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拿得起放不下的歐洲史(下)》

第三十五章 《拿得起放不下的歐洲史(下)》

邁向新紀元

普法戰爭的結束,造成了歐洲列強對德國人的空前戒備,當然也塑造了一堆新的宿敵——德法。如果我們再回想一下克里米亞戰爭所造成的另外一對宿敵——俄奧。那麼歐洲的五大國儼然已經出現了新的分野,德法,俄奧,捉對分別成為勢不兩立的仇人關係。

與此同時,人類文明與社會發展也在急速變化。

民族主義依然是歐洲主旋律,這種呼聲並沒有隨着意大利和德國的統一而減弱,尤其是在搖搖欲墜的奧斯曼帝國境內;自巴黎公社之後,無產階級革命理論由理論到實踐,慢慢開始蹚出一條新路;公元1866年,德國人西門子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發電機,人類社會進入“電氣時代”,由此而引發的第二次工業革命方興未艾。同第一次工業革命一樣,依靠科技進步帶來了歐洲列強的擴張能力也空前強大,爭奪殖民地以及殖民經濟輸出能力空前提高。

面對如此複雜的局面,外交專家俾斯麥如魚得水,他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內,用自己高超的外交手腕,創造了一個歐洲歷史上的“俾斯麥時代”。

俾斯麥時代

俾斯麥背後的德國,以及躺贏實現統一的意大利,這兩個國家的統一帶來了歐洲政局上兩個顯著的變化。

第一個變化,德國和意大利的統一時間來得太晚,很顯然他們已經完美地錯過了大航海時代的黃金時代。然而與此同時,兩者統一所帶來的實力上的提升,以及第二次工業革命所帶來的兩國實力增長,都讓兩國在新殖民地的搶奪上躍躍欲試。比如說非洲,之前第一次工業革命,讓殖民者的腳步可以從海岸線深入內陸地區,而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成果,則可以讓殖民者整塊整塊對非洲進行切割。如此一來,新一輪的瓜分世界,德意兩國一定不想再次錯過。

第二個變化,此前德意志在北,意大利在南,兩個體量龐大的鬆散政治實體縱貫歐洲大陸。長期以來,兩個政治實體之內一盤散沙的小邦國,區隔了大國們之間的直接利益衝突。然而,德國和意大利的統一,造成了歐洲各大國之間的緩衝區空前減少,德法直接面對,意大利則又一次成為地中海中心貌似最強大的一股力量。我們上一小節末尾時候所看到的最新的歐洲政區圖,除了北歐苦寒之地和幾個小國之外,歐陸大國其實掰着指頭數也只有英、法、德、奧、俄、意,最多再加一個體量還不錯的西班牙。

德意這樣新崛起的國家在殖民地分割中有需求,而英法等老牌海洋強國必須直面競爭。而德意的統一帶來了地緣政治格局中的緩衝空前減少,歐洲的新秩序,必須要有人站出來維持大國之間的平衡。

否則,新的歐洲全面戰爭爆發,幾乎是分分鐘的事情。

對於外交專家俾斯麥而言,他對當時政治形勢的認知,可謂是洞若觀火。

然而,在歐洲新一輪的外交領域中,新興的德意志帝國並不招人喜歡。這個帝國上有君主專制,下有容克地主,全國還有狂熱的軍國主義思維方式。更不用說,俾斯麥還早早就被冠以“鐵血宰相”這種略帶殺氣的綽號。

綜合對當時國際形勢的判斷,俾斯麥為德意志皇帝威廉一世,量身打造了一套屬於德國人的外交邏輯,也就是——聯奧,交俄,拉英,反法。

聯奧很容易理解。

奧匈帝國是一個二元帝國,哈布斯堡家族這個百年老字號旗下,有無數的民族主義分裂勢力都在暗流涌動。一個統一而沒那麼有威脅的奧匈帝國,還是以說德語的德意志貴族組成上層精英集團,這樣的一個國家符合德意志帝國身邊一個好鄰國的完美人設。然而由於奧匈帝國曾經在克里米亞戰爭中為多瑙河區域利益,同俄國人反目成仇,兩家之間俄國人似乎更加危險,所以德國人必須在俄奧之間居中調停。一方面為奧匈帝國的民族團結,版圖穩定獻計獻策,另外一方面想方設法滿足俄國人在多瑙河乃至於巴爾幹地區的利益。

由此我們再回想當年普奧戰爭結束,俾斯麥沒有讓奧地利人割地賠款,這樣的高瞻遠矚,是那個時代的歐洲外交家們所並不具備的戰略眼光。

交俄這件事情,似乎並不完全符合德國人的戰略利益。

波蘭被瓜分之後,德國人與俄國人已經成為在東歐直接相鄰的鄰居。鄰里之間也就難免有各種利益糾紛,你佔了我家的地,我喝了你家的水,也都正常。只不過要考慮到一點,當年俾斯麥發動德意志統一戰爭,連續打了普丹、普奧、普法三場大戰,不管是西邊的英國還是東邊的俄國,其實都採取了息事寧人的態度放任俾斯麥大打出手。這份情誼,放在外交領域還是成立的。此外還有親緣關係——德皇威廉一世是個高壽的人,他一輩子活了九十一歲。他在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二世(AlexanderII)眼中,長期以來都是個忠厚長者的形象,因為威廉一世正是亞歷山大二世的親大舅。

