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往事
第8章往事
已經到了這一步，再沒有把話收回頭的道理。嘉語乾脆一股腦都跟他說了。
大四那年的暑假，她和宋卓希一起回家，宋卓希在路上就跟她說回去要跟父母商量兩人的婚事。
嘉語笑他，怎麼可能成功？就算成功了，他才剛出道啊，一出道就結婚，事業肯定會受影響的。
但說歸這麼說，她的心裏多少抱着期許，一畢業就結婚雖然早了點，但對象是宋卓希的話，簡直像是已經等待千載萬年了。
兩個人各自回了家，沒多久庄敏宜忽然約嘉語出去，那時候她剛剛在嘉語面前承認自己喜歡宋卓希不久，嘉語面對她還有點不自然，但畢竟是熟人，也不好拒絕。
見了面后，庄敏宜告訴她，宋卓希和父母已經鬧得很僵，而她就是導火索。
嘉語有點內疚，想打電話給宋卓希，又得知他已經去外地拍戲，不好打擾他，只能自己擔心。
庄敏宜這時開始給她做思想工作，希望她能放棄宋卓希。
但嘉語很執着，她覺得門第什麼的都是老觀念，她和宋卓希是真心相愛，彼此沒有隔閡，也有信心和他一起經營未來，完全沒必要為了一點阻礙而分手。
沒想到緊接着就發生了那樣的事。
嘉語初中的時候她父親就下崗了，守着個小店面生活，日子不好不壞。那天晚上她去店裏找她爸，路上被一個人拽住了胳膊。她轉過頭，看到一張流里流氣的臉。
這條路走過太多遍了，閉着眼睛都知道周圍有什麼，所以嘉語也沒那麼害怕，只是有點奇怪。但那個人二話不說就把她往巷子裏拖，她這才感到不對，連忙大喊大叫，卻被捂住了嘴巴。
“你們女人果然不能惹啊，”她聽見那個男人的笑聲：“為了一點小事就可以這麼做，真是厲害。”他一手捏住嘉語的下巴：“有人讓我好好教訓教訓你，你說男人教訓女人能有什麼方法？當然就是上了她。”
嘉語嚇得死命掙扎，用力踢打他，但很快就被他壓得死死的。
“真烈啊，我還真沒玩兒過你這樣的女人，正好嘗嘗鮮。”他的手伸進嘉語的襯衫，腿頂開她的雙膝，簡直可以說輕車熟路。
嘉語被嚇慘了，這種事情只在書里和電視裏見識過，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遇上。
對方顯然不把她的掙扎抵抗放在眼裏，在這個時間段就敢做這種事，一定是肆無忌憚慣了。她想到這裏，無比絕望。
掙扎太久，她漸漸沒了力氣，又被狠狠扇了幾巴掌，頭昏腦脹，就快抵擋不住的時候，那個男人忽然倒在一邊渾身抽搐起來，然後她就看到了她爸一身是血的樣子……
“我爸被判了四年，還有幾個月就能出獄了。”
宋卓希的表情一直很震驚，很久才說出話來：“可是你爸這樣頂多算是防衛過當吧？”
“你還沒明白嗎？”嘉語看着他：“我一直沒告訴你，就是因為那個人有本事把白描成黑。我努力過，但沒有用，我爸還是坐牢了。我沒有辦法動他，只能忍。”
宋卓希的手指緊緊撰着酒杯：“那個混蛋是誰？”
嘉語抿了抿唇：“張立今。”
“什麼？”宋卓希的表情已經無法用震驚來形容，“所以我之前客客氣氣對待的人居然差點把你……”
他狠狠摔了杯子，嚇得小嘉嗚嗚叫着躲去了角落。
“卓希，我希望你暫時當做不知道這件事情，我之所以告訴你並不是完全沒有顧慮了，而是因為我剛剛弄明白了一些事情，心裏有了底。這種時候你不能輕舉妄動，我不希望你牽扯進來。”
宋卓希喘着粗氣，緊緊盯着她，很久之後，終於平靜下來。他離開座位走到嘉語身邊，握着她的手蹲下來，仰頭看着她：“你早該告訴我的，就算我幫不了你，至少多一個人為你分擔。”
“你那時候處在事業的低谷，宋家又不會給你什麼幫助，如果你一個人去跟張立今對抗，絕對沒有好下場。我已經害了我爸，不能再害你。”
宋卓希的喉頭滑動了一下，眼睛裏微微濕潤：“如果你真出了事我再知道一切，才是害了我。”
嘉語愣了愣，俯身抱住他。
宋卓希貼着她的脖子問：“張立今當時說有人要教訓你，那個人是誰？”
嘉語鬆開他，猶豫了一下：“如果我說是庄敏宜，你會相信么？”
“敏宜？”宋卓希很驚訝：“你們之間不是很好嗎？”
