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逼她下嫁(1)
第1章逼她下嫁(1)
北蒼國,冬
地牢深處,囚着一名女子,如墨黑亮的長發擋在額上,隱約可見的側顏姣好到不可思議。
此刻她被鎖於鐵架之上,身上白衣沾滿鮮血,手臂上滿是鞭痕…
據聞,她生得半張丑顏,卻是當今皇帝獨寵了整整半年的妃子。
近日不知犯了什麼事觸怒龍顏,交到了刑部手中,皇上口諭:一日不認罪便日日鞭刑伺候。
兩個看守的獄卒正對着牢房的桌邊喝着小酒,其中一個一直色迷迷地看着她,這都鞭打了三天三夜,她硬是連口都沒張過一下,又怎麼會求饒認錯?!
這麼下去反正也是一死,不如就讓他嘗嘗這醜女到底有多銷魂味美可以迷得一國之君流連不知返吧!
獄卒酒壺一甩就沖了過去,可就在他一手掏出鎖匙之際,唰的一聲一隻毒鏢從他的身後刺入,從心口而出,帶着一腔黑色的血飛濺半空。
“救”字還含在口中,那身子已經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老大!!”
眼見驚悚一幕,另一個獄卒以為是有人劫獄,拔劍就沖了過去,“大膽狂徒,竟敢暗殺獄卒,納命來!”
獄卒雙腿都還沒跨開步,那人手中的一把冷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雙醉意的眸子猝然一亮,嗬!這來人竟是…
獄卒忽地跪倒在地,抓着那男人的褲腿兒求爺爺告奶奶,“御大人,饒命,求御大人饒奴才一條狗命啊!!”焦急間,腿間竟是灑出一泡急尿。
男人生得朗眉星目,好不俊俏,身着一襲綉着皇室青瓷金色底兒的錦服,誰人不知他就是當今聖上的貼身禁衛、殺人如麻的御景秋。
一腳踢開那骯髒的雜碎,“開門。”
“是。”
獄卒迅速打開牢房大門,男子如疾風般來到那女子身邊,出眾的臉孔上始終沒有一絲表情,“解開。”
獄卒不敢怠慢的立刻給她開了鎖,虛軟的身子沒了依託猛地向下墜落,男子一把攬腰抱她打橫入懷,“娘娘,臣帶你回殿。”
冷寒的語調綻起一方溫情,女子滿是血痕的額搭在他的肩頭,黑亮半睜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嘴角跟着微揚——
她是在笑,不過是哂笑,因為那一聲“娘娘”,她不是娘娘,從不是…
龍景宮,燈火搖曳着明黃香木榻上那兩道春色旖旎的影子。
妖媚的女子如無骨的蛇一般窩在身段健碩的男子懷中,含羞的雙眸迷離地半睜半閉,“皇上,人已帶到。”
宮外有人通告,榻上的男子精眸一頓,似是等待良久。
“皇上…”
女子吃味地纖臂摟住他的脖頸,修長的十指捧着那張俊美如神祗的臉龐看向自己,妖艷的眼眸是在誘惑他,只能看着她一個--
呵,漂亮的女人總是心胸狹隘,“進來!”男人抓住女人的下巴就印下一記熱吻。
御景秋推開門就見那激情一幕,一手摟着懷中站不穩的伊人,“娘娘…”
“留我一人,即可。”
女子也看到了那一幕,眼眸受傷地側開。
榻上春色盎然並未停歇,男人有意無意地同那懷中的女子親昵着,就像一場故意做給她看的戲--
還記得有人曾在枕邊對她親昵:這一世都將只愛她一人,此刻是多麼的可笑,因為她曾相信過。
女子索性合上眼,但那微小的動作逃不過榻上男人的眼--
男人忽地狠狠地推開懷中的女子,直視着榻下的她,“嫁還是不嫁?”
心口深處的那根弦兒被狠狠撥痛,女子隻字不語,炯亮的黑眸透着絲絲縷縷的濕發瞪着他。
恍然間,男人的眼前閃現與她初遇的那一眸,她就像她的名字--
念滄海,清冷孤傲,頓空一切。
這樣的眼神喻意着什麼,沒有人能再左右於她,包括他--端木離?
