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與我私奔
第8章與我私奔
“好……好像是吧。”鍵盤手見兩人反應如此大,猶豫地道。
“你怎麼不早說,我去告訴孟公子。”蕭樹說著,抬腳離開。
魏瀾姍跟上蕭樹,睨視他:“蘇格是誰?”
“就是我說的,我們的一個小朋友。”
“是頭髮長長、瘦瘦白白的那個小女孩嗎?”
蕭樹覺得奇怪,看她一眼:“你認識?”
“她和孟斯年什麼關係?”魏瀾姍問。
蕭樹想了想,說:“叔侄關係。”
魏瀾姍回憶了一下:“我怎麼不知道孟斯年有這麼大一個侄女?”
“哈哈哈,他倆叫着玩的。”
魏瀾姍:“……”
兩人走到孟斯年辦公室門口,透過玻璃門看進去,孟斯年正在打電話,皺着眉頭,神情嚴肅。蕭樹敲了下門,孟斯年看他一眼,抬手示意他進去,蕭樹對魏瀾姍說:“你等我一下。”
魏瀾姍卻置若罔聞,直接跟着蕭樹走進了孟斯年的辦公室。
蕭樹瞪大眼睛回頭看她,她不以為意,越過他繼續朝里走。
孟斯年察覺到來人,打電話的間隙,抬了抬眼皮瞥她一眼,眉頭皺得更緊了。蕭樹認命地跟過去,指了指沙發,對她說:“坐吧。”
蕭樹拿了個杯子倒了些純凈水放到她面前,兩人等了一會兒,等到孟斯年打完電話,蕭樹吸了口氣剛準備說話,孟斯年看也沒看兩人,率先問道:“蕭樹你怎麼回事?”
蕭樹偷偷看了眼魏瀾姍,乾笑一聲,知道是真惹孟斯年生氣了,忙把蘇格拿出來救場:“正帶瀾姍參觀我們公司呢,聽到蘇格的消息,我就趕緊過來了。”
果然,孟斯年猛地抬頭看他:“蘇格回來了?”
“沒有,不過,聽蔡子說,可能去西藏了。”
“西藏?”孟斯年這反應,比蕭樹和程藍剛一聽到時的驚訝更甚。
“嗯……”蕭樹小心翼翼地回道。
孟斯年揉了揉眉心,咬牙切齒地說:“她真是欠收拾了。”
“嗯……”蕭樹繼續小心翼翼地回道。
孟斯年接通內線,秘書的聲音立刻傳來:“老闆。”
“查下今明兩天去拉薩的航班。”
“好。”
蕭樹急了:“西藏這麼大你去哪兒找她?”
孟斯年似乎很煩躁,他沒搭理蕭樹,蕭樹還想再勸,他桌子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孟斯年接起:“喂?……是……什麼快遞?哪裏寄來的?……拉薩?請幫我放到樓下快遞櫃裏。”
掛了電話后,他拿起車鑰匙和外套就向外走,邊走邊交代工作:“老蕭,音樂節的那個策劃案沒問題的話你批一下,藍色Blue樂隊新歌的編曲得儘快完成,幫我和大家說新年快樂,今天可以提前下班。”
“這最後一天上班,你就差這幾個小時啊?和大家再見可就是明年了。”蕭樹說。
“明年見。”
蕭樹目送他離開,回頭對坐在沙發上喝水的魏瀾姍聳聳肩:“我就說吧,孟公子很忙。”
“沒事,我過段時間再來。”魏瀾姍還是冷冷淡淡的樣子。她站起身,走到門口,突然回頭,問,“蕭老師,孟斯年很喜歡那個蘇格吧?”
“啊?”蕭樹先是一愣,隨後認真想了想,“是吧,蘇格這小丫頭古靈精怪的,我們都挺喜歡。”
顯然,魏瀾姍對他的回答並不滿意,隨意“嗯”了聲,開門走了。
拉薩八廊街附近的一個特色客棧中,蘇格趴在前台填好快遞單子遞給風情萬種的老闆娘:“姐姐,上次那個快遞幫我查一下到沒到?”
老闆娘拿着手機翻了一會兒:“剛簽收,這又是寄給誰的?還是孟渣男?”
蘇格點頭。
“既然都是渣男了,還給他寄東西幹嗎?”老闆娘覺得這小姑娘特別有意思,“他對你做了什麼?”
“是呀,小姐姐,”老闆娘的弟弟阿蒼湊過來,“渣男該忘就得忘,現在都流行‘小奶狗’。”
阿蒼露出一排牙齒沖她笑着,在小麥色皮膚的映襯下,牙齒越發顯得潔白明亮,說到“小奶狗”時,他用力指着他自己,笑得陽光樸實。
小奶狗?蘇格心下好笑,覺得他大概是巧克力奶的。她斜靠在吧枱,點燃一支煙,抬眼皮問他:“你猜我為什麼叫他孟渣男?”
“因為他劈腿了。”“小奶狗”阿蒼篤定地道。
蘇格也沒管對面站着阿蒼,呼出一大口煙霧,朦朧中,她那屬於女孩特有的軟軟的聲音傳到阿蒼耳中:“因為他睡完沒給錢。”
阿蒼愣住。
從外面剛回來的穗穗聽到她的話,一下撲過去:“格總!你和孟神果然睡了,你還說沒有,我就說不可能吧,一宿沒回來你倆蓋棉被純聊天嗎?”
蘇格沖她眨了下眼睛。
“你眨什麼眼睛,實話招來,睡了幾次?”
蘇格氣得差點把煙掐斷,她翻了個白眼,抬腳上樓,心道:這個豬隊友!
穗穗緊緊跟着她:“我是讓你強吻他,不是讓你去獻身,你慢點走,咱倆聊聊。”
“姐……”阿蒼哭喪着臉看向老闆娘阿玉。
阿玉瞪了眼自家弟弟:“你沒戲。”
“你怎麼確定?”
“不是一類人,你老實點。”
“誰說的,別人跟小姐姐搭訕她都不理的,她只理我。”
“那是看在我給她寄快遞的面子上。”阿玉將快遞單貼到包裹上,隨手將蘇格空下來的電話那一欄填上自己店的座機號。
然後,座機電話突然就響了。
“你好,蒼玉客棧。”阿玉隨手接起。
“你好,我找蘇格。”
電話中傳來的聲音低沉好聽,沉穩卻又不失年輕人的活力,阿玉憑藉多年的經驗,確定對面這人一定是個帥哥。她咳了一聲,柔聲問:“您是哪位?”
“我是蘇格的朋友。”
阿玉看着手邊包裹上的收件人姓名,突然笑了:“你不會就是孟渣男吧?”
孟斯年:“……”他心裏盤算着,逮着蘇格要先揍一頓才解氣。
阿蒼聽到“孟渣男”三個字,好奇地湊過去聽,阿玉接着問:“蘇格為什麼叫你孟渣男呀?”
