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杧果蛋糕和夜談

第15章 杧果蛋糕和夜談

第15章杧果蛋糕和夜談

喜歡一個人很簡單,可喜歡你,真的太麻煩了。

畢羅將海棠小苑打理的像模像樣這段日子,好友容茵的甜品屋也正式落成。因為在平城的好友不多,開業第一天又要熱場子,畢羅選擇提前兩天和容茵一起出城,在甜品屋樓上的小閣樓一起過夜。

容茵盤下的房屋本身並不大,但在一個獨立的小院裏,和左鄰右舍都相隔着一段距離,距離不遠的地方就是平城近年來最好的古城風景區,往來遊人如織,但附近並沒有開甜品店的。容茵就是看中了這個空白的商機,又喜歡這個小院的私密性,才忍着肉痛以高出市價15%的價格租下了這處房屋,而且直接簽了三年的合同。

小院現在還荒着,黃撲撲的土地,看着難免有失美觀。容茵卻不怕,她一早在網上買好了種子,準備自己開墾,種一些香料和自己喜歡的鮮花。

甜品屋並不是只做販賣那種,還有喝茶和看書的地方,木頭門上鑲着玻璃窗,門口掛一串清脆的鈴鐺,推門進來就能聞到香甜的烘烤氣息。才一進屋,畢羅便垮下肩膀,整個人都鬆弛下來:“你這兒真的太美好了!如果有時間,真想每天都在這樣的味道里起床!”

休息區的私密性做的很好。每一個卡座之間都立起了起阻隔作用的屏風,但這屏風又足夠美貌,完全不會讓人覺得冷硬。整間店鋪,從桌椅擺設到沙發、書架,甚至窗檯擺放的盆栽,都是容茵精心挑選的。沙發是那種軟軟的布藝沙發,顏色討喜又挺有文藝范兒,一坐上去就整個人都陷進去,舒服得讓人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畢羅一屁股坐下去就不想起來了,靠在沙發背上直哼哼。容茵自己買了輛小卡車,這回他們是自己開車過來的,途中經過幾個平城最有名的集市,大包小包採購了許多,這會兒一坐下才覺出疲憊。

“你現在可是大忙人了!借用你三天時間已經讓我很過意不去了,哪能讓你成天住在我這兒?”容茵趴在樓梯的扶手上,眉眼含笑:“那畢爺爺還有唐律不得急壞了!”

聽到這個名字,畢羅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我外公關心我是自然的。好端端的提他做什麼。”

容茵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又笑出來,走到畢羅身後,戳了戳她肩膀:“怪不得今天這一路過來你都挺不對勁的。怎麼,小情人吵架了?”

畢羅瞪她:“誰跟他是小情人了。”可惜她眉眼荏弱,哪怕瞪人也沒什麼威懾力:“幾天不見,你怎麼也學得貧嘴了。”

容茵也不生氣,轉身去找茶壺和茶包:“我這兒可沒有你平時喝慣的那種茶葉,不過這茶包是朋友幫我從B國帶回來的,味道很正,我泡一壺給你嘗嘗。”

畢羅心情不好,聞着周遭的奶香氣,又聽說有茶喝,頓時肚子也跟着咕咕叫:“我想吃你烤的餅乾!”

容茵笑吟吟地將泡好的茶端過來:“昨天我過來時專門做好了芒果乳酪蛋糕,放在冰箱裏了,等我去拿。”

錫蘭紅茶搭配芒果乳酪蛋糕,熟悉的口味,熟悉的面孔,兩個人相對而坐,不約而同想起了從前在F國的日子。容茵捧着茶杯,噓出一口氣:“雖然都5月了,到晚上還是有點冷呢。喝一杯紅茶真舒服。”

芒果乳酪蛋糕,芒果和奶香一樣濃郁,入口即化的口感和微微冰的溫度,一瞬間就將畢羅征服了。她捧着臉頰半晌咽下一口,口齒含混地說:“好久沒吃到這個味道了。”