況且,當時的俄國經濟尚處於比較低級的階段,而德國則抓住了第二次工業革命的好時機,一舉同時完成了第一次、第二次兩次工業革命,並且將大量工業品源源不斷地輸送到俄國廣闊的商品市場。兩國經濟,是典型的互補關係。

更何況,交好俄國,才可以幫奧匈帝國說上話。往遠了說,才可以保證奧匈帝國境內各民族的情緒穩定,不會淪落到第二個奧斯曼帝國的下場。

在俾斯麥所有的政治選擇中,打擊法國是最沒有懸念的。由於普法戰爭已經結下了血海深仇,一個匍匐在地上仰人鼻息的法國,才最符合德國人的利益。

所以,俾斯麥不僅要反法,而且要鼓動奧地利人和俄國人一起反法。於是在公元1873年,普法戰爭結束后不久,德奧俄三國結盟,從而在歐洲大陸的政治版圖上徹底孤立法國。三家之間的共同防禦關係,被稱為“三皇同盟”(LeagueoftheThreeEmperors)。

西亞病夫

對於當時的歐洲列強來講,有兩個問題是它們必須要儘快制定規則的。這兩個問題,一個是對外,另一個是對內。對外,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成果,一定要體現在列強對世界的瓜分之中;對內,奧斯曼帝國比之幾十年前更加羸弱不堪,如何來切分這個“西亞病夫”,又一次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在切分奧斯曼帝國的問題上,幾乎所有的歐洲國家都有自己的一本賬,唯獨沙皇俄國表現最積極。一來,為搶奪黑海的出海口,將克里米亞戰爭中未竟的事業進行完畢;二來,巴爾幹半島地區的諸多民族很多都是南部斯拉夫民族,廣義上跟俄羅斯人都算斯拉夫人。而且從宗教上看這些民族包括已經獨立的希臘都信仰東正教,以東正教領袖自居的俄國人覺得責無旁貸,要吞併也是俄國人來吞併,輪不到別人插手;此外呢,長期以來沙皇俄國還自視為東羅馬帝國的事業接班人,因此收復故土尤其是奪回東羅馬首都伊斯坦布爾(新羅馬),就成了歷代沙皇的至高理想。

正因為如此,一直想在黑海和巴爾幹地區有所作為的俄國人,就一定和奧匈帝國會產生利益衝突。如此一來也就重新回到了老問題,德國人從中間如何調節奧俄之間的關係?一旦擦槍走火,德國人到底隊站哪邊?

關鍵是,俾斯麥的外交策略還有一條“拉英”。

首先來講,英國人在巴爾幹也有利益,獨立不久的希臘,一直在英國人和俄國人之間左右搖擺,英國人控制希臘的一個理由,就是為了保護近東的商路。比如埃及(1)、敘利亞等等。此外,英國人在中亞已經到達了伊朗、阿富汗一帶,同俄國人已經真刀真槍地對峙上了。如果俾斯麥默認俄國人對巴爾幹的掌控,德國又如何才能保證英國人的利益呢?

換個角度看,德國人本身最急迫的是到海外搶奪殖民地,而對巴爾幹問題不太感興趣。但對更加偏向於爭奪陸地利益的奧匈帝國和沙皇俄國來講,即將倒塌的奧斯曼土耳其是兩者誰也不想錯過的好飯局,尤其是俄國。那麼英法雖然更多地在開拓海外殖民地,但他們同樣想保證自己在近東的基本通商權益,並且希望繼續捍衛英法在克里米亞戰爭中的戰果。

就在這種糾結之中,出事了。

1875年,由於天災人禍,奧斯曼帝國下轄的波黑地區(BosniaandHerzegovina)其中的黑塞哥維納爆發起義(Herzegovinauprising)。起義很快從波黑蔓延到了奧斯曼帝國名義統治下的黑山(Montenegro)。這場轟轟烈烈的民族獨立運動繼續向東,當時的瓦拉幾亞與摩爾達維亞兩個公國已經合併,並以共同的“羅馬尼亞”(Romania)的名義宣佈獨立。在兄弟國家們的感召之下,歷史上一直有英雄主義情懷的保加利亞也奮起反抗。

一時之間,巴爾幹地區兵荒馬亂。

巴爾幹人民一出手,奧、英、俄等列強們坐不住了。本來東方問題就像是一道大餐,一群垂涎三尺的食客們還沒有大快朵頤,怎麼跑過來一群叫花子居然搶先動了筷子。列強們越想越覺得心裏不是味兒,怎麼輪也輪不到你們這幫泥腿子坐天下吧?