“男人看一個女人可能看得清楚，看兩個就未必了。”嘉語故作輕鬆地聳聳肩：“不過都過去了，我現在只想把張立今扳倒，他是最大的障礙，我讓你暫時別輕舉妄動，也是因為他現在也有意針對你了。”
庄敏宜畢竟被宋卓希看做家人，嘉語多少還想給她留點面子，但是張立今已經把矛頭對準宋卓希，這才是讓她最擔心的。
除了家人，宋卓希就是她的全部，任何衝著她的事情她都能忍耐，但是不能沖宋卓希去。
她可以為他豁出去的不只是名聲，這個人存在的意義已經融進空氣，成為讓她賴以生存的一部分，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究竟為什麼會這麼愛他。
宋卓希握緊她的手：“你放心，我們都不是初出校園的孩子了，我只是希望能給你依靠。”
“我決定把事情告訴你，就是要依靠你了。”嘉語手撫着他的臉頰：“我有個想法，你要好好配合我。”她貼在他耳邊仔仔細細說完計劃。
“你不覺得不夠狠嗎？”宋卓希伸手覆住她貼着自己臉的手，冷笑一聲：“我覺得我們還可以做得更絕點。”
深夜的時候，嘉語剛剛睡下，宋卓希進了她房間，躺在她身邊抱住她。
“我剛剛想起上次我們……你那麼排斥，就是因為當初那件事？”
嘉語輕輕“嗯”了一聲。
“對不起。”宋卓希把她攏在懷裏：“我說過以後都不再強迫你的，你忘了那次吧。”
嘉語笑了一下：“你那次真嚇到我了，我當時想，如果你真對我有那麼強的佔有欲，那我更不敢把事情告訴你了。”
“事情不一樣。嘉語，你一定要明白，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身體。就算張立今真的強暴了你，我也不會離開你，只能說我當初沒用，沒能保護好你。”
嘉語側過頭吻了吻他的臉頰：“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耗時兩個月的選秀賽事轟轟烈烈地結束，最後一期評委有宋卓希，嘉語也在場，因為冠軍又“恰好”就是韓祖哲。
宋卓希負責給冠軍頒獎盃，他走上台的時候笑眯眯的，把獎盃交給韓祖哲后，忽然貼到他耳邊說了句什麼，韓祖哲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
現場喧嘩，但這兩個人是鏡頭聚焦的對象，這一幕當然被錄入了鏡頭。而那幾位早就看不慣韓祖哲的競爭選手當然不會放過曝料機會，很快大家就知道了宋卓希當時說的是什麼。
“張總誇你床上功夫不錯。”
還有什麼比這種話更會讓人浮想聯翩？
宋卓希從梅小寶手裏接過純凈水喝了一口，就見嘉語從避開大家迅速離開的韓祖哲身邊走了過來。九月還是很熱，但她這幾天感冒，身上還穿着小西裝外套。
“你真那麼說了？”她把宋卓希拉到一邊悄悄問。
“感謝丁景俊先生給我的靈感吧。”
嘉語嘆口氣：“那接下來張立今更會針對你了。”
“你還沒明白嗎？”宋卓希朝韓祖哲消失的方向努努嘴：“你說張立今要針對我的方法是什麼？我算是看明白了，先把我捧到高處，再讓我狠狠摔下來。而那個取代我的人，就是韓祖哲。我本來也想給他一條好路走，但誰讓他跟錯了主人呢？”他輕輕攬住嘉語的腰，“別害怕，有我在，讓他們放馬過來，我絕對會讓他們有來無回。”
嘉語看着他晶亮的眼睛，終於服輸：“好吧英雄，我以為你是不屑炒作的。”
“只要能讓那個人渣嘗到苦果，再惡劣的炒作我也願意用。”宋卓希很遺憾地嘆了口氣：“但是現在不管怎麼做，我都覺得太便宜他了。”
嘉語忽然想起以前大學時的一件事。那時候她大一，被一個同系的學長狂追。宋卓希知道這事兒之後立馬跑到他們學校找到那個學長“詳談”。
對方大概是沒見過這麼霸道的人，有點害怕，就指責說是嘉語先對他示好，責任不在他。嘉語還沒反駁，宋卓希就惡狠狠地說了句：“那也是你的錯！”
送他離開的時候，嘉語好笑地說：“我就沒見過你這麼護短的人。”
此時此刻，嘉語只能說幸好沒告訴他自己當時受了傷，不然還不知道他會想出什麼更損的招來。
韓祖哲也沒想到自己招惹了那麼多仇家，一點風吹草動就全都給他落井下石。現在鬧得滿城風雨，說他是靠賣肉上位的，這也就算了，對方居然還是個男人。
