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見過布偶燃燒的樣子嗎？
從腳尖開始，火星迅速蔓延，一條燒焦的黑邊退到腳背，再沒過腳踝，一層層往上。
燃燒過的地方，是薄薄一片纖維狀的灰燼。
那片灰先勉強維持着原型，粘在它們曾經應該在的位置。等重量受不住的時候，便簌簌落到地上。
被燒的人，表情猙獰，嘴唇誇張地張開。
他在整個房間裏瘋狂的竄逃，試圖撲滅身上的火焰，可一切都是徒勞，樂視動作，火勢就越是兇猛。
慘叫聲在空蕩且偌大的房間裏回蕩，火焰呈紅，在呻吟中，似乎能聽見它熊熊燃燒的聲音。
身體裏也像是塞着棉花。
沒有內臟、沒有骨骼、沒有血液。
燒得過於輕易。
火焰一點點吞沒整個人，最後，頭顱也完全燒乾凈了。
所有灰燼全部落到地上，風一吹，便在空氣中消失殆盡，一點痕迹都沒留下。
好像這裏從來沒有發生任何慘烈的事情。
眼前所見的一切場景，在沈星沉的夢境裏，都出現過無數次。可他萬萬沒想到會有噩夢成真的一天。
他大口喘着氣，緊攥着的手手指發白，冷汗從臉頰邊層層滑落，和血污混合在一起！
面前的光屏閃爍了幾下，一條橙色的柱狀條飛快上升，達到頂端！隨着煙花上升一般的提示音，光屏上那幾個數字8/10，變成了15/15。
這個數字代表血量，它重新滿狀態后，像是有看不見的水流沖刷在身上，將沈星沉身上的臟污與狼狽全部洗乾淨，讓他恢復到一開始的樣子。完好得像個普普通通上完了一堂課的學生一樣。
觀眾席上唯一的一個觀眾——戴着誇張大口罩的兔子玩偶站了起來，用分不清男女的聲音嘻嘻不停笑。
“恭喜玩家沈星沉升級，恭喜升級！”
它似乎覺得很高興，拍了拍手，噼噼啪啪的。爾後，沈星沉面前光屏一分為二，上面顯示出兩個不同的畫面。
兔子玩偶左右晃動起來：“現在選擇你的升級獎勵吧！”
沈星沉呼吸漸漸平復下來，還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連指甲溝里的血跡都不見了。
“他……死了嗎？”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對面同樣的機器后，空空蕩蕩的，連空氣都顯得寂靜。
“死了！死了！”
提起這兩個詞，兔子玩偶特別高興，就算戴着口罩，也覺得它嘴角誇張地裂開。不過很快，它又生氣了，拚命跺腳。
“快選獎勵！快選獎勵！”
聲音尖銳，一聲比一聲急促。像是一隻巨大的手攥着人心臟，聲音每傳來一下，那隻手就狠狠抓一下，讓人不自覺感覺到莫大的恐懼！
沈星沉還不敢相信。
剛才和他對戰的那個人是誰，他不知道，但不論如何，那是一個人吧？他從沒想過自己要殺人，甚至不敢想，自己竟然殺了人。
可經歷過這一場瘋狂的屠殺，他拚命把心悸和躁動都按捺下來，聰明地選擇再次沉默，轉而看向那一分為二的光屏。
左邊的光屏上顯示：
人物獲得金錢一百。
右邊的光屏則顯示，
三星攻擊卡（最高可升級至五星）：對敵人造成五點木屬性傷害。
沈星沉狠狠掐了一下自己食指，命令自己回想起剛才打出的牌。
對。他手上有一張二星的攻擊牌，傷害是三點。還有一張一星的攻擊牌，傷害一點。
這些都是基礎攻擊牌，如果將它們升級到三星的話，大概也正好是五點傷害！
所以……眼前這張木屬性攻擊卡，雖然有三星，可也只是一張低級卡！
沈星沉定了定心神，將手按向左邊的光屏，又聽見那隻兔子嘻嘻一聲，“砰”地一下！一枚一百的遊戲幣出現在了手心！
沈星沉將那枚金幣攥緊，四周驟然震動起來！
轟隆隆的聲音不停響，彷彿地震一般，可他意外地站得十分安穩，環境劇烈的震動，絲毫沒有影響他。這個活動室一般的地點，在一點一點溶解。
陽光逐漸透進來。
他聽見兔子愉快地宣佈：“恭喜你通過本堂測驗。請儘快準備好下一堂考試！”
又是一陣尖利地嘻嘻哈哈，兔子跟着建築一起，一片片溶解乾淨！
陽光穿過玻璃透進來，燦爛到幾乎刺目！
一切如以前一樣，在陽光下顯出墨綠色的黑板，整整齊齊的桌椅，還有為了擋住老師，學生們放在桌上的一道道書牆。
剛剛才從那個陰暗詭譎的環境中出來，沈星沉又忍不住用手遮擋了一下眼睛。然後他聽見了親切的，人的聲音。
“沈星沉！”
是個女孩子的聲音，帶着哭腔。
他為了這聲音幾乎一抖，尚未來得及反應，又有人就從後面大力勾住了他的脖子：“太好了，你也出來了！”
那個聲音高聲叫嚷着：“太好了兄弟！”
說話的人是他後排的男同學，人長得壯實，有點笨，總是憨憨笑着，把沈星沉叫做哥們兒。他叫熊銳，人長得虎背熊腰，所以班上同學都把他叫大熊。
而剛才第一個叫他的，是他的同桌，文娛委員寧甜。
這會兒一雙漂亮的眼睛矇著霧，白皙小巧的手往他的方向伸了伸，很快又回過神，將手縮回來。她終於擦了擦眼睛。
“我還以為，我還以為……”
寧甜抽了抽鼻子，欲言又止。在沈星沉終於能夠適應陽光的時候，微微顫抖着告訴他。
“有些同學，再也回不來了。”
黑板上有看不見的手在一筆一筆添加，每有一個學生出來，數字就跳動一次。
通過：17人。
沈星沉出來后，數字跳到了18人。
而旁邊用紅筆寫着，未通過：九人。
沈星沉緊緊握着手，覺得小腹深處竄出一股涼氣，直直凍上牙齦！
他掃視了一圈，有個漂亮女生坐在第二組第二排，垂着頭，大睜着眼睛盯着桌面，臉蛋一陣煞白。她平日總是扎着馬尾，可現在頭髮放了下來，試圖遮住自己蒼白的臉色。
她叫舒姝。是沈星沉曾經的哥們——彭放的女朋友。
而第四組靠窗邊，彭放伸直了脖子，正盯着沈星沉與大熊的位置。發白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麼。不過片刻后，他又僵硬地笑了笑，死守自尊般地回過頭。
天還是那個天，學校還是那個學校。
但世界翻天覆地的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