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抽象戰場（38）

落難的貴族不如乞丐。

鞏玦拖着一群毫無生存能力的廢物在星際間流竄，為了接近中心星域，已經損失了不少人。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思考，他終於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了——一開始，鄭容就是奔着顛覆來的。

他不太了解其他星球上的情況，但想來如他鞏家一般處境的人，不在少數。鄭容選擇019這麼一個偏遠地方下手，恐怕正是為了麻痹其他人。

作為鞏家家主，他絕不能讓鄭容得逞。

鞏凡凡猜拳輸了，被推為代表，戰戰兢兢地過來問他：“伯父，我們之後怎麼辦？”

鞏玦看着他單純而愚蠢的面容，遞給他一瓶葯。

將藥片分給其他人後，他捏着自己的那粒，猶豫片刻，扔進了衣兜。

無需更多言語，這聲輕笑就代表了這些人的態度——區區一個邊緣星球，就算鄭容拿十個八個來挑釁他們，那又能怎麼樣？在整個利益共同體中，鞏家掌握的那小小一隅，對於他們遍佈宇宙的產業來說，實在是入不得眼。

鞏玦清了清嗓子，微微低着頭，無視投射在身上的或鄙夷或輕蔑的目光。

宇宙中最為耀目的辰光石，只能當作門把手，而被使用在極為精密的腦神經探頭上的珍稀礦石精金砂，在這裏，也只配踩在腳下當作地磚。

他還是想看看自己的揣測是不是真的。

鞏家的年輕人不知道那些失蹤的人去哪裏了，也不敢去問鞏玦，他們心底卻隱隱有了猜測。

“我們需要一個足夠正當的理由，鞏家主。你的要求很簡單，我們的也不難。只要你願意替我們這些被時代淘汰了的糟老頭子說話，我們自然也要護你家人安全。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鞏玦心底鬆了一口氣。

“嗯。”她伸了個懶腰，“早點回去吧，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回老家去，想做點什麼就做點什麼。”

那藥物他們都認得，吃了之後會進入假死狀態，除非有腦電掃描，否則其他儀器是無法識別他們是否還活着的。

他盯着坐在最裏面、一直垂着眼皮，彷彿在神遊天外的那個人。

馮伊雪站在鞏玦側前方，沉聲道：“想必諸位都知道019上發生的事吧？這位，是親歷者。請各位稍安勿躁，聽他一言。”

與現代流行的極簡自然裝修風格不同，這座宮殿甚至可以用窮極奢華來形容——

佘曉君站起身來，為他鼓起了掌。

鞏凡凡閉着眼睛，心如死灰。

但心痛，總比身子痛好些。

天然璀蛾絲織就的重重簾幔之下，幾十名代表自家利益出席會議的人坐在一張大圓桌上相互交談着，雜音盡數被牆壁吸收，看似吵鬧，卻像蒙上了一層厚厚膠皮，令人聽不真切。

張秘書點點頭，神色緊張：“主席，真要這麼做？”

鞏玦沒搭話，只是默默看了一眼即將被渡客們帶走的三個孩子，抬腳上了飛船。

沿着階梯一台台走上去，馮伊雪上了飛船，懸停在211產能中心的正上方。

灰頭土臉的鞏玦踏入宮殿議事廳的瞬間，所有聲音都停了下來，代表們直勾勾地打量着這位親自到場的鞏家主。

被他點了名，佘曉君，不，應當說是佘曉君的替身，抬起頭來。這年頭替身機械人並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只不過正規生產的，還原度都被要求控制在60%以下，且嚴格限定使用時間，記錄也都有備案，避免麻煩發生。

而佘曉君使用的替身，足以以假亂真。

“我今日所求並不多，只不過是在這宇宙中給我的族人找個能安靜生活的地方罷了。現在鄭容對我們鞏家趕盡殺絕，我們若撐不住了，難免用一些秘密來換取活路。”

遍佈全球的生產線下方，隱藏着一座巨大的宮殿。

“員工們都回家了吧？”她問張秘書。

這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但他們又從未踏出過019一步，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唯有鞏玦一人能夠依賴。

馮家不需要她代表。

張秘書點了點頭。從此以後，在中心星域，就不再有他這個人了。

這是偷渡者必備——但是，每次都會少那麼幾個人。

“我想你們應該知道……就算你們不知道，你們的主子也應該知道，這麼些年來鞏家一直在019上，不曾向外踏出一步，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心裏有些捨不得——這可是她從零建立起的一條產業，用211當作捕鳥籠，實在是讓她心痛得要死。

這人的目的定然是阻止資源法案繼續推行，馮伊雪出面舉辦這個會議，那麼此人與她應該也是關係匪淺。

“合作愉快。”渡客的小頭領笑道，“最後一程了，鞏家主，一路順風。”

“只要能讓鞏家延續，我自然義不容辭。”

“知道了。”鞏凡凡面如死灰。

渡客到來的時候，如揀選商品一般，在肢體健全、容貌姣好的熟睡的孩子們里挑走了三個，然後幫鞏玦將剩下的人抬上了破舊的公共飛船。

林衡告訴她，如果她能幫鄭容把資源法案推行下去，就給她和未知探索中心合作的機會，甚至能夠讓她在其中擔任要職。

211的大氣是純粹的人工造物，從來澄澈無比，沒有雲層。即便這樣，在如此高度之下，產能中心依舊不大能看得清。

“您說是么？佘議長？”

稀稀拉拉的掌聲顯得無精打采，馮伊雪給鞏玦找了個位置落座，自己則轉身離開了會場。

他心裏清楚，活下去的機會只有一次。一路上他們能這般順利地潛入中心星域，少不了背後位高權重之人的協助。

眾人就是為了這事兒來的，自然閉了嘴。鞏玦頭一回來到這樣大的場面，不由得心生緊張。

鞏玦也吃定了這一點，從來不在意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多麼懷疑、多麼懼怕。

鞏玦並沒有被如此輕視給嚇退。如果這些人真的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不在意，還會千里迢迢把他弄到這裏來密談？

“你們就要大難臨頭了。”

世家的確利益相關盤根錯節，但再大的船，腐朽后都有垮塌的一天。馮家內部有分歧，其他人難道就沒有么？

經過一段顛沛的旅途，鞏玦終於繞開中心星域的監控，來到TP211上——這是馮伊雪的地盤，也是世家秘密會議的開設地。

用一個膨脹沉冗、即將飽和的產業，換取一條新的道路，在這一點上，馮伊雪和馮文安是想到一處去了。

“待會兒把這個吃了，我帶你們去個地方。”

與其守着一個墳堆，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就被埋進去了，還不如接了鄭容遞過來的繩子，棄船自保。

他賭對了，鞏家對他們還有用。曾經在鞏千嶺口中聽到的那個模稜兩可的“秘密”竟然是真的。

十分鐘的倒計時，眨眼便過去了。歸零的瞬間，211星核內部突然發生了爆炸，連成一片的表層陸地瞬間如玻璃般裂開，澄澈的大氣被攪得烏煙瘴氣，什麼也看不見了。

鞏玦有可能是在用他們換取偷渡機會。

冷硬的聲音說出這樣殘酷的話，並不違和。有些與會者看向馮伊雪，她卻雙眼觀鼻，將自己隱藏在陰影中不發一言。

“嗤。”

飛船里聽不到任何聲音，211的毀滅對於馮伊雪來說，很安靜。她先將張秘書送回家，然後去了首都星。

接下來，還有一場輿論戰要打。她必得在這浪尖之上，把握好自家的風向。

新舊派必有一戰，就看誰能更勝一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