端木離抓起床頭的錦袍披上一躍下床,隨即凌空打了個響指--
念滄海身後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具不知是死是活的身子扔在她的身邊,渾身血跡斑斑,數不清的鞭痕不亞於她身上的,“小幽!!”
念滄海不知哪來的力氣,飛撲到那消瘦的小身影邊,眼淚轉瞬涌落眼眶…
面頰貼着冰冷地磚的小臉動了動,一雙明亮的大眼眸半睜眨了眨,硬是擠出一縷笑意,“小姐…小幽…幽…沒事。”
端木離,你毀盡了我對你最後的一絲期冀!
“嫁。”
念滄海咬着牙怒目朝向端木離,從這一剎起她對他徹底情斷意絕。
那個男人,曾說在這世上他最愛她,可前些日子突然逼她下嫁北域王端木卿絕,她不從,他便將她收入地牢,嚴刑鞭打。
她以為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沒想到他竟是如此狠毒,連小幽也不放過。
小幽可是與她相伴十年的貼身侍女,雖是主僕,但她們情同姐妹,發誓要生死相伴。
念滄海眼睛一瞬不瞬瞪着那高高在上的端木離,他何曾見過哪個女子敢用這樣的眼神對視他,她忘了他是一國之君,她就不怕單憑這一記眼神就足以招致她主僕身首異處?!
“海兒,你變了…”
端木離猝然薄唇一張。
修長的腿邁過她的身邊,他面朝當空明月,敖冷的身影染着月光的清冷,煞是清寂。
誰也不知道這一刻他心裏在想着什麼…
她答應嫁了,原本他該是高興,可為何他的心竟是如此苦澀。
他俏俏睨了眼身後的念滄海,朦朦朧朧的光籠着他,籠着他的心,也籠着那個不能說的秘密。
念滄海知道他在看她,她阻止着自己回眸過去,身子卻明顯抗拒着心,只是就在轉過頭的那一剎,一輪茭白的月光直射心房,眼前一片頓白,耳邊落下的是他又再冷冰的聲音:“送娘娘回宮。”
合歡宮--北蒼皇室千百年來,只有皇帝最寵愛的妃子才能入住的宮殿。
念滄海眼神空寂的望着房梁,此刻想來是多麼的可笑,她甚至連一個名分都沒有,竟然堂而皇之的在這裏住了足足六個月。
“姐姐作何獨自歡笑?”
一雙穿着金履的腳突然邁了進來,那女子噙着來者不善的笑:“怎麼了,見本宮而來很意外?”
說話之人正是方才龍榻上的女子,也是她念滄海同父異母的妹妹念雪嬌。
“剛才妹妹叫得那樣慘烈,姐姐還以為妹妹會三天三夜下不了榻!”
念滄海挖苦道,當即激怒了念雪嬌,她三兩步逼至榻前,故意一把拽起那受傷嚴重的左臂,“念滄海,你此話何意?!”
念滄海痛得只能咬着牙:“我念滄海是您雪妃娘娘的親姐姐,一個姐姐擔憂妹妹的身子,妹妹又何必如此激動?!”
姐姐?
這稱呼讓人噁心,念雪嬌不屑一顧,從小她就討厭他,就連爹爹都不願多瞧她一眼,所以從她出生起就被爹爹幽禁在深院--
整整十六年,除卻那個和她一樣髒兮兮的小幽作伴外,就再無他人會靠近那裏。
“那是妹妹誤會姐姐了,不過姐姐也不能責怪妹妹,妹妹是聽到了一個好消息,太為姐姐感到高興了,才興沖沖的跑來想要告訴姐姐…”
哼,眼下皇上已經丟棄了她,她也不必再和她爭風吃醋,念雪嬌活脫一條變色龍,轉而熱絡地握住了念滄海的手。
“知道么,方才皇上已經親筆擬旨將姐姐你賜婚於北域王,不日昭告天下。”
她朱唇翕動,念滄海卻聽到了心兒狠狠碎裂的聲音。
“姐姐…聽說那北域王可是個會吃人的鬼,妹妹在此祝姐姐好運,‘長命百歲’!”