他的演藝活動暫時全部終止，自己只能每天待在小公寓裏等通知。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宋卓希會忽然針對自己，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還不錯的嗎？
嘉語也一直沒有出現，她在韓祖哲這裏是標準的公事公辦作風，有事情就出現，沒事情絕對不會對他噓寒問暖。
韓祖哲忽然就覺得有點兒心涼。
張立今這段時間剛好不在北京，回來後知道消息當然大為光火，跑到聚星找吳翠珊，說了不少狠話。
吳翠珊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偏袒嘉語和宋卓希，但這次卻不同了。她強行叫宋卓希停下手上的工作到自己辦公室談話，嘉語也不能倖免。
“宋卓希先生，”她敲了敲桌面，怒氣沖沖的樣子：“你知道公司花了多少心血在韓祖哲身上嗎？他是張總一手投資要捧的新人，你忽然自作主張來這一出是什麼意思？”
宋卓希坐在她對面，交疊着雙腿，輕輕笑了一下，即使在盛怒當中，吳翠珊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的相貌實在出色。
“吳總監，我也沒辦法，你知道我在公司里也不容易，別人叫我這麼說我也只能照辦，我怕被下絆子啊。”
吳翠珊愣了一下：“誰叫你說的？”她忽然反應過來，“是鄭楠？就算是他，我相信你也有辦法迴避過去，何必一定要照辦？”
宋卓希重重嘆了口氣，什麼都沒說。
吳翠珊又是一愣，她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覺得宋卓希是個聰明人，不會做這種糊塗事，要做就一定是沒辦法，看來這次鄭楠下的成本夠足啊！她還以為他被揍了一頓學乖了呢。
不過就算是這樣，她也不好再把始作俑者是鄭楠的事告訴張立今，否則鄭楠絕對要去掉半條命。
那位畢竟只是贊助商，不是永遠的老闆，為了他犧牲公司的一棵搖錢樹就太不值了。
“吳總監，我下午還有定妝照要拍，你還有事嗎？”
宋卓希這麼一說，吳翠珊總算想起他現在也是一棵大搖錢樹。目前公司這麼多藝人，有百分之二十的項目都是他在做。
她又看一眼旁邊站了半天默不作聲的嘉語，真是有火發不出。不管怎麼樣，宋卓希從可有可無到現在的成績已經算是她來到聚星后的一大成就，彼此利益牽制，誰也離不了誰，她也只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
“行了，你去忙吧，以後注意點言行。”
“一定。”宋卓希起身出門，悄悄沖嘉語擠擠眼睛。
嘉語只能悄悄在心裏嘆氣，鄭楠這次是真無辜，躺着也中槍。
張立今沒有整治到宋卓希，反而被反將了一軍，心裏早氣得不行，偏偏吳翠珊又沒能給他一個說法，他從來就是個不能吃虧的人，就想拿上次對付鄭楠的手段對付他。但宋卓希似乎早就有了提防，最近的行蹤很隱秘，帶上嘉語和梅小寶就不聲不響地去外地拍寫真集去了。
這是他主動要求的，按他的說法，現在剛好用韓祖哲的事情把自己也炒了一把，何不幹脆弄點東西出來撈金呢？
他說的是玩笑話，但嘉語這下明白，他是真不屑炒作，而不是沒有城府，實際上她自己就從來都沒玩兒得過他。
指望張立今善罷甘休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在等機會罷了。但不管怎麼樣，至少這段時間，嘉語和宋卓希還算安穩。
拍寫真的地方是東南亞一個三面環海的小島，嘉語連名字都沒搞清楚。晚上月亮出奇的亮，圓圓的一輪掛在海平面的盡頭，讓人感覺自己所在的位置似乎跟天沒有一點距離。
嘉語坐在沙灘上，腳丫子伸進海水裏，潮水一陣接一陣地拍上腳背，麻麻的涼涼的，又退回去。宋卓希坐在她身邊，如法炮製。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嘉語側過頭看他：“張立今行事很囂張，我們遲早都要回去面對他的。”
