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孤獨太久,忘記為誰守候
第26章孤獨太久,忘記為誰守候
兩年後,北京。
春節剛過,大街小巷的音箱裏已經開始放周杰倫在春晚上唱的歌。還沒開學,無所事事的我給自己找了件事做。寧傾瀾當初的手稿還殘存了一部分,沒事的時候,我就把這些被我珍藏的文稿用電腦敲出來,碰見某些錯別字或語句不通順的地方,我又是翻字典又是修改,一個假期下來,稿子已經被我整理出幾萬字。
這天萬里無雲,天空清藍似一滴眼淚,偶爾一些積雪還掛在樹梢,這是我喜愛的季節,北京,冬春之交,適合思念。
可是我還有誰可以思念。除了胸口那一枚刺青,在某些夜裏,濃濃淡淡地疼痛。
兩年裏,正值青春年華的我,不闖禍折騰,不戀愛打架,安安分分死死板板地過着屬於我的大學生活。
我的青春,同我的人一樣,是雜草,永遠開不出鮮亮的花朵。
情人節,碎雪綿綿。我坐在窗口那張淡藍色的書桌前,雙手運指如飛地在鍵盤上敲打着文字,寧傾瀾的文字。這這些或哀怨或清麗的文字裏,我無比真實地感覺到了她。
她用淡藍的水筆寫下凌亂的字跡:
“情人節的夜晚,她一個人,用一支香煙,點燃寂寞。卻沒想到會在水橋遇見他。”
敲完這句話,我停下雙手,活動了下酸麻的脖子,拉開玫瑰色的絲質窗帘。
雪,迷迷濛蒙,像無數顆跳躍的小星星一點一點明媚了外面的世界。看看錶,已過了晚上十點,我有些餓,合上計算機出了卧室。
冰箱裏只有幾個硬邦邦的饅頭,爸爸最近經常加班,不回來吃晚飯是正常,可連葉淙靈也開始借口自己加班,晚上沒時間回來做飯。
兩年了,大大小小的磕絆不是沒有,可有爸爸在,我也沒對她怎麼樣,兩人不過是心照不宣,面上過得去就罷了。
肚子叫喚個不停,我穿上白色羽絨服,繫上薄雲天去雲南出差給我帶回來的孔雀藍圍巾,戴上手套,推了自行車出門。
車子剛騎出衚衕,就看到有人在放煙火,五彩繽紛的煙花飛入高高的夜空,煞是好看。
我仰起臉,一時看得痴迷,可雙腳並沒停止運動,車子還在往前走,突然只聽見咚的一聲,黑乎乎的夜色里,一個人影發出哎喲一聲。
糟糕,撞人了。
我連忙跳下車,把自行車往旁邊一扔打算去扶人,可剛彎下腰,那傢伙就哧溜一聲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衣服。
“你沒事吧?”
這樣的夜晚,淺淺月色自然不足以照亮景物,衚衕口也沒燈,所以我並看不太清他的樣子,只從身形看大概覺得是個年輕的男孩,個頭挺高,瘦瘦的,身手這麼靈活,練體育的?
“沒事。”略帶低沉的男聲傳來,我藉著煙花燃起的光芒努力打量,男孩剛好轉身,黑色的衣服,清秀的側臉以及額前好看的劉海,莫名地,竟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正想再聊幾句,他來了句:“這兒沒燈,夜裏騎車小心點。”然後就朝衚衕外通往街道的方向匆匆而去。
我騎上自行車,沒有來的一種感覺驅使着我跟在他背後慢慢地走着。雪花碎碎揚揚地揮灑着,情人節的夜晚,難不成會有場艷遇…
我從沒奢望或期冀過艷遇,七年過去了,我渴盼的,始終是一場重逢。
是的,無論身畔萬千風景,我始終不忘十四歲那場心動。
久違的林北風,你忘記我了嗎?
轉入燈火明亮的街道上時,我終於看清了前面男孩的背影,頎長清秀,深色的阿迪達斯運動衫,深藍的牛仔褲,脖子上圍着一條厚厚的條紋圍巾。他雙手揣兜低着頭步履匆匆,那背影竟莫名地帶着些許寥落。我不知道為何會一直盯一個陌生人這麼久,直到看到他在街口攔了輛出租車,然後回身,整張臉清楚地展現在我面前。
我一瞬呆掉。
“林…林…”我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眨眨眼睛再看時,他已打開車門正往裏坐。
“林北風——”喉嚨里發出暗啞的呼喊,可惜,這一聲他並沒聽到。
出租車閃一閃尾燈倏地駛出去,我連忙蹬起自行車飛快地追上去。
“林北風,等等,林北風--”我一邊追一邊喊,密集的雪粒被風吹到臉上,微微地疼,可我顧不上,一顆心懸着,卻只能眼看着出租車載着他漸行漸遠。
“滴滴--吱--”隨着一陣刺耳的剎車聲,一輛黑色的普桑在身旁停住,薄雲天從車窗內探出腦袋喊我:“砂砂,你去哪?”