於是,列強們紛紛根據自己的利益加入戰團。

沙皇俄國更是不甘人後。

1877年,沙皇俄國以保護基督教,支持斯拉夫人民的正義行動為口號,正式向奧斯曼帝國宣戰,再次掀起俄土戰爭。巴爾幹諸小強國當然也抓住了救命稻草,塞爾維亞、黑山、羅馬尼亞,包括保加利亞武裝勢力,紛紛站在沙皇俄國一邊,向奧斯曼土耳其宣戰。

戰爭的結果當然沒有懸念,西亞病夫輸了個一塌糊塗。

1878年,沙皇俄國同奧斯曼土耳其簽訂《聖斯特法諾和約》(TreatyofSanStefano)。然而,俄國人的吃相又一次表現得極其難看,引發了以奧地利、英國為首的列強們的集體不滿。

奧地利,英國想制衡俄國,但是俾斯麥的外交戰卻構思得更加宏大,俾斯麥想用全歐洲的力量制衡英、法、俄。於是在俾斯麥的斡旋之下,英國、奧匈帝國、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德意志帝國、意大利王國、沙皇俄國、奧斯曼帝國等國代表齊聚柏林,重新就俄土戰爭的結果進行磋商。列強們一起跑過來維持歐洲秩序,俄國人只能是吃了個啞巴虧,列強重新簽訂了《柏林條約》(TreatyofBerlin1878)。

《柏林條約》是一個十分奇怪的和約。

這並不是一次因為列強戰爭而促成的條約,而是一次旨在防止列強戰爭而談成的條約,這在歐洲歷史上堪稱前所未有的一幕。巴爾幹雖然距離英國千里遙遠,但英國人卻對俄國人的起勢表現出了十足的警惕,在這次會議上,英國代表第一次突破了國際和談使用法語交流的慣例,全程態度強硬地使用英語闡述觀點。

《柏林條約》討論的問題,主要圍繞新生的巴爾幹諸小強國家前途命運。然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主談的各方列強,居然都是巴爾幹之外的國家。雖然同為歐洲人,但大國就像對待殖民地國家一樣,隨意地用切割地圖的方式對小國們的版圖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劃分。

只不過,即便如此,小國們依然從夾縫中得到了自己的利益。

《柏林條約》承認了羅馬尼亞、塞爾維亞、黑山的獨立,三者後來分別在1881年、1882年、1910年成立了屬於自己的王國。保加利亞雖然依然屬於奧斯曼帝國,但獲得自治地位;只不過俄羅斯想把保加利亞當成保護國,並且希望建立一個包括馬其頓在內的“大保加利亞”的計劃破產;最早起義的波黑依然沒有獲得獨立,它在名義上依然屬於土耳其,但卻由奧匈帝國代為佔領和管理。

受到傷害最大的是沙皇俄國,他們在戰爭中付出了巨大代價,但俄國人並沒有拿到想要的東西,只是象徵性地得到了一些軍事實際佔領區,且突破了克里米亞戰爭中對俄國人在黑海的一些限制。

在俄國人看起來,外交專家俾斯麥,實際上拉了一次十分明顯的偏架。

如此一來,戰前所達成的“三皇同盟”,名存實亡。

轉而,列強們開始進入兩兩秘密結盟的暗戰時代。

瓜分世界

柏林會議勝利閉幕,各懷鬼胎的列強們達成了暫時的平衡關係。

這次會議的意義,堪比當年的維也納會議,是一次並不多見的和平大妥協。

處理完西亞病夫的問題,列強們就該騰出手來看看如何瓜分世界的問題了。

19世紀末,列強們對亞洲與非洲的殖民地爭奪掀起了一個又一個高潮。尤其是非洲,一方面非洲距離歐洲近在咫尺,另外一方面由於氣候、疾病以及探險設備工具的先進程度所限,長久以來,歐洲人對非洲的探索遠遠比不上對美洲那麼得心應手。

尤其是歐洲之外,在北美還誕生了美國這樣一個“新歐洲”成員,經過很短時間的內部整合,這個新興的歐洲之外的列強同樣野心勃勃,同樣對瓜分世界充滿極大興趣。而且關鍵是,美國這個國家繼承了它的老主人英國人的政治精髓,滿口仁義道德而已。當年的“門羅主義”,其實就是為了經濟殖民拉美的理論先導。而到了19世紀後期,更是出現了“泛美主義”(Pan-Americanism)這樣的招魂幡。打着美洲國家獨立自主的名義,實際上依然是把拉美各國納入了自己的勢力範圍。美國人這樣打着民族獨立解放大旗的殖民勾當,幹起來更加具有欺騙性,更加陰險和偽善。

典型而鮮明的一個例子是非洲的利比里亞(Liberia)。

18世紀末19世紀初,美國人利用歐洲深陷拿破崙戰爭泥淖的機會,抓緊時間在非洲搶奪殖民地,終於成功地消化了一塊叫作利比里亞的殖民地。而到了後來美國南北戰爭結束,社會上出現了大量自由黑人。於是美國主流白人精英提議,不妨把這幫子黑人送回他們的老家,幫助美國人在非洲利比里亞看家護院的同時,還能夠消耗這部分閑散黑人。換句話說,美國白人把黑人當成多餘人口送回非洲,同時搞一個黑人共和國的實驗,就是利比里亞。因此利比里亞這個名字,在英文中有“自由”“解放”之意,也就不足為奇了。

是不是頗有點英國人讓流放犯人開發澳大利亞的即視感?

美國人此舉,雖然包藏禍心,完全利己,等於是把美國黑人當成動物一樣送回老家。但是因為美國人的做法確實在客觀上幫助了黑人獨立建國,後來一傳十十傳百,居然成了為美國人貼金的一件事情。而且這個所謂的“利比里亞共和國”,居然成了非洲第一個獨立國家。

新生的世界強權美國人都能如此,老牌的歐洲列強豈能甘為人後?

