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聖誕結

第20章 聖誕結

第20章聖誕結

1.家人

孟朗放下手機,走近時雨,蹲下身,看着她滿是悲切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吻去她眼睫上的淚珠,然後緊緊地擁抱住這個無比強大又無比弱小的姑娘。

像是一塊玉佩碎成兩半,時隔多年之後,終於又拼成一個完整的圓。

那晚時雨哭了很久,孟朗就一直緊緊地抱着她。

讓她有點恍惚彷彿他從未離開過,時間倒轉又回到了四年前。可是現實情況又完全相反,一切都不一樣了,孟朗匆匆而來,又隨時可能離開。

時雨看着孟朗的眼睛,小時候的她就覺得奇怪,桃花眼和淚痣,快樂和悲傷怎麼會同時出現在同一張臉上。

時雨撫上他的臉,問:“冷嗎?”

孟朗也凝視她的眼睛,點頭。

“來看我的嗎?”

點頭。

“喜歡我嗎?”

還是點頭。

乖巧得像是一隻走失的小狗,時雨哭笑不得,心下做了一個決定。

時雨彎了彎眼睛,還是沒忍住回抱了上去。

當初室友們拍到孟朗照片的時候,她說孟朗對她的意義就像是她自己。

四年了,怨啊恨啊的太累了,這一刻她決定原諒,原諒所有人,然後放過她自己。

那天晚上孟朗拉着時雨的手,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準備好和我一起抵抗世界了嗎?”

時雨被逗笑,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被自己傳染的中二病。

等到第二天姥姥火化的時候,孟朗一直陪在時雨身邊,送葬禮上孟爸爸和孟媽媽也穿着黑衣來了,時雨才隱約覺出孟朗的意思。

他們看上去有些憔悴,看到時雨身邊的孟朗也並沒有驚訝的表情。看來孟朗提前跟他們說過了。

時爸爸和孟爸爸身體好了之後,把相機里時雨媽媽的照片解釋了一下。事實上,相機里時雨的那些照片其實是孟朗在她合唱比賽時偷偷拍的,而時媽媽的照片,其實是時爸爸看那些舊照片看的時間長了弄皺了,就借了孟爸爸的相機對着時媽媽的舊照片重拍了。洗完之後他忘記刪,還給孟爸爸相機的時候,孟爸爸隨手把相機放在了辦公室。

一個誤會,整件事看來好像誰都沒有錯,可這些年誰都不好過。

只是看到孟媽媽,時雨的嗓子就會產生灼熱難忍的幻覺。可是分裂的關係總要有一個人先和解。

時雨看了眼孟朗,正準備自己去找他們的時候,孟朗牽起了時雨的手。他說,一起抵抗世界的關鍵詞是要一起。

孟媽媽趁這時來到時雨身邊,顫抖着上前抱住時雨,把臉頰貼在時雨的臉上,像以前一樣溫柔地拍她的背,問她:“今晚回來吃飯好嗎?”

孟家的飯是時雨從小就覬覦的,是她從小吃到大的,是她念念不忘又不敢想的。

而時雨是最堅強的孩子,是最勇敢的孩子,也是最軟弱和最膽小的孩子,所以請原諒她。當時雨重新靠在這個保護了她整個童年的肩膀上的時候,時雨特別想哭。

那晚,時、孟兩家時隔四年重新聚在一起。

孟家已經重新裝修,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碎花桌布上,大家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彷彿回到了沒出事之前。

時爸爸說這四年他和孟爸爸老哥倆還是堅持做了些小買賣,追不上科技的腳步,不比以前的光景,但生活還是可以的。

孟媽媽說大家又能一起這樣吃飯真是太好了。

在那次事故里每個人都受了傷,沒有一個人沒有苦楚,可相比像小孩子一樣發脾氣,因為真心的愛意和解才更難。

離開家鄉的時候時雨滿腦子想的都是孤軍奮戰,現在回來大家再聚在一起,心態卻難得輕鬆起來。

2.德國骨科

時雨向輔導員多請了幾天的假,給姥姥過完頭七之後,又和孟朗在老家逛了逛。

家鄉變化不小,才離開幾年,就有些認不出了。很奇妙的是在每個認不出的地方他們都能找到一絲過去的痕迹和歸屬感。

現在已經到了冬天,可早就已經沒有人像他們小時候那樣儲存白菜、腌酸菜過冬了,商場菜市裏的新鮮蔬菜不貴又好吃,酸菜也很容易就能買到。

小學的班主任聽說已經退休,校園外牆上的大片爬山虎也已經被清除了。

時雨晃了晃孟朗的手:“真可惜呀,爬山虎超好看的。”