“Shit!”我氣得咒罵一句,出租車不見了,我雖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這時薄雲天已經從車裏下來,一身黑色西裝人模人樣地朝我走過來,邊走還邊嘮叨:“這都幾點了,你一個女孩家還騎自行車在大街上瞎晃蕩,萬一碰見壞人怎麼辦?你剛才騎那麼快乾什麼?”
“我餓了,葉阿姨沒做飯,我去買泡麵。”我懶懶地抬了下眼皮,給自行車頭掉了個方向。
薄雲天立刻一臉疑惑:“她沒和你說晚上我們有事,讓你自己出去買點吃嗎?”
哦,我忘了今天情人節,他倆大概出去浪漫了,難怪葉淙靈一聲不響就出了門,敢情是怕我像去年一樣突然出現搞破壞?
我冷笑一下,繼續去追尋我的情人節泡麵。
“雲天,快回家吧,妹妹要上廁所!”副駕駛里伸出一張女人的臉,化了濃妝,燙了頭髮,看了半天才認清是葉淙靈。
不過,什麼妹妹?
我懶得理會,腳下一蹬,車子悠悠駛出,直往超市門口去。
懷裏抱着兩桶康師傅紅燒牛肉麵,剛走到家門口就聽到客廳里傳來輕輕的說笑聲。
習慣性地用腳踹了下門,沒想到用力過大,泡麵骨碌碌滾到了地下,在爸爸很沒面子的一聲呵斥中,我抬起頭,看到了沙發里的女孩。
頭戴米色線帽,身穿帶一圈粉色兔毛的純白羽絨服,腳蹬白色短靴,明眸若水,巧笑嫣然。她嬌小玲瓏地往那裏一坐,光線黯淡的客廳立刻多了一幅活生生的美人畫。沒錯,此刻我的眼前就出現了這麼一個秀色可餐的美女。
“這是你葉阿姨的堂妹…叫…妹妹,你叫什麼來着?”薄雲天說了一半轉頭帶些不好意思地問她。
而空氣中的氣氛早已變得奇怪,我沒吭聲,對面與我直視的女孩也一直沒作聲。直到半分鐘之後,她突然從沙發中跳起來,一把將我抱住。
“薄砂!沒想到在這遇見你!”她搖晃着我的肩膀,美麗的臉上是欣喜而激動的表情:“我是未央啊,你還記得嗎?未央,葉未央!”
說實在的,我真的險些認不出是她,雖然相比那時的她還是美麗,但可能是長大成熟了,如今的葉未央燙着時尚的捲髮,化着精緻的妝,五官雖無大變化,目光和氣質,卻有種我說不上來的陌生感。
六年前,她曾說“三年後,我們在北京重逢”。
我是來到了北京,可關於重逢的諾言,我,她,林北風,誰也沒有踐行。
我輕輕地推開她箍着我肩頭的手,嘴角含了嘲諷的微笑,“記得啊,未央嘛,曾經的初中同學。”
說完我彎下腰,撿起滾落在她腳邊的兩桶方便麵。
“你們先聊,我去泡麵吃。”說完,我閃身進入廚房,留下一個張大嘴巴滿臉驚愕的葉未央。
廚房裏,我狠狠地剁着一顆大蔥。
我有把泡麵吃出十幾種花樣的本事,但今天,我的心思完全不在這碗蔥花泡麵上。側耳細聽,客廳里他們依然談笑風生,長大成人的葉未央早已褪去青澀,儼然一副說話得體擅長交際八面玲瓏的可人兒模樣。
我端着一碗泡麵蹲在廚房的地板上,香噴噴的熱氣噴到臉上,不知怎地卻把我心底隱埋極深的一點酸痛給勾了出來,說不出是哪兒的委屈跑出來,眼淚也嘩嘩地冒了出來。
不是不記得你的好,可時隔數年,你和他早應該把我忘了。如今你還記得我,可來北京這三年,為何你都不曾來找我?
懷着這般彆扭複雜的心情,我走出廚房,夜已深,葉淙靈在給她安排房間。
“不住客房了,我今晚和薄砂睡吧。”她看着我,笑意融融,一臉的不計前嫌。
葉淙靈正猶豫,薄雲天從卧室走出來說:“好啊,你們既然是同學,就好好聊聊。砂砂這孩子太孤僻,難得能遇見個好朋友。”
知道我為什麼不拒絕嗎?