於是英國人從北非的埃及向南拓展,又從南非向北拓展,希望能夠打通非洲大陸的南北陸路交通大動脈;法國人則近水樓台先得月,埋頭西北非洲,消化整個撒哈拉沙漠及周邊;剛剛完成獨立的德國,意大利則能搶一點是一點。其他的相關國家,葡萄牙、西班牙、比利時也是竭盡所能在非洲撈好處。

如此一來,列強們在歐洲之外,最有可能爆發戰爭的地方就是非洲。

於是在1884年,又是在外交專家俾斯麥的斡旋之下,主流歐洲國家德國、英國、法國、俄國、奧匈帝國、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荷蘭、比利時、瑞典、丹麥、挪威(2)、奧斯曼土耳其,外加上外來戶美國一共十五個國家集中在柏林開會。最終,此次柏林會議結合現實佔領與實力分配,達成了對非洲實行殖民地劃分的一般原則。

非洲就像一塊肥肉一樣,被列強切分了。

除了非洲,還有亞洲。

當年的普法戰爭雖然輸的底褲都沒了,但法國人卻在遠東狠撈了一筆。1885年結束的中法戰爭,法國人不勝而勝,懦弱的清政府居然放任當時國力已經十分不堪的法國人全盤佔領了越南、老撾、柬埔寨,建立了一個統一的法屬印度支那;而與此同時,拿下了印度的英國則以印度為中心向周圍拓展,向東與法國以泰國為界,平分了中南半島。西北拿下了阿富汗,向西控制伊朗,在中亞同俄國對峙。由印度向南,狡猾的英國人則控制了馬六甲海峽旁邊的馬來半島。

英法之外,荷蘭依然把着印尼,西班牙依然攥着菲律賓。而新興的日本,則成了亞洲的德國和意大利,把貪婪的目光對準了中國和朝鮮。

西亞一個土耳其,東亞一個中國,列強們誰都沒法一口吞下去,於是索性就達成默契——誰也不能貪,有便宜一起占。這句話翻譯成西方人的外交辭令,就是“門戶開放,利益均沾”。

於是,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列強們徹底瓜分了世界。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屬於強盜們的狂歡,流氓們的盛宴。

光榮孤立

兩次柏林會議,歐洲外交專家俾斯麥上下其手,苦口婆心,終於為列強們也為德國爭取到了一個難得的戰略和平機遇期。利用這個機會,列強們終於可以放心地擴軍備戰,苦練內功。

因為大家都知道,俾斯麥所製造的和平假象,只不過是暫時的。

這樣的外交成果,就像絢爛的煙花一樣短暫而不靠譜。

誰要真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誰就太傻了。

首先來講,柏林會議中沒有撈到太多好處的沙皇俄國首先就不服氣——辛辛苦苦打贏的俄土戰爭,結果波黑丟給了奧匈帝國。聯想到幾十年前,克里米亞戰爭中奧地利人試圖吞併瓦拉幾亞和摩爾達維亞,幾乎得手。合著俄國人在前面賣命,奧地利人就在俄國人屁股後邊撿現成的。無論輸贏,總是奧地利人得利?

可是,奧匈帝國也是一肚子火啊,這個波黑完全就是個燙手的山芋,名義上還是土耳其人的地盤,奧匈帝國佔領的名不正言不順。而且波黑問題十分複雜,單是民族成分上就有塞族、克族、穆族之分,信仰上有東正教、天主教和伊斯蘭,完全就是個火藥桶。自家內部民族都還理不清楚,還不斷往肚子裏吃進這些分分鐘把天捅個窟窿的孫猴子。不得不說,當年的外交家梅特涅之後,奧地利的國際視野越來越差勁。所以,一邊倒地跟着俾斯麥混日子,也算是奧匈帝國以不變應萬變的一種江湖生存術吧。

火藥桶之說,完全有理有據。

巴爾幹諸小強國,個個胸懷大志。

塞爾維亞獨立之後,杜尚大帝的後人們馬上就推出了一個“大塞爾維亞主義”,旨在將散落在各地的塞族人團結在一起建立一個更龐大的國家。而且不僅僅是塞爾維亞祖上闊過,保加利亞人的祖上也不遑多讓,“大保加利亞主義”更是希望能夠擴展自己的疆域直到保加利亞歷史最大地盤;與此同時,羅馬尼亞人也沒閑着,羅馬尼亞人的這個國名首先就有點僭越了,連希臘人都沒敢自稱“羅馬尼亞”,你居然國號“羅馬尼亞”。這就相當於是朝鮮人獨立自稱大漢帝國沒什麼區別。但羅馬尼亞人自認繼承了當年羅馬和達契亞人的往日容光,並且居然對奧匈帝國的特蘭西瓦尼亞“故土”提出了領土要求。

小國如此,大國更是不甘於接受歐洲當時的版圖現狀。

於是,列強們兩兩私下結盟,蔚然成風。

1879年,德奧秘密結盟;

1881年,為了安撫俄國人那顆受傷的心,俾斯麥主導三皇同盟再結盟;1882年,意大利人和法國人因為搶奪北非翻臉,德奧意三國因此結盟;1883年,羅馬尼亞自稱受到俄國人騷擾,於是德奧羅三國結盟。

有人問了,歐洲大陸就由着俾斯麥這麼折騰,英國人在幹嗎?