孟朗幫她把圍巾整了整:“是啊。”

五中校門外面的奶茶從兩塊五漲到現在十幾塊一杯,時雨一邊感嘆物價上漲一邊把錢遞給老闆。

老闆沒收,他從吧枱走出來,興高采烈地和時雨打招呼:“好久沒看到你了!”仔細一看,那張臉還有點眼熟,是時雨初中時的同學,有點發福了。

“也不見你去同學聚會,這位是?孟朗?”老闆看着時雨旁邊的孟朗和兩人牽着的手,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哇,不是吧,你們倆德國骨科?”

“德國骨科”是最近流行的網絡詞,指兄妹亂倫。

老闆火速遠離了時雨,一副“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的表情。

時雨張大了嘴,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他為什麼這麼說,當初散播孟朗是她弟弟的還不是她自己。

“沒沒沒,你聽我解釋……”

自作孽不可活呀。

誤會解除后,老闆和他們聊了會兒天,說是像他這個年紀的人大多都像時雨和孟朗一樣在外讀書,將來很多也會留在外面,老城發展得慢,很難留住新鮮血液。這裏現在還有些小時候的影子,他指了指照片牆,說在自己的這家小店也留了些回憶,可將來老城會怎麼樣呢?

胖胖的臉上是真發愁的樣子,時雨坐在旁邊也跟着難過了起來,捨不得回憶變樣,卻也盼着家鄉更好。多年前的小朋友大部分都走了,多年前的大人無一例外都老了。

孟朗打破了環繞在二人間的悲傷氣氛:“可家鄉永遠都會是家鄉。”

他們的家鄉在之前的幾千幾百年,同樣曾是別人的家鄉,經歷過戰亂重建,養育過無數老闆、時雨和孟朗這樣的人。隨着社會的發展,它也一定是在改變的,有些東西的遷移是阻止不了的。

但是心和回憶不會變,時雨記得以前過冬搬過的無數棵白菜,孟朗會記着和時雨一起看過的滿牆紅了又綠的爬山虎,老闆和進入這家店的每一個人會記着那一面照片牆的回憶。

這座城市比我們想像的經歷過更多的東西,我們能記得的只有其中一部分,那個對我們對它都很珍貴的一部分。

將來的東西自然會到來,到時候它又是一代人的回憶,可能和他們這一代的回憶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可正是因為這必然的特殊性,老城才會被人稱為家鄉,難以割捨的家鄉。那份時光才會被所有經歷過的人追憶,稱為生命中的難得。

夜裏,“兄妹”二人回到了家門口的月光下,這種感覺有點像是兩個人又一次一起放學回家。

孟朗看上去有些緊張,他跟時雨說了他在合唱比賽上偷拍她的事,因為那些照片間接地造成了那個悲劇。

時雨聽完后看起來不是很在意,反倒用手指鉤住孟朗的下巴:“原來你在那個時候就覬覦姐姐的美色了呀?”

孟朗紅着臉咳了咳:“咳,算是吧,所以我決定……”

時雨收起笑臉,看着他,好奇他做了什麼決定。

“我決定把我的人生賠給你。”用下半輩子補償你我不在的這四年。

時雨歪頭,用半秒鐘思考了一下四年和下半輩子哪個比較久:“聽起來蠻划算的嘛。”

孟朗看着她彎成月牙的眼睛,幫她細心地攏了攏頭髮,承諾道:“隨便你把我當弟弟也好當哥哥也好,你喜歡的角色怎麼扮演怎麼玩都好。不過,時小姐,我的個人建議是我最適合當男朋友。”

時雨一聽到最後三個字,笑嘻嘻地走上前鉤住孟朗的脖子:“好吧,我接受,就用你的下半輩子陪我好了。”

他們第一次親吻是在三歲,孟朗越過草莓親了時雨,被時雨打了一巴掌;第二次親吻是在高二,停電后,時雨女流氓一樣地親了孟朗的臉頰;第三次也就是現在,時雨大着膽子笑嘻嘻地跳到他懷裏。

