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兩房嫡妻(2)
第2章兩房嫡妻(2)
心中暗暗下定決心,這一世……決不讓悲劇重演!自己要照顧好姐姐,照顧好母親和哥嫂,還有祖母、小侄女,讓疼愛自己的人都活得好好兒的。
她閉上眼睛,思緒卻是一直翻湧不定。
仙芝鎮去江都有七、八天路程,一來一回,要半個月時間,而前世,父親卻過了二十天才到。現在回想,他所謂的路上耽誤了幾天,實際上是因為在和榮氏爭執吧?談好了條件,然後才來接這一房人。
也就是說,還得在仙芝鎮呆二十天時間。
記憶里,自己的這次燒熱並不嚴重,沒幾天就好了,現在更是想早一點好起來。因為自己要趁着這二十天時間,去辦一件挺要緊的事兒。
前世自己死得頭一年,江都發生了一場規模很大的瘟疫。當時感染瘟疫的人先是發熱,繼而身上開始起小紅點兒,然後便身上潰爛,到死的時候人不人、鬼不鬼的,簡直慘不忍睹。
侄女琴姐兒,就是在那場瘟疫里不幸夭折了。
還有……自己亡故的未婚夫。
那年春天,家裏給自己訂下了一門親事。對方名叫陸澗,和姐夫宋文庭一起中了秀才,有同年之誼,兩人性子相投常在一起做學問,慢慢成了至交好友。
姐姐嫁人以後,一直擔心榮氏會給父親亂上眼藥,胡亂把自己嫁了。因而和姐夫商議,姐夫便推薦了陸澗,說是人物、模樣、學問都不錯,重點是人品性子好,將來能跟自己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
姐夫宋文庭是一個好脾氣的人,母親聽說是他的至交,便先有了三分願意,後面又親自相看陸澗,細節自己不知道……但沒過幾天,母親就同意了這門婚事,自然是很滿意了。
那時自己是待字閨中的姑娘,沒見過陸澗,不知道長什麼模樣,是什麼性格。只知道訂親以後,每逢過節、生辰,他都禮數周到的親自登門送禮,雖然禮物不貴重,但是心意卻是足足的。
還記得,他通過母親送了自己一對畫眉鳥兒。
自己逗着那對可愛的畫眉鳥兒,芳心初動,私下裏向姐姐問起他,“那陸澗,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姐姐聽了便笑,“放心,我的妹妹長得跟天仙兒似的,自然要配一個如意郎君。那陸澗啊,人品好,學問好,模樣兒也……”壓低了聲音,“悄悄的說,比你姐夫還要好看不少呢。”
自己先是臉上一紅,繼而打趣,“好哇,回頭我要告訴姐夫。”
“我擰你個小油嘴!”姐姐回了娘家,多少帶出一些做姑娘時的淘氣,和自己扭打在床上,兩個人笑作一團兒。
可惜那樣的歡笑時光持續不長,到了秋天,滿城瘟疫就開始了。
當時鬧得很大,京城裏派了一群太醫過來。沒多久,太醫們公佈了研製出來的祛瘟藥方,裏面需要一味比較少見的葯,——仙靈芝。這味葯長在陡峭的崖壁上,葉子狀若靈芝,每年秋天結果,果子晒乾以後,裏面小小的籽可以入葯。
仙靈芝產量稀少,別的地方沒有,仙芝鎮卻正是因為這個得名。
可惜當時江都的瘟疫蔓延太大,消息一經傳出,仙靈芝就被哄搶,很快整個仙芝鎮的藥鋪都被搶光。仙靈芝成了稀罕貨,原本只要二兩銀子一斤的藥材,後來二百兩銀子都買不來,價錢足足翻了一百倍,並且還是有價無市。