“不用擔心，我早準備好了。”宋卓希的臉在月光下漂亮的過分，偏偏說出來的話讓人渾身冒冷汗：“至少也得讓他身敗名裂吧。”
嘉語張了張嘴，她覺得這個太難了。
她正在發獃，胳膊忽然被宋卓希拉住，人歪倒在沙灘上，宋卓希就趁勢壓了上來：“你記不記得有首老歌叫《月亮惹的禍》？”
嘉語想了一下，瞪他道：“你就是想做禽獸還找客觀原因！”
宋卓希嘆了口氣，頭枕在她肩膀上：“別這麼說啊，我都說了不強迫你了，你要真不願意，那就算了……”
“那你的語氣怎麼這麼哀怨？”
“有嗎？”宋卓希義正言辭。
嘉語有點好笑又有點無奈，伸手抱住他的背，低聲說：“至少也別在外面啊……”
話音還在，宋卓希已經一把把她抱了起來，“那我們回酒店。”
“……”
酒店就在海邊，嘉語和梅小寶住一間，但不用想也知道現在那位活寶早就鼾聲四起了。宋卓希住的那間卻是豪華的觀景房，有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漂亮的海景。
但嘉語的視力不行，只要沒有燈，大晚上看什麼都模模糊糊的。宋卓希更沒心情看什麼海景了，一回房就急不可耐地剝嘉語的衣服。
兩個人滾在大床上，窗帘拉了一半，外面月色正濃，海浪聲聲。
宋卓希聞到嘉語身上海水咸腥的味道，混着彼此的喘息，居然意外地催情。他的手指挑開她衣服上最後一顆扣子，嘴唇貼着她的脖子一寸寸吻下去，溫柔呵護，小心翼翼，生怕再讓她想起那場噩夢。
後果是第二天醒來嘉語覺得渾身骨架都要散了。
宋卓希從衛生間洗澡出來，腰間繫着浴巾，露着結實的胸膛，看到她醒了，走過來吻了一下她的額角：“早。”
嘉語看他龍馬精神的，頓時不爽地翻過身去了。
宋卓希揉了揉她背上的一塊淤青，笑着說：“我猜小寶應該在找你了。”
嘉語這才慌慌張張地起來，連忙穿衣服，一邊問他：“幾點了？還有工作呢，你也動作快點！”
“是，經紀人。”宋卓希不再逗她，乖乖穿衣服。
兩個人剛剛收拾好，梅小寶來敲門催上工了。嘉語連忙躲去了衛生間，就聽她在門口跟宋卓希說話：“奇怪，嘉語姐一夜沒回來啊，宋先生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嘉語聽出她語氣里的曖昧，恨不得一頭撞在鏡子上。
好在宋卓希知道替她遮掩，提前帶着梅小寶走了。嘉語回到自己房間，用了很多遮瑕膏才把脖子上的痕迹遮住，暗下決心以後絕對不能再這樣縱容宋卓希了。
出門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心裏一驚，翻出來一看，原來不是張立今，而是庄敏宜。
“喂？我……我能不能搬去卓希那裏跟你們一起住？”
嘉語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你覺得我會同意嗎？庄敏宜，我早說過了，讓我自己怎麼忍耐都行，但衝著卓希去我是絕對不會忍的。那天的那巴掌你還沒記住教訓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你要是躲到了卓希那裏，被張立今知道卓希的住處，他會怎麼樣？既然是你自己做的孽，那你就自己負責吧。”她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
庄敏宜聽着手機里的忙音，拿開手機，死死咬着下唇。
她打過電話給宋卓希，但打不通，目前他任何事情都會經手杜嘉語，不然她又何必低聲下氣地來求她？可是嘉語顯然不是個會心軟的人。
現在張立今好像已經知道她的下落了，庄敏宜已經連續好幾天看到住的酒店外有鬼鬼祟祟的身影，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她鬆開被咬疼的下唇，最後決定再試着和宋卓希聯繫一次，要是不行就只能回宋家去了。為了到時候離開方便，她立即就開始動手收拾行李。