孟斯年禮貌地說:“請讓蘇格來接電話。”
“她說是因為你睡了她沒給錢,是不是真的呀?”阿玉說完,捂着嘴笑起來。
孟斯年:“……”打一頓也解不了氣!
“我讓我弟去喊一下,你等會兒。”阿玉說完,示意阿蒼上樓,阿蒼一聽去找蘇格,高興地三步並作兩步躥上樓梯。
阿玉接着對話筒那邊的人說道:“孟渣男你要有空,歡迎到拉薩玩,我給你住宿打八折。”
“你可以叫我孟先生。”
“孟渣男”這個名,似乎,他只允許蘇格這麼叫。其實,蘇格叫也不允許,只是,從蘇格嘴裏叫出來,他不會覺得討厭罷了。
“孟先生你是不是長得特帥?我見挺標緻的一小伙兒跟蘇格搭訕,她都愛理不理的。”阿玉似乎很有閑聊的慾望,前台沒有人來辦理入住,她閑來無事,摳着紅指甲,夾着話筒,撩着男人,好不愜意。
孟斯年並不接她話茬,他嘴裏叼着煙,點燃,問道:“蘇格還沒過來?”
阿玉聽到打火機的聲音,還有他含糊不清的說話聲,推斷他在抽煙,她問:“蘇格抽煙是跟你學的吧?小丫頭煙癮挺重。”
孟斯年眉頭一鎖,頓了一下,聲音又沉了幾分:“你告訴她,她再抽煙,我就把她寄來的破爛東西全扔出去。”
這時候,阿蒼氣喘吁吁地跑下來:“姐,小姐姐說她不和渣男說話。”
阿玉“撲哧”笑了,她衝著話筒說:“孟先生,你聽到了?哎,也不知道你做了什麼,把這麼可愛的小姑娘惹生氣了。”
“可否幫我問一下她什麼時候回來?”孟斯年的耐心快要被這個健談的老闆娘磨沒了。
“蘇格住在三樓,我弟這樓上樓下地跑,他的腿不累的呀。”阿玉慢悠悠地說。
“沒事,我再去問。”阿蒼說著,又跑了。
阿玉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對孟斯年說:“我弟弟今年剛滿十八,可以交女朋友了,他特別喜歡蘇格。”
孟斯年“呵”了一聲:“喜歡蘇格的人多了。”
阿玉說:“住這兒久了,難免日久生情啊。”
孟斯年沒說話,阿玉嬌嬌地笑着,繼續道:“你不擔心?”
“不擔心。”
“為什麼不擔心?我跟你講,我們這邊帥哥超多的,什麼類型都有。”
過了半晌,那邊傳來男人不耐煩但又篤定的聲音,他說:“蘇格是我的。”
“姐,小姐姐說了,隨緣。”阿蒼從樓上跑下來,喊着。
阿玉愣了一下,問:“什麼隨緣?”
“孟渣男不是問蘇格什麼時候回去嗎?她說隨緣。”
阿玉笑了,想再和孟斯年聊會兒,貼近聽筒才發現只有忙音傳來,那邊已經掛了。
年關將近,孟斯年被孟夫人叫回大宅,買年貨、看長輩、祭祖,忙得堪比工作日。往年也是這些事兒,他也習慣如此,只是今年,有了牽挂,他做什麼事總是覺得不安心。對於他三天兩頭跑回自己公寓的事兒,孟夫人頗有微詞,甚至懷疑那天那個小女孩被他藏在家了。
直到那天她買完東西,讓司機順道往孟斯年那兒拐了一下,一進門差點被大大小小的快遞盒子絆倒,她這才知道孟斯年總往回跑的原因——拆快遞。
“你買的這都是什麼?”孟夫人看着拿着裁紙刀從裏間走出來的孟斯年,驚訝地問。
孟斯年嘆了口氣,蹲下身,打開其中一個盒子,拿出一個轉經筒紀念品,晃了晃。
孟夫人皺眉:“你什麼時候對藏文化感興趣了?”
“我叫了鐘點工過來幫我收拾出一間雜物室,媽我這兒比較亂,就不叫你進來坐了。”說話間,孟斯年又拿出一幅裝裱好的唐卡。
“哎,那個藏式毛呢毯子蠻好看,遞給我看看。”孟夫人指着不遠處單人沙發上的毯子。
這天孟斯年打電話到蒼玉客棧時,蘇格正趴在前台寫快遞單,阿玉接了電話,用口型對蘇格說:“孟渣男。”
蘇格忙湊過去聽,孟斯年還是一如既往的那句話:“讓蘇格聽電話。”
蘇格指了指門外。
阿玉立刻懂了,說道:“她出去玩啦。”
“你跟她說,她買的毯子讓我媽拿走了,有空再讓她買一條。”
“行。”
“她的電話怎麼一直打不通?”孟斯年感覺有太多問題要問了,電話不通,微信不回,微信名字從那天離開時改成了“格格微服私訪記”之後就再沒變過,不像她的風格。
“她的手機被偷了。”這個問題阿玉不用問蘇格,直接答道。
孟斯年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你問她錢還夠不夠用。”
這麼多天第一次聽到孟斯年的聲音,本來就想得厲害,他突然這麼一問,蘇格鼻子一酸,噘着嘴委屈地點頭。阿玉好笑地看着蘇格,看着挺酷的,骨子裏還是個小姑娘嘛,於是,她故意對着電話說:“她說夠用。”
“她是不是在旁邊呢?讓她接電話,”孟斯年不忘威脅,“不然把她買的東西都扔了。”
蘇格拿過電話,生氣地道:“扔了吧,不要了。”
孟斯年覺得自己最近確實不太對勁,聽到蘇格的聲音,即使是氣呼呼兇巴巴的,他竟然舒了口氣,嘴角微揚,心情頗好地笑了:“不扔,給你騰了一間屋子專門放你的東西,你買這麼多要幹嗎?”
“給你帶的紀念品呀。”
孟斯年:“……你快把拉薩搬我家來了。”
“反正你家大。”
“為什麼去拉薩?”
蘇格想了下,說:“求姻緣啊。”
孟斯年:“……”
“你不是來替你爺爺求健康的嗎?天天往寺廟跑。”一旁的阿蒼說。
蘇格壓低聲音:“閉嘴。”
孟斯年笑起來,客棧大堂懸挂的電視機開始播放某個地方台的春晚,蘇格這才意識到今天是年三十,立刻揚聲道:“新春快樂孟叔叔,你明天又老了一歲。”
“這才幾天時間怎麼我就老了兩歲了,有你這麼算的嗎?”
蘇格“咯咯”地笑,聽到她的笑聲,孟斯年心間一軟:“格格,什麼時候回來?”
蘇格斂了笑容,輕聲問:“回哪兒啊?”
