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心鎖(1)
第13章同心鎖(1)
隔日清早,印月閣外
玥瑤剛出閣見着念滄海一襲藍色錦裙,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這一打扮,雖然臉孔仍舊醜陋,倒是順眼了不少。
可疑的是迦樓也來湊熱鬧,非跟着他們一起出宮不可。
不知為何,向來水火不容的玥瑤和迦樓卻是突然親密的說要做同一輛馬車,剩下醉逍遙和念滄海,必定只能坐另一輛。
“姐姐會不會介意,玥瑤好久都沒見七姑娘了,所以想在路上敘敘舊。”
對於轎子的安排,玥瑤似乎很是抱歉的樣子。
念滄海看了身邊的醉逍遙一眼,說來她還真的不能不介意,總覺和他坐一起略有不妥。
“男女有別,逍遙坐外面。”
醉逍遙這時表了態,念滄海也就不好拒絕了。
其實醉逍遙大為奇怪迦樓的舉動,方才還看見玥瑤的丫頭冬采將他拉帶馬車后不知說了些什麼…
帝都長安街,帝都的中心,亦是最繁華的地方。
兩輛馬轎在客棧前停下,一行人各自入住最上好的四間上房。
念滄海打開窗就能將帝都繁花似錦的景象一覽無遺,這裏和北蒼的皇城好像,短短十數載就能將一個國家治理的那麼好,興許那端木卿絕真是個擁有帝王之能的男人。
“王妃姐姐,咱們上街吧?”玥瑤跑來念滄海的屋子,就拉着她就下了樓,醉逍遙有心阻攔卻又被迦樓絆住了腳。
他和玥瑤之間果然有着什麼陰謀!
“七姑娘,聽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事么?小心白白當了鷸,沒得利卻惹上一身腥。”
醉逍遙放下忠告,疾步追出了客棧…
念滄海和玥瑤四處閑逛,步步皆是門庭若市,人聲鼎沸,她喜歡極了街上熱鬧的氛圍,彷彿生來第二次呼吸到何為自由的氣息。
只是這魔鬼治理的國家也可以這番盛世的光景是她從未曾想過,所以她更料不到,這廝風景下,竟能讓她觸景傷情,走過一條幽幽小巷的時候--
她不自覺想起半年多前自己和小幽偷跑出念府也是拐入了這麼一條深長的小巷。
那日她身着如同今日的藍裙,面上矇著紗巾,看見一賊人站在巷尾拿刀要挾着一位公子,她仗義出手,拿起隨手撿起的樹枝充長劍,“小賊,你要敢傷了這公子一手指,大爺我就要你穿腸而過,橫屍街頭!”
“救命啊,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那小賊嚇得面色青紫,喊着就拔腿偷跑。
“多謝姑娘相救。”
正叉腰大笑,柔柔如雨的聲音敲動她心,那張容顏俊美無塵,笑靨如花,教人過目難忘。
端木離…如若我知今時今日會被你殘害落到如斯地步,我寧願從未救過你。
念滄海的思緒就這麼定格在了過去,而就在此時小巷深處閃過一抹熟知的身影,令她赫然一震,莫不是她想得太深,看見了幻象?!
她迅速跟上去卻被玥瑤拉住,“姐姐莫不是看到了熟人么?”
“怎會,只是被前面賣布娃娃的攤子吸引,還望郡主莫笑。”
念滄海隨口扯了謊兒,指了指另一邊的一個攤子,玥瑤順勢將她拉了過去,“姐姐喜歡這些娃娃?不如你也買一隻和玥兒一起放飛?”
玥瑤笑中劃過一抹狡黠--
這女兒節娃娃有個別名叫做“處子娃娃”,因為北域有這麼個傳說,已經成婚破身的女子若是假扮處子童女在女兒節放飛天燈,就會遭老天詛咒,不得子嗣,孤老終生。
“郡主,你這一招,借天殺人,真是絕了。”
待玥瑤為念滄海買下一隻布娃娃送給她,冬采立刻悄然附在她耳邊偷笑,“少貧嘴,被她聽見就壞了本郡主的大事了。”誰說殺人需要動刀動槍,她根本無需髒了自己的手,只要她想,她可以假手殺人,更能縱天殺人。
長安街,帝都最大的街區,佔地千畝。
中心是長安亭九曲橋,橋的兩旁有廊亭,廊亭的兩旁有石桌石凳,橋下是一方池塘,夜晚水波粼粼,熠熠生光。
多年來,女兒節的時候,少女們不約而同都會齊齊來這兒放飛天燈,形成得天獨厚的天上明月地上群舞的美景,堪稱長安女兒節慶典。
醉逍遙找到念滄海的時候,已是酉時,正值傍晚日月交替之時。
玥瑤正帶着她在長安亭外觀景,“王妃,你同郡主出門為何沒有知會一聲?!”
