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叵測的重逢(1)
第1章叵測的重逢(1)
遠遠隔着學校的鐵門就看得到湯銘乾停在門外的紅色跑車,張牙舞爪的模樣,真真的和銘乾一個模子出來的。
可是,她從來不覺得這是一種什麼可以值得驕傲的榮耀,她更希望銘乾安安分分的,不要總是對速度和車子這麼著迷,走出門來的時候,她的臉色已經開始難看。
繞來繞去,她已經看見不少的同學特地繞着原路走過去張望,銘乾叼着煙頭在排隊買奶茶,格子的大衣紅咖相間,轉過頭來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滄煙,俊臉立刻掛上了燦爛的笑容。
她也不理會銘乾,逕自坐進車子裏,冷着臉說,開車。
銘乾還嬉皮笑臉的說:“夏小姐,我知道錯了,知道你考試周,很累很疲憊,但是無奈啊,今天臘八節,我媽非要我帶你回家喝粥去。”
她無可奈何的回答:“我沒有生氣,但是,我真的很不喜歡你這種張揚的模樣,比你有錢的多得是,也沒見人家這麼張揚。”上次銘乾來,就被人在背後指點了很久,學校的BBS上至今還有那個著名的帖子,附着她的照片,點擊上萬。說貌不驚人,卻有攀龍附鳳的本事,虧得宿舍幾個拖着她,她才沒去和那些人吵起來,她平生最討厭別人的多嘴多舌。流言有時會比任何的武器更鋒利,惡毒。
銘乾這才發現,已經很多人試圖透過窗戶向裏面張望,於是就順從的發動車子。臉上的笑容還是帶着,顯得整個人洋溢着陽光的暖意。
“好好,我錯了,現在馬上就走。”
她從前就說過這個問題,銘乾也注意多了,以前的那些女朋友都恨不得銘乾把車子開上宿舍門口。
她從包包里拿出來粉餅盒還有一支唇蜜,動作利落的往臉上塗抹,銘乾右手開車,左手撐着腦門,好笑的看着她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禁開口,“你化什麼啊,我媽又不是沒見過你素顏,我最討厭女人往臉上抹一些奇怪的東西,看起來凶神惡煞。”
夏滄煙細細的描摹着唇形,塗上淺粉的蜜色。“湯少,我只是不想讓你們家人看見我的大眼袋和無血色的唇,上次我只是拉肚子,就把我拖到了你家的醫院,呆了三天三夜,吊水陪床,連上個廁所都要在床上。這次看我這麼沒精神,說不定,還要說我懷孕了呢。”
湯銘乾嘿嘿一笑,要是懷孕了就好了。就把你真的捆住了。
她一瞪,如果我這次考試考不好,你給我去找二姨改成績,聽見沒有。
銘乾笑的眼睛都彎了,伸手按在她的頭頂,說:“煙,真奇怪,每次看見你都很開心。”
她嚷嚷起來:“小心,紅燈了。”銘乾忙踩了一腳剎車,車子穩穩噹噹的在白線前停下,她嘆一口氣說:“這個車子,還真是適合你。”白凈的一張臉上,塗上了胭脂,立刻就俏皮起來,銘乾卻瞥見她的頭髮,手抓着她的發梢。
“都分岔了,讓你去剪剪,怎麼總不聽。留這麼長,用來上吊么?”