而且那葯不是吃一副就能好的,少說得吃上個七、八副,還得搭上別的藥材。算下來,即便運氣好,吃了葯能治得了病,至少也要花上幾百兩銀子才夠。
窮人得了這病,只能等死。
而邵家雖然有錢,卻有榮氏管着,父親又並不心疼一個小孫女,加上和母親關係鬧得很僵,不過敷衍了事。當時為了治好琴姐兒,哥哥嫂嫂把體己全拿了出來,母親也貼補,自己的月例銀子亦是交出。
只可惜小孩子經不起折騰,最終沒有熬過去。
而陸澗家十分清寒,他家的人為了治好他,把整個陸家都給折騰得精光,還是沒有能夠留住他的性命。自己和他的親事不了了之,不然的話,就得捧着牌位嫁人,守望門寡,——別說自己不肯,就是母親和哥哥姐姐也不願意。
侄女死了,未婚夫也死了。
那之後,自己鬱鬱寡歡了好長時間。
正是因為這些事兒,在次年大郡王妃三十壽誕的時候,母親才會被榮氏遊說,同意帶着自己去慶王府拜壽,想着一則散散心,二則宴席上面貴客多,沒準兒能給自己相一門不錯的親事。
不料……榮氏她們一早就存了歹意。
仙蕙的病和前世一樣,很快退熱,沒過幾天就康復痊癒了。
眼下她發愁的是,即便現在仙靈芝沒有被人抬價,也得二兩銀子一斤,要到哪裏去變出銀子呢?或許,等去了江都有了月例銀子,再派人回來買?不行,不行,得先把今年的仙靈芝囤一些,明年再買,後年就該哄搶漲價買不到了。
多囤一點,萬一還有別人要用呢?有備無患。
琴姐兒肯定是要救的,而陸澗……不管今生自己會不會和他成親,都不想看着一個好好兒的人,就那麼被瘟疫給折磨死了。
仙蕙想來想去,最後拿鑰匙打開了小抽屜,裏面放着兩個盒子,這是母親早年的嫁妝剩下的,家裏唯一的金子了。當年給哥哥下聘禮用了幾樣,現在僅剩一對金手鐲,兩對金耳環,自己和姐姐一人一半。母親說,等到自己和姐姐出嫁前,讓人把金手鐲給熔了,重新打一對細點兒的,取好事成雙的喜頭。
陽光下,陳舊的金子發出昏暗微黃的光芒。
仙蕙在金手鐲上戀戀不捨的撫摸,還套在手腕上,比了比,捨不得……卻沒有別的值錢東西了。最終狠了狠心,把自己的那份金手鐲和金耳環,都用帕子包起,帶上細布帷帽出了門。
今生……一定要讓親人都好好活着!
哪知道事情卻不順利。
去了藥鋪,掌柜的告訴仙蕙,“去年的仙靈芝差不多賣光了,今年的還沒收上,姑娘再等十天過來問問罷。”
仙蕙有點鬱悶,等十天倒是沒關係,但就怕時間不準,回頭自己都去江都了。因而再三囑咐掌柜,“早點收,回頭我都要了。”
掌柜笑道:“姑娘,你有那麼多銀子嗎?”
仙蕙沒跟他細說,轉身出門。
她心緒不定,走路的時候不免恍恍惚惚的。一不留神,在酒樓門口和人撞上,驚慌下還踩了對方一腳,“對不住,對不住。”
對方是一個身穿寶藍色長袍的年輕男子,身量提拔,足足比她高出大半個頭,身上有一種矜貴清雅的氣質。
仙蕙還沒看清楚那人長什麼樣兒,他便一語不發,轉身上了馬車。
後面跟上一個小廝,不悅道:“你怎麼走路的?踩着我家四公子的腳。”
仙蕙忙道:“對不住,靴子給我拿回去洗洗罷。”
“洗?”小廝哼道:“你把鞋拿走了,讓我們四公子光着腳啊。再說了,你洗的乾淨嗎?洗壞了怎麼辦?”
周圍眾人紛紛起鬨,“是啊,是啊,洗壞了怎麼辦?”