“知道你最愛這個。”容茵笑答,她給自己也切了一大塊,邊吃邊慢慢說:“最近咱們兩個都忙得天旋地轉的,雖然住在一個院子,可真像你之前預言的,一天都難得見到一回面,也好久沒像這樣坐在一起聊聊天了。”她向後一仰,靠在沙發背上:“突然有點懷念還在F國的時候了。”

畢羅嘴角露出一絲笑:“是啊。有一陣覺得挺苦的,還記得那回你錢包被人搶了那次,回來抱着我哭了半宿,第二天早上三點鐘照常起床去飯店打工……最窮的時候只吃得起牛雜麵和魚雜湯,可現在想想,又有點懷念那個時候了。”

容茵喃喃道:“為什麼呢……是不是只有不再擁有了,才懂得珍惜。”

畢羅知道她的心結所在,故意輕描淡寫地說:“大概是那個時候的生活單純吧。我當學生,你做學徒,每天除了學習知識,就是為錢犯愁,顧不上有其他什麼念頭。”

容茵淡淡笑着:“還真是……”她環顧四周,唇角的笑如同湖中的漣漪,一圈圈蕩漾開來:“不管怎麼說,我現在也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小店,這是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

畢羅端起紅茶:“Cheers!”她朝容茵翹起唇角,莞爾一笑:“明天又是新的開始!”

兩個人默契地碰杯,吃蛋糕,一邊說起從前各自的糗事,不免又是一場哈哈大笑。從前那些讓人想起就忍不住掉眼淚的日子,終於有一天也能笑着講出來。

或許是她們都長大了吧。

兩個女孩子都不是矯情的性格,包圓了一隻8寸的乳酪蛋糕,畢羅收拾餐盤,容茵去烤餅乾。

忙活一下午,兩個人晚餐都沒吃,好在來之前畢羅從家裏打包了一些半成品食材,趁着容茵做餅乾的功夫,畢羅為兩人煮起了晚餐。

槐葉汁和面再切成極細的麵條,這麵條就成了清新誘人的豆綠色,再拌入酸辣微涼的汁水,上面切幾片松花蛋、鹵得嫩嫩的小牛肉、現切的黃瓜絲和金針菜,以及一些酸甜口的腌蘿蔔丁,就是一碗現代改良版的槐葉冷淘。

容茵一看就大流口水:“這就是你從前跟我說過的槐葉冷淘啊!這面好細,阿羅你手真巧!”

畢羅端着醬烤魷魚和一盤新鮮出爐的照燒雞肉坐下來,將盤子推到兩個人中間:“快吃吧,涼了味道也就差了。”

容茵吃東西極快,動作卻絲毫不粗魯,一邊飛快地夾着烤魷魚一邊還不忘了八卦:“阿羅,我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真替你高興。現在海棠小苑也算走上正軌了,畢爺爺的身體狀況也穩定下來,你呀,也適當地喘口氣,別把自己累太狠了!”

有容茵這個小吃貨帶動,畢羅也吃出了幾分滋味,她端起碗喝了兩口酸辣的湯水,挾着小牛肉和蘿蔔丁,一碗拌面不一會兒就見了底。

容茵見她還要喝拌面的湯汁,連忙攔着她:“剛喝完一肚子熱茶,又吃冷的,你不怕又犯老毛病啊!”

拌面的湯汁和烤魷魚都有點辣,畢羅吃的嘴唇微紅,神情卻有點悶悶的,端着碗不撒手,卻也不講話。

容茵見她這樣,知道她是有心事,她轉了轉眼珠,靈機一動:“哎,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好東西,你等着啊!”

不一會兒,她就抱着一隻大酒瓶轉了回來,又從櫥子裏拖出兩隻雪花水晶杯,等回到兩人用餐的長桌邊,她一聲慘叫:“媽呀阿羅!你怎麼吃這麼快!”

畢羅回過神,發現面前那盤烤魷魚空了一半:“……”考慮到好友一整天沒怎麼吃好,她特意做了超大份,結果竟叫自己吃了多一半,不禁也有點尷尬。

容茵性子跳脫,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肚子:“寶貝兒你悠着點啊!這東西高蛋白,吃多了可長肉!”