她嬌媚一笑,湊在銘乾臉前。
“你怎麼這麼了解我,可惜我不是自殺,我是用來殺人。”
見她第一面的時候,她的頭髮還只是剛剛齊肩,頭髮很黑很柔順,風一吹就隨風飄揚,老人常說頭髮軟的女孩能夠遇見貴人,銘乾就無恥的說,夏滄煙,我是你的貴人。
她抱着一摞的圖書,挑了一本薄的從圖書館的架子上瞄準對齊,扔在銘乾頭上。幸而只是薄書,不然就開瓢入院了。
銘乾的沒皮沒臉的習慣也沒有改過,其實人前他也算是個翩翩君子,不知何故在她面前只想做小人,或是博得伊人一笑,或是真的只想要讓她開心那麼簡單。
她翻出一本書來,嘰里呱啦就背起來,一張抹了蜜的唇,翩飛起來,在燈光之中穿梭,顯得那麼美好。
銘乾的嘴角上揚起來,“禮物我都準備好了,在後備箱裏,按照您吩咐買的。”她點點頭,在胸前垂墜的長發就隨着擺動,眼睛還是不肯從書本上面拿下來,銘乾心思一動,車子在車水馬龍之龍之中忽然一擺,她重心不穩,端着書直直倒進銘乾的懷中,銘乾得意的笑,“夏小姐,請小心坐好。”
她咬牙切齒,“湯銘乾,我覺得我真是這輩子欠你的。”
車子繞上山路,她就放了書,胳膊撐在膝蓋上,眼睛望着窗外,聽着銘乾放的歌曲。銘乾多嘴的問,“是不是又想起了家裏的芙蓉樹了?”
她沉默的搖搖頭,“只是忽然有些累。”
窗外的甬道兩邊種着芙蓉樹,這種樹其實在北京種的並不多,也就這條路上滿坑滿谷的,花季一到,就像是下了一場花雨一般。
銘乾剛想要說些什麼來安慰她,她已經雀躍起來,“還好,馬上就考完試了,我們滑雪去,這可是我這些天唯一的精神支柱了。”她的眼睛並不是那種傳統美女的杏眼圓瞪般的那種大眼睛,一笑就彎起來的一雙眼睛,帶着些許單純的意味,嬌俏可愛。
可是也奇怪,她的五官那麼湊起來,就能夠拼湊出一幅美圖,如若墨筆細勾勒,找不出瑕疵,也說不出到底是哪裏美,只是覺得賞心悅目。
銘乾車子停在門口,哨崗上的人兒早就發現了,車子沒停穩,門已經打開了,三層的小樓,整個的玻璃正廳,恢弘的燈光從裏面投影出來,陪着此刻CD機里的輕快歌聲,這一連幾周來備考的疲憊彷彿一掃而空,她笑着捂着肚皮,“可以吃脆皮鴨了。讓陳媽給我包一個帶回宿舍吧,我們宿舍的幾個老饕一聽我要來,都嚷着要吃。”
銘乾熄滅了車燈,“今天還有大閘蟹,說是剛空運來的,本來媽媽就愁說吃不完,那你就多帶幾個回學校里分一分。”
她已經心不在焉了,聞到流溢在空氣之中珍饈的香氣,她扭頭嫣然一笑,“只要鴨子就好了,我不想要太張揚,本來就是別人等着看我笑話的,這樣更是樹大招風了,你們家親戚多,分給親戚也算是個人情,現在這個季節大閘蟹那麼貴,不是拿來做人情的。”
兩人各自抱着很多的禮物進門,今年的雪很大,門前雪都堆在兩邊,掩着冬青樹如若一個小矮人,只露出一個小腦袋,門一開,熱氣立刻撲面而來,家的感覺一下子充盈整個身體,就連腳下的腳步都忽然的感覺一陣的輕快。
湯媽媽還沒走過來,湯銘乾的姑姑站在窗前早就看見這二人,一進門就幫忙拿起來,笑的慈祥極了,“剛聽你媽說你去接滄煙了,我們還在說,你也是,怎麼不帶點東西過去,考試時候這些孩子都沒命的學習。”
湯銘乾笑着扭頭去逗她,“看吧,化妝也掩不住的,火眼金睛的姑姑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她溫婉的笑,手挽着銘乾的胳膊,手指在臂彎里掐銘乾痒痒肉。銘乾疼得滿地亂竄,沒頭沒腦,直接撞到了湯媽媽,湯媽媽攬着銘乾的脖子,“皮猴子,又鬧,你姑父和三姨夫在樓上看畫,你去陪着,我要單獨和滄煙說會話。”
銘乾巴不得趕快跑開,於是鬧着鬼臉就跑上樓梯,滄煙陰森森一笑,呲着白牙,“你最好別下來。”雖然沒有說出口,只是擺着口型,湯媽媽卻已經笑了,“你們這兩個歡喜冤家,不見面把銘乾想的坐也坐不住,見了面又是鬥嘴掐架的。”
端着一個湯碗走出來的三姨忙招呼滄煙,“滄煙,快脫了外套來喝湯。”湯媽媽拉着她的手,“看你這小手涼的,天這麼冷,還穿這麼單的衣服,走的時候,穿着我的大衣回去。”
她每次來到湯家就覺得身心都處於一種無比的感恩的狀態,沒人疼已經成為習慣了,忽如其來的溫情,她總是覺得無法招架。
聽話的坐在了椅子上,端着湯碗,眨眨眼睛,弱弱的問一聲,“阿姨,是不是又要問我什麼時候結婚了?”