有人笑話道:“小姑娘,你說什麼要給人洗鞋子,那可都是婆姨幹得事兒,可不是想要趕着給人做媳婦兒吧?哈哈……”
仙蕙窘迫的臉色漲紅,咬牙道:“那我賠一雙新靴子。”
“賠?”那小廝長得眉清目秀的,聲音清脆,“你看清楚,我們四公子的鞋,那是綉娘們精心做的,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賠的。”
馬車裏,年輕男子似乎微有不耐,“啰嗦什麼?走罷。”
仙蕙不服氣道:“你去打聽打聽,在仙芝鎮上,誰不知道邵家娘子刺繡第一?別說是做一雙靴子,就是更精緻的活計也難不倒。”
“姑娘口氣倒是不小。”那年輕男子忽然改了口,語調淡淡,有一種漫不經心的輕視之意,“既如此,那倒要見識見識了。”
仙蕙帶了三分火氣,把帷帽上細布撕了一截,走上前,放在馬車踏板上,“煩請閣下在上面踩一個腳印,好比着大小做靴子。”
車簾一晃,裏面伸出一隻男人的腳。
青底粉面小朝靴,做工精緻,上面刺繡隱隱暗紋,奢華但是又不會顯得花哨。再往上看……雪白的綾褲,寶藍色的錦緞長袍,顯然對方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從頭到腳,就沒有一處不講究的。
他踩了一腳,留下一個淡淡的完整腳印。
仙蕙拎起細布起身,“敢問公子住在何處?十天後,我親自把靴子給你送過去。”
“十天?”小廝嘖嘖道:“十天後我們都走了,你想耍賴啊?”
“當然不是。”仙蕙雖然是小女兒養得嬌,但是自有骨氣,耍賴的事做不來,飛快琢磨了一下,“三天!那就三天時間,不能再快了。”
“姑娘。”年輕男子再次開口,似在輕笑,“你先說十天,后說三天,要麼是開頭沒有誠意,要麼就是後來在吹牛皮。”話鋒一轉,透出幾分凌寒之意,“你若是存心戲耍,那……我可是不會憐香惜玉的。”
仙蕙當即分辯,“我起先說十天,是想着我自己一個人做。後來說三天,是想着你很快就要離開,讓母親和姐姐幫着我做。”不悅反問,“何來戲耍?”
“三天後,同福客棧天字房。”年輕男子道了一句,不再多言。
仙蕙狠狠盯了那靴子幾眼,還想再看,那人已經把腳收了回去。
她閉着眼睛,趕緊在腦海裏面回憶了一遍,又默默記了一遍,——方才海口都已經誇出去了,絕不能出錯!對方不像是好相與的,必定要做一雙靴子比他的更好,才叫他沒話說。
趕緊回了家,拿了紙筆,把那靴子的紋樣一一畫下。
然後找到母親、姐姐和嫂嫂,說道:“今兒我在街上踩着了一個人,那人說我弄髒了他的鞋,非得讓賠一雙新的。”
“還有這樣的事?”邵家的女眷們都吃了一驚。
“你們看看。”仙蕙拿出鞋樣子,給大家看道:“就這鞋……我們四人合力,三天時間能趕出來嗎?”
沈氏拿起鞋樣子看了看,估摸道:“這鞋做得精挺精細的,掐了牙,還綉了好些暗紋,得費一點時間。三天……怕是得熬夜才行。”戳了她額頭一下,“你呀,好好的怎麼踩着人家腳了?”
可是埋怨歸埋怨,到底心疼小女兒,動起手來,卻是比誰都要乾脆利索。
沈氏先趕緊買了青緞裁好料子,然後分了工,她和邵大奶奶各人納一隻鞋底兒,這是費手勁的力氣活。明蕙和仙蕙各負責一隻鞋子刺繡,這個考眼力,更考心靈手巧,兩姐妹配合默契,做出來的兩隻鞋花紋才會一模一樣。
最後鞋底合一,是需要經驗的熟手活計,依舊留給沈氏。
如此婆媳姑嫂四人合力,加上熬了夜,總算在三天時間裏完工了。
仙蕙顧不上補瞌睡,就包了靴子,急匆匆的趕到同福客棧,喘氣道:“我……我找天字房的客人。”
掌柜的讓夥計上去找人。
不一會兒,上次那個小廝下樓,“喲嗬,你還真敢來啊。”招招手,“趕緊上來。”表情不屑的撇撇嘴,“等下四公子不滿意,有你好看的!”