畢羅白了她一眼:“長就長唄!反正我不像某人,長肉先胖臉。”

容茵臉頰一直有點嬰兒肥,聽她這句調侃立刻不幹了,剛拔出香檳酒的酒塞,又立刻往回蓋:“今兒這酒不喝了,省錢!”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這丫頭今天心情不好就要上房揭瓦啊!她都快三十歲的人了臉上還有嬰兒肥這一直是心中的隱痛好嗎!

容茵是南方妹子,平時說話最不會說兒化音,來了平城之後總跟北方人打交道,也學着說起了兒化音。畢羅被她四不像的口音逗得險些噴了,從她手裏搶過酒塞:“我錯了小姐姐!求您賞口酒喝!”

容茵飛她一眼,幫忙把兩隻杯子擺好,示意畢羅倒酒。

按老理兒,兩個朋友一起喝酒,確實應該是年紀輕一點的那個倒酒。更何況今天還是容茵的好日子,畢羅這酒倒得自然是心甘情願。

她舉起杯子,站起來碰向容茵手裏的酒杯:“這杯酒我敬你,在F國就一直是你在照顧我,現在你來了平城,我也忙過了這陣子,以後的日子就由我罩着你啦!”畢羅唇角含笑,眼睛裏也滿是笑意,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晶瑩:“容茵,新城市,新生活,一切都是新的開始,希望你以後的日子自在逍遙,能一直做你自己最喜歡的事兒!”

兩個人相處五載,畢羅說出的祝福,也是容茵一直以來的心愿。她一笑,臉頰左邊就有一個很深的酒窩,哪怕眼睛裏含着淚,看起來也笑得十分甜蜜:“阿羅,謝謝你!”

畢羅很快又倒了一杯:“第二杯,敬我們的過去!在F國曾經認識的人,經歷的事,從今天起,就讓一切都翻篇兒!”她看到容茵眼睛裏一閃而逝的黯然,補充了句:“從前發生過的一切,都翻篇兒!我相信咱們以後,只會越來越好!”

容茵抹了把臉頰,嗓音有點模糊:“嗯!越來越好!”

畢羅不是那種很容易掉眼淚的女孩子,她見容茵這樣,撂下酒杯把手邊的紙巾盒推過去:“快擦擦!妝都花了!”

容茵抽出紙巾,一邊擤鼻涕一邊抱怨:“還不是你,總把話說的特別煽情……”

畢羅笑着又給兩個人斟了第三杯酒:“第一杯酒敬以後,第二杯酒敬往事,第三杯酒敬什麼好呢?”

這回容茵反應快,拿杯子往阿羅的手上一撞:“敬我們阿羅,早日覓得良緣!”

畢羅一聽良緣這兩個字,臉色就一綳:“我現在才不想這些。”

“你不想,人家說不定還想着呢。”容茵剛掉過眼淚,聲音比平時多了幾分軟糯:“阿羅,我的店周日才開張,你今天中午就急吼吼地跟着我跑過來,你這是在躲誰,自己心裏清楚的。”

“才不是你說的那樣!”畢羅是真有點生氣了:“你回來這些天,我除了按時讓四時春后廚給你送飯,其他什麼事都沒幫上忙,這個房子的裝修、食材的採購,還有你買車,林林總總我一件事都沒幫上忙。好不容易有這麼幾天空閑,你的店都要開張了,我這個時候不幫忙,我還算是你的好朋友嗎?”

“是我嘴巴笨,我不是那個意思……”容茵連忙拍撫她的後背,給小姑娘順順毛:“我當然知道你提前幾天過來都是為了我,為了多幫襯我一些,可是阿羅,那你也不能否認,你心裏其實是想逃避某些事情吧?”