其實四年也好,一輩子也罷,他們註定會在一起這件事,雖然沒有人說,但無論是在上海的時雨或者是在瑞典的孟朗,他們心裏都一直是這樣想的。

正如這座城市對他們這麼重要,這份回憶對他們這麼重要,曾經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他們更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組成。

有彼此他們才會成為現在的自己,離開過一陣子,卻又在離開之後處處影響着彼此,分離卻像是不曾離去。

喜歡一個人真的是掩飾不住的,心和身體都不能。而時雨對自己向來都很誠實,不喜歡就拒絕,喜歡就靠近,失而復得就珍惜。

像是這次她占完便宜后中場休息,她笑眯眯地看着他紅潤的嘴唇和微微低下的腦袋,於是,踮起腳再次靠近:“你一輩子都是我的,這點覺悟你早該有了。”

四年也好,一輩子也罷,賠償也好,陪伴也罷,他們的餘生註定是會在一起的。

3.間諜

第二天,兩人本來是準備一起走的。

誰承想還沒到機場,時雨就接到了那個奇葩劇組的補戲通知,說是女二讓編劇臨時加了幾場戲,時雨這個丫鬟不能不陪着。

片酬還有一半沒發,而且時雨也不是那種能接受作品不完整的人,她猶豫了一下,決定忍一忍。

電話那邊的副導演也知道女二的那副明星架子,看時雨猶豫,於是提出給她漲勞務費並且可以推薦她去下一部戲的試鏡。

時雨心中暗喜,果斷回復:“得嘞,您擎好吧。”

孟朗在一旁哭笑不得。

去北京的飛機兩個小時後起飛,孟朗去送時雨的時候本以為按照她前幾天的黏人程度,這次分別,她不得一步三回頭捨不得自己。可現實是這丫頭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很開心地推着行李箱跑去安檢,就差跳段舞了。

孟朗單手拉住時雨的帽子,把她困住,可憐巴巴地問:“你都不會捨不得我嗎?”

這次拍戲副導演沒有通知具體回來的時間。

時雨轉身在孟朗臉上留下一個紅紅的口紅印,才得以脫身。她想了想上漲的勞務費,誠實地搖頭:“不會呀。”

孟朗不開心。

時雨上手捏了捏他的臉:“警惕一點哈,要知道我在你身邊派了三個間諜!”

孟朗回上海把行李放到寢室之後,就被“間諜們”約見了。

約見地點是孟朗選的,一個當地很有名價格很貴的飯店。“間諜們”沒化妝,據說為了蹭這頓飯前一天晚上都沒有吃。咳,三個吃貨“間諜”表示這和吃多貴沒關係,最重要的是要孟朗有花錢的這份心。咳,但是和吃什麼還是有關係的。

“間諜們”看到孟朗之後完全不像當初拍戲時那麼禮貌拘謹,上前一口一個妹夫地叫着,明目張胆地在輩分上占人家便宜。

時雨的本意是讓大家看着點孟朗,更重要的是孟朗幾年沒回國,有需要的話讓這群大三老油條能幫着照顧一下,要是能作為娘家人威脅威脅孟朗就更好了。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咱們孟朗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和小姑娘說句話就渾身不自在、不懂表達感情、把對時雨的喜歡錶現成嫌棄的人了。

幾年的艱苦生活把這孩子的演技鍛煉得直逼時雨,在那三個“大野狼”面前裝成了溫和有禮任人宰割的白兔,反倒讓她們放鬆了警惕。

開始時,欒安率先進攻:“妹夫收到許舟的消息就回老家找時雨了?”很明顯的暖場廢話。

“是的。”

耿瑤繼續助攻:“聽說你們之前就認識?認識幾年了?分開之後有沒有女朋友?”這問題倒有點信息量。

“青梅竹馬,她剛出生我就認識了,沒有女朋友。”

許舟嫌棄前面兩位一點也不夠狠,於是放了大招:“我之前看你的車不錯,帶我們來的飯店也蠻貴,家境好像很好?你好像是學金融的,未來有什麼規劃打算嗎?”