仙蕙沒功夫跟他磨嘴皮子,跟着上了樓。
小廝捧着包袱進去,帶上門,“四公子,那姑娘送鞋來了。”
年輕男子漫不經心的撥茶,吹了吹,喝了一口,才去看地上打開的包袱,裏面放着一雙新做的靴子。和他腳上的那雙一模一樣,而且……不論鞋子弧度,還是刺繡,看起來似乎都要精緻不少。
小廝驚訝道:“倒是有幾分本事。”只是心下仍舊不服氣,“光是樣子差不多也不行,合不合腳,還難說,她們又沒有給四公子做過鞋。”
“那就試試。”
“哎?”小廝看了看主子的眼色,趕忙蹲下去褪靴子,再換新靴,“四公子,這靴子夾不夾腳?……大了?還是小了?”
年輕男子淡聲道:“不大不小,正好一腳。”
小廝沒話了,耷拉着腦袋不吭聲兒。
“讓她走罷。”年輕公子揮揮手,拿起旁邊的賬冊一頁頁翻了起來。
小廝卷了包袱皮兒出去,摔到仙蕙手裏,“算你走運!我們家四公子大人大量,不跟你一個小小女子計較,走罷,走罷。”
“等等。”仙蕙不肯走,“那……你們公子的舊靴子呢?我賠了他新的,他也該把舊的給我吧。”
“啥?舊的給你?”
“難道不對?”仙蕙心疼做靴子用掉的好料子,還有母親、姐姐和嫂嫂的人工,“正好你家公子的腳,和我哥哥的一般大,他有新的,舊的自然用不着,給我拿回去讓哥哥穿也好啊。”
小廝啐道:“呸!你想得美。”
仙蕙偏了頭,朝裏面喊道:“公子,你把舊靴子給我吧。”
屋子裏沒有動靜,過了會兒,年輕男子才道了一句,“但凡是我用過的東西,從來不送人。”
這都什麼人吶?仙蕙惱火,忿忿不平轉身就走。
哪知道剛走到樓梯口,後面又傳來一串腳步聲,那小廝飛快追了過來,“等等!這個給你。”滿臉不情不願,塞了一個荷包過來,“我們家四公子說了,他不佔人便宜,那雙靴子只當是花錢買的。”
哎?那摳門公子又想通給錢了。
仙蕙掂了掂荷包,“多謝。”裏面窸窸窣窣的一陣響動,有一兩左右的碎銀子,勉強夠靴子的人工和成本,至於賺頭是沒有了。
瞧着那人蠻有錢的樣子,沒想到……居然是一個小氣的吝嗇鬼。
仙蕙搖搖頭,再次提着裙子準備下樓。
樓梯下面,正好有兩個年輕男人上來,一個穿着青布長袍,一個穿着鑲藍邊兒的白色布袍。打扮都很樸素,樣子斯文,還帶着秀才帽,看起來像是兩個讀書人,——為免等下樓道讓不開,於是讓了一步。
那兩個書生頗為客氣,上了樓,都是微微欠身別過。
仙蕙不由多看了兩眼,天哪……剛才過去那個穿青布長袍的人,不正是姐夫宋文庭嗎?他和姐姐是在江都訂得親,眼下肯定不認得邵家的人,不認得自己,所以頭也不回的走過去了。
回想了下,姐夫和陸澗好像都是仙芝鎮的人。
當初母親同意自己和姐姐的婚事,多半也有這個原因,同鄉的人,有一種知根知底的放心。等等,莫非另外一人就是……正在疑惑,就聽姐夫在天字號門口拱手,“仙芝鎮宋文庭、陸澗,求見四公子。”
(本章完)