這話着實把孟斯年問住了,是啊,她所有的親人都在香港,她現在真的可以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了,回哪兒啊。
曾經,她向他伸出過手,但他,拒絕了。
像個懦夫一樣。
有一種類似於心疼的感覺突然溢在孟斯年的心尖上,只是他還沒說話,蘇格在這尷尬的沉默中,突然說了句:“你說你想我了,我就回去。”
孟斯年:“……”
就在孟斯年這剎那的沉默中,她像是怕他拒絕一樣,立刻又說:“我等開學再回去,再見孟渣男。”
等孟斯年回神,蘇格那邊已經掛斷了。
那個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勇往直前的蘇格,在面對孟斯年的時候,已經開始小心翼翼了。
孟斯年拿着手機,看着那個號碼,幾次想要回撥過去,最終,他卻打到了卓悅那兒。
卓悅很快接起,她笑着說:“孟先生,我猜你這時候給我打電話一定不是拜年。”
“對不起,我一時忘了時間。”孟斯年抱歉道,“過年好,替我向你的家人問好。”
“謝謝,所以,你怎麼了?”
他沉默半晌,說:“沒什麼。”
“你剛剛說了所有心理醫生最不願意聽到的三個字。”
孟斯年低笑:“就是習慣和你敞開心扉說話,所以突然想和你說……”
“嗯,孟先生,我在聽。”
“我想說,”他呼了口氣,緩緩地道,“我好喜歡蘇格啊。”
似乎越長大年味就越淡,每年重複做上一年做過的事,見上一年見過的人,說過的話還會再說一遍。華靈一家人來孟家大宅拜年的時候,正碰上孟家家族聚會,孟斯年的每位長輩包括同輩的堂兄堂姐正在問那年復一年從來都不會變的問題——斯年交女朋友了嗎?
然後華靈就來了。
華先生華夫人拿了非常多的禮品,他們將東西放到門口,華夫人對孟夫人說:“我們來得不是時候,先打個電話就好了。”
“咱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了,說這話見外了,今年家族聚會提前了一天,怪我沒和你說。”孟夫人請了三人進來。
孟家的人雖都位居高位,但也為人謙和,對華靈一家還算熱情,華夫人也是得體大方,她又說了一遍抱歉的話:“你們不用招呼我們,是我們打擾了。”
“別這麼客氣,我好多朋友都是華靈的粉絲呢,一會兒華靈妹妹幫我簽些名吧。”孟斯年堂姐說。
華靈笑得燦爛:“當然沒問題,我現在有些名氣主要是我老闆帶領公司發展得好,給我們的資源也多。”說完,她看了眼坐在不遠處的孟斯年。
“我看斯年就是個工作狂,華靈,你偷偷告訴我們,他有沒有女朋友?”孟斯年的姑母問。
“沒有吧,老闆為了我們的前程操碎了心,沒空談戀愛。”華靈笑着說。
“斯年打小眼光就高,也不愛和女生一起玩,這麼多年,也就和瀾姍還有我們家華靈親近些。”華夫人笑呵呵地說。
暗示雖然不是非常明顯,但孟家人都是人精,聽出話里的意思,他們見孟夫人不說話,誰也沒接這話茬。孟斯年的姑母見氣氛尷尬,忙問孟夫人:“你也不知道?咱家斯年這才華這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沒女朋友的樣子。”
剛開始孟夫人還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對於眾人的輪番詢問,只答——“不知道”“不管他”“還小”“不着急”之類的,後來,可能被問煩了,也是着急了,直接說:“有合適的給介紹一下。”
那些親戚似乎都等這句話呢,立刻興奮了,孟父潑冷水道:“你還指望他能去相親怎麼著?”
“我拖着他去。”孟夫人斜斜地看了眼不遠處的孟斯年,故意拔高音量。
孟斯年頭都沒抬,假裝沒聽到。
華靈坐到孟斯年對面的沙發上:“老闆,沒想到你家過年也這樣,催婚。”
孟斯年回著拜年信息,笑了下:“習慣了。”
“所以你近幾年真沒打算結婚嗎?”華靈又問。
孟斯年心不在焉地回道:“隨緣。”
華靈失笑:“看來是沒打算。”
孟斯年打字的手微微頓了一下,然後,他說:“也不是沒想過。”
華靈有些驚訝,還沒說話,只聽他又問:“你們女生法定結婚年齡是幾歲?”
“啊?”她的驚訝慢慢變成了震驚。
那邊七大姑八大姨熱情地商量着自己知道的單身姑娘了,不知道誰說了句:“不要低於二十五歲的,太小的不定性。”
“對,小丫頭片子肯定不行,也不顧家。”
孟斯年挑了挑眉,不滿地看向那邊,終於沒忍住:“小怎麼了?”
因為他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客廳里突然變得靜謐,華靈也瞬間證實了自己剛剛的猜測,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半晌,那邊有人說:“斯年喜歡年齡小的?我認識一個……”
那人還沒說完,孟斯年轉回頭,淡淡地道:“不要。”
他拿了煙盒出去,外面的天陰沉沉的,正在下雪,洋洋洒洒的大雪鋪滿了整個院子,清冷的氣息隨風吹來,他深吸一口氣,覺得通體舒暢。低頭點燃煙,他順手又撥了蒼玉客棧的電話,老闆娘阿玉已經記得了他的電話號碼,這幾次他打電話過去,她都是直接喊孟先生:“孟先生,蘇格出去玩了。”
又是這句話。
他靠在門廊邊,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掐着煙:“你說我想聽她說話,幫我哄哄。”
阿玉失笑:“這次,真的出去玩了。”
孟斯年:“……”
合著前幾次是假的了?
阿玉立刻又說:“孟先生,你在太京嗎?”
“嗯。”
“我從來沒去過,你們那裏是不是高樓林立的?街上全是帥哥美女?”
“蘇格去哪兒了?”
阿玉靠着櫃枱,夾着電話,找着話題和他閑扯,他卻一句廢話都沒有,只問蘇格。
“和我弟去羊卓雍措玩了,得過幾天才回來。”
孟斯年將煙踩進院子的雪堆里:“把你弟的電話號碼給我。”
“那可不行,我怎麼可以隨便把弟弟的電話號碼給陌生人呢。”
孟斯年沒繼續與她糾纏,掛了電話便開始查看飛往拉薩的航班。孟夫人拿着他的外套出來:“怎麼?煩了?也不穿衣服就出來了。”
“謝謝媽。”他收起手機,接過衣服穿上。
“你確實該結婚生子了,瞧你爸見到你姑母家的孫子喜歡成什麼樣了。”
孟斯年笑了下:“暫時還沒打算。”
“那隻結婚呢?”孟夫人問。
“也沒。”
孟夫人嘆了口氣:“你華嬸嬸其實也沒說錯,這麼多年,你也就和瀾姍、華靈親近點,不喜歡瀾姍的話,那華靈呢?”