箱子裏有本帶來的書，她從裏面翻出了一張老照片。是她和宋卓希的合影。那時候宋卓希才十歲出頭，但已經長得有模有樣。這張照片隨她漂洋過海，被舍友看到時還問過她這到底是男是女，怎麼長的這麼唇紅齒白的。
她盤膝坐在地板上，腦子裏一堆一堆亂七八糟的回憶。
她意識到自己對宋卓希有感覺是在初二那年的暑假，他在家裏練鋼琴，她在他背後偷看。那個安靜的下午，外面有蟬鳴和酷暑，她只記得他挺得筆直的背影。
宋卓希從鋼琴邊站起來，看到她傻傻站着，打趣說了句：“幹嘛？你看上我了？”
庄敏宜一下被抓了現行，手足無措，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否認：“怎麼可能！”
“呼……”宋卓希舒了口氣，走過來揉揉她的頭髮：“那就好，不然妹妹喜歡哥哥，該有多奇怪啊，哈哈。”
庄敏宜愣了一下，原來她喜歡他會很奇怪嗎？
但顯然宋啟雲夫婦不覺得奇怪，他們不止一次說過“如果敏宜以後能做我們的兒媳婦兒就好了”這種話。對他們而言，這叫親上加親。
每到這時候，宋卓希就會皺眉說：“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她兜尿布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跟妹妹一樣啊。”而且通常他還會補充一句：“何況敏宜也不喜歡我，你們能不能別拿這個開玩笑了。”
庄敏宜每次聽到這話都心裏不是滋味，後悔自己當時太矜持，又怕不矜持就成為他眼裏“奇怪”的人，只能自己跟自己較勁。
宋卓希又不是個會對所有異性都好的人，有了女朋友只會專心對她一個人好。
什麼妹妹，她不稀罕，她要的是杜嘉語享受的一切。
可她實際上得到的卻只是張立今那種人的糾纏。
進入大學的她覺得自己已經很成熟，有足夠的本事和智慧，她以為把嘉語推到張立今面前就能擺脫他，沒想到居然惹來了更大的麻煩。現在回想，才發現自己當初有多無知，簡直是無法無天。
可是杜嘉語太記仇了，她絕對不會給自己機會追悔。
庄敏宜的手指摩挲着照片，心裏很不是滋味。宋卓希從年幼到年少，從青年到成熟，她都陪在身邊，為什麼最後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位置卻留給了一個半路殺出的杜嘉語？就算現在想起曾經所作所為會後悔，她對於這一點，還是始終存着不甘心。
如果宋卓希沒有和杜嘉語在一起，很有可能就不會去學表演，也不會進入演藝圈，不會碰上張立今，一切都不會發生。他們會一起繼承宋氏，讓宋啟雲夫婦放心，過着讓其他人羨慕的生活。
如果……
庄敏宜重重合上箱子，掏出手機又給宋卓希打電話。
還是不通。
宋卓希現在正在拍攝最後一部分照片，因為要下海，手機早就交給嘉語了。嘉語因為忙着工作，也沒注意到手機早就沒電關了機，所以庄敏宜又沒能打進來。
大概還有兩個小時才能收工。
嘉語被梅小寶一路丟過來的曖昧眼神給弄怕了，沒有跟過去，就坐在遮陽傘下面喝椰汁，沒一會兒，自己的手機響了，這次打來的是章翰。
“喂？嘉語，我的同學給我回復了，說這幾天有時間可以和你見一面，你什麼時候有空？”
嘉語連忙翻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看了看說：“我大概後天早上回去，當天下午就有空。”
“那行，那我就替你約在後天下午吧。”
“好的好的，太感謝你了。”
章翰笑了笑：“不用客氣，難得這次宋卓希肯跟我們合作，我還要謝你呢。”
嘉語對此只能訕笑。
章翰所在的樂宇傳媒以前從未大規模涉足娛樂方面，這次和聚星合作報道選秀節目后大獲成功，發現了商機，於是成立了新的工作小組，就由章翰領頭。
不過因為是新手，大腕兒可不樂意跟他們合作，這時候嘉語卻把發行宋卓希寫真的事情交到了他們手裏，解了章翰的燃眉之急，他怎麼能不謝？