鑽着念滄海走神的空子,念雪嬌俯首貼她的耳邊低咒,隨即張開艷紅的雙唇猖狂大笑。
誰料正欲起身,一隻手卻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是么,那姐姐豈不成了鬼夫人,小心姐姐以後夜半回宮敲妹妹的門呢。”
搖曳的燭光下,念滄海青絲凌亂散開,一雙幽亮凜然的黑眸襯着那淌着血的手臂,像極了煉獄而來的鬼!
“你——!”
念雪嬌被嚇得脊梁骨一冷,整張臉猝然僵直--
該死的醜婦!不過才這麼一會兒工夫就尋不到先前半點痛苦的痕迹,她當真不在乎皇上隨手就丟棄了她?!
多日過去,下嫁北域的日子已迫在眉睫,身為主角,念滄海一點都不在乎自己未來要嫁的夫婿到底是何等人也。
直到小幽喋喋不休在耳邊碎碎念,她才一點點感到此次遠嫁必將凶多吉少——
北域王:前朝九皇子,當朝九王爺,封地北域,封號修羅。
他的出生是個謎,十歲被先帝從民間帶回皇宮,獨佔先帝寵溺,卻生性怪癖,成日帶着詭異的面具,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他從不笑,只露出懾人的眼,眨瞳剎那便能殺人於無形,十五歲那年率千人橫掃十萬敵軍,一夜血洗百座城池,浮屍遍地,神鬼都要敬畏他三尺。
據說,先帝原本有意將皇位傳位於他,可當年身為太子的太上皇看出先帝的意圖,便痛下殺手,弒父在先,又篡改了先帝的遺詔,奪走了帝位。
之後朝政內便謠言肆意,說北域王是個被妖魔俯身的邪,將他驅趕到了北域。
可北域王聰明過人,短短几年間就將北域開拓成足以和北蒼比擬的大國,登基后的太上皇見勢不妙,便派遣了不少大臣前去北域同他和議,但每一個的下場不是死就是瘋,瘋的那幾個只要一聽到北域二字驚叫時空,口中還喃喃自語說那個男人就是嗜血的魔鬼--
他以飲處子血為生,以殺戮人命為樂。
紅牆金頂的王府之中,深長的迴廊由鮮紅的血液鋪成,壁面上是一具具被抽干血液的女屍。
夜色下,茭白的月光打在血色的池面上,一朵朵盛開的血蓮會食人。
寒涼驚悚的狼嚎響徹天際,毒蛇盤旋在樑上,豺豹垂涎在屋外,動一步,走一寸都是死。
這世上當真有這麼恐怖的人?
念滄海不免憂心,若那些流言傳聞都是真的,那這一去絕對是有去無回。
所以她打算半路上放了陪嫁的小幽,但小幽誓死相伴,兩個姑娘便俏俏說好了出嫁之日便是出逃之際。
誰想這番話竟被無意來到屋外的御景秋聽得一清二楚,他當即告誡念滄海萬萬使不得,同時還將一個“秘密”告訴了她--
原來端木離早猜到她不是聽之任之的主兒,所以事先在小幽的身子上下一種叫做“六月榴花散”的毒,御景秋給了她六顆解藥,說是需每月服下一顆,才能阻止毒氣攻心。
可這解藥並不是真正的解藥,只是能暫緩毒性發作六個月,真正的解藥只有端木離才有。
念滄海本想去找端木離,卻被御景秋攔下,他說端木離讓他轉告她,只要她能從北域王那裏偷得“一樣東西”,那六個月後,他自然會將解藥給她。
而且他還要她為他守身如玉,斷不能被北域王染指半分。
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念滄海沒有選擇說“不”的權利。
出嫁當日,清晨卯時,龍景宮外,杵立着一襲明黃色的高大身影,他深凝着眉頭,似乎在畏懼着什麼。
“皇上,這麼做,當真不會後悔?”