“媽,你知道千棠是禁止同公司員工談戀愛的。”他說。
“那還不是你定的。”
“嗯,就是不喜歡公司里的任何藝人,所以才定的。”
孟夫人恨恨地瞪他一眼:“你華嬸嬸一直想撮合你和華靈,這下要失望了。”
“看出來了。”他想了想,突然說,“華嬸跟華靈關係還挺好,她那個女兒呢,特別小不點兒特別愛哭那個?”
“你還記得呢,還在奧地利上學吧?”孟夫人說著聽到有人喊她,應了一聲,開門之際突然想到什麼,“對了,那個女孩呢?上次在你家裏那個。”
“她怎麼了?”
“你沒想和她結婚嗎?”
孟斯年失笑:“她才多大,會嚇到她的。”
孟夫人挑眉,瞭然地道:“不是因為不喜歡,不是因為不合適,而是因為她年齡小?”
孟斯年:“……”
套路好深。
孟夫人其實是有些微詫異的:“說實話,我和你爸爸一直以為你在等瀾姍。”
孟斯年輕笑一聲:“是什麼讓你們有這種誤會?”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她是跟你玩得最久的女孩了,我們當然會這麼認為。”
“玩得久是因為她不聒噪,抱歉,媽,我不太想提起她。”孟斯年說著,又抽出一支煙來。
孟夫人雖然感到疑惑,但見他眉頭深鎖,不願多談的樣子,只說:“少抽點煙。”
“嗯。”
“一會兒進來,外面冷。”孟夫人說著便要回去,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頭,“剛看你在查機票,提醒一下,咱家十五之前是不可以出遠門的。”
孟斯年抽了口煙,微微地點了下頭。
於是,因為這個原因,孟斯年決定去拉薩時,蘇格也快開學了。二月末,他終於得空,知道這時候蘇格要回來,但他還是決定去一趟。
為了讓那個女孩開心,讓她覺得她其實並不是一個人,她也是有人擔心有人牽挂的,所以,他必須去。
二月末的拉薩氣溫還在零下,孟斯年從貢嘎機場出來,用圍巾口罩包裹得很嚴實。他在拉薩的朋友已經等在出口,見他出來,邊寒暄邊遞了車鑰匙給他:“有沒有高反?”
“吃了葯了。”
“越野車,耐用,真不要我們招待?”
“真的不用,來辦私人的事,估計這兩天就走。”
蒼玉客棧並不太好找,孟斯年在那附近繞了兩圈,后又下車問了兩次路才在一個小衚衕里找到。衚衕雖小,客棧的門面倒是挺大,從外面看,很有藏族特色,鮮艷的牆面,藏文和中文相間的招牌,一陣風吹來,樓頂吊下來的一條條彩色布條隨風蕩蕩地飄飛着,獵獵作響,空氣中混雜着酥油茶的味道。
孟斯年停了車子,走進店中,前台櫃枱後站着一個瘦高的女人,她正和一位顧客聊着天,笑嘻嘻的,看起來十分好客。
阿玉注意到有客人進來,扭頭看去,來人穿着牛仔褲、厚棉服,利落乾淨,一條黑色圍巾,還有一個黑色口罩,只有一雙極其好看的桃花眼露在外面,清澈又明亮,即使這樣全副武裝,此人清俊的氣質還是非常惹眼。阿玉立刻換上更甜美的笑容:“歡迎光臨,先生您有預訂嗎?”
孟斯年站在櫃枱邊,拉下口罩:“蘇格在嗎?”
阿玉一愣,立刻認出這個聲音,她驚喜地道:“孟先生?”
她曾想過孟先生或許是個帥哥,但怎麼也沒想到,他的樣貌能如此出眾,清俊優雅,舉手投足,氣質不俗。
不遠處聽到動靜的阿蒼三兩步跑過來,歪頭打量孟斯年,見他年輕又帥氣的樣子,嘴一撇,不高興了。
“她不會又出去玩了吧?”孟斯年掃了下大廳,有人在喝咖啡,有人在用餐,沒有蘇格。
“她去寺廟了。”阿玉說話間,一直盯着孟斯年瞧,心道:終於知道這蘇格對他念念不忘的原因了。
“哪個寺廟?”
“好像是扎基寺,讓我弟弟送你去吧。”阿玉熱情地道。
孟斯年看了眼一旁有着健康小麥色的年輕男孩,想也沒想就拒絕道:“不用,我開車了。”
“那我給你指路,”阿玉彷彿感受不到他態度上的淡漠,說著便從櫃枱後走出來,“弟,看店。”
孟斯年沒有說話,跟着她走了出去。
扎基寺離得並不遠,三四公里的路程,不過二十分鐘便到了。一路上,阿玉熱情洋溢地和他說著話,介紹着拉薩的風土人情。孟斯年禮貌地回了兩句,阿玉見他興緻不高,話鋒一轉,提到蘇格:“你和蘇格是在鬧彆扭嗎?”
孟斯年頓了一下,才回:“沒有。”
“那她為什麼來這裏住着不走,過年都沒回去。”阿玉歪頭看他。
“她不是來求佛嗎?”他隨口道。
“那為什麼不接你的電話?”
“她怕聽到我的聲音忍不住回去。”
“為什麼怕回去?”
“回去了心不就不誠了嗎?”
孟斯年開着車,有問有答,語氣始終淡淡的,即使這個熱情美艷的老闆娘問了“十萬個為什麼”。
阿玉被他一本正經的胡扯逗笑,說得彷彿真的似的。
“我在拉薩開客棧開了十年了,也見過各式各樣的人,最近準備寫個故事合集,蘇格不給我講你們的故事,孟先生,你可不可以講講?”阿玉的語氣很真誠,說完,她還加了句,“我會給稿費的。”
原來這麼熱情地跑出來指路是為了這事,孟斯年笑了下:“蘇格為什麼不和你講?”
阿玉嘆了口氣,看起來頗為無奈,她學着蘇格的語氣道:“她說,‘我倆那些事兒賣頭條比你給的這點稿費貴多了’。”
孟斯年失笑,是她能說出的話。
見他笑了,阿玉覺得有戲,立刻問:“怎麼樣?孟先生,你有興趣嗎?”