英國人其實也沒閑着,外交戰線上他們搞出了一個“光榮孤立”(SplendidIsolation)。所謂的光榮孤立,雖然是在19世紀末由加拿大人總結出來的,但事實上英國人在19世紀整個後半葉,都在奉行這個政策。從字面意義上來講,“光榮孤立”似乎在說英國人只是注重海權和殖民地的控制,並不太關心歐洲大陸事務。然而事實上,歐洲大陸歷次分贓表演,都沒有少了英國人的身影。

所以,我們用一句古語來總結所謂的“光榮孤立”——隔岸觀火,火中取栗。

英國人的光榮孤立,實際上在當時的歐洲外交界棋高一着。明面上,英國人對俾斯麥的折衝樽俎並沒有太多干涉,但是只要事態上出現不利於自己的苗頭,英國人就會立刻趕到事發現場。因為英國人清楚,歐洲大陸上最大的對手不是別人,正是德國人。英國的作風,也在某種程度上深刻地影響了今天的美國。如果我們能夠理解當年英國人標榜的“光榮孤立”,就能夠更加深切地領會如今美國人的外交戰略。

這一時期,一直和英國人套近乎的,就是法國。

因為法國內心太驕傲了,他們沒有想到如今居然被德國騎在頭上拉屎拉尿。普法戰爭中上台的法蘭西第三共和國,雖然在明面上宣揚自由、平等、博愛。但是阿爾薩斯和洛林的奇恥大辱壓在所有法國人心頭,有朝一日要向德國人全面復仇,這是法國上上下下的共識。所以,在普法戰爭慘敗的情況下,一群冒險家、教士、軍人們組成的基層殖民開拓團,反而讓所謂的法蘭西第二殖民帝國生意好得出奇。法蘭西本土雖然干不過德國,但算上殖民地的筋頭巴腦之類的,綜合國力上法國人並不怎麼輸德國。

幾十年來,俾斯麥的大陸外交體系一番折騰,其實也是無奈之舉。

俾斯麥深知樹大招風,出頭的椽子先爛的樸素真理,無論經濟領域還是政治領域,新生的德意志帝國都太拉風了。這種全球擴張的態勢,不僅使英國人感到深深的威脅,所有歐洲列強都對德國人抱有敵意。所以,俾斯麥的各種結盟,其實是源自他內心對德國外交那種深深的危機感與不安全感。俗話說,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這就是外交戰線孤立法國的唯一理由。

俾斯麥如果不主動四面出擊孤立法國,歐洲列強萬一反過頭來孤立德國呢?

似乎理由更加充分吧?

然而,有一件事情,最終成了壓垮俾斯麥大陸外交體系的最後一根稻草。

公元1888年,九十一歲高齡的德意志皇帝威廉一世駕崩。老爺子太高壽,直接就把自己的兒子福都給享完了,當了一輩子皇太子的腓特烈三世(FrederickⅢ),繼位新皇才三個月就撒手人寰。

同年6月,威廉一世的長孫,年僅二十九歲的威廉二世(WilliamII)上台。

威廉二世出身高貴,他的爺爺是威廉一世,他的姥姥就是英國的維多利亞女王。這樣的人,無論他怎麼努力做到平易近人,禮賢下士,都不可避免地帶着那種與生俱來的傲慢。

威廉二世,非常不爽俾斯麥。

1890年,威廉二世硬逼着俾斯麥辭職。

同年3月,俾斯麥辭職,從此遠離了德國政壇。

威廉二世接棒德國外交戰線,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充分體現了自己的個性,他確實證明了自己不走尋常路。讓俾斯麥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威廉二世疏遠了俄國人,卻剃頭挑子一頭熱地想採取親英路線。與此同時,還片面強調奧匈帝國,意大利兩個並不那麼能夠擺的上枱面的蹭飯吃的朋友。令人忍俊不禁的是,為了同英國人結盟,德國人甚至採取了威脅與恐嚇的方式。

很顯然,英國人絕對不吃這一套。

威廉二世,也最好別跟我提你是維多利亞女王的外孫身份。維多利亞女王這輩子生了一堆孩子,這些二代或者三代的女兒們紛紛嫁入歐洲各王室,這才有了維多利亞女王身後“歐洲老祖母”(thegrandmotherofEurope)榮譽稱號。像威廉二世這樣的外孫,重外孫們,維多利亞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關鍵是,事態已經太過明顯了。

俾斯麥不在了,德國人已經不願意甘於做一個歐洲大陸協調員和救火隊長的角色,威廉二世想要的就是稱霸歐洲大陸——西邊反法,東邊抗俄。如此一來,歐洲大陸必然出現一個統治性的強權。這就更不用說,德國人在海外殖民地上也在四面出擊了。況且說,德國人在“求歡不成”的情況下,威廉二世已經惱羞成怒了。

