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落幕 問君能有幾多愁(03)
第210章落幕問君能有幾多愁(03)
隔了這麼多年,再次站在蘇家大門口的時候,蘇淮遠不知怎麼的,忽然有些心虛,這些年,並不是一點都不曾想過家裏。
但是他不敢拿拉伊族冒險,也不想再將納蘭明夜送到趙承的手裏,加上他總覺得自己虧了她,就依着她在拉伊族住了下來。
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午夜夢回時,身側空蕩蕩的,他也會想念那個慧心如蘭的妻子,但到底只是想念,他不覺得自己對她有多深的感情。
此時此刻,站在家門口,蘇淮遠卻發現,自己竟然不敢抬腿走進去。
但總不能一直站着吧。
他終於還是回了家,家裏似乎還是老樣子,又似乎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樣了。
他發現,二十年真的是一段很漫長的時光。
他是在路過一棵桃樹的時候看到沐慧心的,當時她手裏拿着一根竹竿,正在敲樹上熟透了的夏桃。
他站着沒有說話,她卻已經發現了他。
隔了二十多年,她卻只是微微一怔,而後沖他笑了一下,“回來了啊。”
“嗯,回來了。”他應道。
她說,“這桃兒很甜,我親手栽的桃樹。”
她給他遞了一顆桃子。
彷彿和很多年前的一幕重合了起來,那個時候,第一次遇見她,她給她遞過來一張麵餅,他伸手接過那熟透了的夏桃,心裏酸的厲害。
那個時候她容顏未老,他也正當年,而今都斑白了鬢角。
他忽然覺得非常愧疚,他為了一個對她來說毫不相干的女人,這一失蹤就是小半輩子。
“嗯。”他把桃子湊近嘴邊咬了一口,桃子很甜,甜的他眼底發酸。
她抱着桃子往前走,他走上前與她並肩走,好一會兒她才說,“你下次要出門的話,可以和我說一聲的。”
“不會再出門了。”他說,“對不起,那個時候……”
“你回來了就好。”她打斷他未曾說完的話。
聽他解釋,為了一個女人拋家棄子嗎?
她不是很想聽啊。
“慧心。”他說,“對不起。”
“嗯,沒關係。”她不甚在意,“回來就好。”
她沒有過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也不想知道。
倒是蘇淮遠自己對她說起了那些往事,說起自己和母親相依為命,說起家人一般的拉伊族,說起曾經照顧他的納蘭明夜,說起被趙元成剿滅的拉伊族。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里已經有了恨意。
“我要他趙氏一脈,血債血償。”他呼吸很重,“我不會放過趙家人,我曾經不屑的那些東西,我要替我蘇家討回來。”
“你想怎麼做?”沐慧心問。
“蘇家現在還不夠,遠遠不夠絆倒一個國家,我要做的,就是讓蘇家變得強大,還要累積足夠的財富,這樣才能有可靠的後盾。”蘇淮遠曾經對自己說過,誰若是膽敢玷污那片聖地,他就算是死也要拖着那人一起下地獄。
於是他就開始了長久的謀算,御庭蘇家在他的運作之下,越來越有名望,蘇家累積了越來越多的金銀財寶。蘇淮遠將這財寶全都藏進了碧波庄。
是的,就算是江湖中人也沒有人知道,赫赫有名的碧波庄,其實一直都是蘇家的藏寶地點。
蘇淮遠當然也還惦記着重新回到深宮的納蘭明夜,趙承死後,足足過了七年,有一天,趙元成忽然來找他,說是納蘭明夜難產死了。
趙承死後,納蘭明夜本應該給趙承陪葬的,但是趙元成見識過她的那種沒有靈魂,極其空靈的美貌之後卻動了心。
他將她圈進了後宮,自古以來,老子死了,兒子睡老子的妃子,這種事也不是沒有過,但是那些妃子大多是年紀小的姑娘。
納蘭明夜那個時候已經四十多歲了,只不過憑藉拉伊族人天生的美貌,看上去並不老而已。
趙元成每次只在她那裏過夜,從沒有同她說過話。
他和趙承不一樣,他不奢望得到她的心,他單純只是喜歡她的身體而已。
納蘭明夜在那孩子出生之後,拼着最後一點力氣,將一對很奇怪的手環戴在了嬰兒的手臂上,然後就這麼抱着那孩子沒了呼吸。
趙元成試着將那對古怪的手鐲取下來過,卻發現怎麼都取不下來。
趙元成把這件事告訴蘇淮遠的時候,以為他會很震怒,然而他的表情卻特別平靜,就好像納蘭明夜只是個不相干的人。
趙元成覺得無趣,也就走了。
他不明白,早在七年之前,拉伊族人被虐殺時,納蘭明夜的心也跟着一起死掉了。她活着,但活着的不過只是一個軀體而已。
或許死對她來說,是最好的解脫。
但他還是對那個孩子上了心,他慢慢知道了那孩子被起了個名字叫做趙休愛,他的身份很尷尬,在宮裏面,就是一個小太監都敢欺負他。
他堅韌的活了下來,他完全遺傳到了拉伊族人的美貌,還有一雙漆黑的雙眸。
蘇淮遠沒有伸手幫他,他想讓他快點長大。變得足夠的強大,然後去報拉伊族的滅族大仇!