“沒興趣。”
“為什麼呀?”阿玉提高了音量。
“沒什麼要說的。”說話間車子已經到了扎基寺,他找了個車位停下,邊拔車鑰匙邊說,“我和蘇格,故事才剛開始。”
因為是旅遊淡季,扎基寺的人不多,但是香火旺盛,四處瀰漫著酒香。孟斯年進去后沒怎麼繞就看到了蘇格,她手裏拿着桑枝站在廊柱一側,仰頭看着牆壁上大大小小的佛像,十分虔誠。
見到她的這一剎那,他竟有種兩人已經很久很久沒見的感覺。
孟斯年長腿一邁,加快速度,很快就到了蘇格身後,然後,他就聽到蘇格朗聲跟佛祖打着商量:“佛祖爺爺,我真的願意減壽十年換我爺爺健康,然後您順便保佑我和孟斯年百年好合,長命百歲,正好我減壽十年,到時候我倆一起上天堂,呃……您這兒不叫天堂,到時候我倆一起上西天。”
孟斯年聽到前幾句感動得心下一片柔軟,結果,聽完後幾句差點沒讓他笑出聲,他開口道:“蘇格,你是傻子吧,扎基寺是求財的。”
蘇格正把桑枝和柱子旁邊的酒放到了佛祖腳邊的檯子上,聽到身後傳來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聲音時,她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猛地回頭看去,只見孟斯年站在幾步之外的香火龕旁邊,在高原特有的明晃晃的陽光下,笑得燦爛,像個俊朗少年。
那笑容,令人暢快、舒心,像一陣驅散她所有不安與焦慮的風,彷彿他這一笑,天地間都透亮了。
蘇格在這樣的笑容下愣怔許久,直到孟斯年再次說話:“你確定要在人家財神面前,求健康和……姻緣?”
蘇格這才恍然失笑,她走過去牽住孟斯年的手向外走,孟斯年緊了緊她有些冰涼的手,跟着她的步伐。
阿玉在寺廟門口和賣青稞酒的小哥聊天,見兩人手牽手一前一後出來,忙跟上:“哎,這麼快就找着了?”
蘇格避開遊人在一座白色建築的牆邊站定,這才鬆開他,仰頭,細細地盯着他瞧,還是一個多月前的樣子,絲毫沒變,只是,似乎,愛笑了。
一隻黑貓蹲在白色牆頭,眯着眼睛懶洋洋地看着他們,藍天上的白雲彷彿是它頭上的棉花糖。
真好,他一來,所有的事物都變得可愛起來了。
孟斯年微彎腰,將她的手再次握進手裏:“手真涼,怎麼不戴手套?”
蘇格沒答,還是盯着他看,她抽出手:“你來幹嗎?”
孟斯年見她鬧情緒的小模樣,還有那久違的小酒窩,勾起嘴角,又笑了,他說:“洗白。”
蘇格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疑惑地挑眉,隨即,又恍然大悟,臉頰唰地就紅了。她咬着下唇,半晌,聲音又低又柔地說:“你不是說等我斬斷感情線才考慮嗎?”
“等不及了,我幫你斬吧。”他很少能見到蘇格這種樣子,覺得可愛得不得了,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臉。
“那也行,”她想了想,接著說,“不過你之前太渣了,洗白挺困難的。”
“沒事,我有時間。”他笑着回。
“哦。”蘇格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牆頭的黑貓懶洋洋地“喵”了一聲,伸了個懶腰跳下了牆頭。
蘇格說:“那啥,你別動啊。”
“嗯?”
孟斯年的尾音還沒落,蘇格便一下撲到他懷裏,他微愣,剛想伸手回抱,便聽懷裏的人說:“沒洗白啊,只是你來了,我有點高興,表示一下心情。”
“嗯。”他抬手抱住她,緩緩地吸了口氣,微涼的空氣,讓人渾身舒爽。
因為蘇格的羽絨服太厚,孟斯年感覺自己彷彿抱了一個大麵包,微一用力,麵包就癟掉了,他感嘆道:“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你怎麼才發現啊。”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阿玉在不遠處,似笑非笑地看着兩人,“孟先生,你的車擋着別人的車了,車主正在找人。”
蘇格鬆開孟斯年,回頭看向阿玉:“姐姐,你怎麼來了?”
阿玉無奈地嘆口氣:“你才發現我啊?”
難得蘇格害羞,阿玉見她臉頰微紅的樣子,笑意更濃:“你臉紅什麼呢?”
蘇格瞪她一眼,低聲說道:“你說呢!”說完,也不管兩人,抬腳朝原路返回。
被擋車子的車主是個女孩,其實孟斯年留出的空間足夠她的車子出來,不過女孩自稱是“馬路殺手”,直言不諱地說,她怕蹭了孟斯年的車。
不過見到車主后,女孩大概開始後悔沒有去剮蹭一下,尤其在面前這個帥得跟男明星似的男人沒有嫌她笨,反而真誠地向她說抱歉的時候。
女孩火熱的眼神他彷彿沒看到一樣,鎮定自若地上車。
阿玉湊到蘇格身邊:“他還真是見一個愛一個啊。”
“這句話不是這麼用的。”蘇格對孟斯年的魅力早已習以為常,還抽空給阿玉修改了下病句,“你應該說,他,人見人愛。”
“這樣啊。”
“你的短篇合集是要用藏文寫嗎?”
“不啊,用漢語。”
蘇格:“……”她深表擔憂。
說著,兩人一左一右要去拉車子後座的門,結果,“咔嚓”一聲,駕駛座的男人,鎖了車門。
蘇格歪頭看孟斯年,他惜字如金地說:“副駕駛。”
“我不和渣男坐一起。”
“那你就走回去。”孟斯年威脅道。
蘇格鼓了鼓腮幫子:“孟斯年你這輩子是洗不白了!”
剛才甜蜜擁抱時的溫馨氛圍,瞬間蕩然無存。
見她氣鼓鼓的樣子,他忍不住笑了下,輕聲哄:“別鬧,快點上來,擋着人家的路了。”
“我就說看着面熟吧,真的是孟斯年。”聽到蘇格的話,那個車主小女孩驚呼一聲,幾步跑到駕駛座的窗邊,此時,孟斯年身側的車窗玻璃,緩緩升了上去,嚴絲合縫,看起來不是那麼十分刻意……
蘇格怕他引起圍觀,繞到副駕駛上了車。孟斯年隨手開了後門的鎖,阿玉也跟着上去,車子利落地倒出車位,絕塵而去。
“孟先生是明星嗎?”阿玉這才意識到,當初蘇格說的那句賣頭條不是開玩笑的。
“對,電影明星。”蘇格隨口回。
孟斯年瞥她一眼,沒說話。
阿玉來了興緻,她覺得自己的短篇合集要成為暢銷書了,她靠向前:“孟先生演過什麼片兒?長得這麼傾國傾城粉絲一定很多吧?”
傾國傾城?
阿玉的形容,讓孟斯年挑了下眉,蘇格笑嘻嘻地答:“就那種片兒。”
“哪種?”
“那種咯……”她故意拖着長音,側頭,沖她眨眨眼。
阿玉的眼睛漸漸瞪大,她訝異地看向孟斯年,還沒說話,孟斯年先冷了臉,他道:“蘇格你是不是真想走回去?”
“哎呀,孟叔叔你真沒幽默感。”
久違的“孟叔叔”!