而且,很長時間以來,歐洲大陸在俾斯麥的苦心經營之下,大國與大國,大國與小國之間儼然已經成了連環套,要想拆解開來,英國人可能需要一場戰爭。

其實邏輯也很簡單。

英國人想揍德國,但因為三皇同盟,不能跟俄國人同時宣戰;俄國人不想在外交上花腦筋,只想用武力奪取巴爾幹和黑海,但又礙於英法不跟俄國一條心;法國人想找英國結盟,但英國人又口口聲聲“光榮孤立”。

另外一邊也是同樣的連環套。

奧地利人想好好修理一下波黑,但又不敢得罪俄國人;俄國人想整合巴爾幹東正教和斯拉夫勢力,但又要看德國人的臉色;德國人有心在全球全面出擊,又必須要利用大陸均衡外交體系表演給英國人看自己的人畜無害。

可惜啊,俾斯麥絞盡腦汁搭建的外交小宇宙,就這樣被威廉二世毀掉了。

英俄都想大幹一場,德國人卻又適時地疏遠俄國,讓一切連環套從根子上有了快刀斬亂麻的可能。

第一塊多米諾骨牌,是1894年俄法秘密結盟。

俄法分別處於歐洲大陸的兩端,兩家從地緣關係上講,無論愛還是恨,發生的概率就很低。英俄衝突最多的地方在近東和中亞,而並非巴爾幹。那麼法國的實力今非昔比,和俄國的衝突就更少了。至於說當年的拿破崙戰爭俄法大戰,那只是千年一遇的小概率事件。所以,在德國一家獨大的情況下,兩家並沒有多少根本性的利益衝突,結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這一結盟不要緊,讓歐洲大亂斗的可能性急劇上升。

我們不妨反過來想,一旦波黑有事,奧匈帝國必然出兵鎮壓,奧匈鎮壓,就必然給了沙皇俄國以全面接管巴爾幹的口實。本着德奧意一體的關係,德國人和意大利人必然加入戰團。英國和德國,法國和意大利,恰好就是捉對廝殺的態勢。

這其中,俄奧是天敵。法德是死敵,英國和德國,則是那個時代造就的海權與陸權的臨時不共戴天之敵。

一場大戰,似乎已經不可避免。

俾斯麥的預言,也即將印證我們的猜測。

公元1897年,威廉二世最後一次拜會俾斯麥,俾斯麥向這位年輕的皇帝發出了自己的戰爭威脅——巴爾幹那些該死的傻帽們,總有一天會將整個歐洲拖入一場大戰(3)。

第二年,八十三歲的俾斯麥溘然長逝。

歐洲內部,俾斯麥組織的第一次柏林會議的成果已經蕩然無存;歐洲之外,俾斯麥組織的第二次柏林會議,世界殖民地體系也面臨崩盤。

對外,早早就有人開始破壞世界殖民地體系的均衡外交。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一直以來標榜自由民主人權解放的——美國。

美國人在1898年,以“緬因號”問題而向冢中枯骨一樣的西班牙開戰。順勢搶下了西班牙人手中的波多黎各、古巴,還有東南亞的菲律賓等殖民地。很顯然,美國人這種拳頭大有理的老殖民地再分配方式,極大地刺激了新興的霸權國家。

比如亞洲的日本,歐洲的德國、意大利。

關鍵是,緬因號的問題,到今天都還是一筆糊塗賬。美國人自導自演的成分,要遠遠高於西班牙人主動挑釁的可能性。

世界殖民體系即將天下大亂,最擔心的毫無疑問還是日不落的英國。

1902年,維多利亞女王駕崩后的第二年。此時英國的漢諾威王朝已經壽終正寢,代之以維多利亞女王的夫家——同樣來自德意志的薩克森-科堡-哥達王朝(HouseofSaxe-CoburgandGotha)上台。

老謀深算的英國人下出了出人意料的一步棋——同日本結盟。

奉行“光榮孤立”幾十年的英國人,一出手居然就選擇了一個亞洲盟友。

實際上,完全就是明牌,徹底的陽謀。

英國人知道,沉迷於“自由,平等,博愛”的法國人短期內已經很難再次成為歐洲大陸一家獨大的強權。因此,如果要做好準備胖揍德國人一場,就必須要防止對俄國人養虎為患。否則,又是按下葫蘆起了瓢的老調重彈,英國人搞不好又為俄國人做了嫁衣裳。所以,利用日本在遠東和中國問題上和俄國人的矛盾,利用日本在背後鉗制俄國,英國人才能放心大膽地和俄國人約會,牽手,洞房。

我們知道,兩年之後,日俄戰爭就爆發了。

有時候,你不得不佩服英國人外交上的睿智。

結盟的頭一旦開了,也就剎不住了。

1904年,英法結盟;

1907年,英俄結盟。

最終,歐洲兩大幫派正式形成。德奧意的“三國同盟”(TripleAlliance),對上了英法俄的“三國協約”(TripleEntente)。

第六次全面歐戰

此後的劇情,幾乎就是按照我們的推演所進行的。

歷史教科書中,所謂一戰的導火索,是1914年6月28日,塞爾維亞族青年加夫里洛·普林西普(GavriloPrincip)刺殺了到波斯尼亞首府薩拉熱窩視察的奧匈帝國皇儲弗朗茨·斐迪南大公(ArchdukeFranzFerdinandofAustria)。