孟朗謙遜道:“車是姥爺買的,我打算過陣子退回去。我自己這幾年在瑞典一邊上學一邊工作,靠所學專業賺了一筆錢,養活時雨沒問題,請時雨娘家人吃飯當然也是請得起的。以後還是會在金融業工作,地點就看時雨將來主要在哪個城市發展再具體決定。”

“間諜們”很滿意,一起矜持地說:“最後一個問題哈。”

孟朗也不畏懼:“你們說。”

三人得到允許,瞬間沒了拷問的樣子,拿起菜單:“可以放開了吃嗎?”像是幾天沒吃飯的大野狼。

長期堅持吃清水煮蔬菜保持身材的D大學生們表示臉都被這幾個吃貨丟盡了。

吃人嘴短,從一開始就下定決心要給時雨把關的三人,不到十分鐘就叛變站到了孟朗這邊。

後來更是發展到把時雨的小秘密全都抖摟了出來,像是什麼大一時第一次喝酒一瓶就醉了。在大街上逢人就說自己會飛,把路人認成孟朗還哭;像是大二時寢室集體相親,和人家男生聊着聊着就把人家拐到了網吧打聯盟,後來沒成戀人倒是成了哥們;還有一次寢室樓五樓着火,大批人穿着睡衣就往下跑,時雨被叫醒之後第一個反應是直衝衣櫃。大家以為生死關頭她“偶像包袱”還那麼重,還得換衣服,後來才知道她是去衣櫃裏拿孟朗送的櫻桃頭繩。

耿瑤的酒量和時雨一樣不好,喝了一瓶臉就通紅,喝兩瓶就不怎麼清醒了。她歪歪扭扭地走近孟朗揪住他的衣領,剩下兩個以為她要打人,伸手要攔。誰知道她打了個酒嗝,迷迷糊糊地說:“我們家時雨特別傻,特別特別傻。”

傻到念念不忘,傻到耿耿於懷。

千萬千萬不要辜負她呀。

孟朗很開心時雨能有這樣的室友。

但這種想法也就持續了不到一分鐘,一分鐘后耿瑤就醉得更厲害了。

本來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眯起眼睛,晃晃悠悠拿起酒瓶就要威脅人:“知道去年夏天學校門口一個男生被群毆的事是誰幹的嗎?”

孟朗拿起茶杯,意會:“你們寢室的?”

許舟放下筷子就過來攔着。

耿瑤點點頭:“知道打的是誰嗎?”話還沒說完就被許舟捂住了嘴,掙扎兩下,醉倒在桌面上。

孟朗笑眼看着剩下兩位,問:“打的是誰?”

欒安尷尬地回答:“耿瑤的渣前男友。”

他淡定地喝了口茶,繼續問:“時雨帶的頭?”

許舟和欒安看着孟朗,擔心他因此把時雨“退貨”,心虛地“嗯”了一聲。

孟朗就知道是她,腦海里想像出她穿着短褲背心,帶着大家去打群架,打到一半看到有人來又招呼大家逃跑的畫面。

他還是不放心地給時雨發微信求證了一下。

對方估計在休息,回復得很快:“放心,捂着臉打的,絕對沒留下證據。”

孟朗揚起嘴角,發了個摸頭的表情:“做得好。”

4.平安夜

這一分別就是半個月。

時雨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平安夜。

B大留學生樓比別的寢室樓節日氛圍濃一些,門口放了一棵很高的聖誕樹。

聖誕樹上的五色彩燈在黑暗的夜裏一閃一閃的,時雨穿着白色羽絨服站在樹下,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

她這次回來沒告訴孟朗,準備給他一個驚喜。

留學生樓是男女混住,時雨推着行李箱裝作原來就住在這裏的樣子混進去。上電梯的時候,正巧碰到一男一女兩個美國人,看到時雨很熱情地邀請她加入他們的派對。時雨禮貌地拒絕了,按樓層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她不知道孟朗的寢室號……

她只好再次看向美國友人,不好意思地笑:“請問,你們認識孟朗嗎?”

驚喜有逐漸轉變成驚嚇的趨勢。

兩個美國人並不知道孟朗的中文名,撓撓腦袋疑惑道:“孟朗?”

時雨腦子裏的他的第一個特徵是:“就是最帥的那個。”

美國人一臉蒙,呃,時雨想着可能兩國的審美標準不太一樣:“那,最悶騷那個?”