其實,孟斯年並不是很喜歡她叫他孟叔叔,這會時刻提醒他兩人的年齡差,不過,比起“孟渣男”,“孟叔叔”這個稱呼可以說是非常好聽了。
阿玉的神色恢復正常,她這才想起蘇格這小丫頭有隨口胡扯的先例,什麼事說得都跟真的似的,她問:“所以孟先生到底是幹什麼的?”
“彈鋼琴的。”蘇格說。
“藝術家啊,厲害厲害。”阿玉問,“在哪裏彈?酒吧或者西餐廳那種嗎?”
蘇格笑了:“音樂廳。”
“早就不彈了。”他不想討論此事,說完,隨口問阿玉,“前面怎麼走?”
“右拐。”阿玉並沒有理解孟斯年的意思,指完路,再次把話題帶回來,“那孟先生靠什麼生活呢?”
阿玉這是準備把兩人的事兒一點一點打聽出來。
其實現在做音樂是很不賺錢的,這麼幾年下來,大大小小的音樂公司倒閉了一批又一批,蘇格一度懷疑孟斯年是在賠錢做公司,畢竟現如今已很少有人買專輯了,但見孟斯年奢侈的生活又不像拮据的人。有次她把疑惑說出來,惹得蕭樹哈哈大笑:“你也太不了解你孟叔叔了,他在國外出的那些專輯銷量一直有,還有付費的音樂網站,就算什麼都不做每個月也會收錢收到手軟。”
“然後全賠到公司里?”
“別的音樂公司賠錢還有可能,千棠是賺錢的,我們歌手比較多,音樂品質也好,版權賣得貴,再說還有錄音棚和音樂節的經營,藝人代言收入最可觀了。”
蘇格這才放心,她怕以後孟斯年窮得揭不開鍋了,她得去拉小提琴賣藝賺錢養他。
當初孟斯年接手關河留下的岌岌可危的千棠音樂,沒有人看好,一個藝術家,做商人的事,而且是日漸沒落的音樂公司,很多人持看笑話的態度。
後來,事實證明,天才就是天才,只要他想,就能做好。
想到這裏,蘇格對阿玉說:“靠美色。”
孟斯年又瞥了她一眼。
阿玉:“……”感覺還是什麼都沒問出來。
將兩人送回到客棧,孟斯年跟着她們下車,蘇格問他:“孟渣男你住哪兒?”
曇花一現的那聲“孟叔叔”后,“孟渣男”這個稱呼又回來了。
“住這兒。”孟斯年跟着她們走進客棧,拿出身份證往前台一放,“開一間房,謝謝。”
阿蒼看到蘇格回來,本來挺高興的,再看到後進來的孟斯年,臉拉下去,也不收他的身份證,只說:“對不起先生,我們沒有房間了。”
阿玉懷疑地看着自家弟弟:“這麼快就沒了?”
阿蒼噘着嘴點頭,阿玉隨手按了下電腦,想到什麼,立刻道:“確實沒有了,不如孟先生住蘇格那兒吧,她同學回去了,她自己睡大床房怪冷清的。”
蘇格挑眉看她,孟斯年的那個“好”字剛一說出口,一旁來了一個人,喊了句:“老闆娘,退房。”
“好嘞。”阿蒼咧着嘴笑,熱情得不得了。
阿玉攤攤手,對蘇格說:“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孟斯年似笑非笑地看向蘇格,蘇格眨眨眼,一臉無辜,她全程可一個字都沒說,說“好”的是孟斯年啊……
阿玉幫孟斯年辦理了入住,等他們上樓后,她按照孟斯年身份證上的名字在電腦上檢索了一下,然後將孟斯年的資料從頭到尾瞄了一遍后,倒吸一口氣,抓着阿蒼的胳膊:“你快去做個牌匾。”
“做什麼牌匾?”
“‘世界著名鋼琴家孟斯年曾入住本店’那種金光燦燦的牌匾。”
阿蒼:“……很浮誇。”
不知道是不是阿玉故意的,孟斯年的房間被安排在蘇格房間的對面,兩個房間靠走廊最裏面,安靜,有風,陽光明媚,還有個通向天台的門。
蘇格喜歡在天台的餐廳吃晚飯,因為在天台總是能看到遠處的山脈和日落時的火燒雲,陰天的時候,靜靜矗立在遠方的布達拉宮更顯壯闊。
因為天氣比較冷,最近來天台的玻璃花房餐廳的人寥寥無幾,餐廳中有阿玉精心種植打理的各種植物,這也是蘇格愛往天台跑的原因。
阿玉拿着小本本記着蘇格點的餐食,問她:“點這麼多?”
“孟斯年挑食,看他愛吃哪個。”
“你說你不大點的一個小孩,怎麼這麼會疼人。”阿玉想了想,“應該說,這麼寵他。”
蘇格笑道:“這麼明顯嗎?”
“所以你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看着挺恩愛的樣子,但又不太像情侶。
“你覺得呢?”
“他在追你?”阿玉問。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蘇格想了想,他好像並沒明說過。
“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都來找你了你還兇巴巴的。”阿玉說完,加了句,“別說睡完不給錢,我是不會信的。”
蘇格繼續笑着,像個小狐狸:“我來拉薩的前一晚,他親了我。”
其實是不生氣的,甚至可以說是高興的,她數次故意撩他,他並沒有給出明確的回應,她從不確定孟斯年喜歡她,然後,那天,他主動親了她。
深吻。
恍若做夢一般。
然後,欣喜若狂,但由於驚訝過度,她的欣喜若狂並沒表現出來,可以說完美地發揚了孟斯年“不動聲色”的特質。
即使後來,他說自己喝多了,她也還是高興的。
但,總要對他的行為表個態度。
其實和穗穗約着來拉薩並不是因為孟斯年酒後的衝動,她知道了他並不是表面上表現的那樣不為所動,所以,她決定立刻消失。
手機丟了也沒再買,果然,孟斯年知道她的行蹤后,三天兩頭打電話到客棧來,這已經達到了她的預期效果。
他出現在拉薩,甚至超出了她的預期。
“親完呢?”阿玉還在等着她繼續說。
“阿玉姐姐,你真八卦。”蘇格不再說了,她推着阿玉,“我餓了,你快讓廚師做菜嘛。”
阿玉無奈地拿着菜單離開,腹誹:這兩人的嘴,真是一個比一個嚴。
蘇格在天台幫阿玉的花草修剪了一會兒枝丫,服務生很快開始送飯菜上來,她看了看時間,跑下樓去敲孟斯年的門:“孟渣男,吃飯了。”
孟斯年濕着頭髮打開門,神色不快:“我討厭這個名字。”
“那你趕緊洗白啊。”
他斜斜地靠在門框邊,扯了扯身上的浴袍,露出性感的鎖骨,漫不經心地笑道:“洗得還不夠白嗎?”
以前的他,從來不會這樣,蘇格沒有防備,被撩到了,頓了半晌,嘟囔了句:“以前道貌岸然的樣兒都是裝的嗎?”
“你嘀咕什麼呢?”
