦閑待職的校官,但將官都是1個蘿蔔1個坑,都是有數的。有多少個軍團,就有多少個將位。
將軍封號不再泛濫,別說將軍,就連校官都代表着實質性兵權。1個將軍的影響力,也是與日俱增。越來越傾向於兩漢風氣,當時的將軍少的可憐,往往都是出征時才會拜將賜予將印,校尉都是實權大人物。只有在3國時,濫封將軍導致校尉從高級軍官成為中級軍官。
到了隋唐,校尉這個名銜已經成了低級軍官;大明時校尉又專指錦衣衛里的最基層正式工。
如今將位緊張,是爭搶的大頭。
他郭允厚不管在太僕寺還是在戶部掌印,都是輔相;義子又是將軍,光大門楣形成山東新門閥乃至是成為勛戚貴族,也是有眉目的東西。
可換屆時他沒上去,劉澤清又卷進車騎軍團軍將集體鬥毆事件。本來這件事情與劉澤清沒關係,可他與李鴻基關係不錯,又與張獻忠能說得來。企圖彈壓此事,隱瞞下來。
結果劉澤清暫時剝奪軍階將位、褫奪實職將印後來這裏給皇帝守門;李鴻基這個眨眼間就能變成將軍的上軍校失去了即將到手的晉身捷徑,打發到下面做工去了。
張獻忠這個新近崛起勢頭猛烈的下軍將,更倒霉。現在還拿着瓦刀,跟着徭役在江口修建河堤。
1次意氣口角之爭,直接導致3位新銳少壯派將領被打斷脊梁骨。配合軍中開始的新1輪整頓考核、裁汰跟不上步驟的風潮,使得軍中少壯派集體失聲,啞巴了。
郭允厚與劉澤清的母親賈氏有不清不楚的關係,萬曆35年山東鬧災,賈氏帶着劉澤清上門做奴。又有姿色,所以劉澤清名為家奴,可少年時大戶子弟能接受的教育他都接受了。成年後郭允厚消了他奴籍,還舉薦托關係送到曹縣擔任捕盜弓手,吃起了公糧。
“是啊,流年不利。不過兒子覺得這麼1遭也不虧,李成棟就是榜樣,兒子感覺跟這個人學,不會有差錯。”
劉澤清將帽檐往上推了推,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文官之間派系複雜,軍中的派系更複雜。都是刀口吃飯的,沒有幾個剖心置腹的好兄弟,外放去打仗也不會順利。
朋友多了路子9廣,更不會被其他人欺負安排什麼事倍功半或者送死的軍令。
見他想的通透,郭允厚也就鬆了一口氣,一直想告誡劉澤清不要想不通去鑽什麼牛角尖,鑽皇帝的牛角尖,不會有好下場。
可劉澤清充入宿衛體系,連宮都出不了,他壓根兒9聯繫不少。
緩緩點着頭:“如此做想就好,你還年青,走的穩妥1點准沒錯。”
劉澤清點頭,問:“義父大人這回可是什麼為難的事兒?若是方便就給兒子說說,司禮監、侍從司那頭兒,兒子也是能說得上話的。”
郭允厚笑笑:“的確是為難事,你也9別攪合進來了。安心就在宮裏當差,家裏那頭老夫會照看着。”
說服皇帝讓1點好處給大夥跟着發財,的確比較困難。
所以其他人沒來,郭允厚這個太僕寺正卿來了,他談不攏還有戶部尚書做緩衝。這頭兒再談不好,只能讓袁可立出馬了。
其實大家要的也不多,就是想跟着喝點湯罷了。
相府讓出去的是國庫未來支出的1個方向,是國庫的,不是他們的。
想要說服皇帝,靠嘴和大義大理是沒用的,畢竟謀求的是私利。所以相府還需要再讓步,比如故作不知再答應皇帝一些私下要求。
比如相府集體當啞巴,看着皇帝做一些欺負人的事情。
這種小交易,葉向高那時候沒少與皇帝做。
相府代表的是治統,法統、兵權、正統都握在皇帝那裏,相府名義上的治統自然也是不完整的治統。但有了這名義上的治統,明面上君臣各有司職,說的好聽了是君臣同治天下,而不是臣子像管家一樣幫皇帝治理天下。
換言之,大家的關係相對來說簡單了,就是一起共事一起為了國家發展做努力。明面上如此奉公,顯得相對獨立一些。那麼,相對獨立的背後,在不違背公事運轉的前提下,彼此談談買賣也是正常的,可以接受的。
1名宦官撐着傘來傳見郭允厚,劉澤清還有一些話要說,但到了輪替交班的時間,也9不得不離開,返回左羽林衛營區。
乾清殿走廊外,雨線垂落如1道珠簾。
郭允厚在走廊里給染濕的木屐套上鞋套,稍稍整理官帽服飾衣角,曹化淳9出來了。
說真的,郭允厚9沒有能見到皇帝的想法。這種私下交易的事情,兩邊都是小卒子先談,談不攏再換大人物。
宮裏這邊曹化淳不行,後面司禮監掌印,內相趙儀這位宮裏名義上的大管家會來再談。儘管趙儀也是相府1員,可本身利益還在宮裏。相府里諸位相爺想要的東西都是為了延綿子孫富貴,他趙儀需要這些東西?