因為我太想從她那裏得知一些關於林北風的消息。
哪怕是一丁一點,至少,讓我知道他有沒有來北京。
可是很奇怪,也很失望。整個晚上,她絮絮叨叨和我聊了很多事情,解釋她從來不知道她的堂姐夫就是我爸爸,對這件事表示歉意;而後又說她在北影上學,好多大明星都是她的學長學姐。
整晚上她講的最多的是她的大學生活。而關於林北風,她像有意避開似的,隻字不提,諱莫如深。
時針指到凌晨兩點,外面的雪光透過沒拉嚴的窗戶照進來,灑在她如海藻一樣美麗的長發上。
我翻了個身,對曾經親切如今卻陌生的未央輕輕說了句:“很晚了,睡吧。”
“砂。”被窩裏,身後的她突然伸出手握住我的胳膊,聲音輕柔卻清晰:“你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我輕輕翹了下唇:“只是一個人太久了,忘記了該怎麼和人親近。”
“砂。”腰間一暖,她從身後輕輕摟住了我的腰,“你知道嗎,你最令人着迷和難忘的地方,就是你身上的孤獨。”她將臉貼在我的後背上,聲音嗡嗡地傳進耳膜中:“可你這樣,多叫人心疼…”
說是這樣說,可真正有誰心疼過我?我笑着,閉上眼睛,卻有淚滑入枕頭。
葉未央在我家住了四天,我對她雖談不上太熱情,但也不至於像她剛進門時的冷慢,畢竟,她是我為數不多的真正在乎的朋友。我只是不善表達罷了。
第四天她說北影要開學了,她必須得走。
本來薄雲天要開車送她,可臨走時突然接到單位電話,說有個緊急接待任務要他馬上趕到。未央很懂事地趕緊說自己打車就好,不麻煩姐夫了。
她一口一個姐夫搞得我在她跟前整整矮了一輩兒,這讓我心裏跟吞了口沙子似的。
“我送未央去學校吧,正好我也想去看看明星長什麼樣。”我難得提出一個主動外出的要求,立刻獲得了老爸的熱烈讚許。
未央有些意外,看了我一眼,笑靨如花地挽着我胳膊道:“好啊,說不定還能碰到趙薇。”
我們打了輛車,一起坐進後排座后,卻突然都沉默不語。
街上的雪已經開始慢慢融化,樹木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着綠晃晃的光。車走到半路,她從那隻漂亮的銀紅色皮包中拿出一隻精巧的白色手機,問我:“砂,你手機號多少,我存一下。”
她一邊問一邊開機,亮晶晶的熒幕將她的五官映得更加完美。
“天哪。”她發出低呼,“三天沒開機,多少來電…”
來我家的幾天,原來她一直關機。是在躲什麼人么?我突然想。
互相留了手機號碼,她的眉頭似乎一直皺着,再說話也總是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眼看車子已走了好久,我幾次想張口問她,她的手機響個不停。
“喂,珊珊,我馬上到學校…”
“喂,張老師,我明天就到學校了…”
“喂,是你?怎麼今天有空給我打電話?”從她接電話的語調和神態,我猜電話那頭一定是個男的,葉未央的臉上如敷胭脂,透着嫵媚的緋紅。
“哈,江少的電話怎會不接,是我手機沒電了而已,在一親戚家住着,忘帶充電器…明晚嗎?好啊…”
終於等她講完這通漫長的電話,出租車也在北影大門外停了下來。
“到了,一共四十七塊。”司機回頭說。
沒等未央掏錢包,我已經把準備好的五十塊錢遞了過去。
“待會你在我宿舍坐一會兒,我去趟系裏就回來,到時陪你轉轉。”她下車就急匆匆對我說。
“不用了。下次再轉吧。”我淡淡說,“只是有句話想問你。”
她放下準備撥打的手機,抬頭看着我,“嗯?你問。”
“是關於林北風…”
“哎師姐——”沒等我問完話,她突然雙手一揮,笑着跳起來朝我身後的某個人熱情地招手。
“最近你新拍那部戲我看了,扮相演技都超贊的,絕對是我學習的偶像哦。”她甜絲絲地笑着誇讚對方,那女孩戴着墨鏡,只是矜持地點了下頭,看起來雖有幾分明星相,卻不記得都演過什麼劇。
“這是我朋友薄砂,下次你演出要幫我們留張票哦…”見她還說著我不感興趣的話,我背轉過身,心裏冷冷的笑。
始終對林北風緘口不言,你和他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