“誰說那個洗白了?”蘇格瞪他一眼。
她以為自己這一眼瞪得很兇,其實看在孟斯年眼裏,那小眼神,可以用嬌羞來形容,他壓低了聲音:“我都追來拉薩了,還不‘趕緊’嗎?”
蘇格想了想,這是在追她的意思吧?她應該沒理解錯,他都暗示好幾次了,她咬着下唇,垂眸:“換衣服上來吃飯。”
黃昏后的天台有些涼,蘇格坐在大玻璃花房內,將點的飯菜重新擺了一遍。花房裏吃飯的除了蘇格還有不遠處的兩個年輕男人,看起來也是來旅行的,兩人吃着糌粑聊着天,還不時看向蘇格,她卻全然沒注意,只專註眼下的餐食。
兩人投過來的視線越來越頻繁,孟斯年進來的時候,便見到這幅場景,他冷了臉,閃身進去坐到蘇格一側,擋住那兩人的視線:“怎麼點這麼多?”
蘇格見他來,拿起筷子:“我餓了。”
孟斯年沒動筷,拿了一旁的甜茶倒了兩杯,遞給蘇格一杯,蘇格吃着藏面,隨手接了過去。孟斯年看着她,覺得拉薩冷硬的風並沒有把她的皮膚吹粗糙,只是稍微黑了一點點,總體來說,還是當初那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蘇格的睫毛很長,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小巧挺翹的鼻子,薄唇和尖尖的下巴組合在一起,讓她顯得精緻又耐看……
孟斯年發現自己的視線在她臉上定格太久,隨即收回,側頭看了看那兩個人,因為他的到來,那兩人早已放棄前來搭訕的念頭,孟斯年這才有了吃飯的心情。
蘇格推給他一碗酸奶:“我喝不慣酥油茶,阿玉推薦的這個酸奶還挺好喝的。”
孟斯年卻突然伸手,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她的下巴:“瘦了,是不是很多東西都吃不慣?”
蘇格慢慢咀嚼着嘴裏的牛肉:“沒有,這個干炸羊排和涼拌牛肉超好吃的。”
“肉食動物。”孟斯年將羊排和牛肉換了地方,離她近近的。
這兩盤她認為最好吃的肉是她之前擺到他跟前的,現在又被換了回來,蘇格看向他,他又在幫她倒甜茶,遞杯子過來的時候,還順手扯了兩張紙巾給她。
一頓飯下來,蘇格覺得,自己被伺候得很舒服,比平時多吃了三分之一,她感嘆道:“果然都說年齡大的會寵人。”
孟斯年雙手輕輕地扯着她的臉頰:“你再說一遍試試。”
玻璃花房不知道何時只剩下他們兩人,連服務生都偷懶離開了,蘇格笑嘻嘻地躲開,走到那此刻無人光顧的鞦韆處,轉身坐了上去:“孟斯年,你來推我。”
孟斯年走過去:“結實嗎?”
“結實的,我見阿蒼坐過。”蘇格蹺着腿,仰頭看着鞦韆后的他。
孟斯年前後輕輕推動鞦韆的繩索,突然問她:“蘇格,你信佛嗎?”
蘇格仰着頭靠着椅背,看着玻璃房頂外的天空,星星點點,彎彎的月亮彷彿就在眼前,比她以前任何時候見到的都大。她說:“本來不信的,但爺爺生病後,總覺得有個寄託挺好的。”
“去了很多寺廟吧?”
孟斯年的聲音說不上多有特點,但就是好聽,不管是正常說話還是刻意壓低聲音,帶着笑意或者冷冷威脅,每次回想,蘇格腦中總會蹦出幾個字——洋洋盈耳,餘音裊裊。
他說話不快,緩而沉,在這樣的夜晚,添了幾分溫柔,蘇格不自覺也溫聲細語起來:“所有的都去遍了。”
“求了什麼?”他問她時,嘴角噙着極淺的笑意,“蘇老先生的健康還有我們的……百年好合?”
蘇格沒想到他會直接問出來,她轉了轉眼珠,隨後定了定神,依舊蹺着腳在悠悠晃動的鞦韆上看着天上月:“拉薩很少有求姻緣的廟。”
“你還看功能拜佛的呀?今天不是跟財神求了姻緣嗎?”他居高臨下看着她,說話時,微低頭。
蘇格嘟了嘟嘴:“有人跟我說周三可以在扎基寺求有所求。”
“這樣啊。”
“是呀。”蘇格望着明月聞着花香,身邊還有個推鞦韆的美男,覺得人生好不愜意,隨手摸出煙盒,剛要抽出一支,這才想起孟斯年勒令她不許抽煙的事,再想裝起來為時已晚,煙盒再次被沒收。
後面那人將煙放進自己兜里,冷冷地道:“蘇格你當我的話是耳旁風是吧?”
蘇格:“……”剛剛那個夾菜倒水溫聲細語的孟叔叔呢?
“我好久沒抽了,真的。”蘇格坐起身,轉身將腿跪搭在鞦韆上,看着鞦韆后的孟斯年,沖他哈了口氣,“不信你聞。”
孟斯年眸子頓時一冷,蘇格盯着這雙眼睛,又微微傾身,彎着眉目沖他笑,又哈了口氣:“是不是沒有?”
因為她的動作,鞦韆順勢朝他晃去,他向前挪動一步,伸手扶住鞦韆,另一隻手,覆蓋住了蘇格握在繩索上的手,隨即,星眸微轉,波光瀲灧,蘇格差點沉醉其中之時,他突然彎腰,低頭,含住她微張的紅唇。
他的唇,柔軟,溫熱,帶了氂牛酸奶的味道,是蘇格最近貪戀的那個酸奶蛋糕的原材料。這次,他比第一次溫柔,也更有耐心,蘇格輕輕地推拒並不能影響他絲毫,再後來,她下意識地回應,讓他更加用力地將她往自己懷裏扯,直到她在他唇齒間擠出一個“疼”字,他才倏然放手。
蘇格揉了揉被鞦韆椅背硌着的肚子,也不去看他,臉頰緋紅地忙轉過身坐到鞦韆椅上:“這次你可沒喝酒,趕緊想想別的理由。”
孟斯年失笑,他是見識到了,女人真的記仇。他繞到前面,蹲在蘇格面前,雙手搭在鞦韆椅兩側幫她固定不穩定的鞦韆:“‘喜歡你’這個理由行嗎?”
沒想到暗示之後,他會明說。
蘇格感到詫異,怔怔地看着他,他沒了那總是讓人捉摸不透的神情,收起了那些漫不經心的笑,黑眸緊鎖着她,神色嚴肅。蘇格突然開始胡思亂想,覺得孟斯年這表情,比她小時候加入少先隊宣誓時還鄭重。
蘇格突然起身:“和我預想的不一樣啊,你的節奏怎麼突然加快了,等我回去想想對策。”
孟斯年跟着起身,看着溜走的蘇格,神色……更加嚴肅了。
想他孟斯年生平第一次表白,得到的回應,竟然是——回去想想對策?