念滄海被問的唐突,發現他跑的有些喘,好像一直在找她。
“啊,十爺這莫不是找了我們一天,不過十爺這緊張的樣子,是因為玥瑤,還是王妃姐姐?!”
玥瑤趁機暗諷,念滄海卻只以為她是天真調皮,只覺一陣尷尬。
想來醉逍遙不過扶了她一下就教端木卿絕強吻她了兩次,她可不希望再有和醉逍遙曖昧的傳聞傳入他的耳朵,免得他又來找她麻煩。
“十爺,你跑得那麼快做什麼,喘死我的了。”
迦樓也是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跑了過來。
玥瑤立刻給了他發狠的一眸,其實今早在馬轎上她遊說他和她同盟,說她其實也憎惡那個醜婦,所以願和他合力剷除他,便要他到了客棧后,無論如何都要纏緊醉逍遙,而她會找機會對那醜婦下手。
可眼下,他根本就沒那本事看住醉逍遙!
迦樓被瞪得很不服氣卻又有苦說不出,要說醉逍遙的身手,他真是領教了,早上好不容易追上疾步而出的他,結果體力武行皆不如他,饒了長安兩三個圈子,他氣喘如牛,頭暈目眩,他卻依舊步伐矯健,行步如飛。
“既然人都到齊了,咱們就先都進去吧,不然到時好位置都被搶佔了。”
天色漸漸暗下,不少的女子紛紛帶着自己縫製的布娃娃,提着天燈向著長安亭湧入。
玥瑤一句話打破異常沉悶的氣氛,除卻冬采,另三個人面面相覷,也沒再說什麼,就這麼一共走了進去。
走在九曲橋上,曲折迂迴,念滄海不知什麼時候和玥瑤走散了,身邊的醉逍遙卻是寸步不離。
“王妃,你手上的娃娃是什麼?”
他看向玥瑤送給念滄海的娃娃,她如實相告是玥瑤送的,“王妃已為人妻,無需多此一舉。”醉逍遙奪過那隻娃娃,隨手就扔入了池塘中。
“醉大人,你這是在做什麼?!”
念滄海實在不明白他無禮的舉動,“慶典結束之前,王妃最好都乖乖待在逍遙的身邊。”
成天掛着笑的臉猝然嚴肅,那感覺就像端木卿絕附了身,念滄海沒應允也沒不應允,只是轉身向著深處走去…
另一角,人群中,迦樓和玥瑤前後緊挨着,冬采一直低聲暗罵他的愚笨,連個人都看不住。
“這不怪我,誰都知道十爺武功好,修為極高,我可是竭盡全力絆住他了。”
“多說無用,既然你看不住他,壞了我下手的機會,那隻好你自己動手了,七姑娘,下毒的功夫一向超群的不是么?”
她是在暗示他下毒謀害?
迦樓有種被玥瑤下了套的感覺,本來說好,由他絆住醉逍遙,她趁着和念滄海獨處的時候對她下手。
可半天,那念滄海毫髮無損,還一副玩了一天煞是高興的摸樣,這會兒又要他親自下毒。
總覺得玥瑤是借他手殺了念滄海,到時她便可以跑到九爺那參他一本。
先不說九哥是不是真的對這醜婦動了情,就算不是,殺了一國之王的正王妃的罪名,他的項上人頭擔不擔得住?!
九曲橋上,長安亭下擠滿了老老少少,念滄海走着走着就和醉逍遙走散了,她有心尋找,卻在燈光縈繞,彩紗飄飄之中迷失了方向,慌亂的幾個轉身之後一頭撞上一睹人牆,抬眸那男人氣息如故,臉上竟戴着羊皮面具…
雖然面具變了,但是這人磨成灰她都認得,“王——唔唔…”
出聲成了奢望,端木卿絕五指扣起念滄海的下顎就封住她的唇齒,“不許出聲。”
“瘋子!”
索性這吻並不深,他更沒用幾分力,身子輕易就被念滄海推開。
被推不打緊,被抗拒更無傷大雅,某人唇上笑得意開,就像匹飽餐過後的狼,長舌舔過唇瓣,夜色燈紅下,是說不出的勾人妖魅。
“不是說好了不許偷跑,一個人杵在這兒做什麼?!”
端木卿絕逼近一步,攫着強大無比的氣場,念滄海下意識的往後退,有誰來幫幫她,先前分明身邊好多人,可這一會兒這地方怎麼就好像只剩下她和他兩個人?