畢羅的性格是在大事上通透,和感情相關的許多事情上卻有些軟弱,否則也不會因為心裏面和畢老爺子別著一股勁,就跑到F國留學5年都不回家。她的這個毛病,畢老爺子清楚,所以他能讓朱大年用一個電話就把畢羅喊回國;同樣的,跟她在同一個屋檐朝夕相處5載的容茵也清楚,她比畢羅年長5歲,經的事情多,看的人也多,她不希望畢羅又在老問題上栽跟頭。

她端起酒杯,一邊小口啜着,一邊開口:“當初你喜歡沈臨風,硬是自己憋了三年多都不肯說,硬是連個名字都不肯透給我。我看要不是這次你們兩個都回到平城,你當時又要擔起家裏那麼重的擔子,你還不一定要憋到什麼時候才肯表白……”她此前鼓勵畢羅去主動告白,並不單純看好兩個人的戀情,而是她希望畢羅能改一改這個事到臨頭就逃避的毛病。結果沒想到沈臨風這個人也不靠譜,前腳畢羅才要跟他表白,畫紙都揣在包里了,後腳他就讓人偷了阿羅家裏的菜譜。畢羅這個沒有說出口的告白,卻比任何已經說出口的收尾還要慘烈。

走了個沈臨風,又來了個唐律,要說這些天唐律往四時春跑的有多勤快,連不經常在家的容茵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同樣的,這一次,容茵依舊不是因為看好唐律才攛掇畢羅想清楚這件事。她希望畢羅能好好面對這份感情,是男女之間的喜歡,還是單純的感恩,亦或是對合作夥伴的依賴,具體到底是哪一種感情,畢羅必須自己分清楚,這樣她才能學會規避傷害。

另一邊,畢羅也捧着酒杯一口接一口地喝。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我想逃避,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怎麼處理這件事……”

容茵問:“喜歡一個人,這麼簡單的事,有什麼好不能面對的?”

畢羅扯了扯自己的頭髮,這段時間她的頭髮養長了一點,剛好過肩膀一點的位置,蓬蓬的,襯着她因酒意而有一點紅潤的臉頰,看起來面色又嫩又潤,彷彿能掐出一把水來。她的眼睛也有一點濕潤,獃獃地望着拼成花朵形狀的杯墊:“其實我一開始很討厭他的……誰知道後來會打算跟他一起合作開餐館,而且,而且我們兩個家世一點都不匹配,不可能的……”

容茵難得地翻了個白眼:“這都什麼年代了,談情說愛,還要考慮家世匹不匹配!”她見畢羅眼珠盯在一處,動也不動,不禁心裏一軟,說:“而且你跟他家世也算不上相差太多啊。你家裏是做餐飲的,我聽說唐氏是開酒店的,這也算是同行吧!再說了,當初可是唐氏求着四時春合作的,他們家的人難道還能瞧不上你?”

畢羅被她說的心裏更亂了,索性一仰脖,又喝乾了一杯酒。唐律的大哥為著什麼才考慮和四時春合作,又因為什麼不肯幫他們引薦展鋒,這些事在她心裏不知轉了多少遍,那天唐律來的時候情緒就不太對,現在想來,或許他大哥說了許多更難聽的話也不一定。再想起今天中午喬小橋的那些話,還有剛出門時在街邊看到的那一幕,她用手背擋住眼,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容茵見她喝酒越來越快,原本想攔,可看着好友怏怏不樂的側臉,又想起自己曾經那些過往,暗自嘆了一聲,只能拿過酒瓶倒酒——她不好明着勸,只能陪着喝酒,兩個人一起喝,畢羅也能少喝一點。至少她的酒量可比畢羅強多了。容茵邊咽酒邊在心裏琢磨,畢羅是個在感情上很被動的姑娘,能讓她這麼有苦難言,這個唐律,想來也不會是她家阿羅的良配。

一頓晚餐吃成了夜宵,兩個女孩的小餐桌,從一樓后廚轉移到了二樓卧室的小桌。喝完了一大瓶香檳,畢羅又作死地開了一瓶米酒和一瓶櫻花釀,幾樣酒摻和着喝,哪怕並不是很會醉人的酒,也足以撂倒兩個年輕女孩子。累了一天,又吃飽喝足,容茵乾脆趴在床頭打起了小呼嚕,畢羅則用非常輕的聲音喃喃低語道:“我才不要喜歡你呢唐律,喜歡你,太麻煩了……”

遠在城裏公寓正發愁吃什麼當夜宵的唐律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手機那頭傳來唐清辰的聲音:“你這一天到晚兩頭跑,畢家那丫頭,連頓飯都不管你?”