沐慧心看着他身陷復仇的執着之中,他每一天都只忙一件事,那就是謀划復仇,很多時候她就在他面前,他都不看一眼,甚至她生病了,他都不知道。
又過了幾年,氣氛一直有些壓抑的蘇家,終於出了一樁大喜事,一對雙胞胎在這一年出生在蘇家。
就連蘇淮遠。也破天荒地的出了他的書房,去看了看那兩個粉雕玉琢一般的娃娃。
“就叫蘇遲和蘇蔓吧。”已經五十多歲的蘇淮遠說。
時間就這麼往前走,邵武二十七年的五月,蘇淮遠給宮裏那位一直被欺負的趙休愛寫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話,若有野心,就到御庭蘇家來見我。
他想要扶趙休愛去奪權,趙元成卻提前覺察到了蘇淮遠的意圖,因為這些年來,趙元成一直在監視蘇家,一丁點的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他的耳目。
他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卻沒有料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把蘇家燒了個乾乾淨淨,叫趙元成覺得害怕的是,他失去了蘇淮遠的消息,不,應該說整個蘇家,連同他那個並不怎麼在意的孩子趙休愛,一起人間蒸發了。
他開始惴惴不安,他完全遺傳到了他父親的多疑,每天都懷疑蘇淮遠要來找他報仇,就這麼慢慢的,他竟然做下了病來。
才四十多歲的人,竟然已經十分憔悴。
朝堂之上暗潮湧動,北方還有一個大金虎視眈眈,他有些抱怨太祖皇帝,為何只打一半的江山,要是趙雲知道他有這個想法,大概是恨不得從棺材裏爬出來揍他一頓。
他當然也在派人查蘇家的事,那場大火起的蹊蹺,可惜的是他這邊的人根本什麼都沒有查到,就算是趙元成,也慢慢意識到,不是查不到,而是蘇家讓他查不到,這朝中,有人站在蘇家那一邊。
邵武三十三年的寒冬,趙元成五十大壽之日將近,但他已經對任何人都不能相信,甚至就連他立的太子,他都覺得是蘇家派來的卧底。
所以他到最後,更改了遺詔,將繼位人改成了永樂王趙元夜。
他這種多疑的性子,註定沒有什麼好的結果,五十大壽這一天,趙元成駕崩。
若要以為一切到此為止,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蘇家的行動才剛剛開始。
在趙元成駕崩的那一晚,有個輕功極好的人潛入了宮,用強硬的手段給趙禎餵了毒,他必須好好聽話,這樣才能換到舒緩劇毒的解藥,若是他敢亂來,解藥就不會給他,他會慢慢死掉。
“現在你明白拉伊族的事了嗎?”趙禎問。
蘇遲聽了半宿故事,此時滿腦子都是故事,那些幾十年前的往事,錯綜複雜的在她腦海中打轉。
“我有點奇怪。”她說,“你為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有一些是我父皇還在世的時候,硬拉着我說給我聽的。”他頓了頓,道,“他心裏憋得慌,只想找個人說說話吧。”
“那麼朱雀樓的事情又是誰告訴你的?”蘇遲想不通,不是說朱雀樓是個很神秘的組織嗎,為什麼趙禎會知道蘇淮遠的妻子沐慧心是朱雀樓的人。
“因為五年前,給我吃下劇毒的人,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桃花。”趙禎道,“巧的是,桃花就是朱雀樓的人。”
“你說什麼?”蘇遲心裏一驚,她背後汗毛都豎起來了,一時之間,她甚至有些頭皮發麻。
桃花是朱雀樓的人,那麼千尋燕呢?
千尋燕曾經和桃花是至交好友,千尋燕那妖孽的醫術,來歷很奇怪,只是這麼多年,蘇遲從未想過要去過問這件事。
能讓瀕死之人起死回生,這種手段,難道也是出自拉伊族?
“桃花是朱雀樓的人。”趙禎又說了一遍。
“但她為什麼要告訴你,她沒有理由告訴你這些。”蘇遲道。
“當然不是她告訴我的。”趙禎道,“你以為這些年,我什麼都沒有做嗎?身為一國之君,我真的很討厭被人當做棋子,這些年,我披着永樂王的名頭,走了很多地方,接觸過很多人,當然也找到了一些線索。”
“可是五年前,桃花不是死了嗎?”蘇遲想要試探一下,趙禎知不知道,桃花就是嵐朵這件事。
“你知道五年前她為什麼死嗎?”趙禎冷笑道。
“你是說,五年前桃花之所以會死,是因為她給你下了毒,是你的人乾的!”有一根線,終於將一些散亂的小線索給穿了起來。
五年前的武林大會,真是發生了很多事情,先皇駕崩,趙禎繼位,第一殺手桃花死了,桃花閣的新任閣主許碧落給她立了個衣冠冢,再然後,古成烈盜了桃花墓。
看似完全沒有聯繫的事件,其實是被一條看不見的引線串聯着。
蘇遲想起來,趙禎的身邊也帶着幾大高手,單就許今朝就不是好惹的主,也對,身為大周朝的皇帝,要找幾個頂尖高手給他賣命還真的不是很難。
“而我之所以知道很多朱雀樓的事,是因為我手裏有個人,就是從朱雀樓出來的。”趙禎道,“是誰我就不說了,也並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桃花是朱雀樓的人,這就夠了。”
“你是不是已經去過拉伊族了。”蘇遲道,“畢竟你已經來這裏很久了。”
“對,我的確已經找到了拉伊族。”趙禎嘆了口氣,“可惜那裏已經荒廢了,草木都長滿了地面,即便是沒有倒塌的房屋也破敗了,那裏一個人都沒有。”
“這算不算是自掘墳墓?”蘇遲笑了起來,“你們趙家人,還真是自作自受。”
趙禎睨了她一眼,“如果你在我父皇面前說這話,可能你現在已經死了。”
“但是……徐蓉的楨哥哥,應該不是這種人吧。”蘇遲道,“這裏大概沒有解藥了。”
“什麼意思?”趙禎眉心一皺。
“如果你一早就和我說這些,或許還來得及,但是現在,解藥應該已經被人拿走了。”蘇遲嘆道。
“誰?”趙禎問。
“殺手桃花。”蘇遲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