“不回答便是答中了,看來孤王果真需要用鏈子鎖住你。”
“端木卿絕,我沒想逃,你別亂來,呃…這是什麼?”
念滄海火燒眉毛的解釋起來,端木卿絕卻拉着她的手打開她的手掌,在她的掌心放了個東西--
垂眸看着,原來是條銀玉相間的鏈子,特別的是那個墜子,一個銀制鏤空的同心鎖,手工精巧,惹人一目傾心。
“戴上。”
比起冷色的銀銅面具,這暖色的羊皮面具倒是多了點人情味。
念滄海瞅着端木卿絕,不知他這突然的是大獻什麼殷勤,雖說這鏈子總比鐵鏈強多了,可,“為何我要戴上?!”
她手一推,表示拒絕。
端木卿絕當即傾下俊冷的臉,“你是孤王的囚奴,自當要帶着孤王的枷鎖!”沒得反抗,他從她掌心拿回鏈子就戴上了她的玉頸。
“唔唔…呃…”
誰是他的囚奴了,可別隨意就給人套上欲加之罪,被強迫戴上的人兒發出不屈的嚶嚀,可身子不過扭動一下,他的呵斥便灌入耳:“再動就推你入人群,當眾暴了你。”
端木卿絕發現,要讓這頭不聽話的小烈馬聽話,情慾的警告比什麼靈丹妙藥都管用。
念滄海心顫晃動,對着不講理的禽/獸,她只好委曲求全。
這一個羊皮面具,一個丑顏鬼面的,站在一起走入人群就是招人耳目的。
念滄海討厭極了端木卿絕如影隨形,他到底想怎麼著?
不好好獃在宮裏,無端端的出現,憑白給她添亂,就那麼怕她會偷跑?!
知不知道他既是帶着面具,就憑他的身型,他的氣場,他的眼眸,他難掩的英氣奪人,都能惹來眾多少女暗許芳心的視線。
“喂,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些?”
念滄海輕輕推搡了端木卿絕一下,他眯着眼幽幽吐出兩個字:“理由?”
“討厭那些看過來的眼神。”
“呵,愛妃學會吃醋了?”
他倒是挺能聯想,心裏嫌惡的衝著他做了個鬼臉,她吃鹽吃糖,就是最討厭吃醋了,“端木卿絕,有話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這是跟着來究竟所為何事?!”
“想做愛做的事罷了。”語調痞痞,冰眸金瞳射來妖冶灼人的芒。
“…”
面上一陣臊紅,她又給他嘴上魚肉了一回,為什麼再正常不過的話到了他的口中,就變了味,骯髒又齷齪。
“你若是來找郡主,她應該在那邊。”
念滄海只想快點拜託這個大色魔,側身隨手指了一個方向,但是再一回眸,身邊的端木卿絕竟消失了蹤影,縱然人群滿目,他的身影總是最顯目的一個,可是找不到,放眼望去了無痕迹,就如方才見着他,只是她的幻象罷了…
纖細如柳的素手摸上心口,若是做夢,為何這墜子還在?
哎,真是見鬼了!
管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不纏着她是最好!
念滄海轉身就走,但是走着走着總覺得身後一道緊隨的腳步聲,“混蛋,你要跟着能不能不要這麼煩人--”破口就喝,回眸之際沒看見人,卻抓住了一抹一閃而過的身影,就和白天在小巷裏看到的那一抹--一模一樣…
若不是端木卿絕的話,那會是--
念滄海一路尾隨絕不放過,疾步如飛的架勢加之人群擁堵難以抽身,那人一步步被逼入暗黑的角落,“站住!”
那人正要一躍跳牆,念滄海一手抓住他的衣角,抓着的那一刻意識到對方是個男人,身型高過她一個半頭。
“你…?”
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明明察覺到不妥,竟還敢赤手空拳的拽着他不放。
“小姐,你是認錯人了吧?”
男人沒有慌亂,竟篤定的轉過身來,他的面孔很陌生,看上去四五十歲,至少念滄海認定她從未見過他,所以免不了堂皇,“呃…對不起…”
她道歉着,男人趁此從她身邊走過,可就在低頭之際,她看清了男人的左手--
白凈,修長,骨感分明,就如曾經見過的那雙白潤如玉的手,“且慢!”她猛地一手拽住他,另一手向著他驚慌轉來的臉孔,揪住一角,嘶啦一聲竟生生撕下一塊人皮面具--
面具下,琥珀色的浩然星眸震顫,俊秀出眾的五官佈滿驚慌之色,“御…御…大人?!”