三個女人,齊齊點頭,動作頻率都是一致的,尤其是湯媽媽,索性就說,“銘乾二姨說了,你們學校她搞定,現在只要你同意,你們就能去拿證了。”
她放下勺子,“湯媽媽,不是我不想。可是,我覺得我們還都是孩子,結婚了再生孩子,說不定我們兩比孩子還皮,還能鬧騰。到時候你們不是就煩心了?”她說的可是大實話,她太了解湯銘乾了,現在結婚生子,那孩子一定就成銘乾寵物了,照着銘乾平日裏的作風來,不定要把孩子教成什麼樣子。
那時候她可就有煩心事了,一大一下,她的美好人生就此夭折。
姑姑心直口快,“生了孩子你還操心這個,有你媽你爸,還有我們,這個歲數了都想要個小孩給家裏舔舔喜氣,況且老湯家凈是兒子,你來了,我們也歡喜。”
湯媽媽也馬上附和,“你最好考慮考慮,我也不是催你,乾兒也不小了,過了年就二十七,看着和銘乾同歲的朋友兒子都能來要壓歲錢了,我這個心是越來越急。”
十二歲第一次見面,滄煙就小鹿亂撞的心繫他身。
那天的舞會,是為了銘乾慶祝生日,爸爸帶她來說,要見一下北京的生意夥伴。她穿着粉色的小洋裝,紅色的舞鞋還有一條金色的鏈子,隨着舞步翩翩像是流溢在腳腕的小溪,淌着金色光芒。
銘乾走過來,穿着白色的襯衣,藍色的領結,灰色的西服背心,那時銘乾已經高出她許多,伸出手掌,俊美的臉有着少年的清透,皮膚彷彿都是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明媚光澤。她當場臉紅到頭頂,只覺得頭頂熱氣騰騰。
其實,她後來說她不記得了,銘乾卻一再重申,他對她是一見鍾情。
儘管,銘乾並沒有在那之後為了她做什麼,還是遊戲人間,狂放桀驁,但是,後來再見,他就認出她,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掌,“我還可以請你跳一支舞么?”
其實,她是記得的,甚至當時播放的歌曲,還有他身上不同以往聞到的任何一種香水的香氣。
她很多的事情都沒有告訴銘乾,因為,她不知道,該不該說,說了之後,能不能還擁有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美好,愛情,親情,溫暖,還有,感動。
她低着頭咕嘟咕嘟的把湯一飲而盡,“放心吧,我會好好的考慮的。”彷彿灌注了勇氣和能量,她抿嘴,“等我把下學期的實習安排安排,如果順利,我們就結婚。”
三姨拍拍滄煙的後背,喜滋滋的說,“那感情好,明年辦一辦,爭取生個小兔寶寶。”
湯銘乾不知何時已經悄悄的下了樓梯,探頭探腦的湊上來,面上帶着笑,更是顯得神采奕奕,“我就知道,又是結婚的事。”薄唇咧開,一雙黑色的眼睛,笑的深邃,“夏滄煙同志,我跟你求婚你不應,組織一下令你就答應,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她沒想到銘乾能下來,眉眼挑釁的,他嚴肅起來說話的時候,是帶着一種別樣的氣質的,那麼的熟稔,她的腦海中不由得浮上另一張容顏,淡漠,孤傲,冷冽。
她忙搖頭,站起來,忽然的撲到他的懷裏。
“我嫁你,我嫁你。”
他不曾想她就這樣的擁進懷抱里,每次親親的時候都是赧然的她,甚少如此的主動,尤其是,當三張臉,六隻眼睛直直的瞪着他們兩個的時候。
她的頭髮蹭在他的唇上,細密柔軟,清香,他說,“怎麼了,怎麼了,怕我不娶么?我都跟你說過了,我早在十一年前,就跟你爸把你訂下來了。”他的手掌在她背上,透過她的T恤透進來的熱量,她才覺得自己失態了,羞紅了臉從他懷裏猛地鑽出來,湯媽媽一干人都憋得臉通紅,看着這小兩口親熱。
她捂着臉跑,一邊跑一邊說,“剛才不是我,剛才不是我,你們看錯了,全都看錯了。”
惹得大家大笑,湯媽媽嘀咕着,“到時候辦婚宴,要不要去廣州再辦一次?還是讓親家過來。”
滄煙躲進了衛生間,捧着清水往臉上潑,鏡中的女子,已經有了及腰長發,已經有了溫婉容顏,和善的眉眼,可是,你在哪裏?