他曾是有多難搞,讓蘇格對待他時,步步為營。
即使他明確表露了心意,她依舊小心翼翼。
從蘇格那兒沒收的煙盒裏只有兩支煙了,孟斯年在花房抽完煙,扔煙盒時想到蘇格那兒肯定不止這一盒,於是,他決定下樓來個突擊檢查。
蘇格果然還有煙。
孟斯年敲開門時,屋內淡淡的煙味隨着蘇格身上清淡的花香味一起飄來,他努努嘴示意她讓開,他要進去。
“是不是躲在房間裏抽煙呢?”孟斯年進去后,環視了一圈,沒發現煙灰缸。
“沒有。”她關上門,一臉無辜地看着他。
孟斯年才不信她,伸出手,屈了屈指:“交出來。”
“真沒有,不信你搜身啊,”蘇格換了家居長衣長褲,和以前那些毛茸茸的衣服比,這一套純棉的衣服顯得她纖瘦苗條。她學他傍晚時的樣子,扯了扯衣服領口,“用不用脫衣服呀?”
見她的動作,孟斯年眼睛閃過一縷光,隨即微斂神色,伸手抵在門上將她禁錮到他與門之間,低頭,鼻尖抵着鼻尖,低低地,啞着嗓子警告:“蘇格,你別撩我,你以為我還跟以前一樣,你跟我耍流氓我不搭理你嗎?”
蘇格並不怕他的警告與威脅,她歪頭看他,認真的樣子讓他眼中火意更盛,她慢悠悠地說:“你和以前怎麼不一樣了?”
“你今天敢脫衣服,”孟斯年說話間,唇就靠近她幾分,“我今天,就敢在這兒……”
后一句話,他幾乎是咬着她的唇說的,後幾個字,他聲音越發低,彷彿被他喂進她口中。
蘇格覺得自己之前那些小打小鬧的勾引簡直是班門弄斧,孟斯年要是性感起來,她能從腳尖麻到頭髮絲。
蘇格用最後一絲理智推開了他:“別動手動腳的,你還沒洗白呢。”
看來這就是她想的對策——繼續吊著他。孟斯年笑道:“好。”
蘇格是個很敏感以及沒有安全感的小姑娘,她渴望感情,包括親情友情愛情,但是她又總是卻步,她怕失去。
對待同學以及程藍幾人,對待大伯幾位親人,她都不曾嘗試走近,只對他,鼓起勇氣努力過。
雖然,她的努力,和以前那些喜歡他的女孩比,不是非常明顯。
甚至,沒有一句表白。
但兩人都懂。
如果,他的主動,能讓她心安一些,他會努力“洗白”。
蘇格坐進那個鋪着五顏六色毛呢毯子的沙發上:“你怎麼突然……解放天性了?”
孟斯年失笑道:“這叫解放天性?”
他發現蘇格對自己的吸引力從而正視自己的內心,她卻這麼形容。
“不然呢?是什麼讓你突然跟老流氓似的?搶我人設。”
孟斯年:“……”洗白什麼的,突然不想努力了。
其實,孟斯年看心理醫生的主要原因是,他經常會無法完整流暢地彈奏一首曲子,男女感情這方面,卓悅認為他是因為魏瀾姍從而對女性有了抵觸。如果卓悅認識以前的他,她大概會將治療重點放到別處,他對女性興緻缺缺這事兒,歷來就有,主要還是因為他——挑剔。
而關河和魏瀾姍,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年三十那天,和蘇格通話后他給卓悅打的那個電話,讓他徹底釋然。
卓悅說:“孟先生,不是每個人都是關河,程藍和關河不一樣,你若是因為程藍而不給你和蘇格彼此之間一個機會,這對你和蘇格都不公平。”
他其實已經做了決定,只是想聽到卓悅肯定的話來讓自己更堅定。
“你想過,蘇格如果和別人在一起了,你會怎麼樣嗎?”
“我不想去想。”他直言道。
“我建議,你想一下。”
大概會嫉妒死吧。
所以,蘇格所謂的“解放天性”,沒什麼值得說的契機,在電梯中邁出那一步后,後面就沒那麼難了,再加上她突然的失聯,卓悅的鼓勵,就到了如今這樣了。
“格格,我們什麼時候回去?”他這句話問得隨意又自然。
“後天吧。”
離開那天,阿玉和阿蒼哭喪着臉將兩人送到門口,阿蒼是捨不得蘇格,阿玉是因為沒湊成完整的故事。
孟斯年拖着蘇格的行李箱還不忘抽出手將蘇格羽絨服的帽子給她扣上,阿玉戀戀不捨地拽着蘇格的手:“你倆結婚時別忘了給我發請柬啊。”
“不用給我寄。”阿蒼哼了一聲,扭頭看向一邊。
蘇格瞪大眼睛,眨巴眨巴半天,才說了句:“誰要和他結婚啊。”
孟斯年放好行李,邊關車門邊問:“那你要和誰結婚?”
蘇格瞥他:“我把你當叔叔你卻想當我老公?我爺爺托你照顧我可沒說讓你這麼照顧呀。”
阿玉立刻兩眼放光,又知道了一些信息,感覺好有戲劇性。孟斯年走過去,伸手彈了下她的腦門:“蘇格你的戲真多,讓你玩音樂真屈才了。”
戲精一個。
蘇格挺高興能和孟斯年一起回太京,但真離開這裏,她發現,竟有點捨不得。看着越來越遠的蒼玉客棧和客棧門口目送他們的姐弟倆,蘇格探出頭,對他們擺手:“我以後再來找你們玩兒。”
孟司機立刻阻止:“不行。”
“為什麼?”蘇格回身,系好安全帶。
“等阿蒼結婚後再來吧。”他語氣淡淡的。
“阿蒼怎麼了?”
“聽說你倆去羊卓雍措玩了好些天?”
“沒呀,我們十幾個人呢,當時穗穗還在。”
“哦。”
蘇格看着他,眼珠滴溜溜轉,懂了他的意思,抿嘴一笑:“我過段時間就來找阿蒼玩,你管不着。”
孟斯年瞪她一眼:“你說等我洗白的,你看我管不管得着。”
“我偷偷來。”
“腿給你打折。”
蘇格笑意更濃,這樣幼稚的孟斯年……真可愛。
孟斯年的那位朋友等在機場,負責接他,也負責送他,孟斯年將車鑰匙還給那人。
那人看着蘇格,打趣道:“你怎麼還拐了一個回去?”
“這趟就是來拐她的。”孟斯年說。
那人恍然大悟地看向蘇格,蘇格對於他看過去的目光,看起來似乎是不太想理,后又猶豫了一下,抬頭沖他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原來你喜歡這一款的。”那人對孟斯年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