唐律:“……”如果照實說他吃完中午那頓飯就被畢羅趕出來了,是不是也太沒面子了?尤其前幾天才跟自家大哥抱怨過畢羅對自己忽冷忽熱的脾氣,這個節骨眼上,哪怕是為了他們的新聯盟,也不能讓唐清辰知道實情。唐律打定主意,揉了揉鼻尖說:“人家中午是留我吃午飯來着,好吃好喝伺候的,我吃完飯才走的。畢羅那個手藝,你是沒嘗過,嘖!那丫頭花樣可多了,做的東西味道好,賣相好,還有葯膳……”

“那就明天晚上我去嘗嘗。”

唐律:“……”媽噠他剛剛說到哪來着?他家大哥的話頭轉這麼快,他很無措啊!

唐清辰:“你這是什麼態度?怎麼不言聲了?”

兩個人開着視頻通話,唐律此時無比清醒自己剛才去倒水,把手機撂在茶几上,自家大哥只能聽聲,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唐律清了清嗓子,解釋說:“不是啊唐總,您看您這,招呼也不事先打一個,人家畢羅也有自己的事兒要忙呢!那什麼……她這兩天一個小姐妹新店開業,她去給助陣了,這幾天她都不在城裏。”這還是和姚心悠吃午飯時他通過微信跟朱時春那小子打聽了才知道的。臭丫頭,看到他的表情跟見了鬼一樣,跑得比兔子還快!什麼意思這是?

“哦。”唐清辰語氣里透着一份瞭然:“怪不得今晚要從家裏叫餐了。”

“……”他家大哥說話噎死人的本事真是與日俱增啊。

難怪今天展鋒等着看好戲的表情那麼微妙了,估計過去跟他家大哥打交道,也沒少受這冤枉氣!唐律憂愁地想,他現在得好好想想,跳過他哥直接跟展鋒達成合作這件事,他得怎麼跟唐清辰說比較合適。

唐清辰:“真感冒了?怎麼又沒聲了。”

“不是。”唐律心裏愁,聲音也顯得有點沒精打採的:“那什麼……我餓了,正愁點什麼當夜宵。”

“你就是給家裏慣的。酒店新來的大廚,好幾道主菜你都沒試過,非說吃膩了。”唐清辰的語氣里透着一絲並不明顯的埋怨,但這話里的指向朝着誰,兄弟倆都心知肚明。唐氏旗下在平城有三家五星級酒店,還有唐清辰從上大學起陸續投資開辦的幾家飯店,以及家裏的兩位廚子,對唐家祖孫三代的口味都再熟悉不過了,這還不算唐清辰最近新聘的兩個西餐主廚……結果呢,到了唐小少爺這兒,從前伺候慣了的廚師,他說吃膩了,新來的廚子,他說看菜譜就沒意思。啥沒意思,人沒意思唄!

唐律讓他說的有點不好意思,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水,最後說:“那就新來的那個主廚吧,我想吃餃子,還有炒田螺……”

“新來的是我請來給外國客人做西餐的,你想吃餃子還有炒田螺,還不如讓家裏高師傅去你家給你現做着吃。”

唐律坐在高凳上,一腳蹬着地,另一條腿在凳子腿上掛着,下巴擱在小吧枱上,像只生了病的大狗:“行吧。那讓他帶點槐花過來。”

“怎麼的,現在吃飯還帶賞花的?”唐清辰一時間沒摸着脈,覺得這要求忒怪異。

唐律嘴角彎起一絲笑:“哥,你是不是都沒吃過槐花餡餃子?”

那頭唐清辰正端着一杯紅酒,站在窗邊俯瞰夜色。他平時沒事都住自家酒店,酒店位於平城使館區一帶,夜晚的景色繁華得不似真實。每回唐律來了,都要哼一句“浮誇”,但唐清辰很喜歡。用他自己的話說,這樣的景兒,才是該有的平城夜色。太冷靜寂靜的地方,他反而會失眠。

聽到自家弟弟嘴裏說的槐花餡餃子,他愣了一下,腦海里閃過一個很模糊的印象,過了片刻才謹慎回答:“沒吃過,是畢家小姐給你做的?”