也沒有入殿,就在台階上殿檐下,雨簾旁兩個人談了起來。
郭允厚先是標準的開口方式:“聖躬安。”
朝殿內方向拱拱手,曹化淳眯着眼笑道:“聖躬安。”
取出正式的奏章,郭允厚雙手呈交:“曹公公,這是昨日相府諸位集議后的對策,還請呈送皇上御覽,聖裁。”
翻看摺子曹化淳垂眉掃了兩眼,幾乎與昨夜送來的預案沒區別。合上摺子,低聲道:“諸位相爺這事兒委實心急了些,想平伯葉公在時,不會如此毛糙唐突。”
的確,這件事讓袁可立壓力很大。坐穩位置沒多久9開口和皇帝討要好處,為大伙兒謀福利,顯得的確心急了,彷彿眼睛裏沒有國事只有個人私利似的。
可真沒法子,畢自嚴在那邊反對給西瀛調軍撥款,又提出1個切實可行的方案。這個方案以畢自嚴的為人來說本意為的還是落實皇帝的心思解決將來扯皮之類的麻煩,可1提出所有人都回味過來,這是天大的好處啊!
畢自嚴感覺這事做成有損名節,昨日會開到1半兒9以身體不適離席,由戶部左侍郎李長庚代表戶部來談。
李長庚是什麼人?2甲進士,麻城千年家族梅國楨的女婿,通政使司正使梅之煥的堂姐夫,本身家裏,姻親梅家都是大戶,從公從私來說李長庚自然是堅定支持這一件事的。
面對曹化淳的挖苦,郭允厚只能苦笑:“騎虎難下。”
搖頭,曹化淳將摺子遞還郭允厚,神情嚴肅:“這件事情可大可小,9與當年爭商稅1個性質。下面的人吃着朝廷碗裏的,還要砸朝廷、天家的鍋。鬧的紛紛揚揚,以至黨爭4起國事荒廢。”
說到底,還是官員謀求私利。不同於萬曆時期的矛盾尖銳,本朝起碼還是可以談的。而且皇帝積威深重,談不攏其實也沒多大關係,影響最先的還是皇帝的佈置,其次才是各位相爺的家族發展。
“曹公公言重了,國相爺那裏是好說話的。若的確為難,只要不影響國事,國相爺可以勸告各處消了不該有的心思。”
見郭允厚說的好聽,曹化淳還是搖頭1嘆:“唉,這陰私事兒與國事綁在一起,才是為難的地方。”
說了句沒意義的話,郭允厚稍稍卡頓組織語言的時候,曹化淳話鋒1轉道:“主子爺也知道諸位相爺於國勞苦功高,的確該給與必要的恩賞。錢這類東西,只要夠花9行了。該拿的錢主子爺可以給,可不該拿的錢要守好了。”
警告他們不要貪污,郭允厚錯愕,怎麼聽口氣皇帝這頭兒鬆口了?
遲疑道:“曹公公的意思是?”
曹化淳看1眼雨簾,揚起下巴聲音朗朗笑道:“咱家可不敢有什麼意思,只是知道1點本份關鍵所在。那就是國事為重,如何做諸位相爺衡量着去做,莫太過了便可。”
他也不清楚皇帝怎麼突然9鬆口了,可不妨礙他先拿捏腔調后,再賣個好給郭允厚。畢竟這個人在6部5寺掌印堂官里,可以算是年青的那1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