其實他是不知道內情，宋卓希忽然自己提出要拍寫真，什麼都沒準備，作為經紀人，嘉語只有努力幫他鋪路，這才厚着臉皮找到了章翰，沒想到卻是一拍即合。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客氣話就掛斷了，那邊宋卓希已經走了過來，嘉語暗暗慶幸時間掐的准，不然被他發現這次是跟章翰合作，肯定又要打翻一壇陳年老醋了。
“晚上小寶要和幾個同事去買特產，你去不去？”他走過來，就着嘉語的吸管喝了一口椰汁，絲毫不顧及其他人八卦的眼神：“不買的話就沒機會了啊，很快就要回去了。”
嘉語丟了塊毛巾給他擦頭髮，趁機掩飾了一下尷尬：“不去了，這裏的特產我也吃不慣。”
“給家裏人帶一些啊。”宋卓希想到什麼，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我改天陪你去看看你爸吧。”
“不行！”嘉語立即拒絕：“你想上頭版嗎？”
宋卓希嘆了口氣：“你不要事事都以我的事業為先，這本來也是應該的。”
嘉語抿着唇沒有作聲。是他不明白，她之所以那麼看重他的事業，說到底看重的還是他罷了。
他重視的，就是她竭盡全力呵護的。
身在北京的庄敏宜在酒店裏待了兩天，終於還是決定回宋家去。這個時候嘉語和宋卓希正在回北京的飛機上。前前後後行程很趕，嘉語都把她打過電話的事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梅小寶因為貪嘴鬧肚子，一路都怏怏的沒精神，宋卓希放了她假，一下飛機她就打的回家了。
嘉語只好充當苦力給他推行李。宋卓希當然要幫忙，但沒想到機場居然有狗仔，嘉語一看到鏡頭就避開了他，推着行李離他遠遠的。
跟打游擊似的，兩個人好不容易坐上了保姆車，嘉語又趕緊翻開筆記本查看接下來的行程，這才想起自己還跟章翰的那個律師同學有約。
“現在才到中午，你下午有安排嗎？”宋卓希轉頭問她。
“有，我要去見一位律師朋友。”
宋卓希立即明白過來：“我陪你去吧。”
嘉語搖搖頭：“你還是別去了，畢竟是公眾人物，被人拍到見律師肯定會謠言四起。我之所以要找個熟人，也是出於保密的目的。”
宋卓希只好點頭，轉頭看了看車窗外灰濛濛的天空說：“又回來了。”
嘉語順着他的視線眼了一眼：“是啊。”
沒一會兒，章翰發來短訊說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就等她現身了。嘉語也沒回家，叫司機找了個就近的地點放下她，不顧風塵僕僕，直接趕了過去。
章翰已經等在茶樓門口，穿着簡單的白襯衫，斯斯文文的看起來很秀氣。嘉語身上穿的是熱帶風情的長裙，他看了之後笑着說：“你這不是要談事情的架勢啊。”
嘉語聳聳肩：“那就輕鬆的談吧。”
章翰把她帶到二樓雅座，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男人坐在那裏，比章翰看起來還斯文，也不知道是不是職業緣故，臉上沒什麼表情。
“嘉語，這是我同學連宸。連宸，這是我給你說過的杜嘉語。”章翰給兩人做介紹，連宸雖然客氣，但表情依然平淡。
彼此坐了下來，連宸捏着支筆問嘉語：“杜小姐想諮詢什麼？”
嘉語看他有要記錄的意思，看了一眼旁邊的章翰，想讓他迴避一下卻又不太好意思開口。就在這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嘉語說了聲“對不起”，拿到耳邊接聽，就聽裏面嘈雜一片，混着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氣聲：“杜嘉語！你……救我！張立今找到我……”
“啪”的一聲，電話斷了。
嘉語愣了幾秒，趕緊要告辭離開。
大概是嘉語的表情太慌張，引起了章翰和連宸的注意，兩個人並沒有坐視不理。
嘉語被他們一問，心情跟着平靜下來，她是一聽到張立今的名字就習慣性的緊張，但這時候正需要幫助，越慌越容易壞事兒。於是又坐了回來，把大致的情形跟兩個人說了一下，順便問問連宸對這事的看法。
連宸說：“最好還是報警，如果知道這個張立今的下落就好了。”