兩個美國友人更傻了,眯眼努力地學着時雨的音調:“sao?是什麼意思?”

呃,時雨想着還是不要帶壞他們了:“啊,他是中國人!”

留學生樓的中國人這可獨一份了吧?!

只見外國友人終於恍然大悟,幫時雨按了電梯。

就在時雨好不容易才找到孟朗住的寢室,正準備敲門的時候,她想到另一個更加重要的問題:孟朗應該在寢室吧?他要是趁着聖誕節出去玩可就糟糕了……

時雨握着行李箱欲哭無淚,覺得自己可能是把腦子落在北京忘記帶回來了。

好在門鎖很快就有了響動,時雨把手比成老虎爪子想要嚇唬孟朗,還沒來得及欣賞他的表情,下一秒就被攬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哎?他怎麼反應這麼快,沒有一絲猶豫的?

依賴於看柯南時的強大腦洞,時雨把手比成槍,指向孟朗的腦袋:“說,你抱的是誰,要是和別的佳人有約我就打死你……”

孟朗穿着淡藍色的毛衣,腦袋埋在時雨的頸窩裏,笑嘻嘻的:“你的室友一個星期前就告訴我,你今天會回來給我一個‘驚喜’。”

孟朗頭髮很短,蹭得時雨直癢,她顧不上笑意,睜大眼睛:“這群傢伙這麼快就叛變了?不是說好幫忙看着你的嗎?這麼快就反間諜了?”

孟朗的桃花眼眨了眨,一手接過行李箱,一手拉着時雨的手走進卧室:“可能我方待遇比較優渥吧。”

給的待遇並不優渥的時雨握緊拳頭,覺得是時候讓那群傢伙再次見識一下她的武力值了。

寢室是單間的,只有孟朗一個人住,聽說樓層里有公用廚房,每周還有人來房間打掃。

對比別的學校的六人間八人間,嘖嘖,這待遇真是羨慕不來。

孟朗放下行李,把洗好的紅蘋果遞給時雨。

時雨接過蘋果,環顧四周。

房間還是孟朗一貫喜歡整潔乾淨的風格,床鋪是灰藍色的,鋪得很平整,木製書架上全是她看不懂的金融書。桌子上放了一盆綠植,空氣清新,更重要的是沒有耿瑤她們叮囑她看的女人生活過的痕迹。

很好。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門口掛着的槲寄生上,她咬了一口蘋果,好奇地問:“這是你掛上去的嗎?”他以前可不是喜歡過節的人,孟阿姨在他房間貼個窗花都可為難他了。

孟朗把時雨脫下的外套掛好,彎腰看着她,點點頭。

一副求誇獎的樣子。

時雨卻一下子緊張起來,認真地看着孟朗:“那你今天除了我,不要放別人進寢室了,尤其不能和別人同時站在下面。”

西方習俗說兩個人同時站在槲寄生下面可以偷走對方一個吻。

自家便宜可不能讓別人占。

孟朗反倒走到槲寄生下,他已經長得很高,輕鬆地把它拿了下來,慢慢走近時雨,右手舉着槲寄生放在兩人頭頂,求學的態度很是誠懇:“像這樣嗎?”

說完,他的左手攬住了時雨的腰,他微微傾身,吻了她。

他明明是故意的……

那是一個綿長的吻,比月光下的那一次熟練很多,時雨看着孟朗奸計得逞的臉,不甘示弱地微微踮腳,攬住了他的脖子,一副大幹一場的架勢。

嗯,蘋果真甜。

5.聖誕結

迷迷糊糊間時雨意識到自己可能又一次被隊友賣了。

在槲寄生下接吻是時雨大一時的一個願望。記得那年聖誕節的時候寢室四個人還都是單身狗,大家相約一起過聖誕,娛樂項目無非就是吃飯、看電影、唱歌,然後,咳,四個女生一起去賓館開房。

咳咳,只是她們四個,純睡覺的那種,然後第二天一早大家就是彼此“睡過”的人了。

看的電影是愛情片,寢室四個人不得不坐在兩人一組的情侶座位上,看到男女主角的親密鏡頭就假裝害羞笑着用手捂眼睛,然後把手張開一條縫,從縫裏接着看。

電影裏的男主就是在槲寄生下吻了女主,滿天飛雪,商店裏響起了聖誕歌。四個小姑娘一齊說好浪漫,然後看着坐在情侶座上挽着自己手的竟然也是個女的,就都痛下決心明年脫單。

電影院外的玻璃牆上綴了滿牆的小藍燈,在幽暗的夜色下,像是墜落人間的星空。

許舟和欒安還在電影院裏面的洗手間。外面很冷,時雨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天空中落下點點雪花,耿瑤在耳邊把聖誕歌唱了一遍又一遍,時雨等在外面看着“星空”許了個願望。

耿瑤問:“嘻嘻,是不是在祈禱明年聖誕節能在槲寄生下接吻?”