“唔……”唐律含混地應了一聲:“她說現在正是吃槐花餡餃子的時候。”

唐清辰的語氣里喜怒難辨:“她倒是小資。現在平城交通污染這麼嚴重,別給你吃出什麼毛病來。”

唐律覺得腦門疼:“唐總,人家那槐花又不是在馬路邊摘的,是專門從郊區自家園子送過來的!”

“哦,平城郊區現在哪沒有車,我還真沒聽說過。”

合著他現在就不能當著唐清辰的面提畢羅一句好,唐律覺得自己現在不僅腦袋疼,他還牙疼,之前他為什麼要作死和自家大哥閑話家常?他怎麼當時就忘了唐家上下最陰陽怪氣的兩個人,除了大堂哥唐清和,就是自家這位大哥了!多有道理多尋常的事兒到了唐清辰眼睛裏,都能解讀出不一樣的唐氏風味。

聽到那邊唐律又不吱聲了,唐清辰沉默了一瞬,說:“你要是好這口,改天我讓老高搜羅搜羅,給你在家裏做。咱爸從前好像也喜歡吃這個。”

唐律一愣,他還真不知道,唐父也喜歡吃槐花餡餃子。他突然反應過來唐清辰剛才有點怪異的語氣是為什麼,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說什麼都不對的時候,還不如沉默。

他和唐清辰自小交好,除了唐父是個在處理父子關係上一直態度公正,還有一個原因,大概就是因為他們的母親都很早就過世了。可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能有什麼事讓他們兄弟倆兩相沉默,那大概是因為他們兩個的母親不是同一個。

兄弟兩個很有默契地避開這個話題。

唐律有點後悔一時興起提起吃槐花餃子的議題。他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才八點半的光景,平時比這時間晚還吃不上飯的時候也很多,可沒有一回像此時這樣,餓的他前胸貼後背,提不起半點精神。

不過也有可能是饞的。唐律發現自己又一次被現實教會了重新做人。

畢羅這丫頭不能小瞧啊!人不在的時候,想起她做的那些個好東西,哪怕心裏不惦記,胃也替他惦記着呢。

唐律乾脆把頭埋在臂彎里:“算了我吃西餐吧。你也別麻煩了,我自己過去吃。”

兄弟倆一周一次的閑話家常就此結束。唐清辰很有成就感,規勸自家弟弟吃飯的任務圓滿完成,而且還順勢黑了一把畢家小妞兒。他說了句Bye,聽那邊唐律先掛斷了視頻通話,轉身到小吧枱,又給自己斟了一杯紅酒。

也不說他多不待見這個畢羅,只是既想用唐家的資源,又想要唐家的人,這買賣對他們唐家來說,好像不止有一點虧啊?而他很想知道,當資源和人只能二選一的時候,這位畢小姐會怎麼選?

杜甫有詩云:“青青高槐葉,采掇付中廚。新面來近市,汁滓宛相俱。入鼎資過熟,加餐愁欲無。碧鮮俱照箸,香飯兼苞蘆。經齒冷於雪,勸人投此珠。願隨金騕褭,走置錦屠蘇。路遠思恐泥,興深終不渝。獻芹則小小,薦藻明區區。萬里露寒殿,開冰清玉壺。君王納涼晚,此味亦時須。[1]”槐葉冷淘[2],采嫩槐葉研細濾清,和面作淘,取其鮮碧可愛也。面過冷水,根根筆挺,拌入醬汁雜菜,依時令口味而定,盛夏食此納涼,色碧味清,大快朵頤,少年何愁?

——《四時春錄》

註釋

[1]《槐葉冷淘》,唐杜甫著。

全詩如下:青青高槐葉,采掇付中廚。新面來近市,汁滓宛相俱。入鼎資過熟,加餐愁欲無。碧鮮俱照箸,香飯兼苞蘆。經齒冷於雪,勸人投此珠。願隨金騕褭,走置錦屠蘇。路遠思恐泥,興深終不渝。獻芹則小小,薦藻明區區。萬里露寒殿,開冰清玉壺。君王納涼晚,此味亦時須。

[2]槐葉冷淘,取自《山家清供》,林洪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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