章翰忽然想起什麼：“張立今這名字怎麼這麼熟？是不是這次跟聚星合作的業明集團的那位張公子？”
嘉語點點頭。
“啊，那我知道他平常喜歡去什麼地方，他是出了名的地頭蛇啊。”
嘉語現在沒心情跟他討論張立今的身份了，快速地按着手機：“那我馬上報警。”
她一邊往外走一邊打電話，還沒打出去，宋卓希的電話到了。
“喂？嘉語，我媽打電話來說敏宜失蹤了，你有她的消息嗎？”
“她……”嘉語揉了揉額角：“她好像被張立今逮到了。”
“什麼？”
連宸看着為人冷淡，行事卻很仗義，章翰也有意要幫嘉語，兩個人畢竟是大老爺們兒，嘉語也沒推辭，攔了車跟他們一起去章翰說的地方找人，順便在車上報了警。
其實她的心情很複雜，庄敏宜沒有打電話給別人，卻打了電話給她，當時的情況一定很慌亂。而真正面對了張立今，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受到牽連，好在她剛才沒跟宋卓希說什麼，要是他被卷進來就糟了。
章翰以前剛做傳媒的時候負責報道過業明集團的一些黑幕，當時為了取材，他特地對張立今常去的幾個地方調查了一下，暗地裏做了很多功課。好在他記性好，到現在還記得這事兒，現在直接就把人往那些地方帶，幾乎都是娛樂場所。
一連找了三四個地方都沒什麼收穫，嘉語有點着急了，雖然庄敏宜的為人讓她討厭，但眼下事關人身安危，何況又接了這通電話，知道了沒理由當做不知道。
“現在要怎麼辦？”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她身上已經全是汗水了。
章翰一邊打電話找同事幫忙調查，一邊安慰她：“放心吧，雖然張立今做事很囂張，但現在可是大白天啊。你自己也注意一下，剛下飛機別太勞累，小心中暑了。”
連宸不禁瞄了他一眼。
“好了，我問清楚了，還有個地方他有可能在，那剛好就是業明下面的產業。”章翰攔了輛車說：“走吧，估計警察很快也會排查到那兒的。”
他說的地方是間酒店，張立今喜歡玩兒女人是出了名的，但現在是大白天，章翰覺得他應該不會出現在這裏，可是打電話跟同事交流過後，還是決定來看看情況。
要進去搜是不可能的，連宸建議嘉語把警察叫來這裏搜查。嘉語還沒掏出手機，忽然看到宋卓希的身影在前台，連忙跑了過去。
“卓希，你怎麼在這兒？”
宋卓希看到她也很驚訝，“你來這裏幹什麼？”他湊近低聲說：“我找到敏宜的下落了，剛剛訂了房間，順便去上面查看一下，你在這裏要是被張立今看到不好，快走吧。”
嘉語拖住他胳膊：“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打聽到的，你別問太多了。”宋卓希轉頭去看前台，那邊手續已經辦好了。
“宋先生既然是跟張總約好的，我們也不好阻攔您去找他，但是他之前交代過不要去打擾他，您確定要現在過去嗎？”
宋卓希點頭：“放心，我跟你們張總是朋友，出了事一切由我擔著。”
前台小姐這才把張立今的房間號告訴了他，順便嬌羞地問了句：“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等忙完再給你簽可以嗎？”
“啊，當然當然，宋先生您先忙。”
宋卓希沖她笑了一下，前台小姐立即臉紅透了。
眼看他就要去客房，嘉語覺得更頭疼了，跟上去低聲說：“你想過後果嗎？這樣就是正面跟他衝突了。”
宋卓希轉頭握了一下她的手：“聽話，回去吧，我只希望跟他衝突的不是你。”他戴上墨鏡，避開其他人探究的目光，快速進了電梯。
連宸站在章翰旁邊，遠遠看着他們，忽然說了句：“你的情敵很有競爭力啊。”
章翰愣了一下：“什麼情敵？”
“那個明星啊，叫什麼希的來着？”連宸聳聳肩：“我不太關注這些，就記得一張臉。”
章翰沒跟他啰嗦，走過去問嘉語：“現在要怎麼辦？我們還去嗎？”
剛好前台那邊開始忙，嘉語想了想：“悄悄摸上去看看吧，要有不對也來得及報警。”
“好吧。”
宋卓希找到張立今訂的房間並沒有花太多時間，但之前找的時候已經耽誤太多時間了，他怕出事，心裏很急。