時雨笑而不答。

兩年後的聖誕節,時雨剛剛結束了一個在槲寄生下的吻,微微有點喘,臉紅紅地瞪着孟朗:“她們怎麼什麼都跟你說啦?”這群重色輕友的傢伙,一看就是被美色蒙蔽了。

孟朗放下槲寄生,手貼在時雨腰間,眼睛亮亮的,湊近她的耳邊,輕聲說:“不是她們,是我自己聽到的。”

他在瑞典一個人生活的第二年,經歷了一次入院,工作太累,回家的時候直接暈倒在馬路上。他寄住的那戶人家的阿姨人很好,勸他休息一陣,可第二天他還是照常出去打工。終於在一個月後除了學費之外,他還攢夠了回國的機票錢。

經人打聽時雨在上海D大念書,不知道在哪個教室上課,也不知道住在哪個寢室哪個樓層,他隨身只帶了一個裝着護照、錢包的背包,在聖誕節那天飛到了上海。

瑞典南部較溫暖,冬季僅一個月左右,他穿的衣服在上海不夠保暖,只能走得很快,靠運動取暖。

從白天一直走到了夜晚,聖誕節的街道上都是成雙結對的情侶,掛滿小彩燈的聖誕樹下有好多人爭相拍照。

街上放着陳奕迅的《聖誕結》:“我住的城市從不下雪,記憶卻堆滿冷的感覺,思念的旺季霓虹掃過喧嘩的街,把快樂趕得好遠。MerryMerryChristmas,LonglyLonglyChristmas。想祝福不知該給誰,愛被我們打了死結。”

他走了一天,疲憊到就快要放棄的時候,終於在D大附近的電影院旁邊聽到熟悉的笑聲。

說起來可能有點奇怪,世界上那麼多人,笑聲有千萬種,他獨獨能分辨出時雨的,也許是相處太多年,也許是出國后對她的一切都思念太久。

總之他聽到聲音的時候一下子就知道那是時雨,視線搜尋一圈,看到了電影院外的她。時雨瘦了很多,正和一個女生在玩鬧,藍色的燈光下,他愛的女孩笑得很好看。

天空開始飄雪。

6.十八

時雨很體貼地沒有問孟朗為什麼回來了卻沒出現,畢竟自己也是幾年沒有回家過年的人,誰也沒資格嘲笑誰的膽怯。

那天晚上她壯着膽子把買的啤酒從行李箱裏拿出來,兩人並肩坐在床上,把電腦放在床前桌上,打開電腦看電視直播。

小時候就是這樣的,過節時孟媽媽總是準備一大堆吃的,然後兩家人一起看電視節目,只不過那時候不讓他們喝酒。

時雨從那時起就有點不服氣,和孟朗說十八歲之後她一定要把現在不能做的都做了,像是明目張胆地去網吧啊,像是喝啤酒啊。

網上的那些電視劇太久沒看都連不上,時雨找視頻的時候,看到了去年的春晚,問孟朗:“去年春晚看了嗎?”

孟朗搖頭,他當時在瑞典。

時雨點開了視頻,她也沒看,上大學之後就很少看電視了,用手機追美劇韓劇比較多,小時候喜歡的綜藝娛樂節目都沒再看過了。

如今這麼一看,第一感覺是還真有點過節的意思,第二感覺是節目果然很無聊,小品再沒人比得過趙本山。

可時雨還是喝得很開心,她酒量不好,以前出去喝酒怕斷片,從來沒敢多喝過。但是今天身邊是孟朗,她不用有顧忌,喝醉是什麼感覺她早就想試一試了!