這件事情,被稱為“薩拉熱窩事件”(SarajevoAssassination)。

而因為薩拉熱窩事件,奧匈帝國向塞爾維亞正式宣戰,拉開了一戰的大幕。

不過,教科書並沒有提到的是,6月28日這一天,恰好是塞爾維亞當年被奧斯曼突厥人征服的國恥日。而且不僅如此,6月28日當天,奧匈帝國還在波斯尼亞舉行了以塞爾維亞為假想敵的軍事演習,演習的指揮官,就是斐迪南。

其實,所有圍繞該事件的前戲,早早就開始了。

1908年,奧斯曼帝國國內發生政變,政局一片混亂。奧匈帝國乘機同沙皇俄國討論,一起推翻第一次柏林會議的會議結論。奧匈帝國吞併波黑,而俄國人的軍艦則可以自由進出土耳其海峽。

說白了,就是合夥欺負一次“西亞病夫”。

奧匈帝國說干就干,迅速宣佈波黑已經在法律意義上歸奧匈帝國所有,但黑海的問題牽扯比較廣泛,俄國人沒有馬上得手。結果大國之間的遊戲,迅速侵犯了小國的利益。失去了波黑,塞爾維亞就失去了一次兼并同屬南斯拉夫民族地盤的好機會,同時也失去了拿到地中海出海口的一次窗口期。塞爾維亞迅速反應,向奧匈帝國發出最強烈的抗議,並且向俄國人求援,隨時準備動武。

俄國人本來也不是什麼好鳥,眼看在黑海的好處撈不到,索性就坡下驢,也開始調轉槍口,向奧匈帝國發難。

這件事情,被稱為是“波斯尼亞危機”(Bosniancrisis)。

最終,在德,奧兩國的強大壓力之下,1909年首先是奧斯曼帝國宣佈放棄了帝國在波黑的宗主權。此後,俄國和塞爾維亞也打掉了牙往肚子裏咽,默認了奧匈帝國對波黑的吞併。

危機過程中的1908年10月,保加利亞正式宣佈獨立。

事情還不算完。

意大利也跑過來吃“西亞病夫”的豆腐,於1911年發動了意土戰爭,並且在第二年兼并了奧斯曼帝國治下的利比亞地區。

趁奧斯曼帝國首尾不能相顧之際,1912年巴爾幹半島信仰東正教的保加利亞、塞爾維亞、希臘、黑山組成了巴爾幹同盟(BalkanLeague),矢志將奧斯曼帝國勢力趕出巴爾幹半島,第一次巴爾幹戰爭(TheBalkanWars)爆發。

其實,單憑巴爾幹聯盟的力量,完全可以將當時的奧斯曼帝國打垮。

然而,列強們依然不想讓後來的這些小強們佔到太多便宜。俄國人這個時候不鼓吹保護東正教,保護斯拉夫,反而琢磨着不能讓巴爾幹諸小強拿下東羅馬帝國故都伊斯坦布爾;德奧兩方,則認為諸小強都是英法支持的協約國,他們得利對於德奧是不利的。於是,各方列強進行干涉。

最終,奧斯曼帝國雖然幾乎退出了巴爾幹半島,但還算是勉強保有了國土歐洲部分的伊斯坦布爾。此外,奧斯曼帝國在歐洲五百多年的宗教遺產之一,阿爾巴尼亞(Albania)於1912年底宣佈獨立,成為迄今為止的歐洲唯一一個伊斯蘭教立國的國家。

大國們此次強行干預,又一次損害了小國們的利益。

由於大國們划給保加利亞地盤過大,引起巴爾幹其他小強的不滿,1913年,第二次巴爾幹戰爭爆發。

作戰的雙方——塞爾維亞、羅馬尼亞、奧斯曼帝國、希臘、黑山是一邊,另外一邊只有一個保加利亞。當然,這次大戰背後,依然是大國們的博弈。五國聯軍背後,站着沙皇俄國,而保加利亞背後則站着奧匈帝國。

最終保加利亞被五國聯軍打的丟盔棄甲,損失慘重。

所以,當時的巴爾幹半島不僅是個火藥桶的問題了,而且就是一個即將噴發的火山口。當然我們同樣可以看到,沒有列強們的各種巧取豪奪,壓根就不會有後來的所謂“世界大戰”。單憑巴爾幹諸小強內戰,怎麼也不會掀起一個全歐洲的大亂斗。之所以後來大國們也被捲入其中,完全是因為列強們放不下內心那點霸權心態,粗暴干涉巴爾幹各國內政所致。

巴爾幹半島的塞爾維亞和黑山加入了協約國一邊,而保加利亞和奧斯曼帝國,則加入了同盟國一邊。意大利則機智地臨陣倒戈,居然成了協約國陣營中的一員。

戰爭從1914年,一直打到了1918年的“光棍節”——11月11日。

所以,確切地來講,一戰不算什麼“世界大戰”,其本質還是一次全面歐戰,是最後一次從歐洲列強視角看天下的歐洲各國之間的分贓戰爭。只不過,這是一次作戰雙方各自做好了充分準備的消耗戰。雙方早早就已經在陣地落位,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因此,戰爭帶來了作戰雙方的巨大傷亡。