有人幽幽來到他的身後,端木離回首擲去一眸,微嗔的瞳眼就如鋒利的匕首,似暗似明的光芒下更平添殺氣,那人便不再問了。
“跟着她。”
“是。”
卯時一刻,出嫁的車隊已經等候在宮外,念滄海一襲大紅嫁娘衣衫,登上馬車,小幽陪同在旁,沒人看到那紅蓋頭后的臉龐是悲是喜,龍景宮外那道身影猶在,直到十數輛馬車緩緩消失於眼帘還久久不能收回…
馬車裏,車身搖晃,蓋頭下本已被紅瘢覆蓋半臉的容顏整個塗得黝黑,更加的醜陋。
那是端木離叫人給念滄海的特製胭脂,他要她扮丑,說是為了不讓那個男人對她動了色心。
念滄海只覺可笑,他還真會保護屬於自己的東西,他以為這個世上除了他還有哪個男人會對她這個醜八怪動心?!
馬車日以繼夜的趕路,選的路都是偏僻小徑,根本沒有風光遠嫁的痕迹。
北域同北蒼的交界處是一片狼林,聽聞野狼叢生,毒蛇盤踞,活人進,就必當橫屍出。
穿越狼林的那一天,天空突然陰雲密佈,暴雨赫然傾下,馬車被吹的東倒西歪,掀得車軲轆騰空起來,馬兒進一步是退三步,場面相當混亂。
“小姐,你瞧大家都亂了陣腳,不如我們就趁這個時候逃吧!”
小幽眉眼一亮,可這話才撂下,一道霹雷而下,“啊!!”馬兒受驚嘶鳴,高高仰起前蹄,馬車一下子前仰后返,“小幽!”念滄海只顧兩手緊接住她,耳邊卻是轟隆一聲,馬車一角猝然向下塌陷,身子冷不防向後仰倒,猛烈的撞擊力就這麼生生將她甩出了馬車——
“小姐,你有沒有事?!”
一手捋去沾了滿面的泥濘,念滄海只是搖搖頭,漸明晰漸模糊的眼帘中——
馬兒驚得驚,亂得亂,車軲轆斷了一個又一個…
侍衛和馬夫們在雨中和畜生們交戰,腳下泥水橫流,兇猛如獸。
逃,該往哪兒逃?小幽的命還握在她的手裏呢,“張大人,丟下馬車,我們步行穿過狼林!”
情勢險峻,張大人應允了念滄海的請求,可即便二三十人抱作一團步行進入狼林,也沒有一個是不害怕的。
林子裏,高大的枝葉緊密相貼將天攏得嚴嚴實實,只聞雨聲中夾雜着四周而來的“嘶嘶”聲,彷彿條條毒蛇盤旋在腳下,讓人不覺畏縮緊了身子。
突然,人群中爆出一聲驚叫,回頭一個馬夫被毒蛇纏繞,那條毒蛇粗壯如人,張開猩紅的蛇口露出倒鉤狀尖牙便是一口咬下,鮮紅的血由脖頸間飛濺而出,只是個眨眼,那人兒已倒在地上被蛇身一圈圈纏繞,隱約只能看到一雙死不瞑目的眼--
“救命啊!救命啊!!”
幾個馬夫被嚇得魂飛魄散,癱倒在地上抽搐失禁。
“保護念姑娘!”
獨有張大人保持冷靜,高呼下一群侍衛圍在念滄海身周,卻是在抽出腰間劍的片刻,個個雙手打顫,只聽“嘶嘶”聲向這裏逼近,數不清的黑蛇纏上他們的腿--
“不要,不要!”
嘶叫着,揮舞着手中的劍,朝着自己的腿,自己的手,自己的身,鮮血一道又一道的飛濺過念滄海的眼——
侍衛們害怕到喪失理智,蛇未咬,卻個個死在自己的劍下。
“念姑娘,快逃!”
張大人一聲高喝,一把劍飛刺而來,正中她腳下差之纏上她腿的黑蛇,那可怕的蛇身被劍砍成兩段,瞪着眼的蛇頭卻還在向她逼近,“小幽,快跑!”念滄海一個激靈回了神,抓起早已驚呆如木的小幽轉身就跑。
暴雨中澆灌着耳的是撕心裂肺的呻/吟,她想要救那些人,但是她知道,她救不了。
從天明跑到天黑,再也聽不到“嘶嘶”的聲音,卻是迷失了方向,“小姐…小幽…跑不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