在乎我現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幸福么?
每夜做着噩夢,被驚醒的時候,第一刻拿起的照片,是在網上搜的,你十八歲時候的模樣。黑色燕尾服,白色襯衫,藍色的領結,背後是伊頓公學的紅磚黃瓦,身上的銀色扣子在倫敦的陽光下美輪美奐,後來滄煙才知道,原來那是身份的象徵,他是那年國王獎學金的得主,參與校內政務,是最高界別的優秀學生。
滄煙的手指慢慢的掀開自己的頭髮,頭髮下的傷疤,早已傷愈結疤。
還有腕上的傷口,也已經成了一條看不出的淺淡痕迹。
滄煙推開門出來,湯銘乾靠在牆邊,看滄煙出來,伸出手拉滄煙在身邊,滄煙剛要掙脫,他把滄煙抱在懷裏,“讓我抱抱你,是不是最近很累,所以心情不好?”滄煙被他拉進懷裏,頭靠在他肩膀,他的肩膀很寬很舒服,只是他有些瘦,所以,鎖骨有個小凹痕,滄煙就把頭埋進去。“乾,你會一直這麼愛我么?”
他揚起嘴角,好看的笑起來,“永遠要多遠呢?難道不是,只要你愛我,我就會愛你么?我很小氣的,我只愛到你不愛我的那一天,所以,愛與不愛的權利都在你手裏。”
滄煙的手臂緊緊的環在他的身上,像是無尾熊,纏的他呼吸不暢。
他沒有多想,只當做是滄煙最近學業重壓力大,還安慰滄煙,“過了就行,不要給自己那麼大壓力。”
三姨媽在一旁輕咳一聲,“忙完了就過來吃飯吧,飯已經準備好了。”
滄煙立刻彈開,臉又紅了,他拖着滄煙胳膊,“這次別跑了,大家都習慣咱兩個膩歪了,害羞什麼。”
滄煙飛起一腳,“都是你,在這等我幹什麼。”他哭笑不得,卻只好忍着,誰讓他的小姑奶奶最近心情不好。
飯桌上已經每人盛好了粥,滄煙的那一碗多放了好幾個棗,紅紅艷艷的煞是好看。
湯家不從政,四代為商,比起高幹子弟們,湯銘乾更多了一份洒脫不羈的商人氣息,他常說,政治太費腦子,還是做商人好,只想一個事,就是錢,也就省力多了。
滄煙當時就嗤笑他,沒有追求。男人都喜歡權勢,他摸着自己的保時捷,說,我還是喜歡錢多一點。
但是,湯銘乾的兩個姨夫都是軍區司令,身份地位都很高,滄煙也沒有問過,只是在電視上見過,匆匆一瞥,才知道原來私下這麼和藹的人們,都是電視裏一板一眼的政界人士。
湯爸爸雖然五十多歲了,但是仍舊十分的颯爽,那頭髮比起湯銘乾更利落,每次見面都是一絲不苟的,湯銘乾說過,他們家的基因好。當年爺爺就是一個京城的風流紈絝子弟,到了爸爸輩上更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可能也歸於爺爺的眼光好,每個奶奶都是那個年代的名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