協約國陣亡五百五十二萬人,同盟國戰死四百三十八萬人。

科技的日新月異,就像井噴一樣被應用於戰場的廝殺之中。

普法戰爭中就已經出現了機槍(Machinegun),這種自動化槍械給戰場造成的傷亡驚人。在輕機槍的基礎上,後來又出現了重機槍,其中的佼佼者是馬克沁重機槍(Maximgun)。馬克沁重機槍曾經批量裝備於德軍部隊,在索姆河戰役(TheBattleoftheSomme)中一天之內射殺六萬英軍,一戰成名。在機槍列裝部隊的基礎上,炮兵的威力也越來越強大。如此一來,機槍配合火炮,騎兵也就徹底退出了歷史舞台。

除了槍炮之外,大量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成果也在戰場上得到了展現。天上的飛機和飛艇,水下的潛艇和魚雷,陸地拉鋸中出現了塹壕戰術,隨即就有了坦克這樣的發明。雖然全面機械化對抗的戰爭模式尚未到來,但當時的作戰雙方,分明已經站在了下一場武器全面升級的戰爭的門檻之上。

最終,戰爭以協約國的勝利而告終。

毋庸置疑,這樣的勝利是一次慘勝。

歐洲老牌列強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而新興列強則竭盡所能撈好處。比如前期大發戰爭財,到了雙方奄奄一息,又在1917年跑出來主持正義的美國人;又比如趁火打劫,在亞洲四處鑽德國人空子的日本人。

那些在戰爭期間默默無聞做出自己努力的華工們,幫助中國贏得了戰勝國的地位,卻無法幫助孱弱的中國獲取應有的政治地位。中國又一次成為被侮辱與被損害的,我們至聖先師的老家山東,由德國殖民地變成了日本殖民地。正因如此,我們中國的談判代表顧維鈞,才拒絕在對德協約上簽字。由此而引發了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德先生”和“賽先生”開始啟蒙中國大地。

因此,戰後的巴黎和會,透露着對這個世界極大的譏諷。最後一次歐洲列強全面主宰世界的表演,他們依然表現得卑劣不堪。正因為如此,第六次全面歐戰的名頭,才更加符合當時的場景。

倒是一些歐洲小國們,成了這次戰爭最大的受益者。

奧匈帝國崩盤,境內出現了西斯拉夫人當家做主的捷克斯洛伐克(Czechoslovakia),馬扎爾人為主體的匈牙利;奧匈帝國南部的斯洛文尼亞(Slovenija)、克羅地亞、波黑,則轉手被併入了新生的南斯拉夫(Yugoslavia)。

戰爭期間的1917年,沙皇俄國爆發“二月革命”(FebruaryRevolution),隨後又爆發了無產階級領導的“十月革命”(OctoberRevolution)。沙皇俄國的龐大帝國轟然倒地,羅曼諾夫王朝的末代皇帝尼古拉二世(NicholasII)被處決甚至被滅門,成為繼查理二世,路易十六之後的第三個被公開處決的歐洲國王。在沙皇俄國的廢墟之上,出現了波蘭、芬蘭(Finland)、波羅的海沿岸三國——立陶宛、拉脫維亞、愛沙尼亞。

羅馬尼亞頗有斬獲,他們不僅全盤接收了夢寐以求的特蘭西瓦尼亞地區,還順手從俄國人手中取得了比薩拉比亞。

在英倫三島,愛爾蘭人在1916年發動獨立起義,並且在幾年之後,為南部愛爾蘭的二十六個郡,贏得了在英國行政體系內自治的資格。此時的英國國內也是怨聲載道,憤怒的民眾將怒火全部發泄到了德意志皇帝威廉二世頭上。如此一來,跟德意志民族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英王室——薩克森-科堡-哥達家族處境相當尷尬。於是王室成員們一合計,乾脆給自己的家族改了一個徹底英國化的名字——溫莎家族(HouseofWindsor)。

於是,從1917年開始直到今天,英王室都被稱為“溫莎王朝”。

一戰之後受到衝擊最大的,莫過於奧斯曼帝國。戰爭失敗,這個老大帝國終於走到了窮途末路的那一天,1922年,奧斯曼帝國最後一個蘇丹宣佈退位。第二年,土耳其共和國宣佈成立。

奧斯曼帝國背後的中東地區,早已按捺不住的歐洲列強們又是迅速接盤。

當然,一戰留給我們的記憶,也不全是負面的。

如果反省所謂的一戰,對於人類歷史有何種貢獻的話,那麼也只剩下沙皇俄國爆發的“十月革命”了。由社會主義理論到巴黎公社,由巴黎公社到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UnionofSovietSocialistRepublics,USSR)。

無產階級革命,終於由理想變為現實。

無產階級革命的勝利,必將為人類社會發展注入新的活力。

(1)作者註:1869年,蘇伊士運河建成,通航。

(2)挪威:當時尚遙尊瑞典為正統,1905年脫離瑞典獨立。

(3)作者註:本句為俾斯麥罵巴爾幹人的一句話,在歐洲歷史上十分有名。原文為:“OnedaythegreatEuropeanWarwillcomeoutofsomedamnedfoolishthingintheBalk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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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得起放不下的歐洲史(套裝共2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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