實際情況跟他所想的有差異，一路暢通無阻，也沒有人守門，張立今逮人至少會有幾個嘍啰吧？宋卓希一邊壓着心裏的疑惑一邊重重地敲了敲客房的門。
沒有回應。
他又加重了力氣，這次簡直是拍門，裏面忽然傳出了庄敏宜的聲音：“滾！”
宋卓希愣了一下，這聲音里居然夾了哭腔。
“敏宜，是我！”他喊了一聲，去擰門把手，居然一擰就開了。
剛走進去，就聽見一聲尖叫。宋卓希詫異地看着房間裏的場景——一片狼藉，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床上更亂，庄敏宜用床單裹着自己縮在床頭一角，臉埋在那裏哭泣。
“敏宜……”
庄敏宜抬起臉，半邊臉紅腫着，嘴唇破了，還有血跡，身上也是青青紫紫。不用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宋卓希連忙走過去扶她：“沒事了，沒事了。”
庄敏宜似乎剛剛才認出他是誰，靠進他懷裏嗚嗚的哭，聲音已經嘶啞了，人也像是脫了力。
房門被推開，嘉語一眼看到裏面的場景就立馬攔住了身後的兩個人，請他們在外面稍等一下，然後關上門走了過來。
她環視了一圈，看着庄敏宜，即使不想刺激她，還是問了句：“張立今強暴了你？”
宋卓希連忙示意她別再問。
“他人呢？”嘉語依然緊緊盯着庄敏宜：“張立今人在哪兒？”
這次宋卓希也追問了一聲：“沒錯，張立今去哪兒了？”
庄敏宜搖頭：“我不知道……他剛走沒多久……”
宋卓希臉色鐵青：“他不是要針對我嗎？幹嘛要找你麻煩！”
“不是針對你。”嘉語看了一眼庄敏宜，轉身出了房間。
庄敏宜一下反應過來，連忙嚷嚷：“不要報警！你想讓這件事傳出去嗎！”
嘉語已經出了門，她只好推宋卓希：“快去阻攔她，千萬不要報警，要是被叔叔阿姨知道，我還能做人嗎？”
這件事她是受害者，宋卓希並不覺得自己父母會因此看不起她，但現在她情緒不穩定，他也只好順着她的意思站起身：“好好好，我這就去勸她，你別激動。”
沒等他出去，嘉語又進來了：“你暫時別走，待會兒警察就來。”
“杜嘉語！”庄敏宜激動地大喊大叫：“你想毀了我嗎？”她用床單牢牢裹着自己，像是渾身豎起刺的刺蝟。
嘉語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說：“我只是想毀了張立今。即使有再大的背景，這麼證據確鑿的事情，現場還保留着，又有那麼多人證，我就不信他這次還能跑得掉。”
“……”庄敏宜重重地喘着氣，手揪着床單：“連這種時候你都要利用我？”
“利用？”嘉語笑了一下，不是嘲諷不是得意，簡直像是肌肉痙攣：“你現在知道落井下石的滋味了？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現在的處境理解為咎由自取？”
“嘉語！”宋卓希忍不住打斷她，皺眉看着她，希望她別再說下去了。
“卓希，我說過當初那事是她做的，你現在該信了吧？張立今就是來報復的。”她又看一眼庄敏宜：“反正我已經報了警，雖然你說過能讓張立今身敗名裂，但只要有機會，我更希望他進牢房，不然我爸白白坐了四年牢要怎麼算？”
她轉身出門，要出去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麼，轉頭說了句：“對了，我這兒有個不錯的律師，可以介紹給你，不用謝我。”
房門被重重地關上，宋卓希轉頭看着庄敏宜，有很多事想問她，但面對她慘不忍睹的臉，終究沒能開口，也沒再說什麼安慰的話。
即使一起長大的人也會陌生，他好像第一次認識庄敏宜，也第一次認識杜嘉語。
沒一會兒，有人敲了敲門，庄敏宜連忙拉住床單擋住臉。
“你是誰？”宋卓希將門拉開極小的一道縫，看着敲門的人。
“你好，我是律師連宸，杜小姐叫我來的。”他看了一眼門縫后的庄敏宜：“趁警察沒來，我可以給你幾點忠告，讓你屆時能儘可能的佔據有利地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