孟朗在旁邊喝了一瓶,大部分時間啃蘋果。

說實話,時雨喝多后毛病挺多的,臉會特別紅,會看着他一直嘻嘻嘻地笑,會變得很黏人,會拉着孟朗的胳膊不鬆手,還會變成好奇寶寶有很多問題。

她站起來,踮腳笑嘻嘻地看着孟朗,指着窗外的月亮問他:“月亮為什麼會發光呀?”尾音還有點飄。

孟朗耐心地把時雨扶正不讓她摔倒:“月亮不會發光,月光是太陽光的反射。”

時雨不放棄作亂,像小孩子一樣搖着他的胳膊,問他:“這樣呀。孟朗,瑞典好玩嗎?”

他任她搖,實話實說:“我很忙一直在打工沒玩過。”

“那瑞典姑娘漂亮嗎?有時雨漂亮嗎?”

孟朗眉眼舒展,像哄孩子一樣把時雨抱起來放在床上,語氣也變得很輕很溫柔:“沒有,我們時雨最漂亮了。”

很好,時雨躺在床上,把頭埋在棉被裏,很滿意。

上海的聖誕節不像老家經常下雪,今天窗外卻飄起了點點雪花。

孟朗坐在床上,時雨安靜地喝下最後一口啤酒,把頭埋在孟朗懷裏。

時雨看着窗外的雪景,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她好像一瞬間變得清醒:“孟朗你說,人生為什麼不能一直晴朗下去呢?”

孟朗知道她這個問題涉及這些年的經歷,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

“嘻嘻嘻,答不出來了吧。”時雨又笑嘻嘻的,“我以前總問自己這個問題,原本清晰的人生路徑和目標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那段時間真的好痛苦呀。可是後來我發現演戲好像也很有趣,家庭的重擔不放棄也總能解決,認識了善良可愛的室友們,最後你也回到了我身邊……”

“然後我就告訴自己老天爺已經對你很好了,不能太貪心了,總是晴朗會旱死的,有時陰雲有時晴朗,小樹苗才能茁壯成長呀。況且,如果沒有那些經歷,我可能也演不好戲。”

她看着孟朗,掙扎着坐起來:“我不是說不討厭人生中的陰雲了哦,只是想着你會回到我身邊,一切都變得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她再次環繞孟朗的脖子,閉眼,佔有性地親了上去:“時雨很大度的,所以決定原諒它們。”

第二天,陽光照在了孟朗的枕頭上。

時雨睡醒后,掙扎着起身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被子,自己怎麼睡著了?!

再看看身邊睡在床外側的已經清醒了的孟朗,對方枕着胳膊看着她,彎了彎眼睛。

時雨裹緊被子,吞了吞口水:“我有沒有做什麼不好的事?”同床共枕也就算了,關鍵是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好不容易占的便宜她竟然忘了?

“有,”孟朗下床站起來,看着時雨,“你抱着我一直嚷嚷着要做十八歲之後才能做的事。”

什麼?她竟然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大哥,這麼十八禁的內容你要不要說得這麼輕鬆?

孟朗伸了個懶腰,繼續道:“然後你就拉着我嚷嚷着要去網吧包宿,讓網管好好看看你的身份證。”

……這麼個十八歲以後做的事啊。

時雨心虛中帶着失望:“你攔住我了吧?”

“你還沒走到門口就吐了,吐完直接睡著了。”

時雨鼓勵自己,還行,沒吐在孟朗身上情況還不至於太糟糕。

“但是你一直在說夢話。”

扎心了,時雨有點想哭,感覺自己已經形象全無:“說什麼了?”

孟朗一邊笑話時雨,一邊好心情地弄亂她的頭髮:“你說了很多,不是很清晰,我只聽懂了一句話。”

雞窩頭時雨只求自己沒做夢講黃段子:“是什麼?”

孟朗看着窗外湛藍的天空,心情很好地抱着害羞到想要再次鑽進被窩的時雨,給了她一個早安吻:“你說,你現在不覺得害怕了。”

時雨恍然大悟。

在經歷了那麼多不好的事之後,外表堅強的時雨,內心其實一直在瑟瑟發抖,但是在昨晚,那個一直抱着她的孟朗成了她的良藥。她做了幾年來最踏實的一個夢,沒有熊熊大火,也沒有離別哀歌。

生死之間都是意外。

可如果你在,我就不害怕意外到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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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聖誕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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