念滄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她下意識猜到是他,可這一刻她還是不敢相信映入眼帘的這個男人就是御景秋。
“御大人,是你,對不對?”
生怕自己弄錯似的,念滄海激動地抓着御景秋的雙臂,她以為有生之年都不會再見到北蒼的故人。
既是不願承認,御景秋卻也無所遁形,“是景秋,娘娘。”
“真的是你,真的…”
念滄海喜極而泣,震驚的表情挽起一輪笑靨,竟是撲入御景秋的懷中,深深給了他一個擁抱,“娘娘…”又驚又喜,御景秋顯得慌張無措。
“御大人,你是幾時來的北域,難道是北蒼出了事,要你出使來訪?!”
御景秋露出為難表情,她知他不善謊言,若非領命而來,莫非,“你是尾隨着我而來,你是為了保護我而來?!”
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為何要做如此冒險的事,你瘋了么?!”
念滄海不敢去想,他從一開始就跟着她出宮,他是如何穿過那篇蝕骨兇殘的狼林的,又是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混入帝都的?!
念滄海腦海里堆滿疑問,然而御景秋眼神猝然一變,“娘娘,小心那個郡主,景秋與你客棧再見。”
“什麼?!”
小心哪個郡主,玥瑤么?
念滄海來不住叫住御景秋,他一躍跳牆,消失了蹤影,她剛想喊,就聽身後傳來玥瑤的聲音,“姐姐,姐姐,那兒的是你么?!”
“是我呢,郡主。”
說曹操曹操就到,轉身,從黑暗的小巷走了出去,不過十來步,念滄海已經將驚喜、擔憂、焦慮統統藏於顏面之下。
“姐姐怎麼會走去那裏面,剛才和你走散了,玥兒可是焦急萬分,找遍了整個長安亭。”
玥瑤抓着念滄海的手,憂心焦心的摸樣不容人猜疑。
念滄海心生歉意,卻又不自覺想起御景秋的話,難道真的要提防玥瑤?
“因為人實在太多了,被擠着擠着就莫名其妙的被推進這裏了。”
“還好沒有傷着,要是傷着姐姐,那真是玥兒的罪過了。來,姐姐,跟着玥兒走,再過會就是放飛天燈的吉時了,可,嗯?你的娃娃呢?”
玥瑤拉着念滄海走入人群,後知後覺的發現她手中的娃娃不見了。
“呃…郡主,真是對不住,因為人太多了,方才推搡間,娃娃給掉了。”
“啊,這樣啊,不打緊的,玥兒這就給姐姐再去買一個來。”
“不用了,姐姐已過十六歲,郡主無用為我多費事,那麼多人走出去重新買會錯過良辰吉時。”
念滄海順着感覺拒絕,玥瑤心生疑惑,總覺得她是有心抗拒,難道是對她起了疑,或者是醉逍遙告訴了她,處子娃娃的詛咒?!
玥瑤並沒有再勉強念滄海,卻是心有不甘。
吉時到,池塘月下,長安亭中心一盞盞天燈綁着各色各樣的布娃娃放飛上天,好不壯觀。
所有少女都望着天,雙手合十心底默念着如願嫁得好郎君的期許。
玥瑤默默也許着願,可那眼神一刻都不離念滄海和醉逍遙兩人,原本這兩人是分開站的,但她故意將念滄海給拉到醉逍遙的身邊,待天燈飛遠天際,慶典的煙花奪空綻放。
場面熱鬧非凡,而就在這個時候,玥瑤對冬采使了眼神,她裝作無意的撞到念滄海,害她一個重心不穩人傾倒下去,“念姑娘!”
人群中,醉逍遙敏捷如飛,雙臂一覽將念滄海穩抱入懷。
這一擁,是比昨日舊院中的更激烈,嬌小的身軀整個貼合在醉逍遙清瘦挺拔的胸懷中,面頰貼合他的胸膛,周遭射來不少少女竊竊私語的低聲。
那一道道或是羨慕或是嫉妒的眼神教人難堪,念滄海立馬站直身,但是腳踝上立刻傳到一陣痛,“呃嗯!!”
抵不過疼的痛吟着,“看來是崴着腳了。”
醉逍遙猜到,隨即不顧眾人視線,打橫將念滄海抱了起來,“念姑娘,我送你回客棧。”不容她說“不”,繼而向玥瑤道:“玥姑娘,逍遙可否先行離開?”
他都一意已決了,她若不順了他的意,豈不是太不夠人情味了?
玥瑤嘴角露出得逞的奸笑,點頭應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